18 木偶戲？（三）

木偶戲？（三）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沈言便醒了。

窗外一片沉沉，似是風雨欲來，凜寒的風從未掩上的窗灌進來，掃在肌膚上激起細密的涼意。沈言伸手探了探額頭，果然帶着灼人的溫度。

可自己昨兒才為柳莺兒求來三日的時間，如今耽擱不得。沈言雖頭中有些昏沉，卻還是撐手坐起身來，拾掇好自己便趕忙推門下樓。

樓下廳內喬南坐在木桌旁，端着茶杯看向窗外，聽見木質樓梯發出的聲響，回頭便望見沈言滿面倦容地走下樓來。

看着這般無精打采的沈言，喬南莫名心頭有些不舒服。

昨兒晚上不還很精神？今日這是怎麽了？

沈言下樓時便看見了窗邊品茗的喬南，心裏惦記着昨晚自己的那個猜想，徑直行到他面前開口說道：“能否幫個忙？”

喬南一愣，似是沒想到她上來便是這樣一句話，奇而問道：“說來聽聽看？”

“我想找個人。”說這話時，沈言語氣裏滿是志在必得。

“昨日那事不對勁，我總覺得不像是沖着顧明倫的性命。若真想害他，杏仁粉的用量應更大才對。”沈言頓了頓，又接着說道：

“況且，那設計之人若想要讓柳莺兒做替罪羊，就必先知道她的動向……也就是說，聘事堂裏現在必然有他的細作。”

“你在聘事堂裏想找到這個通風報信之人？”喬南将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擡眼看向沈言，他倒是沒想到沈言會往這個方面想。

只不過...她還是從未接觸過真正的細作，若是這樣随便查查就能被找出來，只怕沒哪個主顧敢用。

“對，只要能在這兩日揪出這人來，莺兒的嫌疑便少了幾分。”沈言的眼睛亮得驚人。

喬南心知根本沒有什麽通風報信之人，所謂‘加害朝廷命官’的戲碼本就是顧明倫一手策劃，無奈此時卻不方便同沈言明說。

“你倒是對柳莺兒的事盡心得很。”喬南笑道。

“當然，對我好的人，我必數倍以回報。若換做是你，我也定最先站出來維護。”沈言回道。

這些日子喬南的處處維護沈言都看在心裏，不知不覺中亦将他看做了自己人。

喬南只覺這句話說不出的順耳，本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那好，我陪你尋。”

······

既然要查細作，必先從履歷開始。

只要是無憂聘事堂的夥計，皆是要在入堂之時登記一份卷軸交予卷宗庫保管，兩人用過早膳便偷偷來到了聘事堂的卷宗庫。

然而到了門口便發了愁，卷總庫在聘事堂的最裏頭，是個門口有人把守的院中院。無憂聘事堂作為歷經兩朝的百年老店，又做得是雇傭生意，零零總總各類卷宗也集了一屋子，看管得甚是嚴密。

“這如何進去？只怕我們前腳進去，後腳莫青便知曉了。”沈言望着這嚴嚴實實的院牆，不知如何是好。

說來也奇怪，昨兒從國相府回來，莫青便下令任何人不得私下裏調查柳莺兒的事。

這在沈言看來莫青這道命令簡直不可理喻，如果柳莺兒被冠上了謀害主顧的名聲，定會對聘事堂的生意有影響，沒道理不準調查呀？

不管為何，這光明正大走進去是不現實了。

喬南見沈言滿臉糾結，咬着唇想辦法的樣子，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緩緩說道：“辦法也不是沒有......”

“什麽辦法，快說快說！”沈言飛快擡起頭來看向喬南。

“院牆這點高度我還不放在眼裏，帶一人也行，只是......”喬南說着拖長了尾音，看了看沈言，又伸手指了指自己懷裏。

言下之意是：他帶一人可以，卻得抱進去。

喬南本就不是個古道熱腸之人，加之心裏清楚這柳莺兒必定要死，心中并不如何急切，因此才會有心情逗沈言，可他卻低估了沈言對柳莺兒的看重。

沈言自小身邊便沒什麽玩伴，世家大族的小姐看不上沈言的平民做派，沈言也瞧不上她們的矯揉造作。

好不容易碰上個合心意的好友，沈言這些日子做夢都要笑醒。如今柳莺兒有難，沈言又怎麽會不管？

沈言只略微猶豫了一刻便想通了孰輕孰重，随後便一臉大義凜然地閉上了眼睛，雙手微微張開竟是一副做好了準備的樣子。

這回輪到喬南不知所措了。他本意只是玩笑，以為沈言見此情況便會知難而退，不再繼續徒勞無功的尋找。卻沒想到這姑娘寧可如此，也要進去尋那并不存在的細作。

莫不成真要抱她？

喬南擡頭看向沈言：此時的她睫毛輕顫，微微抿着唇似乎有些緊張，今日她難得并未擦暗粉，白皙的臉上透出點淡淡的紅暈。

要不，實話同她說了罷，柳莺兒如今救無可救。

“你快些，趕時間呢！”沈言催促道。

終究還是不忍心将實情告訴她，喬南一嘆，緩緩走上前來。

用力深吸了幾口氣，喬南才做好了心理準備，伸手環住了她的腰。她比喬南想象的要輕許多，許是因為她平日裏皆着男裝的緣故，才讓喬南長久以來都有種她如男子一般的錯覺。

伸出手抱起她的那一刻，喬南才發覺她竟還發着高熱。環着她的胳膊隔着布料都可以感受到熱燙的溫度，脖頸間是她呼出的灼人氣息。

雖是佳人在懷，可喬南此時心底卻無半點旖旎，亦收起了剛才的玩笑心思。

這姑娘，為了朋友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喬南的腦海中莫名想起今日早上她那句：“若換做是你，我也定最先站出來維護”，低頭再看向沈言的目光裏染上些複雜。

轉眼兩人便落在了卷宗庫的牆內。喬南幾乎是剛一落地，懷中的人兒便像貓兒一樣跳出懷中，一下子鑽入了堆滿卷宗的房內。

喬南只感覺懷中一空，繼而心頭微悶，心想：這沈言過河拆橋果然是一把好手，當日在集雲縣大牢是如此，今日更是如此。怎麽跑得這樣快？自己是什麽洪水猛獸不成？

随即搖搖頭自嘲地笑了聲，轉身也進了房內。

房內采光并不好，窗邊又堆滿了卷軸，更顯得昏暗。喬南剛一邁入房間便看見沈言蹲在像小山樣的卷軸前翻找着，許多卷軸經年未被翻動，如今被沈言這麽一挪，灰塵漫天。

沈言也不躲，任由揚塵飄在她周圍的空氣中，時不時被嗆得咳嗽兩聲。

正當沈言站起身來，打算伸手檢查上層的卷軸時，身側伸來一只手将她帶到了邊上。沈言擡眼望向喬南，不明白他這是何意。

“我來篩選，若碰到可疑的，再你遞與你看便好。如今我在前堂幫工，店裏這些夥計，我比你熟。”喬南背對着沈言說道，同時手上已翻找起來。

沈言立在他身後，盯着喬南的背影半晌無話。室內雖是昏暗，沈言卻覺從未如此清楚地看過他。

良久，沈言輕聲開口道：

“喬南，你到底......為何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