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非所探？

非所探？

第二日京城下了初雪。

雪勢甚大，窗外俱是一片銀白，這對于地處南方的京城可是個稀罕事。

沈言方從床上坐起身來，便看見外頭地上俱是結了厚厚的一層冰，不由得有些頭疼。

今日可還要出門做生意的。

昨日那将作大人府上的護院要得急，喬南便答應下了今日帶人去。若不曉得喬南是打的什麽主意還好，現在知道了，自己如何放得下心來，定是要去看看的。

沈言在心中嘆了口氣，不情願地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待沈言整理好自己走下樓來，便看見喬南早已坐在書案前等着她。

今日喬南穿了身黑色的大敞，在墨色的映襯下顯得面色更加白且更加棱角分明，整個人看上去比平日裏多了些英氣，就這麽靜靜坐在這書案前，骨節分明的手指翻動面前的書冊。

沈言一面下樓一面心想：這世上原來真是有人一舉一動風流天成。

喬南聽得樓梯上傳來聲音，知道是沈言下來了，放下手中的書冊站起身來說道：“走吧。”

“哎……等等，”沈言見喬南這便要出門了，連忙出聲喊住他：“松子還沒來呢。”

喬南不由覺得好笑，說道 ：“送兩個人而已，如何要這麽多人跟着？”

“多一個人也多分安全，萬一你們若是拿東西被發現了，我跟松子也好及時拖住對方。”沈言邊說還邊點點頭，似乎是認為自己說的很有道理。

喬南這回是真的笑出聲了，“哪個說了今日便要拿圖 ？”

“哎？”沈言沒想到竟是這麽個答案，随後伸手抓了抓頭發，“不拿啊？害我昨日擔心了一晚上。”

索性也就不再叫上松子，兩人并肩行出了門外。

那三個僞裝成護院的男子早已經等在門外，即便是剛下過雪，天氣酷寒，這三人也依舊是一身短打勁裝，腰上腰帶系的很是精神。

沈言上下大量了三人幾眼，不由感嘆：果真是習武之人，竟分毫不懼這寒涼。

因着将作少府大人的府邸就在無憂聘事堂的隔壁，因而這三人并不需沈言和喬南領路，自己轉身便可以找到地方。

故而沈言喬南兩人此行的任務便只剩下了收介紹銀子，兩人也用不着太着急。

沈言見護院三人在冰面上走得很是自然，一時也忘記了下過雪的事，擡腳便踏上了聘事堂外的街道。

然而下腳的一瞬沈言便意識到不好，自己腳下竟像是無根的浮萍一般，絲毫落不到實處，剛踏下去便朝着一旁滑開來。

沈言其實是會一些功夫的，自小在阿爹身邊長大，怎麽也耳濡目染些。可無奈沈将軍的武藝皆是專攻如何取人項上首級，并不曾教過沈言如何在冰面上自如行走，加之沈言被那三人的情況所騙，放松了警惕，如今走得就更為笨拙。

慌亂之中，沈言只能本能地抓住些什麽，而她身邊現下就只有喬南一人。

開始時喬南略微行在沈言前頭，因而并未發現沈言的異狀。

直到喬南突兀覺得頭發上一痛，他才發現沈言在這雪天實在是同新生的孩童一般，連路都不會走了。

索性轉回身來，伸手到沈言的面前，作勢便要牽她的手。

沈言一愣，可自己确需要一個支撐，并未如何猶豫便将手遞到了喬南的手心裏。

與在集雲縣那次不同，如今喬南已經知曉了自己對沈言的心思，再牽上她的手時，便只覺得所有的感官皆被放大。

沈言的手纖細卻不柔弱，帶着溫和的溫度。

不一會兒兩人相觸的手心便微微有些汗濕了，卻無從區分是誰的緊張所致。

好在這兩個大門之間相隔的距離很近，這樣暧昧的氣氛并未持續太久。

兩人剛一到達将作少府大人的門前，沈言便立刻掙脫了喬南的手心。向前快走兩步，擡手敲門來掩飾尴尬。

天知道自己今日是怎麽了？以前又不是沒牽過，憑什麽今日這心跳得格外快些？

沈言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此時，眼前府邸的大門開了，昨日那長着一撇怪異小胡子的管家大人走了出來。見來着是無憂聘事堂的，轉回身，領着他們走進了大宅之中。

将作少府大人不愧為掌管宮室監造之官員，雖然沒有住在京城裏達官顯貴們聚集的地方，這府裏該有的卻一樣也不少，甚至相較于許多京中所謂明流的府邸要更為精致且有靈氣。

沈言一路上邊走邊看，亭臺水榭無一不精致，無一不華美。似是每走一步，這府中景致便換了樣貌。

沈言不由得好奇，這将作少府大人大概很是個風雅之人。

待他們行到了一處開闊的地方，管家突然開口道：“諸位請稍等片刻，我家老爺要親自來挑選護院。”

沈言的精神為之一振，心想着馬上便能見到這府邸的設計者了，擡眼好奇地向四周張望。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小路的盡頭傳來了腳步聲，随之而來的，一個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人是個老者，個頭不高，似乎比沈言還要再矮上半個頭，身上穿着灰棉布的袍子，腰裏還挂着條汗巾子。

沈言略有些失望，想來這不是将作大人。

只見他看向幾人，略微頓了片刻，說道：“哪幾個是新來的護院？”

喬南帶來的三人上前了一步，抱拳道：“見過老爺。”

“我不是我不是，” 那老者連忙擺手道，“老爺讓我來試一試你們，來吧，你們同我打一場。若是打得過我，想必定能勝任，不然……”

沈言聞言也是一愣，沒想到這常年與皇家打交道的大人竟如此小心，還要安排人将護院考過了才留下來。

只是……

沈言上下掃了兩眼這位仁兄，心底嘀咕道：這人看上去這樣瘦弱，哪裏是護院們的對手？那将作大人提這樣的要求究竟是何意？

那帶來的三名護院現下也是面面相觑，只覺得叫他們三人聯合起來攻擊這樣一個瘦弱的老頭子，似乎有些荒謬。

"來吧，若是連我這個老頭子都打不過，那我買你們來便沒有意義了。"

此話一出，沈言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三個護院的氣息變了，想來是被這将作大人給激了一把。任哪個以一身武藝為傲的男子，聽見這話怕都是要生氣的。

只見這三人齊齊向前行去，成包圍之勢将那将作大人圍在中間。

三人的圈子為了越來越小，他們同那将作大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電光火石之間，雙方交起手來。

沈言在一旁看得有些緊張，轉頭看向喬南卻發現他并無半點擔心的樣子，不由得奇怪，繼而問道：“喬南，你為何一點都不擔心？”

“他們三人不會輕易敗，我信得過。”喬南言語之中似乎對這三兄弟的武藝很是信任。

沈言轉頭看向還在打鬥的幾人，總感覺有什麽地方很是奇怪。

場上如今依舊難解難分，尚看不出勝負。

可卻在某一個瞬間，沈言瞧見了那老頭的眼睛裏閃出了探究的目光。沈言再看向那三兄弟，卻發現這三人的配合過于默契了，且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家丁護院的武藝。

沈言突然間明白了那将作大人的真正用意，并不是要試試他們的武藝，而是專程試探他們是否是訓練有素的探子細作！

眼看着三人就要暴露身份，沈言也顧不得太多，連忙同喬南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喬南原本雲淡風輕的面上終于是有了些裂痕，沉吟半晌，将自己頭頂束發木簪掰下了一段，悄悄打在了那三人之一的腿窩。

三人的配合因少了一人而迅速顯出淩亂不協調來，竟是再敵不過對面那老者，不一會兒便落敗了。

沒想到出師未捷，三人面上失望之色皆是難掩，心想這盜圖的任務許是完不成了，這将作大人的要求也太高了些！

可他們卻沒想到那站在一旁看戲的管家與那老者對視一眼後，竟然雙雙點了點頭。那管家看向他們說道：“你們各去領一套府上下人的衣服罷。”

說完這話，管家便同那老者轉身離開了，空留下一臉錯愕的三人，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看上了。

待那管家走遠了，沈言才長長呼出一口氣，轉頭望向喬南。兩人相視，皆是望見了對方眼中的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