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3
我夢到金魚了。
夢裏,更多的蝶尾金魚掙脫了束縛,從我的身後游到我的身前。
它們擺動着薄紗似的蝶翼魚尾,全身色彩鮮豔明亮。像是一個個殷紅的小燈籠,在被迷霧籠罩的空中游動。
一只,兩只,三只……
金魚越來越多,燈籠越來越多。
最後聚集成泛着血光的紅色海洋,将黑暗的街道照亮。
身後沒有金魚再追我了。
因為金魚都在我的前方和左右兩側。
一雙雙圓滾滾的眼睛頂在它們的頭上。
無光的,黑紅的。
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想回頭了。
我突然這麽想。
……
“早安,錦餘。”
我懶洋洋地沖錦餘問好,昨晚打工到淩晨三點才回家,現在根本起不來,睜開眼睛都困難。
但上學遲到要被扣分,扣分多了就會被學校勸退,被學校勸退成功便沒了學歷,沒了學歷怎麽對得起我常年年級前十的成績,年級前十的成績可是我不交學費的殺手锏。
所以,必須起。
可這麽冷的天,我只想冬眠。
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恹恹地揉着眼睛,強迫自己垂死病中驚坐起。但屋子裏跟冰窖似的,一動卧寒氣就直往裏鑽。
“啊啾!”
我打了一個寒顫,身子半裹在發潮的被子裏。手腳都被凍得僵硬了,甚至有些麻麻的疼。
好冷。
這間出租屋是個徹徹底底會漏風的陰面房,一年四季沒太陽。除了會供一定的水電之外,其他什麽都沒有。
屋子裏一直很濕冷,牆角總是起皮生黴,處理一遍長一遍。
被子也不能挂到外面去曬,保不定會被哪個過路的拽走。但被子常年放在這樣的房間裏,自然就不能避免被霍霍,盡管我每天都會把被子用木棍撐開晾起來。
裹着被子爬下床,又一陣寒風無情地鑽進本就像是冰窖的屋子裏,雞皮疙瘩險些掉一地。
我向手心裏哈了口氣,緩緩踱到魚缸前。心想這樣可不行,找天必須把被子曬一曬,不然我會在某天夜裏死于被凍死。
“玻璃魚缸,我來問你要衣服了。”
我歪頭笑了一下,至于為什麽問魚缸要衣服?那自然是因為除去穿在身上的內衣和襪子之外,我為數不多的衣物都裹在魚缸上——用來給錦餘保暖。
冬天很難熬,我衣服又不多。
大件衣服只有夏秋兩套校服,一套不算厚的秋衣秋褲,還有一件黑色的棉馬甲。
所以啊,這些衣服必須好好分配。白天我穿,晚上錦餘穿。
把魚缸從包得嚴嚴實實的衣堆裏抱出來,輕輕放在一旁。
随後一邊拿起衣服各種套,一邊看了看裏面的錦餘:“錦餘,時隔兩月我又夢到你的朋友了。你的朋友們好兇啊,一直追着我不放,還一起瞪我。錦餘,還是你好。”
衣服穿好了,家裏沒有鏡子,我已經好久沒看見自己的樣貌了。
但我并不在意,一共就幾件衣服也沒什麽好照的。只伸出手指點點自己在水中映出的模糊影子,正好試試水溫:“溫度還合适嗎?冷不冷?”
錦餘在水中游着,尾巴擺動的頻率比平時慢了一些,我覺得他是冷的。
我用臉貼了貼魚缸,企圖用體溫溫暖一下他,然後又不由自主地隔着透明的玻璃親親:“錦餘可以再給我一個吻嗎?”
距離上一次錦餘躍出水面來吻我,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當時我是真的震驚了,久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後來手忙腳亂地把錦餘從塑料盆裏面撈出來,我都不知道我該驚喜于錦餘居然會躍出水面來吻我,還是該驚駭于錦餘居然被血水染髒了。
只是從那之後,錦餘就沒再躍出過水面。每日乖乖地在魚缸裏游動,好像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但我知道這不是幻想,心裏總是會有一頭小鹿亂撞,日常隔着魚缸親親他。
就在我以為,今日的錦餘也會無動于衷時,我的餘光竟突然瞥到錦餘浮水的頻率變快了。
“嗯?!”
我趕快把魚缸抱進懷裏,頭已經自然而然地微微低下,聚精會神地凝視着錦餘。
只見這只美麗優雅的精靈在魚缸中快速游動起來,綢緞一般紅豔的尾和鳍在水中留下漂亮的殘影。
雖然上一次我沒看見錦餘是怎麽躍出水面的,但我能确定,現在的錦餘一定是要再躍一次!
他聽懂了我的話!
他聽懂了!
我覺得臉上又忽得燒起來了。
下一秒,只見錦餘借着快速游動的慣性用力一擺魚尾,輕松閑逸地躍出水面。
雖然有過一次經驗,但我還是怔住了。
仿佛看到了世間最绮麗神秘的風景。
蝶翼形的尾巴悠揚舒展,紅色精靈蜻蜓點水般吻過我的唇,在空中停滞片刻後,優雅旋身落入水中。
水面沒被激出多少水花,只泛起一圈圈微波漣漪。
我抱着魚缸,瞬間不冷了。
我覺得我現在就是一座活火山,噴發了。
……
怪不得今天會這麽冷,原來是下雪了。
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但還是非常冷。
頂着雪奔跑,單肩挎着書包。
校服外套的拉鏈拉開一半,右手托着玻璃球伸進拉開的外套裏,緊緊貼着小腹——球壁的溫度有些低,我想盡力讓錦餘暖和一點。
亂竄的心髒到現在還沒能冷靜下來,風雪的冰冷和臉上的滾熱相撞,有些微微的痛。
以後真的不能在星期一到五要早安吻了!玻璃魚缸反射出來的模糊人影的臉頰都是通紅的,半天消不下去!
好在今天下雪,被凍紅臉頰就很正常。
若要等到紅暈徹底消散的話,我今天肯定遲到。
“啊啾!”
又一陣寒風吹過,身體從頭到腳一麻,瑟瑟發抖。
可體內因興奮而燃起的熱還沒退,讓我親身體驗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又不由得很困:“好冷啊,又好熱。”
我微微低頭,順着半拉開的校服看向藏在小腹邊的玻璃球:“錦餘……啊啾,你是上天特意派來蠱惑我的天使嗎?”
錦餘盡力擡起頭,向上游動。
他大概是想看我,可這個角度太難為他頭頂上那雙對稱的黑紅色眼睛了。
心一熱,化成水。
“別擡頭了別擡頭了,到教室讓你看個夠,你再太擡頭我就要暈了。”
“你太折磨人了!!!”
……
輕手輕腳地把教室後門推開一條縫,悄悄側身閃入,快速貓腰小跑起來,我的座位在靠窗戶的最後一排。
我沒有遲到,但現在是早自習時間。我們的蛇頭班主任搞針對,在某些方面出了名的嚴厲,我可不想被母蛇點名。
來到座位前,無聲拉開椅子,餘光瞥見刻滿刀痕的椅面上閃過一片膠質的光。
我笑了笑,沒說話。
從包裏掏出兩張寫滿字的舊卷子疊了一下,分別鋪放到椅面和椅背上。随後趁着彎腰的姿勢瞄了一眼桌兜下方,入眼便是五把被膠水固定住的、豎立着的刀片。
想必只要我坐到椅子上,這些刀片就會把我的大腿割得鮮血淋漓。到時候想起身也起不來,因為會被強力膠粘住。
突然,幾道飽含惡意的目光刺射了過來,我當然知道這些目光的主人都是誰。
但我不想理,習以為常地把刀片卸下來,夾在雙指間反手甩進桌兜裏。只聽三聲尖細的“吱”響,有血液從桌兜裏濺出來。
微笑着避開桌兜裏濺出的驚喜,用指尖摸摸鋪上卷子的椅面和椅背。
等确定已經幹了的強力膠不會浸透卷子粘到我的衣服上,我才慢悠悠地落座,左腿搭上右腿,從書包裏掏出要用的書,擺在潑滿紅油漆、刻畫着無數污穢語錄的桌面上。
“蛇老師。”
我舉手喊了一聲,站在講臺上寫板書的蛇頭女士伸長脖子,腦袋一百八十度轉過來,身體卻依舊面對着黑板。
我也不等它開口,直接道:“我在桌兜裏發現了三只鮮血淋漓的死老鼠,您是借我抹布我自己處理掉,還是您親自來幫我一下?”
蛇頭老師吐了吐芯子,黃色的瞳孔中豎着一條線:“自己來拿抹布。”
“謝謝蛇老師。”
起身走到講桌前,拿了兩塊抹布再走回去。把抹布墊在手裏,伸進桌兜裏摸出三只腦袋上插着刀片、身上捆着膠帶的死老鼠,分別向教室的三個方向丢去。
“操!”
三聲謾罵響起,可惜只有三只死老鼠,讨人厭的貓鳥獸人可不止三只。
在更加惡狠狠地目光中,我勾起唇角,用抹布擦拭掉濺在桌兜裏的老鼠血。
殺老鼠的時候我用了點巧勁,刀子只會在鑲進老鼠頭內的一剎那濺出一點血,所以很好清理。
但剛剛扔出去的老鼠屍體就不一樣了。
半插在老鼠腦袋裏的刀子會在高速旋轉中松動,等老鼠砸到它們身上時,腦漿就應該已經混合着血液,從刀子和傷口間的縫隙爆出來了。
當然,這裏是學校,随便打架傷人會被扣分。
所以,我特意在心中計算好了角度和力度。保證半端露出來的刀片,絕對不會在丢出去的時候割傷任何人
清理幹淨桌兜後,才用兩指指尖把染着血的抹布疊好,送回講臺上。對看着一切發生,卻沒有任何表态的蛇頭老師一笑:“好了,老師。”
最後坐回椅子上靠着窗戶,翻開蛇頭老師正在講的書,把一直用單手托在小腹邊的玻璃球從衣服裏拿出來,捧在手心裏。
“錦餘,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
我壓低聲音,跟錦餘上課開小竈:“雖然我是班裏為數不多的人類,但我實力比它們強,成績也比它們高。為什麽總是會有貓和鳥不長記性,仗着校規和家裏那點破錢不停作死。”
“尤其是那只領頭的貴族白貓,不就家裏世代買點破藥,有點背景嘛。”我兇狠狠地說,“要不是每天上下學都有人接它們,我早就把它們堵在校外揍一頓了。”
錦餘在玻璃球裏緩緩地游一圈,顯然也很無奈。
“算啦。”
我用指尖輕輕戳着玻璃球,把身子往校服和馬甲裏縮了縮,靠近窗戶還是很冷的:“我現在全身都好冷,但腦子又好熱。”
“錦餘,我感覺我好像要發燒了。”
“其實我很怕冷的。”
撐着頭看向窗外的鵝毛大雪,壓低的聲音有些困倦,眼睛漸漸開始打架:“太冷的話總是想睡覺,更何況下了這麽大的雪,天色又暗,真想裹在幹暖的絨被裏冬眠。”
“哎,你說蛇老師怎麽不用冬眠?”
我沖錦餘眨眨眼:“如果我去讨教它,它會告訴我嗎?還是說它其實也很困呢?”
“算了,不想了。”
我搖搖頭:“它多半也不會告訴我。”
或許是因為今天真的沒睡醒,抱着玻璃球坐在椅子上沒多久,我就困得微微迷上眼睛,全身上下冷得微微發抖:“母蛇是安眠藥嗎?她快把我念着了……”
……
不知睡了多久,我才緩緩睜開眼睛。
僵冷的雙手動了動,我猛然怔住,瞬間清醒——
玻璃球不見了。
“錦餘?”
我慌亂地直起身來,懷裏早已空了,眼睛焦急地環視四周,身體冷透了。
“錦餘!”
我試圖找到我的錦餘,可空無一人的教室哪都沒有一顆裝魚的玻璃球,也沒有一條脆弱美麗的蝶尾金魚。
唯有一根落在衣袖上的白色貓毛被餘光瞥見,如此炸眼。
“……”
右手不受控制地摸進外套口袋裏,抵上冷得紮手的折疊刀。
我第一次不再笑了。
全身被點燃烈焰,不冷了。
校規?
法律?
錦餘要是出事了,我管它呢——
……
等我再一次回過神時,是在飄落着鵝毛大雪的天臺上。
一腳踹開上鎖的天臺門後,第一眼望到躺在風雪中的一小團豔紅。
雪太白,風太大了。
他那麽脆弱。
脆弱到好像要破碎在雪裏。
陸地上的氧氣會要了他的命,他的腮快不會動了。長着白色貓頭的獸人還要拿着刀,一刀刀割裂他的尾。其他幾只貓鳥獸人圍在旁邊看,說着不堪入耳的話。
玻璃球碎裂在雪地裏,
“錦餘……”
剛回來的神志再一次消失殆盡。
我只記得自己握着折疊刀向它們飛沖而去,頃刻間寒刀開刃,勢不可擋。血液飛濺,染紅了漫天白雪。
“啊啊啊!!!”
耳邊炸開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呼喊,潔白的雪髒了,我無法思考,只知道必須一刀刀将這些畜牲生生淩遲。
“錦餘……錦餘……”
我瘋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
憑什麽?
憑什麽?
憑什麽我安分守己,它們卻可肆意妄為。憑什麽我從不主動找誰麻煩,它們卻要傷害我最珍視之物。
憑什麽……
它們割他的尾。
把他摔到冰冷的雪地裏。
那我要殺了它們。
用刀剝皮削骨,剜肉掏腸。
我會用它們的每一寸血肉和筋骨,鋪滿整個天臺。
我會用最殘暴的手段,殺了它們。
我會……
“……”
一抹血色忽然映入我不斷縮小的瞳。
淌滿血的手猛地顫抖起來,再也拿不住刀,墜落在地上。
或許是因為窒息和割尾太痛了,傷痕累累的蝶尾金魚竟垂死般做出最後的掙紮——
通體鮮紅的蝶尾金魚拖着殘破的長尾,嬌小的身體掙紮着從冰冷的雪地裏彈起。
“錦餘!”
我瞬間清醒了——
他離天臺的栅欄太近了,會掉下去!
“不要!回來!!!”
我飛速沖向栅欄,翻身而下。
于半空中,抓住了全身冰冷的錦餘。
一邊迅速把錦餘護在懷裏,一邊在極速下墜中掙紮着伸出手,拼命去拽釘在每樓窗子外面防止學生跳樓的鐵欄。
生死一瞬,三次脫手,掌心已被生鏽結冰的鐵欄割得血肉模糊。
但我不敢松力,終于在第四次時死死拽住一條鐵欄,全身促然一震,左肩爆開撕裂的劇痛,下墜停止了。
現在應該是中午,下着大雪的校園裏沒什麽人。我咬着牙,迅速把錦餘安放進口袋裏,低頭向下瞄了一眼,判斷自己正挂在教學樓的二層。
二層不算高,我找好角度和落地點,直接翻身而下。落地時靈巧地滾了幾圈卸力,還沒來得及站穩就邁步飛奔進教學樓,向洗手間沖去。
“錦餘,錦餘……堅持住……”
我撲到水管旁邊,擰開水龍頭,把錦餘捧在手心裏遞到水下。
錦餘流血了,身上好多細密的刀口,我的手上也粘着血,血把手心裏的水暈紅。
合并的手心太小了,不能讓水完全包裹他。被割壞的尾巴成絲狀,零碎的尾尖暴露在空氣裏,尾根垂在水裏。
我的雙手抖得厲害,快要捧不住他了,顫抖的聲音不斷呢喃:“不痛了不痛了,錦雨在呢,不痛了……”
“對不起,我剛剛睡太死,居然讓它們把你帶走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睡了……”
我徹底慌了,從來沒有這麽惶恐過。
我本以為我可以保護好他的,一直保護好他。
可我現在看不他在水中呼吸……
心髒疼得厲害,我體會到了肝腸寸斷的痛苦,語無倫次:“錦餘,你動一動好不好?你不能離開我。你離開的話,錦雨就什麽都沒有了……我會瘋的,我真的會瘋的……”
淚珠在眼眶裏打旋。
我哭了。
這是自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
大顆大顆淚珠墜入手心裏,止不住,最後和水流濺起的水珠融在一起:“求求你,別走……別剩我一個……”
時間開始被一點點扭曲、扯長。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刻骨銘心的煎熬。
哭了多久……我不知道。
大腦不會思考了,只是本能地要等他。
等他可以擡頭蹭一蹭我的手心,等他可以擺一擺魚鳍回應我。
等他。
對……
只要我一直等他,他就不會走了。
錦餘不可能會舍得離開錦雨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
水聲不間斷地流入耳聲。
等他……
他就不會離開了。
……
不知過了多久,手心裏突然傳來輕小的觸碰感,我恍然回神,睜大了雙眼。
“錦餘!”
手心裏的蝶尾金魚動了動,魚鰓輕輕開合。露出水面的鳍尖竭力擺動着,從微微側露肚皮的姿勢翻正。
“太好了,你沒事。”
或許是因為站了太久,雙腿早已沒了知覺,頃刻間就是一軟,卸力般捧着錦餘蹲了下去。
“錦餘,錦餘……”
我說不出什麽話,心裏太亂了。
數不清的情感被暴力地揉作一團,混雜在一起。語言能力在漸漸喪失,只能看着他掉眼淚。然後一遍遍喚他的名字,最後珍惜地低下頭用臉頰貼貼他。
這種臨近死亡的感覺……
我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走,我們、離開這裏。”
稍稍緩過神後,便顫顫地站起身。
還在發抖的雙手緊緊并合,盡力不讓裏面的水滲出來。
玻璃球沒了,我要找一個可以安放錦餘的器具,再去一趟醫務室找藥。
不能再待在學校了,太危險了。
左肩剛好受傷,可以請病假。
但身體依舊在後怕似的顫抖,怎麽止都止不住。雙手被冷水浸了太久,血污被沖幹淨,青白起皺,生疼。
緊接着,心髒也開始痛了。我萬分懊悔責備地想,我不應該……
不應該如此脆弱。
如果我這麽脆弱的話,誰來保護錦餘。
我……
“唔?”
錦餘用頭蹭了蹭我的手心,輕喚我低頭注意。
破碎的尾巴不能動了,他便竭力擺動着魚鳍,試圖在我的手心裏游動。
但我捧起的手心太小了,他游不起來,只睜着黑紅的眼睛看着我,裏面映出我模糊的身影。
“……”
那一瞬間,身體遺忘了恐懼,我好像突然知道他要做什麽了。
微微傾下身,學他蜻蜓點水般的,在露出水面的破碎魚尖上,落下一個吻。
兩顆淚珠滾落。
我努力對他微笑。
“錦餘,我帶你回家。”
……
這事鬧大了。
貓頭鳥頭不像街頭網吧的混混獸人,它們家裏有背景。
剛用從醫務室搶來的生理鹽水和紅藥水給錦餘擦好傷口,警察就敲門了。
這其實是一件非常非常不正常的事。
在這個腐敗的社會裏,警察基本就是一個擺設。如果不是證據确鑿的殺人案或綁架案,他們根本不會管底層人的閑事。
他們只為權威辦事。
我抱着魚缸,推開門,警惕地看着這兩個警察。
兩個警察一個人類,一個變色龍獸人。
他們是白貓家指派而來的。
“同學你好。”
人類警察面相挺溫和的,一邊出示證件,一邊語調平緩地說:“剛剛有人報案,說你在第一高中的天臺上,與四名貓類獸人、五名鳥類獸人鬥毆,并持刀重傷它們……”
“是它們先欺負我的。”
還沒等他說完,我便直接打斷他的話。擡眸盯着他,冷聲道:“之前它們欺負我那麽多次,我都沒理它們。一直安分守己,遵守校規。”
說完又收回目光,把懷裏的魚缸向上托托,垂眸看着受了重傷,安靜沉在水底的錦餘:“但是這次,它們傷害了我的錦餘。”
“錦餘受傷了,差點離開我。”
“我瘋了,它們該死。”
人類警察愣住了,顯然是在琢磨我說話的話。他的目光落到魚缸上,但我不想讓他窺視錦餘,用胳膊擋了擋,說:“你可以去調學校的攝像,是它們一而再再而三挑事。我是傷了它們,但沒殺死它們。弱肉強食,我贏了,沒觸犯法律。”
“如果你們是來幫忙追究醫藥費的話,現在就可以回了。錢要留着給錦餘治傷,沒有多餘的施舍給它們。”
說完就要關上門。
但變色龍獸人突然伸出腳抵住門框,長舌頭吐了出來:“案還沒查完呢,同學。你還是配合我們比較好。”
我冷眼瞪了它一眼,若不是雙手都抱着魚缸,就忍不住去摸兜裏的刀了:“啧。”
收了錢就多管事,真不愧是變色龍。
在這之後,這兩個警察就一直站在我旁邊問東問西,我抱着錦餘坐在矮腳椅子上,這是家裏唯一一把椅子。
我不想理他們,所以敷衍極了。一直都在低頭看着錦餘,他們說的話根本沒入耳,十句問話九句沉默。
剩下的一句,是那個人類警察問我是否受傷了。我“嗯”了一聲,說左肩受傷了,但沒什麽大問題。
三個小時後,或許是知道自己在自讨沒趣,人類警察率先拉了一下變色龍獸人,搖搖頭,對我說:“現在不早了,明天我們再來。”
我厭煩地瞥了他一眼,為數不多的好感煙消雲散,瞬間覺得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
今天晚上沒去打工,染血的校服和馬甲扔到衛生間裏也沒寫。
房間裏太冷,我很累很累根本不想動,晚上七點就抱着魚缸躺到床上了。
“錦餘,還疼嗎?”
魚缸就放在身邊,被我單手環抱住。床板夠硬,只鋪了一層被單,魚缸可以穩穩立住。
但床很窄,為了不讓魚缸半夜掉地上,我把它放在貼牆的一側,自己半身躺在床上,半身懸在空氣裏。
床頭櫃上有一個發出昏暗燈光的燈泡,淡淡的微光照在魚缸上。裏面的錦餘用鳍劃動着水流,往我身邊靠近。
他看着我,努力從沉底的狀态向上游動,薄薄的唇開合着,輕輕觸在魚缸壁上。
心裏一疼,眼角就濕了。
被凍得發麻的身子顫了顫,大雪還沒有停。我傾身隔着透明的玻璃吻他,然後拉過被子把自己和魚缸都裹嚴實,緊緊抱着他:“我不疼,抻了一下筋而已,沒傷到骨頭,躺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頓了頓,又哽咽着說:“錦餘,對不起……”
我把頭抵在魚缸上,劉海有點淩亂,眼淚還是滾了出來:“我那時候沒了理智,控住不住自己。我應該第一時間去救你,然後帶你去找水……”
“但我差點就闖禍了。”
“我當時只想殺了它們,讓你在雪地裏難受了那麽那麽久,對不起……”
玻璃魚缸抱在懷裏是冷的,身體也是冷的。這種冷讓我很難受,頭昏沉沉的,和早上一樣困。
但我不敢閉上眼,也不敢松手,喃喃道:“可現在想想……才覺得後怕,還好我沒真的殺了它們。要是被警察抓走關起來怎麽辦,你傷得這麽重,我不能在你身邊怎麽辦……”
哭着和錦餘語無倫次地念叨了半天,身體越來越冷,眼皮也越來越沉重:“錦餘。”
身子縮在濕冷的被子裏,四肢被凍得沒了知覺:“你冷不冷?我好冷。”
這種感覺讓我害怕,我想戰勝它,但我失敗了:“我又、困了……我讨厭下雪,也恨冬天。”
“我不要睡覺,也不想脆弱……”
這樣不能保護你。
我會痛的。
……
我終是沒撐住,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意識迷糊間竟忽然聽到了細小的水聲。
“噗——”
是魚兒躍出水面的聲音。
“……”
肩頭微微一濕,好像有一雙溫涼柔軟的手扶住了我的雙肩,把我半懸空的身體抱了起來。
懷裏的魚缸微微松動,好像要被什麽人拿走,潛意識操控着身體緊緊抱住。
“錦雨,別怕。”
一個空靈輕潤的男音傳入耳中。
“錦餘抱着你,魚缸太冷,別抱了。”
身體落入了一個懷抱裏。
這個懷抱有點濕潤,但柔軟、溫熱,是飄雪的冷冬中,唯一的熱源。
警惕起來的意識被安撫,雙手漸漸松了力氣。懷裏的魚缸被輕輕拿走,我本能貼近抱住我的溫暖柔軟的熱源:“唔……”
“別怪自己,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凝在眼睫上的淚珠被輕柔擦拭掉,額頭微熱,溫涼的柔軟覆在唇上。
“謝謝你一直保護脆弱的錦餘。”
“錦餘也很愛你。”
頭被輕輕撫摸着,懷抱更緊了些。
整個人陷入帶着冷香的溫暖中,大腦猛然意識到了什麽,掙紮着想要突破沉重不堪的睡意醒來,但最終只能短暫地眯開眼睛。
一縷鮮紅柔軟的長發映入眼簾,朦胧之中擡頭看去,我看到了他——
他大抵是天上來的神仙,肌膚如雪,俊秀如畫,不染凡世塵埃。
他正微笑着注視着我,笑容溫柔,是我不曾見過風景。黑紅色漂亮潤澤的眼珠微含,氤氲着溫水一般清澈柔軟的目光,勝過三月初春暖風,不似人間真實。
“錦……餘?”
昏沉的大腦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只來得及呢喃出一句帶着疑惑的輕語,便再也支撐不住,又複沉睡過去。
直到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刻,我又聽到那空靈溫潤的男音——
“別怕,錦雨。”
“我陪着你,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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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