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許子晨清醒一些後倒也沒再鬧着要找酒喝,只是安安靜靜地倚在那,與景程肩并肩窩在沙發裏,看着外國小語種文藝片。
就是當年網吧裏宋臨景用來揶揄景程的那部。
景程以為宋臨景就算再忙,大年三十總會趕回來,原本打算和對方一起重溫一遍打發時間的。
哪想到宋臨景直接忙到徹底失聯。
懂得欣賞的那位沒來,本來就不是按照自己審美來準備的電影,景程對這種引人瞌睡的“浪漫産物”敬謝不敏,所以注意力自然也就格外渙散,基本上,一半的時間在打瞌睡吐槽劇情,另一半的時間就是在偷瞄許子晨了。
沙發很寬很大,跟床沒差多少,。
許子晨腰背繃得直挺,只坐了個邊緣,連靠背都碰不到,雙手搭在膝蓋上,像個很有禮貌的小學生。
在景程提醒他可以脫掉鞋子後,對方才輕輕柔柔地“噢”了一聲,将鞋在地上整齊的擺放好,才緩慢地向裏移了移,換成了雙腿豎直蜷着、手臂打圈兒攏着的姿勢。
太可愛了。
景程看着對方眸色微沉,心裏不由地做出這個評價。
偶爾連景程也會覺得自己奇怪,對這種聽話乖巧的類型,就像是沒有任何抵抗力一般,除了在剛認識的時候,會萌生出些許想要欺負對方的惡劣念頭,之後便怎麽看怎麽覺得人家可憐,只剩下了莫名其妙的保護欲兀自蒸騰。
“子晨。”景程輕輕撞了撞對方的肩膀,語氣溫和地問道,“這麽叫你可以麽?”
許子晨虛環着腿的手臂瞬間收了收,指尖撚着褲縫,看起來有點緊張:“可以的。”
大概是在揣摩用詞,他短暫停頓了幾秒後,才有些欲言又止地再次開了口:“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太好。”
“看得出來。”景程口吻帶上了幾分戲谑,他将從冰箱裏拿出來緩溫了一會的燕麥奶倒進杯子裏,遞給了許子晨,輕聲問道,“想和我聊聊麽?”
“別看我看着有點不靠譜。”景程自嘲般地向對方展示了一圈自己沒打理的頭發、騎完機車懶得換了的挂滿各種金屬鏈條的褲子、以及最上方三顆扣子全部失蹤的緞面襯衫,“但我其實挺會開解人的。”
許子晨眨了眨眼,真誠地問道:“為什麽呢?”
景程竟難得沒滿嘴跑火車編瞎話,可能人就是這樣奇怪的一種生物——
總喜歡對熟悉的人保持緘默,渴望對方能心有靈犀般地理解自己,不然就是感情淺薄,任由對方在猜疑中困惑徘徊,可在面對陌生人時,卻反而能更輕易地進行剖白,坦蕩得像是有些把握不好社交尺度。
“可能因為我經常需要自我開解吧。”景程聳聳肩,用無所謂的語氣說着蘊有淡淡悵然的話,“不過可能用處也不大,畢竟論起’靠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現實‘……”
景程眉梢微揚,臉上漾起常态化般的虛浮笑意,他擡擡食指,指了指自己:“我才是行家。”
許子晨的喉結顫了兩下,唇瓣張了又合,像是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麽。
電影放完了,作為唯一光源的屏幕暗了下來,整個大廳便也跟着暗了下來,片尾演職員表不快不慢地滾動着,倒映在景程的瞳仁裏,襯得那雙本就生得格外出衆的眼眸更加漂亮,仿佛夜晚閃爍着星點的湖。
景程具體的表情看不清,可許子晨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又淡又薄的難過,像是對方極力克制後的結果,可還沒等他深思,景程卻笑盈盈地再次出了聲。
“不過今天太晚了。”景程看了看手表,“再過會兒天都要亮了,你應該還是學生吧?明天,啊不,今天年三十。”
“早點回去過節,別讓家裏人擔心,以後你想來玩随時找我,我這段時間沒別的地方可去,估計天天在店裏窩着。”景程朝他眨了眨眼,“下次記得空着肚子來,請你喝我窖藏裏的那些好東西。”
“你住哪?地址給我,我送你回去。”
景程對許子晨确實有點感興趣,但他并不急,對方現在的狀态顯然不是很好,景程對趁人之危占便宜這種事向來嗤之以鼻。
況且……
萬一宋臨景趕回來了呢。
比起某個看起來有可發展餘地的陌生男孩,在這種有特殊意義的節日裏,景程還是更希望能和更重要的人一起度過。
可景程正腹诽着,還沒來得及反應許子晨為什麽沉默了這麽半天,耳邊便猝然傳來幾聲啜泣。
淚水如不受控制般從對方眼眶滾落,順着下巴砸進領口,沒一會淺米色的毛衣就被洇濕了一小片。
“沒,沒地方住了……”許子晨啜泣着,用斷斷續續的短句哽咽道,“媽媽生病,買了房子也沒治得好,去世了,人死了,醫院也不可能讓我繼續呆,昨天給媽媽下完葬,花光了最後的錢。”
“沒人等我過節。”
“我沒有親人了……”
景程不自覺地怔住了。
也說不上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感受,悶悶的,像被什麽密不透風的塑料薄膜纏了一層又一層。
不知怎麽,他在某個恍惚的瞬間,竟然從無措的許子晨身上,看到了十六歲的自己。
那個茫然、痛苦、無助、掙紮,因突然失去了與這個世界僅有的牽絆,而不斷進行着自我折磨的困獸般的自己。
等回過神來,景程發現自己已經将還在默默流淚的許子晨抱進了懷裏,沉默片刻後,他緩緩地摸了摸對方的發尾,不知道是在哄許子晨,還是在撫慰那個過去的自己。
“你會煮餃子麽?”景程放柔了語氣,問道。
許子晨簡直乖得過分,小心翼翼地試探般回抱着景程,聲音蔫蔫的,顯然還在難過,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會的,我媽媽病了很多年,我從小學就開始慢慢學着獨立照顧她了。”
景程聽得心軟,頓時愈發覺得對方可憐,他像安慰受驚了的小動物一般,不輕不重地拎了拎對方的後脖頸,字裏行間滿是溫和:“我都這麽大了還是不會。”
“子晨,你好厲害。”
“保姆阿姨放假前給我包了一冰箱的餃子,你願意幫我煮完,再陪我一起嘗嘗麽?”像是自己都能感覺到這個借口的別扭,景程沒忍住,不禁輕飄飄地笑出了聲,停頓片刻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才終于誠摯地發出了邀請,“子晨。”
“想和我回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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