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永懸不落

永懸不落

兩人之間的氛圍安靜了很久，荻浸月也沒有因為江茫的沉默不語而變得失落，她抓緊了背包的肩帶，又鼓起了勇氣。

“我不是要你現在就給我答複，你回去可以認真考慮考慮。”

江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拒絕的話就在嘴邊了，可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像是被女孩的熱情和勇敢震住了，又像是根本無法拒絕。

但無論是因為什麽，這都讓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手足無措。

不太想把人逼得太緊，荻浸月适時說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聽到這話，江茫像是才回過神來，看着準備提步離開的荻浸月，女孩轉過身去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樣可憐。

像是察覺到江茫擡起的眼眸在身後注視着她，荻浸月扭頭看過去，發現她動作的江茫，眼神慌了一瞬，又垂了下去。

有種被驚慌失措的小鹿的感覺。

荻浸月被眼前這一幕可愛到了，彎着嘴角，“江茫，你要認真考慮一下。”

“在你考慮期間，至少別讓我找不到你，好不好？”

女孩愉悅輕快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的響起。

這次他是無論如何都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好。”

荻浸月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踏着歡快的步伐離開了校門口。

回到展覽館時，就看見了一臉不爽的寧琦，為了賠罪，再加上今天的她心情十分好，于是荻浸月大手一揮，特地把蔣詩從電影學院喊了過來，請她和寧琦在學校後街的燒烤店大吃一頓。

三個女孩吃到深夜才各自回到宿舍，荻浸月躺在床上時還有些恍惚，她感覺自己好像離江茫更近了一步。

撥弄着一旁玩偶柔軟的手，荻浸月嘴角的笑意始終沒有下去過，她看着手機上今天下午在展覽館拍下的照片，望着右下角的那枚月亮，心中開始泛起絲絲甜蜜。

她的手指戳了戳玩偶的笑臉，自顧自的鼓囊了一句：“沒想到，你還挺悶騷。”

就這樣，她帶着心中的甜蜜進入了夢鄉。

一月中旬，雲美大一大二的學生正式開始放寒假，荻浸月收拾好行李之後就和寧琦一起坐地鐵回家，寧琦要去高鐵站趕車，兩個人剛好同路，就一起出發了。

這段時間，荻浸月有事沒事就會給江茫發消息，但他一般都是過了好幾個小時才回，荻浸月問他在幹什麽，他就用畫畫敷衍她。

荻浸月也想過可能只是她認為江茫在敷衍他，說不定人家是真的在畫畫，但她轉念一想，一個人不可能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都在畫畫吧。

那真成畫畫機器了。

然後每次得到他的回複，荻浸月都提出想去看看他畫畫的地方，每次都會被江茫直接拒絕，就會有以下的對話。

荻浸月：【你工作室在哪裏啊，我想去看看。】

江茫：【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

荻浸月：【看你啊，你好看。】

江茫：【。】

荻浸月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繼續在微信上控訴他，不知不覺中小性子使得十分自如。

真的有種在和男朋友無理取鬧的感覺。

荻浸月：【約你出來玩，你也不答應，想去看你，你還不答應。】

荻浸月：【江茫，你真的有在好好考慮嗎？我持一種懷疑的态度。】

荻浸月：【江茫，你不會在工作室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剛趕完稿的江茫看見女孩發過來的消息哭笑不得，他點了支煙在手中夾着，這幾天一直在熬大夜，他眼底的烏青加深了不少，不修邊幅的樣子真的有種陰郁又神秘的畫家的感覺。

他把正燃燒的煙送進嘴裏咬着，于是陰郁頹廢的氣氛上又添上了幾分痞氣和禁欲。

咬着煙在座椅中找了個舒适的坐姿窩着，他開始打字回複，難得一見的好脾氣。

江茫：【外面人多，不想出去。】

江茫：【我要是回答沒有，你會放棄嗎？】

江茫：【？我能藏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這段時間荻浸月基本上天天給他發消息，幹了什麽事都要和他說一句，所以通過她事無巨細的報備行程，江茫知道了她已經在三天前正式放假，所以才有閑情雅致在這裏肆無忌憚地“騷擾”他。

可偏偏他沒有一點辦法。

荻浸月真的很閑，每天都很閑，見江茫終于回了消息，立馬秒回。

荻浸月：【可是人多熱鬧诶！我可喜歡人多的地方了。】

荻浸月：【不會嘻嘻。】

荻浸月：【像你們這種脾氣古怪的藝術家，不都是會有些什麽私藏嗎？比如什麽人體結構素描或者什麽裸.體油畫？】

江茫嗤笑了一聲，年紀不小，懂得倒是不少，那雙骨骼分明的手搭上他的下巴，把口中的煙拿了下來，随之吐出一口煙。

絲絲白煙在空氣中漂浮，江茫的眼睛變得朦胧起來，房間裏只有電腦散發着昏暗的白光，他畫畫時會把房間裏面的燈全部關掉，只留下電腦的屏幕光。

這樣的環境讓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大抵是小時候經常被關在黑暗的房間裏，他從最開始的害怕到如今的自在從容，江茫都快忘了這中間過去了多久。

江茫看着手機上荻浸月發來的消息，而他的眼眸卻落在面前的電腦上。

漫畫中的男主角也面對着他喜歡的女主角，可當女主角比男主角更先一步說出那句“我喜歡你”時，漫畫卻戛然而止。

江茫不得不承認，畫到這裏之後，他無從下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的劇情走向。

表白完之後應該做什麽，在一起了之後應該做什麽，他統統沒有一點想法。

這也是他停下來回荻浸月消息的原因。

這無疑是一種瓶頸，而他卻沒有一點辦法，沒有戀愛經驗，他很難推動之後的劇情發展。

而此時的手機再一次震動了一下，江茫的視線從電腦上落回手機上，結果發消息的人并不是荻浸月，而是蘇羽。

蘇羽昨天還來了一趟工作室和江茫商量漫畫劇情的事情，每天在手機上“騷擾”他的次數不比荻浸月少。

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麽的江茫點開蘇羽的聊天框。

蘇羽：【做好準備，十分鐘後到工作室，我要看見新稿子！】

江茫想也沒想打字：【勸你最好打道回府，沒有。】

因為感情線的原因，江茫這周的稿子拖了幾天，編輯之前從來沒有催過他的稿子，因為每次基本都是江茫主動交稿。

這次編輯見他遲遲沒有交稿，催是不敢催的，畢竟編輯有點害怕這個不茍言笑的漫畫大觸，每次交稿什麽話也不說，就直接把文檔發過來，高冷得不行。

所以編輯幹脆直接把這件事和蘇羽說了一下，畢竟蘇羽之前就通知過，月茫有什麽事直接找他就好。

在蘇羽聽說江茫難得拖了次稿子之後，二話沒說直接殺到他工作室去，給江茫發完消息的十分鐘後，準時敲響了他工作室的大門。

窩在座椅裏閉目養神的江茫聽到敲門聲後，呼嚕了一把頭發，不耐煩地起身去給蘇羽開門。

打開門之後連個眼神都沒給蘇羽，丢下句話就直接回了裏面的房間。

“不是說了，沒有稿子，還來幹什麽？”江茫的聲音明顯帶着不耐煩。

蘇羽把大衣脫下直接丢在旁邊的沙發上，也跟在江茫的身後走進了房間，一路上都在說：“我又不是為了稿子來的。”

他按下旁邊的開關按鈕，原本黑暗的房間剎那間明亮起來，蘇羽打量着煙灰缸中數不清的煙頭，以及正對着電腦略顯淩亂的床鋪，包括江茫這這副精神不佳的模樣，無語又無奈。

“你又多久沒出門了？一周還是一個月？”

“真等着我來給你收屍啊？”

江茫又點了根煙在手裏，剛準備放進嘴裏就被蘇羽一把奪過按在煙灰缸裏，那一刻他的不耐煩達到了頂峰。

聲音沙啞到不行，再也沒有忍着脾氣，“你有病？放着那麽大的公司不管來管我？”

蘇羽哪裏不知道他的脾氣，這會估計是真把人惹到了，但他并不怕江茫大脾氣，他最怕的是這人消失，之前就有過一回，他愣是足足找了這人一個月，卻依舊一點消息沒有。

江茫這人，是真的什麽都不在乎。

除非是他主動找你，不然誰都聯系不上他，連手機在他手上都跟個擺設一樣。

蘇羽吐出一口氣，“你以為我他媽想管你，我是怕你死在工作室，到時候找我負責。”

“我他媽是把你當朋友才勸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別到時候錢賺夠了，沒那個命花。”

“江茫，你是不是不知道朋友這兩個怎麽寫啊，是不是不懂這兩個字的意思啊？”

蘇羽真是受夠了這人一臉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他堂堂一個公司ceo天天為他提心吊膽，生怕這人出什麽意外。

江茫身邊又沒有什麽人，準确來說，蘇羽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就沒在他身邊看到過任何一個親人和朋友。

對于江茫的曾經他知道的很少，他也不是個會主動提起自己往事的性子，但蘇羽能猜到，應該不會有什麽好事。

不然當時一個才十五歲的男生為什麽會缺錢到那個地步。

江茫對于蘇羽的話內心并沒有什麽波瀾，他重新點了一根煙，咬着煙的語氣有些含糊。

“我不需要。”

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無論是關心還是照顧，通通不需要。

從林媛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天起，江茫就知道，他這一生注定孤獨昏暗。

就像林媛說的那樣。

他取字茫，就注定迷茫一生，注定與愛人分離，也注定不會被人愛。

所以往後的日子，他拒絕所有人的靠近，在每個人眼裏的江茫，孤僻冷漠，脾氣不好。

他成功讓所有人都遠離了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茫然的人生，他也是某個人心中永懸不落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