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約會

約會

蘇羽撇了一眼剛熄屏的電腦，走上前去輕輕撥弄了一下鼠标，電腦屏幕随即亮起，男女主告白的畫面再一次出現在江茫的眼底。

他輕聲啧了一聲，把視線從電腦上挪開，沒再去看。

可蘇羽卻不是，他明顯被電腦上的畫面吸引了視線，他的手搭上鼠标，滾輪上下滾動着，從上往下，看着戛然而止的劇情，蘇羽突然就明白了他為什麽會拖稿。

“畫不下去了？”

蘇羽往後看了一眼側頭不看電腦的江茫，開口揶揄：“我說什麽來着，讓你別逞能吧，讓你找點素材吧，是誰說不需要的情感經驗啊。”

“現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月茫大大，請問滋味如何呢？”

盯着一言不發的江茫，蘇羽好整以暇地雙手抱胸倚着桌邊，他倒要看看這人要嘴硬到什麽時候。

他真的太想看他認輸的樣子，或者低頭的樣子也不錯。

江茫輕咳一聲，準備回嗆蘇羽，就看見桌子上的手機震動起來，有人打電話給他。

可蘇羽離桌子近，視線随意一瞥就看見了來電人，瞥見上面的昵稱時他還有些疑惑，喃喃道：“這個月亮符號是誰啊？”

他的視線看向一旁的江茫，可他卻意想不到，江茫的反應會這麽大。

聽到他那句話的江茫，瞬間從座椅中站起身，抓過震動的手機就往陽臺走去。

在他關上陽臺門的那一刻，蘇羽聽見對面聽筒中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他十分意外地挑眉，這驚喜程度不亞于他聽到江茫在準備新作品的時候。

蕭瑟的風襲來，江茫單手插兜置身于陽臺上，接通荻浸月的電話。

下一秒女孩的聲音傳來，無形之中仿佛驅散了冬日裏的寒冷，她的聲音就如同她那個人一樣，熱情、輕快、純真。

還帶着一往無前的勇敢。

“江茫，今天難得出太陽了，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既然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那我們就找個角落呆着。”

随着她的聲音響起，江茫卻出了神。

荻浸月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性子确實會讓江茫常常措手不及，說她勇敢也好，莽撞也罷，但這些都是江茫不曾擁有的。

何曾幾時，江茫也想像她那樣，勇敢、不顧一切地活着。

就算這些在大人眼裏都是莽撞、不成熟，又或者是中二的缺點，可這些就是年輕該有的樣子。

這樣沖動、魯莽的性格不應該被壓抑，更不應該因為這個世界中所謂的規矩而消失。

可那樣的江茫好像已經消失很久了。

這時的江茫依舊年輕，可早已變得不像個人，沒有遇見她的時候，他并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可直到她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很多東西都變了。

江茫會想看到她生氣的樣子，也想看到她開心的樣子，想在她的臉上看到各種各樣的表情。

“江茫，江茫？”

那頭荻浸月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嗯？”

“嗯什麽嗯啊。”那頭的女孩顯然有些不太高興，“你答不答應啊？”

那時的江茫想在她臉上看見開心的樣子、被自己逼到氣急敗壞的樣子，唯獨不想看見她失落、不開心的樣子。

于是，他回答。

“好。”

女孩幾乎是下一秒就開心了，“那我在惠達的門口等你。”

“不見不散，江茫。”

你一定要來。

那時的荻浸月把這句話藏進了心底。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們都不知道，一個只希望對方開心的人，有一天會在她的臉上看見眼淚，一個希望對方一定要來的人，有一天會再也見不到他。

“知道了。”

江茫把電話挂斷，任憑冷風在他耳邊肆意呼嘯，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哪個姑娘啊？”一個欠揍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與你無關。”江茫轉身看了一眼正倚着門框的蘇羽，徑直忽略他走進了房間。

之後的動作十分迅速，關電腦，收拾桌子上的垃圾以及煙灰缸，江茫拎着個垃圾桶，難得擡眸看了一眼蘇羽，一邊穿上外套一邊開口。

“你确定還要呆在這裏？”

蘇羽打量着他這架勢，想都不用想，這人百分之百要出門，這會他的好奇程度達到了頂峰。

十分想知道那通電話裏的姑娘到底是何許人也，一個電話就讓江茫乖乖就範，出門了。

于是一路上蘇羽都在江茫耳邊叽叽喳喳，甚至跟着他回到了家裏。

江茫的家和工作室就在同一個小區，走幾步路的事情，連十分鐘都要不了。

回到家中，江茫也懶得管蘇羽，走進了主卧的浴室，開始洗漱，竟然要出門收拾一下自己還是有必要的。

等江茫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蘇羽已經坐在他家的沙發上玩起了游戲機，跟自己家裏一樣，他也懶得管，換好衣服的江茫拿起玄關櫃子上的車鑰匙。

“我走了。”

蘇羽見狀立馬關掉電視跟上，“我也走，回公司。”

電梯在無聲下降，靜谧的空間內蘇羽的聲音再度響起。

“哪個女孩那麽特別啊，連備注都是個月亮，說說呗大畫家。”

“說了一路，不累嗎蘇總。”

“不累。”

“那你繼續，看我會不會告訴你。”

叮——

電梯門打開，江茫自顧自地走向停在角落裏的車子，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留下蘇羽獨自在冷風中生悶氣。

一路上江茫的腦子裏都在回蕩蘇羽的那幾句話，每每提到那個月亮的備注時，他都有種喉嚨被哽住的感覺。

解釋不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給荻浸月改成這個備注，好像是從他給那副畫作者署名月亮的一刻，又好像是她給他打來電話說“今晚太陽好圓”的一刻。

月亮好像從這而來，卻也好像誕生于他心底。

江茫也很奇怪，她怎麽就這麽闖進了他的生活，還帶着一種不許他拒絕的霸道。

來到和荻浸月約好的商場，江茫在停車場把車停好後走到門口時，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好像真的很久沒見了。

荻浸月此時手中拎着一個袋子，時不時還從包包裏掏出小鏡子來看自己的妝容有沒有什麽出錯的地方。

在聽到江茫答應和她出去玩的邀約之後，荻浸月在家裏足足高興了好久才冷靜下來，把衣櫃裏的衣服幾乎全翻了出來。

甚至還打了視頻，讓蔣詩和寧琦一塊參考。

最後，荻浸月選了一條方領綢緞黑裙，能把她纖細的腰線完美的展現出來，露出白皙的天鵝頸和精致的鎖骨，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毛呢大衣。

裸露在外的一雙腿細長嫩白，腳下踩着一雙黑色的皮鞋，整個人看上去貴氣精致，還有一些小性感。

再加上她那好看的妝容，以及溫柔清冷的五官長相，妥妥一個氛圍感美女，蔣詩和寧琦瘋狂在視頻那頭猛誇。

江茫能看出來她是精心打扮過的，因為他幾乎沒見過她在學校穿成這樣，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再簡單不過的打扮，心裏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女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左顧右盼，下一秒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江茫，笑意幾乎是瞬間就染上了她的嘴角。

“江茫，這裏！”

說着，女孩提步朝他跑了過來。

被風掀起的裙角以及發絲，那一幕在江茫的眼中成了一幅畫，那樣美好，燦爛，也那樣真實。

好似空氣中也染上了幾分她的馨香，就這麽飄進了江茫的呼吸間。

荻浸月在他面前站定，把手中的的紙袋交給他，“我自己在家做了一些餅幹，給你裝了一點。”

“不知道你愛不愛吃甜的，所以糖我特地沒放太多。”

江茫看着她遞過來的紙袋，接過，輕聲道謝：“謝謝。”

“你現在要嘗一塊嗎？”

剛想拒絕的江茫擡眸就是荻浸月那雙眼睛，他沉默了一會，從袋子裏拿出了一盒，剛準備打開蓋子，就看見了貼在上面的、還沒有撕幹淨的蛋糕店的标簽。

“……”

氣氛再一次陷入尴尬。

荻浸月瞬間閉上了眼睛，出聲打破這個僵局，聲音還有些慌亂和無措。

“不是，我出門的時候趕時間，就沒注意看這個盒子，餅幹真的是我做的，你別誤會。”

看着江茫一言不發的樣子，荻浸月是真的着急了，聲音甚至染上了點哭腔。

“我知道。”

江茫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打開蓋子随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裏，雖說荻浸月沒放多少糖，但對于江茫這個從來不吃甜食的人來說，還是有些甜了。

他忍着不适應，将餅幹盡數咽下，随後又擡眸和那雙眼睛對視。

“味道不錯，謝謝。”

荻浸月忽的就彎了彎嘴角，笑嘻嘻地說道：“那下次還給你做。”

因為約定時間臨近晚飯，荻浸月打算先在商場吃飯，吃完飯再找個沒什麽人的地方，詢過問江茫的意思後，得到了他的同意。

之後又問他有沒有想吃的，結果得到他一句随便，都可以。

荻浸月對于他的回答有些不滿，小聲嘟囔了一句：“哪有那麽多随便。”

還在糾結吃什麽的荻浸月想到下午蔣詩囑咐自己的話，“吃飯記得去西餐廳，那裏氛圍好，情侶都去那裏。”

于是荻浸月也不管江茫，帶着人就忘惠達的頂樓走去，西餐廳位于商場的頂樓，位于市中心最好的位置上，整面的落地窗能看見雲湖最美的夜景。

這樣浪漫的環境以及暧昧的氛圍，江茫恍若未聞，專注着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荻浸月心中真的無語到家了，這人怕不是對浪漫過敏吧。

這頓飯瞬間索然無味，荻浸月戳着面前的牛排，有點洩氣，她一點都摸不清江茫的喜好，甚至連他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

她的情緒轉變很快就被江茫察覺到，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怎麽了嗎？”

荻浸月吐出一口氣，什麽也不管，有什麽說什麽：“江茫，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出來吃飯，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問什麽你的回答都是可以，随便。”

“你就沒點要求嗎？”

面對荻浸月一連串的問題，江茫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沒有不想和你一起吃飯，至于我喜歡吃的東西是真的沒有，吃什麽對于我來說只是一件填飽肚子的事情，這件事情在我眼裏并沒有那麽重要，更何況是吃什麽。”

“怎麽不重要，吃好吃的東西是一件能讓人開心的事情啊。”

荻浸月想到之前自己給他送早餐時他的驚訝和沉默，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一日三餐都不按時吃啊？”

見他沉默不語，荻浸月就當他默認了。

“你這樣怎麽行，身體會壞的。”

“這樣吧，我有空就做好飯去找你好不好，保證把你不好的習慣都改了。”

江茫想也沒想就準備拒絕，可卻直接被荻浸月打斷。

“你任何拒絕的話我都駁回。”

一頓西餐就這樣結束，荻浸月和江茫來到商場不遠處的湖邊閑逛着，這裏的确沒有什麽人，畢竟夜晚的室外，真的很冷。

閑逛時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種詭異的融洽，江茫基本上不怎麽主動開口，一般都是荻浸月說一句他接一句。

随着腳步來到湖邊的盡頭，兩人走到公園中心的空地前時，看見了一旁正在準備表演的樂隊。

話筒中正好響起音樂的前奏，荻浸月來了點興趣，拉起江茫的袖口就往那邊跑去。

室外的冷意彌漫，冷風幾乎侵蝕着人的意識，荻浸月的發絲拂過空氣中的陣陣清香，又一次闖入他的呼吸。

比之前那次更加猛烈。

随着冷風肆意蔓延，熏紅了他的耳尖。

女孩的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聽，像悅耳的鈴铛，也像暖陽曬過的午後。

“江茫，一起聽歌吧。”

驅散了他四周一切的冷風和寒意。

同時伴随着耳邊響起的歌詞。

“我本打算去流浪”

“把所有的回望都交給夕陽”

“風是空港雨是牧場”

“我陷入萬裏無雲的海洋”

“我并不渴望遠方”

“只想找一個可愛的地方”

……

“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小巷”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

“遠在世界盡頭的你站在我面前”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

“我的眼中藏着星點嘴角有弧線”

“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間”

“你是黎明地平線是我永恒的終點”

“我想把時間揉成碎片捧在我手心”

荻浸月會唱這首歌，她也知道這首歌的中間會有這樣一句話——

“明天周六可以把我們一起出去玩改成我們去約會嗎”

于是，她的聲音和歌曲中的女聲重合。

含着女孩的奮不顧身，以及不願回頭的勇氣和熱情。

今天也是周六。

“江茫，事不過三。”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所以能不能重新定義一下我們今天的見面？”

她想把“一起出去玩”變成真正意義上的“約會”，借用這首歌。

那一刻，她周身散發出來的勇敢和無畏好像感染了江茫，他忽然就想，靠近她，走近她，變得像她一樣。

不顧一切去奔赴，去愛，去揮霍，她願意為之付出的、想要的人和事。

“能。”

事不過三，只要荻浸月想就能。

彼時的江茫什麽也不想管，他只想這麽放肆下去。

于是，他的唇就這麽落在了荻浸月的嘴角，轉瞬即逝，卻也包含了他所有的勇敢。

那首歌還在唱着——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

江茫想着，是啊。

能親吻月亮，這便是他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

随着十指相扣的人兒走遠，那首歌才終于落下帷幕。

“約會見”

“再見面就是永遠”

雪花飄落，此刻即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