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部分

第三部分

08

張元安文才斐然，被人譽為天才，他能褒貶時事亦能作詩作曲。

不過他還有一項技能，知道的僅那幾人，這其中便有劉煊 。

劉煊當質子那幾年，二人本來形同陌路。自張元安暗中救了他一命，他才算認識了這個人。

他送禮拜師都被拒絕，登門造訪也被拒之門外。

他知道張元安要避嫌，一朝之臣與他國質子交好未免遭人猜忌。

劉煊想了個主意，幹脆夜訪。

當張元安見到翻牆而入的少年時吓了一跳，雖是斥責他不知禮數，可總算沒再直接把人給趕出去。

自這之後，張元安雖不曾認下老師之名，但卻實打實教導劉煊。

連射箭這項技能，都是張元安親手教導。

不曾想，時至今日，這根箭竟射在了自己身上。

09

拉滿的弓，鋒利的箭。

張示康根本沒法閃躲，那利箭朝他射來，他只能微微偏身，讓利箭生生穿透了他的肩膀。

他懷中的張元安也在這時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了醒目的紅色。

“你受傷了。”張元安掙紮着脫離他的懷抱，“別管我了張示康，你自己走！不然我們兩人一個都活不了。”

他眼中，劉煊重新搭了根箭，眼中的殺意不假。

箭如梭，再次朝兩人射過來。張示康正揮舞着劍與周圍侍衛拼殺，堪堪躲過這根箭。卻被人背後偷襲，在後腰砍了一刀。

突來的劇痛和沖擊力讓他往前一踉跄。

趁着這空擋，有人将刀家在他脖子上，趁機分開二人。

侍衛押着他們跪在地上。

劉煊走過來，拍了拍張示康的肩膀，将那根箭用力拔下，帶着血肉：“我想起來了，孤答應過，給張元安一片光明的前途。”

他頓了頓：“孤确實說過，自然算數。”

劉煊說完，笑着把手中的箭插入了他的喉嚨，任憑鮮血噴灑，沾濕他的手指。

看着張示康倒下，張元安瘋了般掙紮，再無往日的風度。

劉煊提起自己的寶劍，朝他胸口一刺，笑道：“張示康在孤這兒給你謀了個職位，老師可不要辜負他的一片好意啊。”

10

“叛賊張示康違抗聖旨，私放罪囚，已于宏陽門前斬殺；另，罪囚趙國張元安意欲私逃，一同斬殺。”

聖旨宣讀，衆閣臣得到滿意的答案，自然散去不再找君主的麻煩。

趙國已滅，接下來便是楚、吳、南平......

沒了勁敵的阻攔，晉國如有神助，南北兼顧，橫掃中原。

國土日益增加，奪來的財富建起更高的樓閣，天子腳下的都城越發富饒。

眼前種種，劉煊只想和一人分享。

他撇開宮人，獨自踏進都城最高的樓閣。

站在這裏一望無際，視野開闊，江山顯得渺小，日月觸手可及。

“這是孤特意給老師準備的地方。”劉煊推着他來到露臺。

張元安睜眼，眼中一片死寂：“殺了我。”

這話他說過很多遍，卻都被人置之不理。

張元安搞不明白，事到如今，劉煊為什麽要借假死留着自己。

“如果要折辱我，兩年了，難道還不夠嗎？”

劉煊不說話了，靜靜望着前方，過了半晌兒才道：“老師覺得，我做的那些都是為了折辱你嗎？親你吻你還有......”

“閉嘴。”張元安打斷他，“就算再怎麽落魄，我也是趙國朝臣，你不能那樣對我！”

“呵。”劉煊氣笑了，“老師前些日子要逃，自己摔了腿，也不讓我抱，我找人給你做了這帶輪的椅子。孤對老師不好嗎？”

——嘭——

璀璨的煙花在夜空綻放，兩人同時被吸引注意。

從樓臺俯視，這都城一片繁華，張元安沉默了。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見過這種和平盛景了。

他不得不認，劉煊是個明君，江山只有在他手下才會璀璨。

“劉煊，放九皇子一命吧！”張元安突然開口。

趙國滅亡後，九皇子在外逃亡一年之久，始終是個變數。

劉煊派人尋了許久，終于在不久前找到了他。

敵國遺孤，不可留，劉煊早就将人殺了，只是張元安不知。

此刻聽聞他的請求，劉煊冷笑：“老師很疼九皇子啊！可惜他死了，老師的希望破滅了。”

“老師心疼九皇子，怎麽不心疼孤？”劉煊按住張元安的肩膀，親密地貼在他的耳側，“當年晉國攻城，老師提議把孤挂在城牆，孤成了人質呀！可惜孤那父皇最讨厭孤，沒有讓老師如願。”

劉煊說話噴出的熱氣灑在耳邊，張元安忍不住偏頭躲開。

他所言屬實，自己救他是真的，後續利用他也是真的。

那次攻城，場面混亂，胸口被刺了一刀的劉煊消失。他一直以為劉煊死了，不曾想劉煊竟然活着回了晉國。

耳邊是劉煊的聲音，張元安卻再也聽不進一句。

九皇子已死，趙國血脈無遺。複國已是癡心妄想，如果說從前他存有一絲僥幸，那麽現在所有希望都已破滅。

趙國的沉浮已成往事，輝煌也罷，落魄也罷，無人在乎。

見老師一直發呆，劉煊也覺得無趣，托起他的手：“如今百姓只記得晉國，今後也只有晉朝。老師，你已經是晉朝人了，等事情終了，孤送你一片前途無量。”

11

劉煊說話算話，晉國用兩年時間一統中原。分久必合的軌跡已經應驗。

晉國君主劉煊登基稱帝，世人謂之煊帝。都城不變，改分封為郡縣，統一貨幣通商，統一國法語言。

晉朝向着璀璨前行，登基大典不日舉行。

劉煊笑着跨進樓臺，幾個月不見老師，他很想念。

張元安瘦了很多，變得越發沉默，房間也不肯出。見到劉煊便挪開眼睛，将頭撇向一邊。

劉煊也不生氣，坐在他身邊：“孤說到做到，明天大典一過，歷史上便只會有晉朝。老師，讓趙國和那些往事一起沉入深淵。”

12

次日，大典如約舉行。

劉煊心情很好，他給張元安穿戴整齊，又找了個面具罩在他臉上。讓讓把他帶去現場，他要讓老師看着自己稱帝，看着晉朝誕生。

隆重的典禮，奢華的祭品，厚重的朝服，百官的朝拜……

張元安眼中沒有這些，他只看到劉煊一步步跨過臺階，向高臺走去。

只看這一幕，誰能想到這人當過質子，也曾沉入“湖底”，差點喪生。

“登基大典順利——”

“皇上當心！！”

“刺客，有刺客！”

“保護聖上！”

場面突然一片混亂，劉煊還未反應過來，那刺客已被身邊的侍衛一刀封喉。

他轉身，看見熟悉的身影。

張元安身上還套着自己親手挑的衣服，此刻卻染上鮮血，踉跄幾步從臺階上倒下。

他重重摔在臺階上，向下滾了幾圈，倒在地上看着劉煊。

張元安一邊吐血，一邊向前爬，手中還拿着匕首，宛如奪命厲鬼。

“我是趙國遺孤，煊帝當死，晉國當亡！”

劉煊阻攔不及，又是一刀刺入他的脊背，張元安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掙紮了幾下便沒了氣兒 。

13

晉朝正史上沒有趙國，沒有那混亂的朝代，也沒有那些名人。只講述了劉煊的偉業，

劉煊此生頗為傳奇，民間都在傳頌他的故事。人人稱贊，卻唯獨在妄改歷史這件事頗具罵名。

大臣勸導不聽，文人斥責不聞，一手逼着史官改史，就像是删除自己回憶一樣。

直到死前還是挂念着未完的正史。

民間有一本野史常被當作禁書銷毀，但其中記載反倒更貼史實。

“金朝滅亡後，小國林立，天下分歧四起，百姓無寧日。趙、晉為兩大勢力。初晉勢弱，以皇子煊為質子送往趙……煊甚惠，趙王妒之，欲殺，元安阻……晉欲攻之趙，元安獻策：以質子煊懸于城，脅之……鴻德四年，晉滅趙，元安被俘，押至晉……”

在這野史的末尾，作者評道：世事無常，或沉或浮。官場社稷沉浮，國家存亡沉浮，個人生死沉浮。亂世出英雄，示康、元安謂之雄，然，瞬息萬變，死生不論。

14

太平盛世，又至清明。

得空，劉煊去了趟郊外。幾日沒來，墓碑上便落了塵土。

“都說帝王最是薄情，朕卻常來看你。”

“好了，如你所願，和張示康在地下團聚去吧！和你那破敗不堪的國家團聚，繼續侍奉昏庸無道的趙王，朕在這上面過得好着呢……”

劉煊給他燒紙，等到全成了灰燼才離開，臨走前說：

“張元安，記得給朕托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