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工作

工作

蔣期是在醫院醒來的，入眼就是白茫茫的天花板。旁邊的空調正發出沙沙的響聲。

他的意識逐漸清醒，小腿已經被重新縫好了線。現在麻醉已經過了，正隐隐作痛。

病房還有一個老大爺，正優哉游哉地吃着香蕉，看到蔣期醒了，他“哎呦”一聲，随後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一個人。

蔣期沒想到蔣野還在這，他愣了愣，不知所措的開口，“你……”

“你暈過去了，我把你背來了醫院。”蔣野低着頭，看上去臉色有點疲憊。

“謝謝。”蔣期掙紮地想坐起來，蔣野自動上前幫他調好了高度。兩個人的氣氛有點沉默。

“醫藥費我用你口袋交的。”蔣野突然開口，蔣期點點頭，蔣野沒錢他知道的。蔣野說了這句話，就好像有點不自在，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大爺在旁邊吃完香蕉無聊，就饒有興趣地問蔣期和蔣野:，“你們是兄弟嗎？”

蔣期一臉無措與茫然，剛想解釋，就聽見蔣期失聲笑笑，“不是。”

“哦，感覺你們兩長得挺像的。”大爺無聊得很，開始沒話找話。

蔣期偷偷瞄了一眼蔣野，發現對方正扣着指甲，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大爺明顯是想和他們好好聊聊天的，但沒人理他，他只好嘆了一口氣，躺下了。

蔣期k見病房裏有人要休息，他壓了壓聲音，“我工作時，不小心摔了。見到你的時候，剛從圍牆跳下來。”

沒想應該是沒想到蔣期會和他說這些，蔣野似乎有點驚訝但也只是點了點頭。

蔣期臉上笑笑，心裏卻都是苦澀。大概是兩人現在實在不熟，蔣野猶豫了片刻，就提出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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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期雖然想和蔣野多待一會，但也只好答應。畢竟，今天蔣期是要上課的，現在估計是因為他請了假。

蔣野走後，病房陷入了安靜。大爺已經進入夢鄉，傳來時不時地打呼的鼾聲。蔣期無心睡覺，他想翻個身，但估計到他受傷的腿，只能作罷。

空調發出的聲音與大爺的鼾聲相得益彰，讓沉寂的病房不至于那麽死氣沉沉。

上課估計是不可能上課了，蔣野準備回家。剛拐出一個路口，他就感覺到不對勁，旁邊有幾個看着就很不好惹的青年，抽着煙，穿着職高的校服正盯着他看。

因為今天要去上課，蔣野今天穿了三中的校服。一想到，兩個學校的腥風血雨，蔣野不禁頭皮發麻。

那幾個人眼神對視幾秒，正打算掐了煙，起身，向蔣野走過來。但就在蔣野準備跑起來的時候，那幾個職高後面來了個人。

“不走？”那人的聲音很好聽，聽起來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冷。

那幾個職高的學生好像很怕他：“何逸，你看。”說完沖他向蔣野的方向使了個眼色，那少年只是瞥了一眼蔣野，就把目光收回來，平淡地開口：“小喽啰罷了。”

蔣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少年，那是一張很張揚帥氣的臉，桀骜不馴，放蕩不羁，一看就是在人群中一呼百應的存在。

蔣野默默把目光收回來，腳步也沒停，快速離開了這裏。

蔣期在醫院住了兩天。兩天是他徹底失去蔣野消息的兩天，是他又往醫院投了幾百塊錢的兩天，而他現在還沒有任何收入來源。

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疤了，只是還有點疼。所以，他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要出院。

大爺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蔣期欲言又止，“小蔣，你這腿，還是得多養幾天啊。”

蔣期這幾天吃飯上廁所不方便，都是大爺看不下去讓自己請來照顧自己的護工幫了一下忙。蔣期搖搖頭，“我家裏還有事。謝謝您這兩天的照顧。”

大爺嘆了一口氣，想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那麽苦的，住院家裏一個人都沒來看，之前還是被一個陌生小孩送來的。

那小孩看着也挺讓人心疼的，送人來醫院，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急得都快哭了，還是大爺好心提醒他看看病人身上有沒有才解了燃眉之急。人啊，活着太難了。

蔣期見大爺躺下了，把動作放輕了許多。他先去醫院前臺辦理了出院手續，然後在醫院的旁邊的小商鋪買了一根拐杖。

當務之急，就是工作。但不知是不是蔣期運氣不好，這一次就算蔣期放低要求去那種小店應聘，也幾乎得到的都是抱歉。

主要現在都快十月份了，就算要招人也早就招到了。蔣期有點不甘心，就算工資低他也要保證自己有收入。但一天下來，他不免有點失望。

天已經很晚了，路燈陸陸續續地亮起。小攤開始多了起來。

這個季節蚊蟲還在外面肆虐，蔣期發現自己的身上多了幾個大包。

他一天走走停停，他感覺腿已經很酸了，特別是他那條受傷的小腿，隐隐作痛。他不能再折騰自己了，不然他住的這兩天院就打水漂了。

他慢慢地拄着拐杖，往他住的租房裏走。路過一條步行街，很熱鬧，衣服店已經開始挂上冬天厚厚的棉衣，還有的已經在為節假日的到來做準備了，放着震耳欲聾的大音響，年輕的男男女女打扮得靓麗無比，臉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手上或拿着一杯奶茶或是一個小吃。

蔣期心裏再次燃起希望，之前他沒有來過這邊，他也不太想找一個與別人打交道的工作。

但現在，不容他拒絕了，他一家一家地在外觀望，看那家有招人的牌子。只是他站得久了，裏面的服務員以為他是客人，一個勁地邀請他進去坐坐。

蔣期連忙拒絕，留下一臉失望的服務員。在看了幾家店後，他想：明天再來看看吧，今天估計找不到了。

就在這時，一對年輕的情侶引起他的注意。

“怎麽那麽慢？”男生看着拿着兩杯奶茶的女生，一臉不耐煩。

“哎，那店裏人手不夠，人又多。”女生笑嘻嘻地，把奶茶遞給自己的男朋友。

“一定要喝那家嗎？”

“那家好喝嘛！”女生摟住男生，撒了個嬌，男生無奈地摸了摸女生的頭，兩人說說笑笑地往笑笑地往小吃攤那邊走去了。

蔣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他剛才看到了那個女生拿着的奶茶包裝，他決定去看看。順着剛才女生走過來路一路走，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店——白夢之年。

蔣期看着人有點多的奶茶店，他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進去了。這是一個裝修複古的奶茶店，可以看到奶茶店裏有一個長得小小的女生穿着黑色的工服正忙碌地做奶茶，加冰，搖勻，加小料一氣呵成，但與店裏的人還是不成正比。

而點餐的是一個剃着寸頭的男人。五官周正，眼神犀利，身材很好，看着就很有爆發力，臉上是漫不經心的表情，桃花眼看誰都有點那麽多情的意味，整個人很痞帥。

蔣期發現店裏的差不多都是女生，眼睛都不自覺地盯着這個點餐的帥哥看。

有大膽的還在與這個帥哥搭讪，那痞帥哥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

這時候，帥哥正在和和一個化着濃妝，手臂滿是文身的酷姐說話，但說是說話，幾乎都是那個酷姐在說，而對方只是時不時應幾聲，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看着有點不耐煩，眼神盯着進來的人看。

蔣期有些猶豫的，在門口徘徊了一下。但那酷姐瞥到了他，兩眼發光，沖那老板喊了一聲，“老周，有人來了。”說完，還不忘遞給蔣期一個明媚的笑容。

蔣期不情不願地硬着頭皮上前，那酷姐興致勃勃地看着他，“喲，是帥哥。”然後視線順着往下看，看到蔣期一瘸一拐的腿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露出微笑。

被喊老周的人擡頭看了一眼蔣期，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剛才不耐煩的情緒收了那麽一點，“喝點什麽？”

“……我是想問一下你這招不招人？”

老周掃視了一下蔣期，下意識皺了皺眉，然後笑了笑，對蔣期說：“你先去坐會，我等會兒和你談。”

蔣期遲疑了一下，點點頭，然後左右環顧，找到一個空的桌子坐下了。大概是沒看到過有人瘸腿出來找工作的，剛才的酷姐目光灼灼，臉上卻沒有任何打聽的意味。臉上都是和善的笑容，蔣期不自在地把臉轉了過去。

“喝點這個。”老周把一杯果茶放在桌上，蔣期連忙說了句，“謝謝。”

店裏的人實在有點多，等到蔣老周空出閑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這期間，蔣期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車水馬龍，與周圍熱熱鬧鬧的環境格格不入，看着有些落寞。

“不好意思，等久了。”老周拉開蔣期對面的椅子坐下，蔣期這才反應過來，奶茶店已經沒人了，另外一個女店員已經開始打掃店裏的衛生了。

看到蔣期看了她一下，她友善地沖蔣期笑了笑。蔣期不自在地把頭給扭開了。

老周嘴角勾了勾，那個眼神帶着探究。這讓蔣期感到有點不舒服，停頓了幾秒，老周開口了：“怎麽想到來我這？”

蔣期老老實實地回答，“聽別人說的，你們這人手不夠。”

老周笑了，痞帥痞帥的，難怪那個酷姐一直想和他搭讪。蔣期不明白老周什麽意思，看得出老周是這個點的老板，畢竟對方身上的氣質太出衆了，給人的壓迫感很強。

那雙眼睛幽深精明，蔣期感覺在他面前很不自在，斟酌開口“……你們這是招人嗎？”

“行啊，之前幹過嗎？”

蔣期搖搖頭，老周思考了一下問：“不會，小北可以教。早上九點上班，中午十一點到十二點吃飯，晚上九點下班。可以請假，節假日工資翻倍，要幹嗎？”

蔣期思考了一下，工資肯定是沒有工地的高了。但這已經算這幾天以來最适合他的工作了，而且穩定。他思索了一番。最後，他點點頭。

蔣期還問了一下工作上要面臨的問題和工資問題，老周言簡意赅地和他說了，都不是特別難的活，這讓蔣期輕松了下來。

“你這腿……”周進早就想問了，憋了一晚上。

“不妨事，過幾天就好了。”

周進放心下來，于是他伸出手：“周進。”

蔣期也連忙伸出手：“蔣期。”

“小北，過來。”周進喊了一聲，不一會，另一個店員就過來了，小北友善地沖蔣期笑了一下。小北個子不是很高，臉是蘋果臉，臉紅紅的，笑起來很可愛。

“你的同事小北，不會可以問她。”

蔣期點點頭，“你好。”

小北笑了，“不用那麽客氣，不會的都可以和我說。”

周進看着在交流的兩人，懶洋洋地坐在小沙發上，“明天我就不來了，累死了。蔣期明天可以來上班吧？”

蔣期點點頭，小北給他解釋：“本來店裏還有一個店員的，不過他辭職走了。所以，這幾天只能老板，親自下場。這不，人都多起來了，都是沖着周哥來的。”

蔣期看着周進那張臉，也能理解。小北安慰他，“放心，他不來，店裏就沒那麽多人。不會很忙的。”

老周正擺弄着手機，聽見小北的話，啧了一聲，小北沖他吐了吐舌頭。

“對了，你有銀行卡嗎，發工資要用的。”周進從手機上擡起頭問蔣期。

“……沒有。”蔣期有點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沒事，那你就領現金也行。”

“那留個電話，好聯系。”小北拿出手機，看向蔣期，但蔣期沒動。

小北有點疑惑，就聽見蔣期開口，“我，沒有手機。”

“是不見了，還是壞了？”周進支着下巴看着蔣野，很認真地看着他。

“……不是，就是沒有。”蔣野感覺這話說出來，自己都底氣不足。畢竟作為一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成年人，沒有手機，确實有點奇怪。

空氣有點沉默，周進從手機中擡起頭微妙地看着蔣期。

“我去買一個。”蔣期低着頭說。

“啊，沒事，那就什麽時候買到再給我吧。”小北笑了笑，看向周進。周進低下頭，“嗯”了一聲。

空氣有點安靜，小北看了看周進和蔣期有點不知所措，眼看着氣氛凝固，小北開口，“我教你用一下電腦吧，你這幾天可以先給客人點單。”

蔣期點點頭，看了一眼周進，周進還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蔣期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周進的目光要把他看透一樣，讓他渾身不舒服。

蔣期大概用了一下電腦，操作還算流暢。老周已經走了，小北看他東張西望的樣子，偷偷和他說：“周哥，人很好的。不用擔心。”蔣期勉強點點頭。

和小北說了再見之後，蔣期也要走了。他有點累了，随便在路邊吃了點東西後，他就回去洗漱睡覺了。

但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怎麽樣都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因為找到工作臺過興奮，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

蔣期慢慢地翻了一個身，粗糙的衣服布料與涼席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有人不滿地“啧”了一聲。

夜還是很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人不禁冒出好像下一秒就有虎豹豺狼冒出來的想法。

他其實還是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蔣野，三年前的自己，還不像後來那樣絕望。還在努力地改變命運 ，而自己作為已經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的過來人。

他的內心是複雜的，你能對他說，放棄吧，沒有用的，你三年後就會走上絕路的嗎。顯然，這種話會被當成瘋子吧。

命運是一定的嗎？蔣期不知道，但他的出現是不是會是一個轉折呢，那個被欺負、沒人愛的蔣野為什麽不能有人去愛他呢。

哪怕自己不能為他做什麽，也應該努力去改變他的命運。畢竟，這是他以前渴望，也是現在的蔣期一直希望做的事。

這個世界的蔣野不應像他一樣在孤獨與絕望中死去，他們不應該去承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