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樯傾楫摧

樯傾楫摧

那雙漆黑眼瞳定定地看着她,鴉羽似的黑睫輕眨一下,聲音低柔:“你不用給我答複。”

司淼訝然地看着他,說不出話。

他這番話、以及他的所作所為,都讓她震驚無比,一時之間竟不知要怎樣處理。

笪淩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觸碰她,但終究未擡起。

他低聲道:“我來這裏,只是和你說一下我的選擇——我不會放棄的。”

司淼沉默許久,才丢下一句:“随你吧。”

說完便轉身離開,在他面前把門關上。

門關的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仿佛昭示着她的心房也不會再為他打開。

笪淩的神色卻很平靜。

他久久地凝望着那扇關閉的房門,轉身離開,進入對面房屋。

他做好了長期在此的準備。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他收到了來自哥哥的見面邀約。

【Lin:in,你早就猜到了,對嗎?】

幾乎是剛關上門,手機就“嗡”地震動一聲。

笪淩拿出手機,解鎖,看到了來自哥哥的消息。

他輕輕打字:【L、、、g:嗯。】

這個單字發出去後,對面倏然陷入沉默。

在“對方正在輸入中……”閃爍好一會兒後,笪臨終于發了新消息。

【Lin:我們見一面吧。】

這便是邀他面談的意思了。

笪淩很快回應。

【L、、、g:好。時間定點你定。】

【Lin:明天上午九點,老宅見。】

【L、、、g:好。】

笪淩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

不管如何,他絕不會退縮,也絕不會讓步。

--

司淼回到房間裏,因為精神恍惚,差點左腳絆右腳,還好及時扶牆穩住了。

她的心髒在劇烈跳動着,為那個人。

他不介意?

他怎麽會不介意?!

他怎麽可能不介意!

笪淩那樣的天子驕子,怎麽會接受被這樣對待!

可是,他眼裏的感情那樣真,動作也那樣小心珍重,不似假的。

司淼眼裏的恍惚漸漸褪去,理智重新回歸。

他如何,是他的事情,她不該為此操心。

他會變成什麽樣的人,也不再與她有關了。

若是他真的會改,那便靜觀成效吧。

總之,她不會在同一個坑裏摔倒兩次,也不會在同樣的人身上栽倒兩次。

--

笪淩翌日到達老宅時,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

但笪臨已經準備好了,似是早就預料到他會提前來。

溫知煦見到笪淩,略有些驚訝:“in?”

怎麽都沒有提前和她說一聲?

笪淩對她點了下頭:“媽媽。”

笪臨站在樓梯上,溫聲道:“媽媽,是我喊in過來的,我找他有些事。”

說完,他對笪淩道:“in,你和我來一趟。”

笪淩應下:“嗯。”

又轉頭對溫知煦道:“媽媽,那我先上去了。”

溫知煦颔首:“嗯,去吧。”

……

“坐。”笪臨說。

笪淩不是第一次來他房間,很自然地找了椅子坐下,等着笪臨開口。

笪臨在他對面坐下,手裏照舊捧着一個保溫杯,指腹輕輕在保溫杯上摩挲,眉頭微蹙。

“in,你是還想追回淼淼嗎?”他單刀直入地問。

笪淩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接點頭:“是。”

笪臨面色無奈,輕嘆一聲:“沒想到我們會喜歡上同一個女孩子。”

笪淩淡淡道:“各憑本事追求便是。”

笪臨颔首:“那是自然。”

他看了眼弟弟,無可奈何道:“沒想到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情敵。”

笪淩頓了下,低聲道:“我也沒想到。”

他倒寧願是其他人。

笪臨又嘆一聲,道:“既然你決心堅定,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本來,也只是想看看弟弟是不是認真的,是不是真心的。

如今,他已得到答案。

笪淩颔首,起身道:“那我走了。”

在他握上門把手那一瞬,笪臨的聲音忽然從後傳來——

“不論如何,我們都是至親兄弟。”

笪淩沒有回頭,卻應下:“當然。”

旋即擰開房門把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落地窗灑進來,将門前門後切割成兩個世界。

兄弟倆一明一暗,被分隔而開。

笪淩堅定地往前走着,走進了陽光普照之地;

而笪臨留在房間內,停在陽光無法普照之處。

--

那天之後,來自新鄰居的甜點、花草盆栽之類又開始源源不斷地送來。

司淼不知道笪淩是否已經知道他的身份暴露,她沒有主動戳穿——源于一種微妙心理。

只不過這些東西她沒有再收下過,每逢看到,便會原封不動地退回他的門口。

笪淩始終沒有和她正面見過,也許是覺得時機還不到。

于是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登山之約的日期到來。

司淼收拾好行李,滿心期待着将見的日出日落之景。

笪臨說,既然是他提起的旅游,出行的一應事宜就交給他。

他辦事确實很靠譜,司淼同意了。

但她沒想到,他說的“出行”,竟然是乘坐私人飛機出行。

司淼對他的財力有了新的認知。

機組人員的服務很周到,過程也很順利,等到達格倫朗目山的時候,仍是朗朗晴空,天光大亮,完全趕得上傍晚的日落。

笪臨照舊要幫她提行李,但這一回,司淼避開了。

“你的身體……”司淼遲疑着,抿了抿唇。

她是後來才知道笪臨有先心病的,小時候的身體素質很差,直到近些年,經過許久的調養,才慢慢好轉。

“放心,我現在的體質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麽差了。”笪臨沒有覺得冒犯,仍然好聲好氣地解釋着,“而且我做過手術,先心病得到過系統的治療,偶爾爬山是沒有問題的,不用擔心。”

“……”出乎他意料的是,司淼再一次避開了他的手。

她抿了抿唇,難得倔強:“那也不能讓你提。本來爬山就是一項對身體有負荷的運動,我不能再加重你的負擔。”

她堅持如此,笪臨只好嘆息一聲後作罷,和她一起往山上走。

其實司淼帶的東西并不多,也不重。

一應比較重的東西,比如登山的帳篷之類,全部在笪臨那裏,在爬山之前,司淼想要把它們接過來,卻被笪臨笑着拒絕了。

他表情溫和,語氣卻難得有了些微強硬。正如司淼之前強硬拒絕時一樣,他此時也是如此。

司淼拗不過他,只好作罷,登山過程中卻時刻注意着他的反應,以防萬一。

還好,笪臨并不是在逞強,他面色一如往常,甚至還可以自如和她聊天。

見狀,司淼漸漸放下心,注意力慢慢集中在接下來的旅程中,語氣也活潑許多。

笪臨笑着注視着她雀躍的面容,心裏松了口氣:終于将她注意力轉移開了。

兩人聊聊笑笑,成功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到達了山頂。

等搭完帳篷,太陽身上的光芒正好轉為橘紅,慢慢朝着地平線滑去。

笪臨取出毯子,墊在草坪上,和司淼一起坐下,靜待夕陽與日落。

一點暖黃從太陽的邊緣暈開,與中央的橘紅呈現漸變色調,最厲害的油畫大師也調不出這樣美麗的色彩。

司淼注視着它,漸漸入了迷。

太陽的升起是聲勢烜赫的,光芒萬丈,恨不得讓全世界都沐浴在它的光輝之下;但它的降落卻是悄然靜谧的,色彩過渡也是柔和的,讓人難以察覺光芒的隕滅。

在這樣壯美的天地景觀之前,司淼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溫暖的光灑落在身上,她注視着前方的景,看着夕陽漸漸沉落,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傾訴欲。

她低聲開口:“以前,也有人說過要陪我來看日出日落。”

笪臨眉眼一動,猜到了她說的是誰,但還是溫聲應了聲,示意自己在聽:“嗯。”

她現在,更需要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司淼撐起膝蓋,雙手搭在膝蓋上,眼睛因為長時間直視陽光,已經有些刺痛,但她還是不閃不避正視前方,只眨了眨眼睛,緩解酸澀。

“可他太忙了,那些承諾,大半都沒有兌現過。”

她喃喃道:“可是,我曾經真的非常期待。”

笪臨憐愛地凝視着她,和聲道:“不是你的錯。”

司淼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

她抱着膝,把下巴搭在膝蓋上,悶悶地說:“喜歡他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

頭頂忽然被輕輕地揉了揉,溫柔的聲音随之響起——

“那要不要嘗試換一個人喜歡呢?”

司淼詫異擡頭,驚訝地看着笪臨。

笪臨唇角彎起,溫和地看着她:“不如試試我?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你的地位會永遠在我之上,你永遠會是我心裏第一位。”

“我會永遠以你為先。”

司淼睜大眼睛,震驚地看着他。

笪臨喜歡她?!還和她告白了?她不會在做夢吧!

司淼有些恍惚地掐了自己一把,手背上瞬間出現一個烏青印痕。

笪臨立即拿開她的手,微微蹙眉道:“怎麽掐自己?”

司淼眨了下眼睛,愣愣地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這可是笪臨啊。

這可是她尋找了七年的人啊。

這可是她喜歡了七年的人啊。

雖然遇見笪臨已經有一段時間,還和他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但司淼從來沒想過,笪臨會喜歡她。

她眼神帶着一絲不解的困惑,真誠問道:“你喜歡我什麽呢?”

我有哪裏值得你喜歡呢?

笪臨彎起眼睛,溫柔地看着她,語氣似玩笑般:“等我将來投資高科技公司,研發出能探知人內心的儀器,你就知道了。”

司淼眨了下眼睛,好像有點理解了,但還是有些困惑。

笪臨輕柔地将她耳側碎發撥弄到耳後,笑着道:“你自省自己,覺得自己有諸多缺點,但在我心裏,你卻有着諸多優點,哪怕有些不完美之處,也是可愛的。”

“如果有能探知人內心的儀器,你進了我的心中,自然會知道你有多好。”

司淼初時不解,等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臉頰與耳廓頓時紅了,連耳根也紅了個透。

她匆匆移開眼,不敢再看他。

“你……你讓我想想。”她低聲說。

被暗戀了七年的心上人告白,本應是件高興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麽,司淼卻心亂如麻。

她慌亂地發現,自己竟然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喜悅。

喜悅,當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答應,而是拒絕。

內心之中,腦海之中,浮現的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他有着一頭黑棕色的短發,轉過身望着她的時候,淚光盈盈。

明明和笪臨是一樣的臉,氣質卻迥異。

笪臨眸光黯淡了些,但還是溫和應道:“好。”

他凝視着司淼的眼睛,溫聲道:“不要給自己壓力,你可以有很多很多思考的時間,我的耐心很充足,我會一直等着你。如果有一天你願意回頭,就能看到我。”

司淼輕輕點了點頭:“嗯。”

她會慎重考慮的。

--

雖然告白了,但笪臨并沒有給她帶來困擾,在那之後,他便貼心地沒有再提起過,仿佛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司淼對他印象更好,心中也更加愧疚。

因為她還是不曾完全放下笪淩。

她想找個機會和笪臨坦白,沒想到,還未能找到機會,意外就先一步到來了。

他們在看過次日的日出後,便準備啓程回去。

因為笪臨的生日快到了,據溫女士說,她給兄弟倆準備了一個驚喜,讓他們當天一定要回來。

司淼還沒想好要不要去,溫女士不久前知道了她和笪淩的關系,沒有強求,只說,只要她願意,家裏的門會一直為她打開。

“媽媽很喜歡你。”笪臨和她并肩行走,談起這件事時,笑着道。

“溫阿姨是個很溫柔的人。”提起溫知煦,司淼的神情也柔和起來,“我也很喜歡她。”

這樣溫柔美好的人,誰會不喜歡她呢?

就在這時,後面忽然傳來了其他人聲嘶力竭的喊聲:“山崩了——!!!快跑啊!!!!!!”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轟隆隆的巨鳴。

笪臨反應極快,一瞬間便回頭,瞳孔瞬間緊縮,漆黑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落石攜着泥沙滾滾而下的可怕場景。

洪流的速度太快,有許多人來不及逃離,便被卷進去,剎那間便沒了蹤影,連具全屍都沒能出現。

它聲勢浩大地奔騰而下,勢要帶走所有人的性命。

沿途的一些不夠強壯的樹木、一些不夠牢固的砂石紛紛被裹挾着亂飛,噼裏啪啦地砸在人們的身上、頭上等地方。

更有幾塊落石樹枝以極快的速度朝兩人飛來!

笪臨立即轉身,道了聲“冒犯”的同時,迅速将司淼攬在懷裏,以後背承擔了那些飛濺的砂土飛石。

有些較大的石塊砸在背上,帶來一陣痛感,他也一聲不吭,只是臉色略白了些。

司淼回過神來,意識到笪臨在為自己擋傷害,心裏不安,想要掙脫開來,身後男人卻将她抱得更緊。

“別動,一個人承擔總比讓兩個人都受到傷害更好。”他一邊快速地說,一邊抱起司淼全力奔跑。

平時不覺得,現在卻發現,他竟然能用這種抱小孩的姿勢抱起自己,高大的身軀更是結結實實擋住了自己,埋首在他堅實胸膛,聽着他急促的心跳聲,安全感無與倫比。

眼尾餘光中能看到快速略過的景色,司淼剛放下的心再度提起。

他們離山腳出口還有一段距離,可是這些滾石的速度如此之快,他們真的能成功逃離嗎?

思索間,耳畔再次傳來一聲慘叫,又是一人被卷進泥土砂礫中,哀嚎着沒了生息。

司淼心頭一顫,不由得擡頭,看到笪臨堅毅的神情。

他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剛想說什麽,神色就猛地一變,抱着她就地一滾,避開了一塊足有四個人那麽大的巨石!

巨石轟鳴着與他們擦肩而過,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讓她面龐煞白。

“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安全屋。”笪臨急促地咳了一聲,喘着氣道。

安全屋是近年來才被研制出來的,目前只在一些大國之中被應用——即在一些自然景觀附近被建造出來,供游客避難使用,裏面還會放一些應急物資。

據說安全性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九,只要進去了,生命安全就可以得到保證,只需等到搜救隊前來,就可以完全得救。

司淼聞到一股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兒,急切地想要查看他的傷勢。

但剛靠近他,就被一把抱起。

司淼吓了一跳,下意識環住他脖頸,急聲道:“你別硬撐,我自己也能跑!”

“沒有強撐。”笪臨面色較之之前,蒼白了許多,但抱着她的手臂還是穩穩當當。

“我會盡快帶你過去。”

司淼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帶我過去?那你呢?!”

笪臨側開身,險而又險地避開又一批滾石落木。

“噓,別說話。”他避開了這個問題。

司淼雖然焦急,但知道事态緊急,聞言噤聲,沒再開口,只是心裏暗暗下了決定,只要看到安全屋,就讓笪臨進去。

他有愛他的母親,有尊重他的弟弟,他有一個幸福的家,他不該就這麽死去。

而她……而她卻沒關系。

她交給療養院的錢,足夠母親過完後半生了。

而且,母親也不記得她。

就算她就此死去,也沒有關系。

不記得,就不會難過。

他們的運氣不大好,沒能遇到安全屋,就被一波大洪流逼停,不得不四處輾轉避讓,方向也來不及分辨,漸漸迷失。

但還算幸運的是,附近有一棵幾百年的老樹,樹根盤虬在地上,堅實無比,中間還有一個空洞,不是很大,但足以讓人進去避難。

雖然只能勉強容下一個人,但足夠了。

笪臨松了口氣,立刻放下司淼,并立即把她推了進去。常年鍛煉健身,讓他的力氣也很大,輕輕松松就把她送了進去。

收手而出的時候,卻被拉住了手指。

司淼看穿了他的打算,滿臉淚痕,拼命要出來,把位置留給他。

“這片地勢很安全,而且我會爬樹,我可以爬上去,和你一起等待救援。”笪臨的語氣永遠是鎮定的,即便是這樣的關頭,他的語氣仍舊是溫和的,表情也是笑着的。

“松手吧。”笪臨笑着看着她,眉眼彎彎,一如初見,卻堅定地掰開了她的手指,“我保證,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又将司淼往裏面推了推,然後轉身離開。

樹洞狹窄逼仄,司淼在裏面活動很不方便,等想再追出來拉他時,他已經走到了她夠不到的地方。

笪臨溫柔地對她笑了笑,指了指大樹,用口型說“不用擔心我”。

司淼一邊流淚一邊搖頭,想喊他,卻被樹身一陣猛烈的晃動震開,頭砸到了堅實頂部,半暈過去,雖然幾秒就清醒過來,但醒來以後,已經看不見笪臨了。

原地不見那道堅定溫柔的身影,只餘一些零零散散的斷枝碎石,還有被重物沖刷過的痕跡。

笪臨……不見了。

他曾短暫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而現在,他消失了。

昙花一般,隐沒于舊日記憶之中。

--

笪淩手掌緊握方向盤,眉頭緊蹙,內心之中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心焦,宛如心裏住了一頭暴躁野獸,掙紮着想沖出來,大開殺戒,卻因被死死遏制住之故,只能原地狂亂。

他開着車奔行于盤山公路上,心內迷茫,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處,只知道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前方忽然出現兩道身影,看身形,是一個嬌小些的身影抱着一道高大些的身影,應當是一個女人抱着一個昏過去的男人。

男人半躺着,呈現昏迷狀态,女人本來垂着頭,聽見車輛轟鳴引擎聲,擡頭遙遙看過來——

笪淩和她對視了。

看清那人的面龐後,笪淩的瞳孔驟然緊縮,不假思索地放慢了速度,以免誤傷。

車輛飛速靠近,讓笪淩看清了她和他的全貌——

昏過去的那人,有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是他的親哥哥笪臨。

笪臨雙眼緊閉,蒼白的臉上滿是泥污,一動不動。身體也被裹在厚重的泥垢之中,像是曾被深埋泥地裏一樣。

從他身上,看不出一絲屬于活人的生氣。

抱着他的司淼長發淩亂,散亂在後背、肩膀和臉頰邊,衣服上、發絲上都有着和笪臨如出一轍的泥垢。她神色倉惶,眼圈通紅,臉頰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她凄然地看向笪淩,聲音顫抖:“求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笪淩心中一緊,立刻打開車門,想要朝着她走去。

然而就在此刻,異變陡生!

伴随着她聲音的響起,巨大的轟鳴聲也随之響徹——

笪淩擡頭一看,滾滾落石如洩洪般,朝着三人碾壓過來!

轟——!!!

這聲音将笪淩震醒了。

男人一瞬間便睜開眼睛,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顯然被魇的不輕。

他微阖眼睫,平心靜氣,緩和了會兒,才慢慢平複下來。

笪淩已經許久沒做過這樣混亂無序的噩夢了。

自從司淼和他坦白,本就不佳的睡眠質量更加糟糕,他做噩夢的次數更加頻繁。

有時,是夢見司淼憐憫地看着他,說他只是個替身,現在正主回來了,便用不上他了;有時,是夢見他收到司淼的結婚請柬,那請柬上鮮紅的顏色,是由他的血染成的。

但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麽不詳。

泥污,落石,一瞬間讓笪淩腦子裏閃過好幾種意外災害。

笪淩心跳急促跳動起來,隐隐有種不祥預感。

他拿出手機,剛想打電話詢問一下,來電鈴聲便突兀響起。

看清來電名稱後,他極快地蹙了下眉,心中不妙預感更濃。

——是療養院的醫生。

自從查到司淼過往後,他便和負責司淼母親的醫生互換了聯系方式,讓對方有事情能第一時間聯系到他。

這位醫生從來沒有給他打過電話,這還是第一次。

“喂,是笪先生嗎?”醫生的聲音十分急促,背景音略有些嘈雜,隐約可聽到“病人又沒呼吸了”這樣讓人心驚膽戰的字句。

“是我,”笪淩立即道,“發生什麽事了?”

“司女士出事了!”醫生急切地說。

本來醫院應該聯系司淼,但不知為何,司淼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因事态緊急,耽擱不得,他們只得退而求其次,打給笪淩。

經過醫生敘述,笪淩了解到,原來不知為何,司芳雅今天忽然嚷嚷着“我女兒出事了,我要去找她”,在神智清醒的情況下,蒙騙了照顧她的陪護,偷偷溜了出去,但運氣不佳,剛出去就被發現,兩方對峙之下,她情緒激動之下沖到了馬路上,不幸被車輛當場撞飛,現在還在搶救中。

醫生說,目前最好的搶救結果,就是保住她的命,但……

“但?”笪淩的語氣陡然下沉。

“但司女士大概率會成為植物人。”醫生實話實說,“如果日後精心照顧,有特殊契機的話,大概是有望蘇醒的。”

笪淩沉聲道:“一切儀器、藥物都用最好的,花費記我賬上,我會找人去付款,錢的問題不用擔心。”

醫生:“好的,笪先生。”

挂斷電話後,笪淩又立刻撥打了另一個電話。

“……對,”他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先請羅教授,再聯系一下肖教授,還有……”

一個個名稱不斷被報出,那邊一一應好。

終于吩咐完畢,笪淩揉了揉太陽穴,心中紛雜。

他萬萬沒想到,司淼的母親竟然出事了。

忽然間,他想起她出事前念叨的話,臉色一變。

都說母女連心,既然司母這樣說……是不是說明……

而且,他也夢到了哥哥出事,他和哥哥是雙生子,都說雙生子之間也有特殊感應……

笪淩不敢耽擱,準備撥通母親的電話。

他知道這段時間,哥哥一直住在老宅,司淼也一直有和母親在聯系。

恰在此時,母親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in,”溫知煦的聲音難得有些不穩定,語調有些急促,“你能聯系上on嗎?”

“我剛剛有事,沒有聯系哥哥,怎麽了?”笪淩心中不祥預感更甚,不知不覺握緊手機。

“我前一會兒忽然有一陣沒由來的心慌,總感覺要發生什麽似的,就想問問on和淼淼玩的怎麽樣了。”溫知煦語氣不複平時鎮定,“你應該知道吧,你哥哥和淼淼一起去格倫朗目山了。”

聽到前一句時,笪淩猛地站起來,神色凝重。

原來不止他出現了不妙預感,連媽媽,也出現了這種奇特的感覺。

笪淩閉上眼睛,深呼吸好幾次,才壓下心中的慌。

重新睜開眼時,正好聽到後一句。

他的神色頓時黯淡。

不,我不知道。笪淩在心裏說。

淼淼沒有和我說。沒有人告訴我。

“然後呢?”他問。

“然後我就發現我聯系不上on了,也聯系不上淼淼。”溫知煦情緒低沉地說。

“我知道了,媽媽。”笪淩狠狠掐了下掌心,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件事交給我,我現在來查清楚。”

“嗯,好。”溫知煦對他的處事能力還是很放心的,聞言答應下來,“聯系上之後,記得和我報個平安。”

“好。”

笪淩和溫知煦道別後,試着分別撥打笪臨和司淼的號碼,果然,無人接聽。

他不再浪費時間,而是直接聯系管家,打算乘坐私人飛機以最快速度過去,同時讓格倫朗目市那邊的人脈幫着找人。

既然線上聯系不到,那就直接線下見面。

剛挂斷電話,笪淩就瞥見搜索引擎推送的一條新聞報道。

時間是一分鐘前。

他一眼便看見關鍵字組,臉色剎那間變白。

“……格倫朗目山發生山崩,目前搜救隊正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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