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告白

告白

數年之前，她曾經看到過紀舒回到她身邊的場景。

那是在天月教內，深夜，桃花樹下。

而今在邊城小鎮，黃昏，白梅樹下。

似乎一如從前。

真正看見這個人睜開雙眼，丹鳳眼盈滿笑意，溫和地用着熟悉的溫潤聲線安撫她。葉沐溪卻冷靜無比。

她上前幾步，主動将那人擁入懷中。

溫熱的軀體、有心髒跳動的軀體。

葉沐溪忽然不想放開了。

就讓她這麽抱着好了，直到天荒地老。

卻猛然被紀舒打橫抱起，步入室內，放入床榻之中。

赤.裸的雙足被幹淨的布巾包裹着，擦去上面的雪水，放入溫暖的被褥之中。

直至此時，葉沐溪才發現，她之前受傷的手指也仔細被人處理包紮好了，手法幹淨利落。只不過因為之前葉沐溪出門太急，所以忽略了這點。

晚飯早已煨在鍋中。紀舒前去夥房端取膳食，葉沐溪不想和他分開，于是和他一起。最終兩人在溫暖的夥房用完了晚飯。

夜間歇息時分，葉沐溪爬上紀舒的床榻。

這麽些日子，葉沐溪一直是與紀舒同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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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舒并未拒絕。

葉沐溪于是緊緊抱着紀舒，依偎在他懷裏。

時間尚早，燭火幽微。紀舒坐在床榻之上，懷中抱着葉沐溪。他身旁幾個匣子，是在床邊一伸手的距離看到的。

木匣之內盡是書信。幼時、少時、及冠之後……最近的是一個月前的。全是他的書信。

這些書信被好好地保存着，但是或許是近日經常打開摩挲的緣故，信封邊緣微微起了毛邊。

看着那一封封熟悉的書信，紀舒眼眸微微深沉幾分。

葉沐溪倒是沒有注意那些書信。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之人身上，唯恐一個不注意，眼前之人便又變成了那個冰冷的躺在床鋪之上的身軀。

紀舒手掌放在葉沐溪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安撫着。素白手指時而穿過葉沐溪烏黑的長發，輕柔地把玩着。

夜色已深，葉沐溪卻還未睡去。

她不敢睡去。

唯恐眼前這一切皆是虛妄。等她睡去之後再醒來，一切都不複存在。

若眼前這一切都是夢境，那麽就讓這個夢境長一些、再長一些吧。

然而紀舒安撫的力道太過輕柔，也太過令人舒适。那落在身上的力道似乎示意着她，他時刻都在。于是嗅着身前淺淡而又熟悉的冷香，葉沐溪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已是清晨。

明亮的天光從窗臺之外照射進來，室內溫暖舒适。眼前之人膚色白皙，白色長發散落床榻之上。他身着一襲灼灼紅衣，容貌比紅衣更盛。

昳麗的丹鳳眼看過來，漂亮的瞳眸倒映着她一人，似乎盛着無限柔情。

葉沐溪便上前緊緊地抱住他，埋首在他胸膛之中。

不是夢。

不是夢。

是真。

紀舒修長白皙的手指拂過葉沐溪鬓邊的碎發，幫她将那淩亂的頭發整理好。微微垂頭，下巴抵在她腦袋上，再不言語。

接下來幾天，葉沐溪一直跟在紀舒身邊。看着他與鄰家孩童玩鬧，看着他擇菜做飯，看着他随手捏出一個個精致小巧的雪人。偶爾沒有看到紀舒的身影，那無盡的恐慌與無助便如潮水般向她湧來，必然不顧一切去尋找那個身影。

有了那麽一次經歷，紀舒便不再離開她身邊分毫。

風雪愈來愈大。

紀舒拿起她放在桌案上的刻刀，為她雕了數朵冰花。

冰花晶瑩剔透，那雕刻巧奪天工，似乎渾然天成，極其打動人心。

葉沐溪愣愣地看着那些冰花，關注的卻不是這個，“寒冰制成，若是化了怎麽辦？若是化了，那便沒有了。”

紀舒輕輕笑了一聲，“化了再雕便是。你想要多少，我便雕多少。“

“我想要多少，你便雕多少？”葉沐溪。

“對。”紀舒。

那要是，你不在了呢。

你不在了，便沒有冰花了。

紀舒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我一直都在。可以為你雕……嗯……一輩子。只要你不厭棄我。”

“不厭棄。”葉沐溪這句話說得很鄭重，近乎在給出一個承諾。

怎麽會厭棄呢。

她巴不得他們一輩子都不分離，又怎麽會厭棄呢。

紀舒便笑了。

他笑得極其好看。那昳麗的眉眼微微舒展，極其令人驚豔。

如此過去七八日。每天都能看見紀舒鮮活的神情動作，每夜都與他同睡一張塌上，淺淡墨香一直萦繞在她身旁，似乎再不消散，也再不離去。

葉沐溪稍微從之前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态中清醒過來。

某天夜裏，葉沐溪縮在紀舒的懷裏。想起從前的種種往事，想起這人竟然抛下她做出那麽危險的事情。想起他帶領江湖正道以及天月教柳無崖與暗月教對上，卻唯獨沒有告訴她。

害得她差點就……失去了他。

一時憤恨，抓起他的手腕咬了一口。

卻最終還是心軟，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牙印。

紀舒根本不為所動，似乎毫不在意葉沐溪做了什麽一般。

他甚至取出幹淨的巾帕，幫葉沐溪擦了擦嘴巴。

葉沐溪：……

就很離譜。

葉沐溪握住他拿着巾帕的手。她擡頭與紀舒對視着，良久、良久。

忽而上前，由坐姿變為跪姿，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而後擡起他的下巴，俯身親吻下去。

一個極其纏綿輕柔的吻。

結束的時候，葉沐溪退開幾分。她雙眼氤氲出一層水霧，開口聲音輕輕，“紀舒，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

想和你在一起，永不分離。

紀舒聞言眉梢微揚，“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知道的。”

怎麽會不知道。

紀舒便笑了一聲，“看來還是不太清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知道的。我清楚我在做什麽，紀舒，我想要你。”

紀舒稍稍退開幾分，臉上笑意依舊，“沐溪，你如今的狀态很不對勁。若是真與我……，等過段時間清醒了，定然會後悔的。”

“不會後悔。”葉沐溪打斷他的話，“沒有什麽時候比我現在的狀态更清醒了。紀舒，或許你不知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極為喜歡你。或許那并不是男女之情，但是此後經年的相處，我早已将你放在一個極為重要的位置。”

“七樂門門主宴席那次，看到有人在你身後攻擊而去，我其實什麽都沒想。那時，我唯一知曉的是，我不願你出任何事情。于是什麽後果都沒有考慮，就那麽擋了過去……說這麽多不是為了挾恩圖報，而是想要告訴你，你在我的心目中，早已比我性命的分量都還要重。”

“我曾經嫉妒過白枝越，嫉妒她可以肆意說出對你的喜愛。對于當時剛剛及笄的我來說，你是我最喜歡并且唯一喜歡的人。是男女之情的喜歡。”

“在我失憶之後，你或許也試探出來了。我是極其喜歡你的，是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我也曾嫉妒過白傾輕。從前我說我喜歡柳無崖，那都是因為看到你與白傾輕在一起，看到你們相處輕松而又充滿信任。我不知她是你下屬……所以說出了那番言語。”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那樣喜歡你，為何我們最後會走到那個地步。不過現在，那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往後的歲月，我想與你一直在一起，以你娘子的身份。不知你可否願意？”

紀舒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他與葉沐溪之間依舊保持着一個絲毫沒有逾越的距離，然而那鳳眸沉沉，眼底神色幽深似看不見底的潭水。

忽而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葉沐溪，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我知道的。我喜歡你，我心悅你，想和你在一起。”

“紀舒，我想要你。絕不後悔。”

此話說完之後，葉沐溪感覺她的衣領猛然被拽起，整個人往紀舒那便倒去。一陣天旋地轉，尚未反應過來，她便已經被紀舒壓在身下。

紀舒眸色沉沉，臉上笑意再起，“葉沐溪，你可要想好了。與我在一起，那便一輩子只能獨屬于我一人。往後要是厭煩了或者膩了，我也決不會放你離開。若是有了其他喜歡的人……你應該清楚我的手段。”

“你會将我怎麽做？”葉沐溪。

“不會将你怎麽做。但是我定會讓你喜歡之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消失得幹幹淨淨。”紀舒唇角含笑。

“如此，你也不後悔？”他輕輕在葉沐溪耳旁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