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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末将願承擔所有罪責。”

季禮眼睛一眯,道:“斥候若按時複命,本侯何來疑心?”

九辰毫不畏避,道:“那是因為,末将聽完密令,心生怨怼,對斥候出言不遜,還大打出手。末将害怕,侯爺會因此察覺出異樣,才用箭射傷斥候馬腿。”

季禮冷笑,陡然喝道:“好一個‘出言不遜,大打出手’!九辰将軍要不要本侯将那斥候找來對質?!”

季劍再也憋不住,道:“爺爺,你別為難阿辰了,我說,其實與斥候大打出手的人是我,阿辰為了替我掩飾,才出手傷了那馬。”

“住口!”季禮怒道:“軍中無父子,誰是你爺爺!違抗君命,是謀逆的大罪,季氏滿門忠烈,三朝英名,都要毀在你這個逆子手裏了,你可知罪?”

季劍被問的啞口無言,緊抿嘴角,倔強的盯着地面。

一直沉默的九辰突然開口,道:“侯爺,違抗君命是真,但是,末将自認無錯。”

季禮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滿是震驚的盯着那黑衣少年,道:“你再說一遍。”

九辰眸色異常堅執,道:“奪下壁亭,末将無錯,就算到了王上面前,末将依然是這句話。至于理由,侯爺心裏清楚,王上心裏更清楚,既然箭在弦上,為何不發?”

季禮神色忽然疲憊下來,頹然嘆了口氣,道:“我已上書王上,請求降罪,過幾日,王命便會傳到月城。今夜,馬彪會帶兵去駐守壁亭,替回烈雲騎與黑雲騎。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昌平十二年六月十八,夜,巫國大敗風國于劍北壁亭,自此,烏嶺歸巫國。消息傳到王都,舉國歡呼,唯有左丞相南央深夜入宮,于垂文殿大罵東陽侯,數其擅自用兵之過,請求巫王重處,巫王撫之。六月十九,東陽侯季禮撤兵回月城。

六月二十五,王使攜巫王意旨抵達劍北月城,奉王命犒賞三軍,賜禦酒,賞金帛,東陽侯季禮加封采邑五千戶,賞萬金,升宜林左将軍季宣為宜林大将軍,升忠武右将軍陳烈為忠武大将軍,各賞千金,其餘将士亦各有封賜。此外,王使特傳巫王加急诏令,命東陽侯季禮即刻回王都滄冥主持朝中軍務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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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龍駒射佩

昌平十二年六月十九,東陽侯率軍進月城,月城郡守、郡尉親自出城相迎,百姓夾道歡呼,群情激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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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王使攜巫王意旨抵達月城,大賞三軍,特诏東陽侯回朝。

東陽侯季禮離镫下馬,面東而跪,伏地而泣,道:“君恩高厚,更勝日月甘霖,臣如瓦礫,恬沐王上盛德,敢不以死相報?”

三軍将士聞言,山呼“王上英德,千秋不衰”,東陽侯将所得賞賜盡數散于百姓,諸将從之,郡守攜百姓面東而拜,久久不起,俱是感念巫王聖名大德。

由于東陽侯長期駐軍在外,月城之內并沒有特設将軍府,郡守特意在月城府衙辟出一方之地,暫作東陽侯議事大廳。其餘将士則由郡尉府負責安置。

烏嶺大事初定,當日,郡守特意在府內備下了酒宴,欲為東陽侯接風洗塵。季禮固辭不受,反而換上便裝,吩咐季宣:“咱們今日下館子吃,你讓人去郡尉府将那兩個小子一并叫來。”

季宣難得見老父興致如此之高,亦換了便服,特地囑咐了傳信人幾句,才讓他往郡尉府去尋人。

季禮見他這一番做派,有些不滿道:“怎麽回事?昨日沒派軍醫去給他們瞧瞧?”

季宣笑道:“昨日午後便讓軍醫去了,誰知那兩個混小子竟然擠在一張榻上趴着睡着了,怎麽也叫不醒,孩兒沒辦法,只能撕了他們背上衣物,讓軍醫抹藥。孩兒怕他們不知輕重,攪了父親興致,才叮囑手下人提醒他們換藥。”

季禮朗聲而笑,道:“這個年紀的男兒,哪裏有那麽嬌氣,想當年我十歲從軍,跟在叔伯們手下,挨棍子都是家常便飯!仔細算下來,這兩個混小子大大小小的禍事也闖得夠多了,倒與年輕時的我,頗有相似。我只希望,這頓棍子能讓他們長點記性。”

季宣忙道:“父親說的極是,軍中的男兒,哪一個不是這麽練出來的。只是,昨日孩兒發現,辰兒的左臂上有箭傷,而且傷口頗深,足有兩寸。辰兒箭術超群,能以箭傷他至此,風國之中,果然有高人。”

季禮聽了,頗有意外,道:“看來壁亭一戰,倒真是逼着風國露出了利爪。雖然我們拿下了整個烏嶺,但萬萬不可放松警惕,劍北,依舊是險地。你和陳烈商量個對策,将這個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訴各營,尤其要傳信馬彪。”

季宣領命,道:“孩兒明白。只是,父親也不必過于憂慮,烏嶺有辰兒在,尚可放心。”

季禮嘆了口氣,道:“你說錯了,這一次,烈雲、黑雲兩騎可真正是名揚劍北了。王上诏命中點名要見劍兒和辰兒,王使也再三囑咐我帶他們回王都面君。是福是禍,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季宣一驚,未及開口,便見府門外兩個少年已然并肩而來。今日,季劍穿着一身簇新的白袍,九辰依舊是簡單利落的黑衣箭袖,兩人一個劍眉星目,一個面若美玉,看起來均是精神抖擻,意色飛揚,配上少年人獨有的靈氣,讓季禮大為滿意。

東陽侯中意的館子是鬧市中心一個極為簡單的兩層酒樓,店家只扯了面破舊的紅色大旗,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酒家”二字,連名字都懶得取。

季禮等人剛剛駐足,便被站在店門外招攬客人的小二殷勤熱情的請到二樓,當垆賣酒的老板娘見幾人均是儀表堂堂,相貌不凡,不敢怠慢,連忙親自上樓招呼酒菜。

季宣特意選了靠欄杆的位置,俯望而去,可将月城繁華盡收眼底。季禮甚是舒暢,心情大好,向着正介紹菜品的老板娘道:“這些全免,來痛快的!直接上大盤牛肉,十斤燒刀子!”

老板娘扭着腰笑道:“哎呀!真是沒想到,幾位爺個個貴氣逼人,竟然也随咱月城的豪氣!真是爽利,奴家這就吩咐去!”

季劍早已忍不住偷笑出聲,搗了搗九辰,道:“阿辰,這月城的女子果然別有風騷。這老板娘看咱們老侯爺的眼神,可是格外的熾烈。”

季宣聽了,氣得笑罵道:“混小子!真是口無遮攔!”

季禮卻不以為意,容光煥發,大笑道:“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十分迷戀那些個酒肆裏面的美嬌娘呢。其中一個,見我像個士族子弟,長得又不錯,還一度要同我私奔,幸而我及時逃了,才沒鬧出笑話!”

三人聞言,均是笑得捧腹。

小二很快便端上了熱騰騰的牛肉和酒,四人大快朵頤,吃的好不痛快。及至意興湍飛,季禮更是擊箸高吟,唱起九歌:“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霾兩輪兮絷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聲音高亢激昂,縱情豪邁,令人不由想起那将軍白發,馬踏邊河,金戈相交的壯烈畫面。月城為巫國邊城,遭受戰争禍害最深,酒樓中很多客人被這歌音感染得怆然落淚,連向來迎來送往笑不離面的老板娘都倚在欄頭靜靜聽着。

季宣倒是不急不緩的繼續喝酒吃肉,還不忘緊盯着兩個少年,提醒他們身上帶傷,不可貪酒。

季劍早已看得目瞪口呆,道:“爺爺今日是怎麽了?我還從未見他有過如此形容。”

九辰淡淡一笑,道:“待你戎馬一生之後,便能知道山河猶破,将軍已老的遺憾、悲壯以及……不甘。”

季宣适時的誇贊道:“還是辰兒看得透徹。”

季劍撇嘴,道:“老爹,這有什麽了不起的,這家夥最拿手的,就是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明明還比我小半月。”

話剛說完,季劍便忽然一指街上湧動的人群,道:“阿辰,你看那邊。”

九辰扭頭去看,果然見樓下人頭攢動,不斷有新的人從巷陌彙入人流,向同一個方向——東面湧去。

季劍早就按捺不住,連忙招來小二詢問。那小二卻是見怪不怪,道:“今日東市的馬市要開了,這些人,都是去瞧熱鬧的。”

九辰奇道:“月城并不缺馬,這有什麽熱鬧可尋?”

小二嘿嘿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東市的馬市,每月只開一次,每次只有一匹。這賣馬的,也是個怪人,聽說是從北邊的盧方國來的,別人賣馬,賣的是價錢,他卻反着來。依他定的規矩,誰要是有本事能馴服他的馬,他便将馬白送給那人,分文不取,若是馴不服那馬,便是給他萬金,他也不賣。這不,已經大半年了,那馬還沒有賣出去呢,兩位公子評評理,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

季劍一聽,頓時來了勁兒,罵道:“你懂什麽,這賣馬的人才不簡單,好馬如摯友,若是落到不懂馬的人手中,便是禍害良馬。此人正因為懂馬,才會一心求取伯樂,你這樣的大俗人,自然不懂。阿辰,既然有好馬,怎麽能少了我季劍,我們去會會這位懂馬之人,如何?”

九辰點頭,道:“不錯,我正有此意。月城奇人頗多,說不準,咱們還能覓得一二知己。”

季禮與季宣看飯已吃得差不多,倒也不想拘束他們,便由着他們去了,只是季宣再三囑咐兩個少年斷不可惹是生非。

兩人到時,馬市外已然人山人海,根本看不清裏面狀況。多虧季劍厚着臉皮陪着笑,才一路拉着九辰擠到前面。

所謂的馬市其實是以木欄圈起來的十分廣闊的跑馬場,十分簡單。而場內僅有的一匹馬,遙遙望去,通體炭紅,長鬃披拂,腰身挺直,蹄大腿細,肌肉柔和健美,皮毛十分鮮亮。

此刻,正有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在場中試圖馴服此馬,只見他一手拿着蘿蔔,一手拿着籠套,誘哄了半天,剛想試圖靠近馬身,便被那馬淩空幾個蹶子踢出了場外。而那馬兒則驕傲的昂首驕嘶,繼續悠閑的在場內踱步。

季劍望見那馬兒落下的十三朵蹄花,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驚得大叫道:“阿辰,這是火龍駒!真正的馬中之王火龍駒啊!”

九辰亦面有詫色,道:“真是沒想到,這世上竟然真的有火龍駒。”

說話間,又連有數人被那馬兒踢出了場子,此時,一人站到臨時搭建的臺上,拱手道:“諸位,今日挑戰者已滿三十人,我這馬兒也累了,咱們下月馬市再會。”

衆人聞言,好不遺憾,紛紛撫掌嘆息,更有人高聲喧嘩,要求晚些閉市。

這聲音清澈空靈,甚是舒服,九辰擡眼望去,只見臺上立着一個年輕公子,荷衣蕙帶,秀骨如玉,眉目清極絕塵,正應了那句月下臨風絕纖塵,不由一怔。

季劍卻猛然一個縱身,躍入場內,睨着臺上之人,朗聲道:“今日,此馬歸我!”

年輕公子身後兩人見狀,想要進場趕人,卻被他擡手止住。不過衆人見着少年口氣着實大的離譜,紛紛唏噓不已,等着看好戲。

年輕公子點了點頭,便立刻有人隔着圍欄将馴馬用的蘿蔔和籠套遞給季劍。

季劍看也不看,道:“寶馬自然識英雄,何須如此粗物!”語罷,健步如飛,淩空一躍,人竟然已經穩穩貼在了馬背之上。

衆人睜大眼睛,爆出如雷的喝彩之聲。九辰抱臂,立在人群之中,好整以暇的懶懶看着場內情景。

場內,那馬兒顯然被激怒,兩只前蹄猛然直豎起來,一個旋身,想要将季劍甩下來。

季劍早有準備,死死抓着缰繩,任由那馬摔落在地,然後在馬兒轉身的一瞬間,借着缰繩,再次躍身上馬,緊貼馬背,夾緊馬肚,出拳便狠狠擊打馬頭。那馬憤怒的嘶叫,旋身淩空尥數個蹶子,再次将季劍從後甩下,而後撒蹄在場內狂奔起來。季劍抓緊馬尾,身體貼着地面,被那馬一路拖着飛奔,一身白袍早已破爛不堪,雙臂雙腿亦被磨得破了油皮,滲出許多血。

場外之人何曾見過如此慘烈場面,紛紛有些驚懼,同時夾雜着難言的興奮。

眼見那馬跑得愈來愈瘋狂,絲毫沒有停止之意,九辰微微蹙眉,臂上箭袖一動,場內馬兒忽得揚蹄嘶鳴。

季劍看準機會,借力翻身上馬,将缰繩系在身上,抱緊馬頭,那馬仿佛受了刺激般,帶着季劍,一路繞着馬場狂奔。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馬兒終于緩緩停了下來,仿佛犯了錯誤的孩子般,垂首噴着鼻息,踱着碎步。季劍将臉貼在馬頭上,那馬兒立刻露出溫順神色,場外人驀然齊聲歡呼:“馴服了!馴服了!”

臺上那年輕公子卻好似不甚滿意一般,連道可惜。但鑒于衆望所歸,年輕公子依舊很有風度的道:“恭喜這位公子,獲得神駒!”

季劍在馬上張臂歡呼,直接縱馬越過欄杆,掠至九辰身側,喚了聲“阿辰”,九辰便借着季劍手臂躍上馬,沖開人群,奔離東市。

季劍一路眉飛色舞,策馬直到城門口,才停了下來,道:“阿辰,下一步去哪裏?”

九辰望着城門,沉吟片刻,道:“咱們出城!”

季劍吓了一跳,道:“出城做什麽?”

九辰輕聲笑道:“咱們去石界口等人。”

“等人?!”季劍聽得目瞪口呆,九辰猛地拍馬,火龍駒撒開蹄子,便風一般出了月城。

季劍不滿道:“這明明是我的馬,怎麽又跟阿蒙一樣,忘恩負義!”

兩人一馬,在石界口的樹林裏一直等到夕陽落盡,明月初升,方才聽到馬蹄之聲。

九辰猛然睜眸,道:“阿劍,上馬!”

季劍利落的翻身上馬,九辰緊随而上,剛剛調轉馬頭,便見數騎自林外絕塵而去。

九辰急道:“快追!”

季劍會意,揚鞭策馬,沿着石界口小道緊追而去。火龍駒乃千裏良駒,已然是馬中佼佼者,動如風雷。但令二人十分意外的是,追了一段路程之後,前面數騎依舊甩開火龍駒穩穩一段距離。

九辰望着最前面的那一騎,黑紗飄揚,身姿皎然,當即道:“阿劍,再快一點。”

季劍只能咬牙夾緊馬肚,讓火龍駒加速。九辰身體微微一側,臂上箭袖中倏然射出三道利箭,閃電般挾風刺向那一騎。

電光火石之間,但見那馬上之人猛然一個彎身,手中寒光一閃,三點光芒散落于地。

但馬上之人顯然沒有料到,被打落的三只利箭驀然崩裂,刺出另外三只利箭,突變之中,手腕一翻,只來得及打落一只。

溶溶月色之中,馬上之人的黑紗帷帽倏然飄落,如墨一般的青絲飛散在夜風之中,如煙如霧,在月光中飄舞。

一驚之下,那數匹馬狂奔而去,很快沒入幽深的山道之中。

季劍策馬停在方才落箭之處,九辰翻身下馬,才發現另一只暗箭之上竟是穿着一塊青色環佩。九辰撿起來細細一看,才發現環佩之上刻着一叢幽蘭,別無它字。

季劍細想前因後果,恍然明白過來,不由哈哈大笑道:“阿辰,這一次,你總算報了那一箭之仇了。”

夜裏,季劍與九辰剛到郡尉府外,未來得及進門,便被季宣派來的人帶到了郡守府。

季禮彼時正在郡守書房翻看藏書,看到兩個少年進來,直截了當道:“王上诏令,特命你們兩個随我回王都複命,你們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啓程回滄冥。”

季劍早便料到自己躲不過回王都的命運,雖然心中極其不願,口中倒也沒說什麽。

向來遇事淡然的九辰反而愣了許久,道:“侯爺,末将請求緩行。”

季禮變色一變,厲聲斥道:“放肆!王上诏命,豈容你置喙!”

九辰脫口道:“如果,末将執意抗命呢?”

季禮氣得血氣上湧,怒道:“那你就試試看!就算綁,本侯也會将你綁回王都!堂堂黑雲騎主帥,抗命不尊,你丢得起這個臉,我季禮丢不起!”

季劍怪怪的看着九辰,道:“我說阿辰,你這是發哪門子瘋啊。”

九辰這才緩緩搖首,眸色不驚,道:“沒什麽,只是覺得,一回王都,再無自由,有些舍不得劍北縱馬長歌的日子。”

季禮聞言,稍緩臉色,道:“真是意氣用事,愚不可及!”

九辰垂眼,道:“末将知錯。”

昌平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東陽侯烏嶺駐防事宜布置完畢,奉巫王诏命,與王使返京。郡守攜百姓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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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兩國争婚

昌平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東陽侯啓程歸王都。同日,風國使臣攜風王國書抵巫都滄冥,為世子風止雲求娶巫國含山公主巫茵茵。

當是時,巫國初敗風國,風王此舉,隐有示好之意。巫王親自于朝堂召見使臣,賜金帛,命司禮款待之,而後與衆臣商議計策。

而令巫王沒有預料到的是,六月二十七,楚國世子西陵韶華親攜聘禮率使抵達滄冥,言辭懇切,亦欲求娶含山公主為世子妃。

事出突然,而楚強風弱,巫國朝堂嘩然。

含山公主巫茵茵,巫王啓嫡長女,母為巫後風國公主風南嘉,血脈高貴,身世顯赫。性聰慧,美嬌顏,巫王甚愛之,而風楚兩國争求公主,相持難下。

六月二十八,乃巫後風南嘉生辰,王上王後感情甚篤,巫王特命司禮于巫王宮采綠湖上置辦宮宴,為王後慶生。

是日,采綠湖邊栽植的綠牡丹含苞吐豔,碧玉晶瑩,光彩奪目。巫王攜王後泛舟采綠湖,舟至牡丹叢深處,巫王含笑折下一只綠色花苞,簪于王後髻上,花苞竟盈盈綻開綠顏,巫王嘆道:“南嘉國色無雙,竟令牡丹為卿而開。”巫後含羞而笑。

巫王巫後琴瑟和諧如是,羨煞諸妃,一時傳作佳話。

午後,宮宴散去,巫後獨坐于章臺宮,攬鏡自照。

巫後貼身女官隐梅姑姑笑道:“公主芳華不減,連王上都愛慕難舍。”

銅鏡中映出巫後婉麗容顏,曾經驕縱刁蠻的風國公主此刻娴柔一笑,盡是溫情甜蜜,道:“君心似海,哪裏有天長地久的恩愛歡愉,隐梅,如今連你也來嘲笑于我了。”

隐梅緩緩搖頭,依舊目光沉靜的笑道:“奴婢說的是實話,倒是公主,心思太重。”

巫後聞言,但笑不語。

一個青衣內監急急奔到殿內,在珠簾外伏地跪奏:“王後,含山公主求見。”

話音剛落,一個明麗身影已然風風火火闖進來,一頭撲在巫後膝上,邊哭邊道:“母後,你要為茵茵做主。”

公主身後一班宮女跪在珠簾之外,隐梅斥道:“不長眼的東西,你們就是這麽照看公主的麽!”

一群宮女聞言,均是惶恐不安,大氣也不敢出。含山公主擡首,尚帶着哭腔,道:“隐梅姑姑,不關她們的事情,是我執意要見母後。”

隐梅這才緩了神色,吩咐道:“還不滾下去,別在這裏礙眼!”

衆宮女如蒙大赦,連忙叩首退出宮外。

巫後這才輕輕撫着膝上的少女,柔聲斥道:“堂堂一國公主,一點規矩都不懂,這成什麽體統?若是外人見了,還不知要如何笑話巫國。”

含山公主仰首望着巫後,滿是委屈,道:“母後,茵茵不要嫁給什麽風國世子楚國世子,茵茵只想一輩子陪在母後身邊。”

巫後正色道:“胡鬧,這樣不知輕重的話,你竟也說得出口。且不說你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兩國和親,是維系太平的大計,身為巫國公主,這是你義不容辭的責任,也是你的榮耀。身為王族,你自小食民之祿,百姓供養于你,你便應當有所回報。”

含山公主複又大哭,道:“母後偏心,父王也偏心!既然要維系兩國太平,你們為何不讓子沂哥哥去娶了風國公主楚國公主,偏偏只犧牲兒臣的幸福,兒臣不服!況且,我堂堂巫國公主竟要下嫁到蠻夷之地,與那些野蠻人一起生活,兒臣就是不嫁!”

巫後當即氣得華容顫抖,道:“這些混賬話,都是誰教你說的?!你母後也是風國人,難道,也被你劃入蠻夷一族了麽?!”

含山公主從未見過巫後如此疾言厲色,印象中的母後一直是溫柔如水,對自己寵溺有加,不由吓得呆在那裏。

隐梅見狀,連忙拉起含山公主,将她扯到一邊,安撫道:“公主真是失言,世子的婚事,自然有王上做主,怎可亂言?王後對公主和世子,同樣疼愛,世子惡疾纏身,王後不得相見,便指望着公主承歡膝下,若有選擇,王後怎麽舍得讓公主遠嫁他國?王後心中的苦楚,又有幾人知道?”

含山公主聞言愈加羞愧,在隐梅姑姑眼色中,緩步跪到巫後跟前,道:“母後,兒臣錯了,不該胡言亂語,惹母後生氣。”

巫後目色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女兒,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風國王宮中驕傲的風國小公主第一次在自己父王面前哭鬧,誓死不要嫁來巫國的情景。

往事歷歷在目,竟如一個輪回般。當年的風南嘉,最終也屈服了,不是麽?

待含山公主離去後,隐梅看巫後神色含傷,低聲道:“公主,要不要奴婢悄悄将風國使臣帶過來?”

巫後沉默了片刻,終是搖頭,道:“還不到時候,再等等罷。若非壁亭大敗,哥哥也不會這麽快便急着向巫國求親,我了解哥哥,他既然出此下策,必是風國将有大難。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妹妹無用,護佑不了風國。”

隐梅看了看四周,悄聲勸道:“公主夜跪垂文殿,苦求王上,已經盡力了。若非……若非東陽侯擅自用兵,也不至如此。”

巫後此刻已經恢複了淡貯容色,待對鏡理好妝容,才道:“此言差矣。東陽侯拿下烏嶺,于巫國而言,乃是大功一件。所以,王上只會賞,不會罰。我聽說,除了南相之外,其餘朝臣,都是奔走歡呼,可見東陽侯勞苦功高。”

隐梅替巫後插上一支金色步搖,道:“公主說的是,不過,兵主兇,東陽侯犯了兵家大忌,心裏恐怕也不好受。而且,朝中有臣子違抗王命,朝臣們竟然唯有一人數其過,君威何在?奴婢倒真有些糊塗。”

巫後撫着那支步搖,沒有說話。

六月二十九,東陽侯返京。東陽侯府朱門大開,阖府迎接老侯爺歸來。

東陽侯夫人彭氏已然銀絲滿頭,只一心禮佛念齋,并不打理家事,如今,侯府的女主人則是季宣之妻,巫王之姊,當朝柔福長公主。侯府一切大小事務,應酬往來,均靠這位長袖善舞的長公主掌管。

彭氏由柔福長公主攙扶着,遙遙望見數騎朝侯府方向而來,手心竟是出了些汗,柔福長公主連忙勸慰,道:“母親不必憂心,不會錯的。”

彭氏點點頭,那數騎已然到了府門口,一個白袍少年當先翻身下馬,沖至二人跟前,神采飛揚,道:“奶奶!母親!”

“哎呀!這是劍兒!都長這麽大了!”彭氏又驚又喜的将孫兒摟在懷裏,眼中泛出淚花兒,一旁的柔福長公主多年不見愛子,亦是雙目泛紅。

季宣緊跟着而來,先拜見了母親,方才走到長公主跟前,執起長公主雙手,情意溫存,道:“柔福,這些年,辛苦你了。”

經年分離,相思最苦,柔福長公主哪裏經得起如此場面,當即淚盈于目。

季禮見這情景,大是不滿道:“你們這些女人家,明明是團聚的好日子,哭個什麽勁兒!”

季劍聽得一樂,長公主這才擦了擦眼角,整理裙裾,上前盈盈拜道:“柔福見過父親,父親可大安?”

季禮連忙讓兒媳起身,道:“好得很!柔福,宣兒說的不錯,這些年倒是苦了你。”

柔福長公主溫婉含笑,道:“這些都是柔福應該做的。”擡首間,長公主才看到站在季禮身後的黑衣少年,乍見那眉目,猛地一驚,道:“這是……”

黑衣少年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九辰,拜見長公主殿下。”

“九辰?”長公主念着這個名字,神色古怪,季禮已然道:“忘了與你介紹,這是我麾下黑雲騎小将軍九辰,此次受王上诏令,随我回王都面君。”

柔福長公主這才恢複常色,道:“原來這就是聲震劍北的黑雲騎主帥,只聽說是位絕世将材,沒想到年紀如此小,柔福倒是久聞大名。”

此時,季劍已然拉着彭氏來同季禮說話,衆人寒暄過後,便由長公主引着一路入侯府用飯休息。其餘人皆有住處,唯有九辰需要安排。季劍執意要九辰與自己住在一起,長公主卻不許,另在蘭苑為九辰準備了住處。

入夜,九辰正臨窗而立,阿蒙已然撲着翅膀落到他的臂上,驕鳴幾聲。九辰取下竹管,笑道:“是阿隽來的消息,阿蒙,辛苦你了。”

阿蒙抖了抖鷹爪,如同領主一般昂首将這陌生的房間巡視一圈,顯然極是受用。

然而,看完竹條上的內容,九辰卻是微微鎖眉,然後尋了筆,在竹條反面寫了一行字,重新裝好竹管,道:“好阿蒙,去找阿隽吧。”

阿蒙不滿的将頭扭過去,直到九辰将它頭上灰羽撫了許多遍,方才不情願的展翅而去。

不多時,季劍從蘭苑後牆翻了過來,看到九辰正坐在窗上對着夜空出神兒,忙摸了過去,道:“阿辰,快下來,咱們去丹青坊喝茶去。”

九辰瞥了季劍一眼,悠悠道:“沒想到,少将軍在自己家中還要做賊。”

季劍嘿嘿一笑,道:“還不是奶奶他老人家總唠唠叨叨個不停,我耳朵都快要被磨出繭子了。丹青坊的茶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快走!”

丹青坊號稱巫國第一雅地,坊內挂滿各色丹青,俱是名家珍品。而所謂茶戲,也不過是一種鬥茶的游戲。丹青坊內的茶會每月三次,勝者便可免費獲贈一副傳世丹青。據說,丹青坊內隐藏着巫國最負盛名的茶師,所有參賽茶品,均由他們品評。

季劍不過為湊個熱鬧,對鬥茶本身倒無甚興趣。在他眼中,唯有烈酒可稱得上飲品,再上等的茶都是索然無味,因而只與九辰撿了個僻靜處坐着遠遠觀看。

九辰看了幾眼場內,道:“沒想到,如今,滄冥竟已開始流行黑盞。”

果然!

季劍緊盯着九辰,哼道:“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兒了,阿辰,你果然不是第一次到王都。快跟本少将軍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難怪那日爺爺一提回王都你反應那麽大。”

九辰搖首,道:“無事。”

季劍微帶怒意:“你騙不過我,自從回到王都,你整個人都奇奇怪怪的。你要是不肯告訴我,就是不把我季劍當兄弟!”

九辰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一個哥哥,自幼身陷囹圄,關押他的人,是個朝中大官,勢力非常大。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變得足夠強大,擁有力量與籌碼與那個人對抗,将他救出來。可惜,還是差了一步。”

季劍睜大眼睛,結結巴巴的指着九辰:“阿辰……你竟然還有哥哥。”語罷,忽轉憤怒,咬牙道:“所以,你才去投軍,對不對?!哼!氣死我了!國君腳下,竟有人如此目無王法!阿辰,你快告訴我,究竟是哪個大官,我去踢了他的老巢!”

九辰只能道:“他并不在巫國,何談對抗?”

季劍猛地一敲腦袋,道:“他是風國人,對不對?”

九辰并不回答。

此時,卻有一個長史打扮的人陪着一位中年男子進了丹青坊。那男子八字須,國字臉,複袍束冠,神色倨傲的行到茶戲處,嗤笑道:“當今四國,風國世子善騎射,楚國世子多文采,便是最無用的淮國質子,亦各有所長,偏偏只有巫國世子是個病秧子。起初,本史尚有疑惑,不過到此處一觀,才發現原來巫國人竟是盡皆崇尚如此無趣無味之物,倒與你們那惡病纏身的倒黴世子頗為相似!”

此言不僅飽含挑釁,更是極盡侮辱,整個丹青坊頓時鴉雀無聲。同來的司禮部長史暗暗抹了把汗,道:“使臣大人既然嫌此處無趣,不如咱們換別處逛如何?”

那男人非但不領情,反而一臉譏諷,道:“長史大人莫不是怕丢了巫國顏面?”

季劍早已氣得砸拳,幸而九辰攔住,道:“若我沒有猜錯,這便是前來求親的風國使臣,你若動手打了他,他是傷是殘倒不要緊,只怕劍北又要不安寧了。”

季劍這才憋住一口氣,道:“你怎麽知道風國使臣前來求親?”

九辰不鹹不淡道:“猜的。”

季劍撇嘴:“信你才怪!不過阿辰,雖說咱們那位世子殿下是個病秧子不假,可也不能便宜了這個混蛋呀!”

“那是自然。”他話音方落,那風國使臣頭上的高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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