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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出了何事?”
晏嬰急得團團轉,道:“王上醒了,剛剛直問老奴是誰在咳嗽,老奴胡編了個理由,只怕瞞不了多久。”
九辰合住書冊,複咳了一聲,道:“是我糊塗了,有勞晏公。”
晏嬰卻苦于無計可施,聽了此話,道:“殿下可是有主意了?”
九辰點頭:“我先去沉思殿,等天快亮的時候再回來,他應該不會發現的。”
晏嬰想來想去也只能如此,便道:“老奴派個人送送殿下。”
九辰暗施內力活動了一下雙膝,扶案緩緩起身,依舊拾起那卷書冊,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何必麻煩他們。”
晏嬰總算松了口氣,他抹了把冷汗,悄然回到寝閣,正要命內侍滅燈,卻突地發現巫王依舊坐在床榻之上,立時吓得打了個激靈。
極力平複了一番心緒,晏嬰才小心翼翼的回禀道:“老奴請王上安歇。”
巫王瞥着他,兩道刀刻般的劍眉擰得極深:“方才,是世子在咳?”
晏嬰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
巫王嫌惡的收回目光,道:“去讓世子過來。”
晏嬰哆嗦着道:“殿下……殿下去沉思殿了。”說罷,他連連叩首:“王上明鑒,這都是老奴的主意,老奴該死!”
巫王心頭添了幾分煩躁:“他到底怎麽回事?”
事已至此,晏嬰已無法再遮遮掩掩,只能盡力圓場道:“殿下可能受了些涼,嗓子不舒服,方才擾了王上。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他今夜先去沉思殿,等明兒天亮了再過來,讓王上好好休息。”
出乎晏嬰意料,巫王并沒有發怒,只是沉默的聽完,便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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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嬰緩了緩,才手足俱冷得從地上爬了起來,吩咐內侍滅燈。
到了後半夜,外面卻是毫無預兆的起了大風。
風聲飒飒,穿林掃葉,伴随着滾滾悶雷,噼噼啪啪便是一陣急雨。
雲妃車輿被困在半途,只能由侍婢珊瑚扶着到一旁的殿檐下躲雨。
珊瑚忙替雲妃解下淋濕的披風,道:“這雨怎麽跟急驚風似的,說來就來,幸好娘娘提前回來了,否則,定要被困在山道上了。”
雲妃望着漫天大雨,笑道:“佛祖有靈,普降甘霖于衆生,是大慈悲。”
珊瑚不解道:“娘娘明明只是去禮佛而已,怎麽,倒像也沾了佛氣似的。”
雲妃笑而不語,緩緩閉目,雙掌合十,于這雨夜中默默祈禱。
珊瑚愈加看不明白,便只在一旁靜靜看着。
過了會兒,雲妃睜開雙眸,帶了絲疑惑,問珊瑚:“你聽,是不是有聲音?”
珊瑚豎起耳朵聽了聽,搖頭道:“除了雨聲,還有什麽聲音,娘娘定是聽錯了。”
雲妃搖首,道:“不,是咳嗽聲,有人生病了。”
珊瑚有些摸不着頭腦,雲妃卻已經循聲往裏面走去。
“沉思殿……”雲妃望着殿上匾額,奇道:“不是已經無人住了麽?”
珊瑚跟了過來,道:“興許,最近又住了人。”
雲妃聽着耳畔萦繞不去的低咳聲,行了幾步,便要去推殿門。
珊瑚大驚,忙擋在前面,道:“娘娘,這可是世子殿下住過的地方,您進去不合适。況且,若給王後知道了,又該惹出大麻煩了。”
雲妃神色有些焦急,道:“你聽這聲音,明明是個孩子,如果不進去看看,我于心不安。”
說完,她便越過珊瑚,迅速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哎!娘娘!”珊瑚又驚又急,卻也不敢大聲喊叫,忙急急追了進去。
殿內一片漆黑,雲妃命珊瑚取出火折掌了燈,掃視一圈,終于看清躺在窗邊榻上的少年。
珊瑚近前一看,立刻吓得退了幾步,結結巴巴道:“好像是……是世子殿下。”
雲妃此刻反倒鎮定下來,她舉起殿內唯一的一盞燈,命珊瑚關了門窗,然後輕步偎到榻前,細細打量着九辰面色,柳眉颦起,道:“怎麽會病成這樣?”
珊瑚心神不定的守着殿門,不住提醒道:“娘娘,這宮中誰不知道,只要是世子殿下的事情,除了王上王後,誰都不能随便插手。世子殿下病了,自然有人操心,娘娘何必來趟這種吃力不讨好的渾水,給自己惹禍上身!”
雲妃伸手,撫了撫九辰額頭,然後摸着他脈搏,道:“殿下燒得太厲害,必須馬上退熱,否則,會出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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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含山公主
珊瑚透過殿門縫隙聽着雨打石階之聲,始終忐忑難安。
雲妃将燭臺放到窗邊,道:“別杵着了,過來幫我。”
珊瑚急得上前,道:“娘娘,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呆在這裏,一來于禮不合,二來容易落人話柄,奴婢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雲妃不作理會,只是笑道:“去裏面燒些熱水。”
珊瑚賭氣不動。
雲妃奇道:“你今日是怎麽了?誰惹着你了?”
珊瑚撅起嘴巴,道:“奴婢是替娘娘不值。王後平日裏是怎麽對待娘娘的,奴婢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子彥公子被關在西苑這麽多年,終年不見天日,王上可關心過?王後可關心過?說到底,這宮中就無人憐惜過公子和娘娘!既然王上只拿世子殿下當心頭肉,如今,世子殿下出了事,自然該找王上和王後,憑什麽讓娘娘在這裏勞心勞力?娘娘就是太善良,才會總吃虧受欺負。”
雲妃聽完,眸中絲毫未起波瀾,道:“我所行之事,不為求善,但求問心無愧。若刻意求善,那邊不能稱作善了。更何況,世上的事,何曾有過定論,你将這宮中恩怨劃得界限分明,便是大錯特錯。”
珊瑚不甘道:“娘娘總是這副菩薩心腸,奴婢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是不管用的。以後,奴婢就不費這些口舌了。”
雲妃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雲鬓,沒有說話。
珊瑚打着火折,捂住口鼻往殿裏面轉了一圈,非但沒能找到燒水的東西,還沾了滿身的灰塵,只能悻悻回禀雲妃:“這殿裏沒有水,也沒有爐竈,都很久沒有打掃了。”
雲妃默了默,便吩咐她:“你立刻去杏林館取些退燒藥,然後拿去膳房煎好,盡快送過來。”
珊瑚心中雖是千百個不願意,可也知道不能違背命令,正要擡腳離開,忽聽暗夜裏一個尖細的聲音道:“不能去。”
這聲音起得實在是突兀至極,雲妃與珊瑚俱是一驚。
殿門被緩緩推開,晏嬰提着盞燈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着兩個青衣內侍,一個抱着床被子,另一個則端着一壺熱茶。
雲妃忙起身,上前笑道:“原是晏公,近來可大安?”
晏嬰躬身施了一禮,眯眼笑道:“奴才好得很。天色已晚,娘娘怎麽滞留此處?”
雲妃輕嘆道:“妾今日去南山祈福,回來的晚了,正遇上這大雨,便在殿外避避。方才,珊瑚在殿外聽見了咳聲,妾放心不下,才鬥膽進殿查看情況。誰曾想,殿下竟病成這樣。”
晏嬰提燈探了探九辰情況,道:“這裏交給奴才便可,奴才立刻讓人準備避雨的車駕,送娘娘回宮歇息。”
雲妃掃過那兩個青衣內侍手中之物,道:“晏公準備用這兩樣東西給殿下治病麽?”
晏嬰笑意不改,道:“請娘娘寬心,殿下的病,老奴自有分寸。”
雲妃腳步一頓,盈盈欠身:“妾自小讀過一些醫書,大道不敢妄言,醫理卻是明白幾分。殿下惡寒侵體,高熱難退,如果不用藥,後果不堪設想。事關殿下安危,妾斷然不敢危言聳聽。”
晏嬰沉默着,沒有說話。
雲妃道:“既然晏公抽不開身,我還是遣珊瑚去杏林館走一趟罷。”
說罷,她便要提步離去。
晏嬰望着她背影,急道:“娘娘且慢。”
雲妃回身笑道:“晏公還有囑咐?”
晏嬰目光複雜異常,半晌,嘆道:“不瞞娘娘,并非老奴不願給殿下取藥,而是老奴做不得這個主。”
雲妃不解,道:“晏公這是何意?”
晏嬰沒有解釋,只是恭敬道:“有一人的規矩,不僅老奴,便是娘娘,亦無法違背。老奴會盡力照顧好殿下,此處,不該是娘娘呆的地方。”
雲妃平複片刻,道:“王後也不行麽?”
晏嬰一笑,道:“娘娘問得多了。”
雲妃容色倏然泛白,怔了怔,道:“本宮實在愚鈍。王上仁德寬厚,愛民如子,晏公既然是代行王命,豈能阻止殿下用醫?”
晏嬰搖首,道:“娘娘若真為了殿下好,就權當不知道此事。奴才知道娘娘心善,才不忍欺瞞,可奴才懇請娘娘,莫要害了殿下。”
雲妃立在原地沉默了許久,道:“過會兒,我讓珊瑚送些冰過來。”說罷,她便吩咐道:“準備車駕,回芷蕪苑。”
雲妃離去後,晏嬰忙命跟來的小內侍遞來茶水,只是,他嘗試着喂了數次,九辰都沒能喝進去。無奈之下,他只能先往榻上加了條被子。
大約半個時辰後,珊瑚送來了堅冰,晏嬰仔仔細細的替九辰敷上,守在一旁,如坐針墊。
驟雨初歇,天色将明之時,九辰自己醒了過來。
晏嬰又驚又喜,道:“殿下可要喝水?”
九辰看着他,皺眉道:“你不在垂文殿,來這裏做什麽?”
晏嬰賠笑道:“昨夜下了場大雨,老奴不放心殿下,就過來瞧瞧。”
九辰扔掉額上敷的冰塊,起身,推開窗戶,靜靜觀望着殿外蒙蒙天色。
晏嬰探了探他額頭,依舊是滾燙的厲害,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道:“殿下快躺着,千萬別再受涼了。”
九辰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卻猛然咳了起來。
晏嬰連忙關上窗戶,倒杯茶水遞給他。
九辰灌了口水,道:“現在什麽時辰?”
晏嬰算了算,估摸着道:“還未到卯時。”
九辰下榻,穿好靴子,簡單打理了一下衣服,便道:“去垂文殿吧。”
晏嬰阻止不及,緊緊鎖眉:“殿下撐得住麽?”
九辰側眸盯着他:“你這樣很吵。”
晏嬰一時洩氣,錘足嘆道:“我的小殿下,這高熱并非兒戲,你可別拿自己身體折騰。”
九辰未作理會,轉眼間已經出了沉思殿。
晏嬰恨恨跺腳,只能慌忙跟過去。
垂文殿內,因天色未明,正掌着燈火,巫王已經披衣坐在案後批閱奏簡。
晏嬰大驚,未曾料到巫王這麽早便起來了,忙伏地惶恐請罪:“奴才擅離職守,沒能及時侍候王上盥洗更衣,請王上降罪。”
巫王擺擺手,命他起來,然後瞥了眼九辰,道:“過來。”
九辰行至案旁,才看清巫王翻閱之物正是他昨日整理的早朝紀要。
巫王正細細浏覽其中一簡,道:“涉及到詹事的職司,錯了三處。劍北五年,果然還是荒疏了課業。”
九辰反複看着簡上用朱筆圈出的三處,自知無可辯駁,道:“兒臣知錯。”
晏嬰看巫王臉色立時沉了下去,正暗暗着急,便見一個青衣內侍慌慌張張得奔入殿內,顫着聲伏地跪禀道:“王上,公主……公主不見了!”
巫王擊案而起,既驚且怒,道:“你說什麽?!”
含山公主的離奇失蹤,着實在巫王宮掀起一陣大風波。巫王龍顏震怒,巫後驚憂成病,縱使戍衛營極力封鎖消息,各種流言蜚語卻如藤蔓野火一般,在巫王宮各個角落裏瘋狂滋長。
九辰在章臺宮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隐梅才端着藥從殿內出來。
一眼看到石階下站着的少年,隐梅一愣,道:“殿下何時來的?怎麽不讓人傳個話進去?”
九辰盯着藥碗,道:“母後……她還好麽?”
隐梅嘆道:“母女連心。公主雖然心性高,事事要強,可終究還是個女子,如何能承受得起如此變故?”
九辰望着章臺宮半閉的宮門,沒有說話。
隐梅瞧出他心事,道:“殿下既然放心不下,何不親自看看?奴婢馬上去通禀。”
九辰踟躇片刻,終是搖頭,道:“不用了,我……不打擾母後休息了。我會盡快找到茵茵的,母後,就勞煩隐梅姑姑悉心照顧了。”
隐梅嘴唇動了動,心頭莫名有些難過,道:“五年,殿下變了很多。”
九辰沉默。
隐梅看着他,道:“這些年,公主性子是有些淡漠,但心裏還是疼愛殿下的,殿下千萬不可因此與公主生疏了。如果那樣,公主會傷心的。”
九辰點頭:“我知道。”
隐梅欣慰一笑,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九辰忽然道:“隐梅姑姑,茵茵根本沒有墜水,也沒有生病,對嗎?”
隐梅手微微一顫,面上依舊挂着慣有的從容,道:“殿下這是從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如此不知輕重的話,豈可亂講?”
九辰道:“茵茵五歲的時候,曾不慎墜入南山行宮的明月泉中,險些喪命。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敢再碰水,所住所行,三尺之內,亦不可見水。茵茵連采綠湖都不敢靠近,根本不可能去采綠湖泛舟嬉戲,墜水一說,或許可以掩人耳目,但騙不了我。我不知道父王和母後的目的是什麽,但是,只有知道答案,我才有機會找到茵茵。”
隐梅只能嘆道:“殿下天資聰穎,何必再多此一問?答案,只有王上知道,奴婢不能僭越,亦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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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血濺麒麟
九辰出了宮門,剛沿着朱雀大道走了一段路,便見前方衙署旁停着一輛青布馬車。
趕車的小厮見到九辰出來,忙敲了敲車門。
片刻後,車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九辰看清那人容貌,大是意外,道:“阿隽?”
南隽眸中含笑,道:“臣估摸着,殿下也該出宮了,便特地在此處相候。”
九辰跳上馬車,在他對面坐下,道:“不知,蘭臺令大人還算到了什麽?”
南隽關好車門,道:“臣還猜到,宮中定然又出了大事。”
九辰點了點頭,轉目道:“不錯,你猜的都對。”
南隽道:“究竟是何事?竟也能讓殿下憂形于色。”
九辰沉默了會兒,道:“茵茵失蹤了,父王和母後很擔心。”
南隽轉瞬了然:“殿下可有發現線索?”
九辰緩緩搖首:“我問過昭陽殿的宮人和巡守的侍衛,茵茵昨日,并無異常。宮人發現她失蹤前,昭陽殿裏面沒有傳出半點動靜,也沒有呼救聲,或者打鬥碰撞聲。昭陽殿裏面的陳設,一切如故。茵茵雖然不會武功,但懂一些三腳貓的功夫,如果她是被劫持,不可能沒有動靜,除非――”
“除非,刺客的武功,非常之高”南隽言簡意赅的總結道。
九辰忽然道:“阿隽,你聽說過夭黛麽?”
南隽難得一怔,眸中光華流轉片刻,才道:“如此兇物,自然聽過,只是,殿下為何提起此物?”
九辰滿是困惑,道:“前幾日,栖霞宮有三名宮人死于夭黛之下。更巧合的是,血案發生之前,有一個青衣劍客闖入了宮中,他帶着鬼面,武功十分高強,在羅網一般的巫王宮中,來去自如。”
“殿下懷疑,是此人劫持了含山公主?”
“沒錯。”
南隽咀嚼片刻,神色凝重道:“殿下可知夭黛來歷?”
“我在《九州志》上看到過,是一種青菊,生于漢水,能殺人于無形之中。只是,那晚,我見到的兩枝夭黛,并無傳說中的‘麻痹四肢,腐人面目’的作用。”
南隽摩挲着手中竹簡,道:“王上見到此物時,必然是龍顏震怒了。”
九辰盯着他,奇道:“你怎麽知道?”
南隽道:“因為,此物牽起了王上錐心之恨與刻骨之痛。”
“為什麽?”九辰不解:“夭黛和父王有什麽關系?”
南隽緩緩道:“十八年前,有一位世子,出使別國時,邂逅了一位公主,對她思慕極深。為了得到這位公主的心,這位以好戰著稱的世子說服了他的父王,與那個國家結盟,共同對抗其他國家。一年後,這兩國正式宣布聯姻,又一年,這位世子終于如願以償的迎娶到了公主。只是,天意弄人,迎親車隊過漢水之時,公主卻誤遇風浪,墜水而亡。世子沒有找到公主的屍首,只在水邊尋到了一雙嫁鞋,傷悲之下,世子将嫁鞋葬到了他與公主相遇的地方,結廬一年,才踏上歸程。回國途中,世子再過漢水,秋華滿目,物是人非,世子引簫一曲,感懷公主亡魂。曲罷,漢水之上,鋪天蓋地,遍開青菊,是為夭黛。”
九辰聽罷,目色複雜,輕聲道:“那位世子,是父王。那位公主,是誰?”
“她是楚王西陵衍的小女兒,楚世子西陵韶華的異母妹妹――西陵語。”
說到此處,南隽頓了頓,才道:“亦是臣母生前唯一的摯友。”
九辰一時愕然 ,不知該作何反應。
關于此事,太史所撰前朝國史上僅僅是一句模糊記載:
太殷三十六年,世子啓迎娶楚九州公主西陵語,半途,公主卒,世子獨歸。
南隽嘆道:“世人雖知,夭黛生于漢水,但幾乎沒有人見過夭黛。漢水流經雲都茂竹,雲滅後,雲國故土荒蕪成野,寸草難生,唯獨漢水上的夭黛常年不敗。據說,昔日煙雨迷蒙的雲國之所以成為如今滿目瘡痍的模樣,就是因為夭黛之故。夭黛劇毒從漢水蔓延到兩側土地之上,催殺萬物,以茂竹為中心,其百裏之內的生靈,無論人獸,盡皆被腐蝕成腐屍,滋養夭黛。自此,便無人敢踏足雲國故土了。”
九辰恍然明白過來:“我一直很奇怪,當年,四國合圍雲都,滅掉雲國後,為何遲遲不動雲國故土,連最負野心的楚國都任由它荒蕪下去。九州之內,一直流傳着一種說法,雲王***于宮中時,因怨恨難平,布下血咒,各國懼于此,才不敢妄自侵占雲國故土。而今看來,恐怕夭黛之毒的腐蝕才是真正的原因。”
南隽笑道:“依照夭黛毒性之烈,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随意移植它。從漢水到滄溟,迢迢千裏,離開腐屍的滋養,夭黛不可能存活。縱使夭黛害人,亦應是中毒跡象,而非以菊梗穿人心口。栖霞殿的血案,必有蹊跷。一般人,極少能同時擅長刀法和劍術,殿下方才提到的那兩人,臣也不敢貿然斷定是否為同一人。不過,如果兩人真的有聯系,夭黛的出現,倒也算有跡可循了。”
九辰聞言,愈加失望:“只可惜,父王不許我插手此事,夭黛也被暗血閣收走了。”
南隽命小厮将車駕入安巽坊,将九辰送回世子府後,才駕車離去。
孟梁寝食難安了足足兩日,見九辰平安回來,自是欣喜不已。
九辰看他神色間躲閃不定,不由狐疑道:“怎麽回事?”
孟梁一副糟心的模樣,竭力表達自己的不滿:“殿下進去看看罷!”
九辰皺眉,孰料剛邁進府門,一個人影便不知從何處猛地撲入他懷中,一邊死死抱住他,一邊興奮的叫道:“王兄!你終于回來了!”
九辰腦中“轟”得空白,連拖帶拽的将黏在自己身上的人關進閣裏,才厲聲道:“你知不知道,父王因你的事大發雷霆,母後已經擔憂得病倒了!胡鬧是要有限度的!”
含山小公主吓得呆住,淚水吧嗒吧嗒便掉了下來,一扁嘴,委屈道:“茵茵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王兄你幹嘛要這麽兇?!”
九辰意識到自己失态,平複片刻,才抓住巫茵茵雙肩,認真道:“茵茵,聽話,你必須立刻回宮。現在王都已經戒嚴,如果被人發現你在這裏,事情就麻煩了。”
“不!茵茵不回去!”含山公主情緒驀地崩潰,大哭道:“父王和母後把我關在昭陽殿裏,不許我出去,也不許其他人進來,他們要逼着我嫁給不認識的人,根本不疼愛我!”
九辰撫額,道:“那你告訴我,是誰帶你出宮的?”
含山公主立刻搖搖頭,不說話。
“好。”九辰推開閣門,拉起巫茵茵便往外走:“你不說,我立刻送你回宮。”
巫茵茵用力掙脫,卻怎麽也甩不開九辰,驚恐之下,哭得愈加厲害。
孟梁看他們兄妹鬧得不可開交,忙在府門口攔住九辰:“殿下,有話好好說,千萬別把小公主給吓着了。”
九辰沒好氣道:“立刻去準備馬車,公主要回宮。”
“不許去!”含山公主怒道:“你要是敢去,我滅你九族!”
九辰瞪她一眼:“你閉嘴!”
孟梁夾在他們中間,左也不對,右也不對,正自為難,便見府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立着一個形容瘦弱的青衣公子。
情緒激憤的含山公主立刻愣在原地。
青衣公子徑自在府外門階下撩袍跪落,雙目淡然的直視着九辰,道:“是祜違抗王命,帶公主出宮的,求殿下放過茵茵,祜願承受殿下之怒。”
孟梁聽了這話,驚得目瞪口呆。
九辰盯着東方祜,半晌,道:“含山公主的名諱豈是你區區一介質子能喚的?你既然敢作敢當,本世子成全你。”
含山公主失魂落魄的跪到地上,扯住九辰雙臂,淚容慘淡:“王兄,茵茵求你,放過我們。如果他出了事,茵茵絕不獨活。”
九辰看着她,沒有說話。
含山公主卻早已泣不成聲,道:“如果被父王發現,他不會繞過我們的。茵茵好害怕,除了王兄,茵茵不知道還能相信誰,王兄一定要救救茵茵。”
孟梁實在是聽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公主既然知道其中利害,為何不替殿下考慮一下呢?今日,若是殿下成全公主,瞞下此事,他日一旦東窗事發,誰又承受得起君王之怒?”
“別說了。”九辰打斷孟梁:“去把我的劍取來。”
巫茵茵面露恐色,道:“王兄,你要做什麽?”
九辰沒有回答她。
不多時,孟梁取來了九辰常用的麒麟劍。
九辰抽出劍,扔給東方祜,道:“此事若被父王發現,不僅你,茵茵也在劫難逃。你若真想保護她,不如選擇一種一勞永逸的方式。”
巫茵茵連連搖頭,乞求道:“王兄,不要!”
九辰攥緊她手臂,阻止她去奪劍,死死盯着東方祜,道:“你既然敢來,敢承認,便應該知道,本世子行事向來如此。如果你能證明你的真心,你去後,我會替你保淮國平安;如果你貪生怕死,我也不會逼你,但你招惹了我的妹妹,我會讓整個淮國為你陪葬。”
東方祜拾起躺在自己面前的麒麟劍,認真的擦拭着劍身,一道寒光映入他靜如湖水的雙目,轉瞬即逝。
“聽說,此劍曾随巫國歷代王上征殺四方,乃王者之劍,能死于此劍之下,祜此生無憾!”
語罷,劍身已然沒入他的心口,而他的青衣之上,則噴濺出大片血色。
“阿祜!”巫茵茵尖叫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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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綠衣黃裏
含山公主失蹤後,滄冥接連下了整整五日五夜的暴雨,大有水漫王都之象。
城郊,不少農戶的房屋莊田被洪澇毀壞,巫王宮采綠湖的湖水亦漫出玉欄,四處流溢,湖邊栽植的綠牡丹皆被毀于水中。
年邁的太祝令甚至不顧禮法,披發跣足闖到朝堂之上,痛呼:“天降異象,必有妖孽出于水,乃國之不祥。”
巫王于深夜召見戍衛營的懷墨、狄申、徐暮及獨孤信四員大将,詢問含山公主一事的最新進展。
四名将軍皆俯首請罪,自求懲處。
巫王緊緊捏掌,道:“各處都搜查過了麽?”
徐暮與獨孤信負責內廷,道:“除了王後及諸位妃嫔的居處,宮內各處均已反複查過,并無公主行蹤。”
懷墨與狄申對視一眼,奏禀道:“所有城門均已戒嚴,除了官邸、官員府宅,南北西三市及朱雀大道正在進行第三輪搜查。”
巫王聽罷,道:“從明日起,所有地方均要徹查,不準漏過一草一木。”
四人不約而同的面露難色。
由于平日裏,獨孤信領着侍衛統領的頭銜,離王駕最近,其餘三人便都給他使眼色,推他去說。
獨孤信氣得先在心裏将他們臭罵了一通,才咬了咬牙,鬥着膽子開口道:“王上,尊卑有別,恕卑職直言,若臣等貿然搜查各位娘娘及王侯重臣的住處,恐怕多有唐突,亦于理不合。”
巫王負手望着殿外連綿驟雨,側容冷峻無溫,道:“孤會分別賜你們黑白玉令,若遇攔阻,可先行羁押,再做論處。”
四人暗暗松了口氣,齊聲道:“謹遵王命。”
連日大雨,巫後的病一直不見起色。
在巫王的授意下,杏林館每日均會按時送各式各樣的藥膳至章臺宮,為巫後調養身體。
縱使病中虛弱,巫後仍堅持卯時起身,精心打理妝容後,如常掌管後宮一應事務,接受衆妃嫔的朝拜。
出乎大多數人的預料,愛女的離奇失蹤,非但沒有将這位性情剛烈的王後打垮,反而讓她迸發出些許年輕時的風采。
隐梅素知她的心性,勸了幾次未果,便也作罷。
這一日,巫後正召了內廷司造詢問采綠湖修繕事宜。
隐梅捧着一盆綠牡丹挑簾而入,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司造官雙目立刻放光,湊上前将那株牡丹反複看了數遍,連連颔首道:“此花名「綠衣」,乃是絕品,當年王後娘娘在采綠湖中栽植的那十株,本是源自雲國。雲滅後,此花亦幹枯絕種。此番暴雨,下臣最痛心的便是被毀掉的那片綠衣,沒想到,竟能再次見到它。”
巫後盯着已經綻開的三朵盈盈綠顏,失神片刻,含笑啓唇:“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心之憂矣,曷維其亡?……既然得來不易,尋幾個可靠的人,好好培植罷。”
說這話時,她略帶蒼白的病容之上忽然煥發出一點明亮色彩,恰恰驅散彌漫在室內的晦暗光線。
隐梅笑意凝住,暗自輕嘆。
司造官第一次在這位以端肅著稱的巫王宮女主人面上看到如此明柔顏色,愣了一愣,才躬身領命。
司造帶着綠衣離去後,巫後恢複往常神态,問道:“何處得來的?”
隐梅遣了四周宮人出去,才低聲道:“是楚世子托人送來的。”
巫後并無異色,唯獨清冷的眸間生出絲絲諷刺的笑意:“他終究還是來了。”
隐梅端過來杏林館新送的藥膳,嘗了嘗溫度,道:“那株綠衣,碧華灼灼,奴婢見了尚愛之不已,公主為何要假手他人去栽植呢?”
巫後添了幾分懶色,道:“你覺得,他送來綠衣,是何用意?”
隐梅輕輕搖首:“奴婢不敢妄加猜測。按理來說,現在風、楚兩國争求巫國公主,楚世子此舉,自然是示好之意。可他明明知道,公主不可能放棄風國的,又為何要多此一舉?”
“你錯了。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示好?他肯如此,必是算計明白了。”
巫後唇角微揚,所有的情緒皆湮沒在那一雙冰眸之中。
不多時,便有內侍來報,巫王駕臨章臺宮。
巫後收起諸般思緒,特地簪上了不久前巫王賜予的金釵,方攜一衆宮人接駕。
巫王一路大步流星,剛進章臺宮,便親自扶起跪在地上的王後,滿是心疼道:“生了病不好好躺着,弄這些虛禮做什麽!”
巫後平靜道:“臣妾這裏不幹淨,王上不該來的。”
巫王露出幾分愧色:“是孤不好。這幾日,朝中事多,你病了這麽久,孤想來瞧瞧,卻一直不得空。”
巫後搖頭:“臣妾的夫君,是一國之君,自當以國事為重。若因為臣妾一點小疾而耽誤了百姓生計,臣妾萬死難贖此罪。”
巫王輕嘆一聲,緊緊将巫後攬入懷中,道:“能得賢後如此,是巫國百姓之幸,亦是孤之幸。”
說完,他環顧四周,似是想起什麽,便問隐梅:“王後病的這段時日,世子可有過來侍奉湯藥?”
隐梅踟蹰片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巫王立刻冷了臉,吩咐随侍的晏嬰道:“讓人去看看,世子這幾日都在做什麽。他母後卧病不起,他卻不見人影,連基本的侍藥喂湯都做不到,他的孝道都丢到何處去了?!”
晏嬰諾諾應下。
巫後卻出言攔住去探信的小內侍,竭力掩住蒼白的病容,柔聲道:“王上不要生氣。子沂年紀尚小,又身負一國世子的重責,臣妾不想拘着他。再說了,章臺宮上上下下這麽多人,臣妾根本用不過來,哪裏還需要他一個孩子過來添亂。臣妾只願,他能多學些東西,多替王上分憂。”
“你呀!”巫王無奈道:“他敢這樣胡鬧,全是讓你給寵出來的。”
巫後也不反駁,片刻後,終于緩緩露出藏着的憂色,道:“其實,臣妾現在最擔心的是茵茵。”
巫王深不見底的雙眸微微一動,溫聲道:“孤已經嚴令戍衛營徹查王都,這兩日,便會有結果。”
頓了頓,他直視着巫後,道:“南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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