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無其事的出了殿門。
巫王摸着弓身上的雲紋,墨眸漸漸滲出寒意。
殿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墨紋金裳、臉覆鬼面的男子。他盯着那雲紋,道:“主上是懷疑,那人回來了?”
巫王咬牙冷笑:“孤倒要看看,一個鬼魂,到底要如何興風作浪!”
不多時,便有內侍來報,楚國世子西陵韶華求見。
巫王當即命晏嬰親自出殿相迎。
西陵韶華依舊是一身白衣文士的打扮,施施然入殿後,便展袖為禮。
巫王含笑道:“世子不必多禮。神女枝丢失之事,孤會讓戍衛營與暗血閣全力配合。”
西陵韶華卻不驚不慌的道:“韶華今日前來,便是為了回禀王上,神女枝,并未丢失。”
巫王一怔,猛地扶案起身道:“此話當真?”
“韶華不敢欺瞞王上。說起來,此事多虧離俠籌劃,他早料到會有賊子觊觎神女枝,便特地備了假枝,放在藏枝之處,果然騙過了賊人。”
離俠……巫王細細咀嚼着這個名字,露出期許之色:“雖是一事,卻足可見其大智。他日若有機會,希望世子能為孤引薦一下這位俠客。”
西陵韶華微微笑道:“離俠樂在江湖,最不願卷入朝堂紛争,韶華多次懇求他留在身邊相佐,都被他翻臉拒絕。若不是因為昔日故交之情,他也不會随使保護神女枝。”
巫王眉峰略擡:“是孤唐突了。離俠其人,想必亦如高天孤月,風姿高潔,不染塵污。”
西陵韶華雙掌交疊于身前,鄭重一跪,高聲道:“韶華今日來,是想求王上允諾一事。”
“世子但講無妨,孤能力所及,必盡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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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韶華攜神女枝至滄冥,九州異動,上至王公貴族,下至三教九流,觊觎者不可計數,盜枝者難以勝數。韶華在藏枝閣外布下重重護衛,雖然勉強擋住了四面八方的盜枝者,但終在昨夜被人攻破。昨夜那賊人發現真相,必會再盜,楚使所居驿館,已非安全之所。因而,韶華想将神女枝寄存在別處。”
巫王聽罷,眸光一凝,問:“何處?”
西陵韶華高聲道:“韶華懇求王上應允,置神女枝于世子府中。”
巫王向來黑沉的雙目內,輕輕起了一絲波瀾,許久,他和聲道:“這是為何?世子府既無護衛,又無銅牆鐵壁,如何能保護神女枝?”
西陵韶華徐徐道:“王上有所不知。離俠劍術絕倫,自西楚,縱橫九州,凡遇比試挑戰,未嘗一敗,連碧華山上業已修成半副仙身的長眉尊者亦輸他三招。可昨夜世子府內,世子殿下布下的箭陣,卻可輕而易舉的将離俠困住,可見此陣厲害。殿下既精于布陣之法,若有奇陣相護,神女枝何懼人盜。”
晏嬰見此情況,便笑着插話道:“我們這位小殿下,閑時最愛胡亂擺弄這些東西,當不得真。前段時日,殿下一時興起,還曾在後院埋了硫磺筒,名曰布陣,險些将整個世子府夷為平地。”
西陵韶華卻一臉果決:“據離俠所言,殿下所布之陣,處處殺機,步步兇險,确實合于行兵之法,絕非小兒之戲。更何況,殿下在劍北,素有威名――”
他話至此處,巫王驀然打斷,道:“此事,孤準了。”
晏嬰聞言,臉色大變。
西陵韶華再次鄭重作禮,感激情切:“韶華代楚國百姓謝王上恩典。”
九辰到了章臺宮,沒有直接讓人通傳,只讓一個侍婢去将隐梅喚了出來。
隐梅忙急急撐着傘出殿,行至九辰跟前,笑道:“殿下可是來看王後的?”
九辰點頭,半晌不動,而後才道:“姑姑能不能替我尋套衣服?”
隐梅将眼前的少年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番,垂目間,便見他衣擺不斷的滴着血跡,暈在一汪雨水中,轉瞬散去。
“這――是昨晚那群刺客傷的?”
隐梅立刻紅了眼眶,雙手發顫,便欲要檢查他的傷處。
九辰側身避開,沒有說話,眸間竟生了幾分冷漠。
隐梅一怔,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道:“王上可有派醫官為殿下診治?”
九辰默了默,轉過身,如常笑道:“一點皮肉傷而已,不礙事。只是,我這樣去見母後,實在失禮。”
隐梅颔首,心底愈加難過,道:“去年,奴婢閑來無事,倒為殿下縫過一件新衣。當時,雖然只是猜測殿下的身量,想來,能湊合着先換上。”
九辰輕道:“多謝。”
隐梅一時無言以對。
九辰到沉思殿,先尋了一些舊年的香灰敷住傷口止血,才換了隐梅準備的墨色新衣。
隐梅并未通禀巫後,直接引着他進了章臺宮。彼時,巫後正斜躺在榻上翻閱內廷收支冊子。
九辰撩袍跪至榻前:“兒臣叩見母後。”
巫後手一滞,過了會兒,才道:“隐梅,這是怎麽回事?”
隐梅忙笑着解釋道:“殿下是專程過來看望王後的。”
巫後語氣驀然轉厲:“我問你,為何沒有事先通報?”
隐梅再也掩飾不住,笑容立刻僵在面上。
九辰卻面不改色的道:“這不怪隐梅姑姑,都是兒臣的主意。兒臣怕母後不願相見,才出此下策。”
“混賬!”巫後起身,狠狠将手中卷冊摔到對面少年的面上,花容起怒:“堂堂一國世子,便只知行如此卑鄙龌龊之事麽!”
九辰眸無波瀾,抿出一絲笑意,道:“兒臣的母後,纏綿病榻,兒臣只是想侍湯喂藥,為何卑鄙龌龊?”
巫後盯着那雙明淨的眼睛,只覺心火焚燒,怒不可遏。
隐梅吓得臉色泛白,忙跪到九辰身邊,急急勸道:“殿下,王後尚在病中,你可千萬不能再出言頂撞了。”
頂撞?九辰咀嚼着這個詞,才驀然發現,這是他身為人子的十六年來,第一次出言與自己的母後頂撞。過去的時光裏,他們相處寥寥,每每相對,也是無話可說而已。
他想到這些的時候,巫後已經恢複端莊神态,以一國王後該有的氣度道:“世子回去罷。侍藥之事,自有內侍宮婢,世子身份尊貴,責任重大,本後承受不起。”
九辰道:“我知道,母後是因為壁亭和東苑的事生氣,我願意認錯。”
巫後輕輕一笑,道:“世子功在社稷,何錯之有?若傳到王上耳中,我豈不要背上不明是非之罪?世子還是回去罷,省得我這個沒有見識的母後教壞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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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破雲之弩
夜色初降,晏嬰便攜旨到了世子府,宣示神女枝置于世子府之事。
九辰平靜的接過王旨,請晏嬰喝了碗茶,才十分客氣的送這位內廷總管出門。
晏嬰心裏不踏實,走到門口時,忽然緊緊握了握九辰手臂。
他嘴唇動了動,許多話積在心底,竟不知該說什麽。
九辰抽出手臂,半推半趕的将他請出府門。
晏嬰又走了幾步,心念動處,驀然回頭,道:“殿下不要怨恨王上。”
說時,他一雙渾濁的眼睛裏藏着沉沉的悲涼。
原來,卑微如他,在心底深處,竟也會對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君生出一絲僭越的失望。
“晏公多慮了。我們之間,談不上這些。”
九辰不溫不冷的說完,便閉上府門,轉身而去。
阿鸾坐在閣中,感嘆:“這個西陵韶華的心腸,果然歹毒,竟想出如此毒計。日後,我若想盜枝,還得先過小哥哥你這關啊。”
九辰冷冷瞥她一眼:“以後,不要再打神女枝的主意。”
端藥進來的孟梁聽了阿鸾的話,幾乎捶足頓胸道:“小姑奶奶,你要是真感念我們殿下,就趕緊離開吧!這兒已經夠亂了,你就別添亂了!”
阿鸾搖着手指:“老伯伯,你難道看不到,小哥哥他滿臉都寫着不願自己的妹妹嫁給西陵韶華那個混蛋。我偷神女枝,本來就是在幫他,以後,我會更加努力的幫他的。”
九辰實在不願再與她多做糾纏,道:“你的身份,我可以不感興趣,但你跟他之間的恩怨,不要牽扯到茵茵的婚事。既然你已無大礙,請離開。”
阿鸾嘻嘻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本來,我是打算離開的,可神女枝就要被挪到這裏了,我決定不離開了。”
“神女枝不過是神女樹上的一枝散木,如果為財,你何不直接潛入西楚盜取整棵神樹?如果為了阻止巫楚聯姻,縱使你盜取了此枝,也會有一樹神枝做補。”
“小哥哥,既然神木不缺,楚人又何必設上重重護衛守護?”
九辰一怔:“你這是何意?”
阿鸾雙眸一黯,道:“神女樹,很多年前就枯死了。曾經靈氣環繞的巫山,也只剩下衰草連天,遍地荒木,那裏,已經很久沒有會唱歌的鳥兒和會做飯的猴子了。”
楚之巫山,因為鳳神的緣故,一直是九州傳說中的世外仙境。而傳言中枝枝交錯,蔭蔽整個巫山的神女樹,更是生命衍息不止的象征。正因如此,當今楚王才以「衍」為名,昭示自己稱霸九州的壯志雄心。
一旁的孟梁乍聞此言,都驚得合不攏嘴。
九辰疑道:“你是楚人?”
阿鸾沒有回答,只道:“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将要移到世子府的這枝神木,是世上僅存的一枝神女枝。只要毀了它,楚使信義全失,巫楚聯姻不成。”
“不對,不對”孟梁聽得雲裏霧裏,道:“既然神女樹已經枯死,那現在的神女枝又從何而來?”
阿鸾眸中湧出光彩,道:“這是楚國九州公主笈笄之年,親手從神樹上折下的一枝神木,公主時常佩戴在腰間,朝夕呵護,神木自然不死。”
孟梁聽得愈加糊塗:“那位公主又不是仙人,為什麽能養活離樹之木?”
阿鸾極是開心道:“公主乃鳳神之後,身體裏有鳳神血脈,自然能令神木再生。”
孟梁徹底愕然,心底裏卻對此等荒誕怪異之事頗不為然。
九辰沉思良久,道:“巫山的荒蕪,神女樹的枯亡,都是發生在十七年前――楚國九州公主墜水而亡之後。”
“楚國向來憑借神木威懾四方,蠻夷俯首,各國皆懼。既然楚公主已亡,這枝神木,也不可能一直存活下去。若失此枝,楚國必陷入水火之境。所以,這一次,西陵韶華才會如此看重神女枝。”
阿鸾滿意颔首,道:“小哥哥,還是你比較聰明一點。”
次日,暴雨初停,陰霾終去,巫國上下盡皆歡喜。
卧病在床的巫後亦淡妝而起,親自監管采綠湖修繕工程。
過了晌午,日光浮動,層雲暗移,天空竟是露出融融暖色。
巫後難抑心中欣悅,當即命內廷安排車駕,攜着一衆宮人,入南山寺祈福。
巫後鳳駕親臨,南山寺掃灑山階,合寺出迎。
梵音清越,鐘聲磬磬,巫後攜衆妃嫔于佛殿之中,焚香禱告,久久不起。
缭繞煙氣中,殿內白玉觀音的目中竟是凝出一滴清淚。
所有僧尼俱是稱奇不已,主持了緣輕輕合掌,含笑念起佛語。
而這日下午,九辰卻是收到阿蒙送來的一封請函,署名為季小将軍。
九辰扶額,有些難以想象季小将軍通過何種手段制服了阿蒙,為他送信。
不過,阿蒙發紅的眼睛、身上挂着的散亂鷹毛倒是露出了幾分端倪。
季小将軍邀約的地點為南市最大的一家兵器鋪,名為「鐵魂」。
九辰到時,季小将軍的身邊,還站着一位束帶當風的清秀公子,正是幽蘭。
九辰十分客氣的跟幽蘭見過禮,便不着痕跡的走到季劍身旁,狠狠踩了他一腳。
季小将軍扭曲着五官,壓着聲,咬牙切齒道:“我可是為了幫你救兄長,才結交風人。”
九辰沒有料到他想到的是這一層,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幽蘭十分關切道:“将軍可是身體不适?”
季劍抽搐着臉,笑得十分辛苦,道:“沒事,就是剛剛出門的時候,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九辰立刻加了一腳。
季劍痛得啊嗚低叫,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幽蘭抿嘴輕笑,道:“這個兵器鋪雖大,卻沒有多少實貨,我帶兩位去一個真正能買得到好兵器的地方。”
幽蘭走開後,九辰簡單明了的道:“我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季劍抱臂,冷哼一聲:“幫好兄弟救兄長,是我的事情,也不需要「外人」插手。”
“你――”九辰冷冷道:“就算為了侯爺與季氏,你也不該再跟我、以及風國人有任何瓜葛,尤其是此人。”
幽蘭推薦的兵器鋪,是在南市一個極為髒亂的巷口。兵器鋪的老板,是個能說會道、舌生蓮花的光頭和尚。
三人進了鋪裏,那和尚正舉着把鏽劍殺蒼蠅。
季劍皺眉,道:“九幽,你确定是這裏?這種江湖騙子,最會忽悠人,破鐵都能說成真金,也虧你信他。”
九辰點頭表示同意。在他看來,和尚不會殺生,如果殺生,那一定是假和尚,既然人都是假的,兵器怎麽可能是真的。
幽蘭亦表示同意,道:“這個和尚的确不可信,坑蒙拐騙,臭名遠播。”
九辰與季劍同時不可思議的看向她。
幽蘭淡定的補充道:“我們識貨就好。”
說完,她十分輕車熟路的與那和尚套了幾句近乎,循循善誘的讓那和尚将看家寶拿出來一觀。
和尚似是被她奉承的十分飄飄然,噼裏啪啦的一陣翻箱倒櫃,最終搬出三只破舊的木盒,扔到地上。
幽蘭擋住鋪面而來的灰塵,道:“只有三樣麽?”
那和尚十分洋洋得意,道:“能買得起一樣,便算你們有本事。我這三樣寶物,可都是絕世之寶,就是咱們巫王宮的兵器庫裏,都找不到這些寶貝。”
季劍不屑道:“亂吹牛皮。”
和尚打開第一個木盒,眼睛朝天道:“這可是自上古流傳下來的戰神之槍龍魂――”
季劍立刻搶到跟前,激動大呼:“龍魂?!”
和尚睨他一眼,徐徐道:“龍魂槍上佩飾的紅纓。”
季劍盯着木盒中黑乎乎早已辨不出顏色的某樣物什,目瞪口呆。
這時,和尚打開第二個木盒,語氣高深:“這是昔年巫、雲兩國鏡湖之戰,雲意遙沉屍鏡湖湖底時所穿的金絲軟甲,韌度更勝刑天甲。”
當年,巫、楚、風、淮四國合圍雲都茂竹,雲意遙以一己之力,與四國聯軍僵持兩載有餘,将茂竹守得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着實不負雲國戰神稱號。
這一件舊物,立刻引起三人的興趣。
幽蘭從盒子裏取出東西,掃掉上面灰塵,就着日光,細細打量。
季劍撫掌嘆道:“這穿甲的金絲,比我見過的最細的銀針還要細上許多,果然厲害。”
九辰卻是一動不動的盯着軟甲夾層中金絲編出的雲紋,震驚不已。
和尚對三人的反應十分滿意,索性一屁股做到地上,抱起最後那只木盒,搖頭晃腦:“這最後一件寶物,說出來,只怕要吓住你們。”
幽蘭将軟甲遞給九辰,湊到和尚身邊,道:“這裏面又是何物?為何還是鎖着的?”
和尚拍拍盒子,斜眼看她:“雲意遙,便是死于此物之下!”
季劍與九辰立刻齊齊轉目看向了那只盒子。
幽蘭眸光一轉,道:“你這和尚,胡亂打诳語,雲意遙明明是被咱們巫國當今的王上一槍挑下馬,死于亂軍之中。”
和尚眯着眼,挑眉道:“我且問你,以雲意遙之才,既能在斷糧絕水的苦境下守住茂竹兩載,為何會落得國破身亡的下場?”
幽蘭道:“自然是寡不敵衆,久見勢弱。”
九辰突然開口,道:“聽說,是出了內賊,讓雲王中了離間之計。”
季劍一擺手:“不對,我聽爺爺說,是雲意遙自己打開了城門,擅自離城,才給四國可乘之機。”
和尚卯足勁兒一拍腿:“你們說的都不對,雲都茂竹之所以被攻破,是因為當年咱們王上得到了「破雲弩」。”
“一弩二十五矢,連發十弩,射程可達百裏,連發百弩,射程可達千裏,能穿雲逐日、碎金斷鐵、摧毀一切的破雲弩!”
九辰目中頓時一亮:“我在舊書中看到過關于破雲弩的記載。難道,世上真有此物?”
和尚繼續晃着腦袋,不緊不慢道:“當然有!創造出破雲弩的,還是位女子。”
幽蘭興致大起,道:“哪一個女子?”
和尚擡起一只手,轉了一圈,指向西南某方:“楚國的九州公主――西陵語。”
季劍指着那只破木盒,将信将疑:“和尚!破雲弓這麽厲害,定然體積龐大,怎麽可能裝在這破盒子裏?”
和尚嘿嘿一笑:“那是因為,這裏面裝的,只是楚公主制造破雲弩時繪制的手稿,而且,只有半張,還被潑上了黑墨。”
說完,他緊緊捂住盒子,道:“此物,非黃金千兩不開。”
季劍只能再次感嘆此人臉皮之厚。
九辰沉默了會兒,卻道:“這三樣東西,我全要了。”
季小将軍立刻以一種欽佩的眼光看向了他。
和尚則誠懇的誇贊了一番他的眼光,并表示願意買二送一,将紅纓作為贈品相送。
季劍忍不住提醒道:“阿辰,你哪兒來這麽多錢買這些東西?”
九辰抱起三個盒子,道:“讓他到丹青坊找阿隽就行了。”
幽蘭從袖中随意抽中兩張票子:“正巧我還剩些碎錢,夠麽?”
和尚興高采烈的接過來,啧啧嘆道:“大方!真是大方!”
九辰不由将目光定格在幽蘭身上。
幽蘭眼睛一彎:“将軍看我做什麽?”
九辰別過頭,故作淡然:“無事,多謝。”
焚香祈禱完畢後,巫後屏退了所有人,只讓隐梅與主持了緣陪着她去佛室休息。
行至佛室門口時,隐梅與了緣心照不宣的留在了門外。
巫後裹緊身上的青色披風,獨自一人入了佛室。
室內,一名白衣男子正背着手,欣賞牆上佛畫。
聽到動靜,他緩緩回身,輕施一禮:“韶華見過王後娘娘。”
巫後冷笑一聲:“世子神機妙算,智謀無雙,如此重禮,南嘉愧不敢當。”
西陵韶華垂眸笑道:“多年不見,娘娘依舊是這般脾性。”
巫後卻心似冷鐵,道:“為了逼我相見,你竟然請求他将神女枝置于世子府中,多年不見,你倒是狠辣如故。”
西陵韶華露出一絲譏諷:“王後心智不同尋常女子,韶華左思右想,這世上,真正能牽制住王後的,恐怕也只有世子殿下的安危了。”
巫後死死盯着他,許久,浮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但願――你不會後悔。”
西陵韶華凝視着她雙目中沉積的層層恨意,雲淡風輕道:“看來,這一注,韶華押對了。只要娘
娘應了韶華今日所求之事,韶華保證,神女枝與世子殿下,皆可平安無虞。”
“求?”巫後哂然:“世子言重了。我的女兒,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無人可做她的主,包括巫啓。更何況,求婚之事,楚國本就不懼風國,何來相求之說?”
西陵韶華緩緩搖首:“娘娘應該明白,韶華所指,不是此事。”
巫後斷然道:“本宮不明白!”
西陵韶華微帶憐憫的看着她,輕聲嘆道:“告訴我,那個孩子,在哪裏?”
巫後猛然轉首,一陣冷笑:“你果然是為那個孽子而來!”
西陵韶華直視着她雙目,道:“他在哪裏?”
巫後忽轉笑靥,語調溫柔殘酷:“他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關在巫王宮最黑暗的牢籠裏,終年不見天
日,永遠與孤獨為伴。你,永遠都別想見到他!”
西陵韶華起了怒意,緊緊攥着她一只手臂,咬牙道:“你不要太過得意!這些賬,連同阿語的賬,我會一分分從你、從你的孩子身上讨回來。”
“你和我,本就是一類人,何必總拿西陵語和所謂的親情做理由呢?神女樹枯死之事,我大約知道,這些年,你急得找到那個孩子,也不過是把他當做複活神木的棋子。”
巫後笑意更濃、更豔,她的嗓音中,甚至帶了幾分期待:“我倒要看看,楚人究竟有多少高明手段?我風南嘉,親緣寡薄,從來不懼威脅。只希望,到最後,世子不要後悔……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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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毒食離心
季劍跟着九辰走出鐵鋪後,幽蘭稍稍慢了兩步。
和尚一改嬉笑之态,恭恭敬敬将銀票遞到她面前。
幽蘭展眸一笑:“你做的不錯,這些,權作賞錢。”
和尚樂得眉眼大開,忙将銀票揣到懷裏,搓着手,彎腰行禮:“謝公主賞賜!”
南山寺,佛室門從內輕叩了三聲。
了緣會意,與隐梅一同進去後,便帶着西陵韶華從密門離開。
隐梅見巫後容色雪白,胸口也微微起伏,忙道:“王後還好麽?”
巫後擡起寒眸,滿是恨意:“阿梅,我絕不能讓茵茵嫁入楚國!”
隐梅大約猜到了一些,擔憂道:“公主現在下落不明,也不知……是不是他下的手?”
巫後緩緩搖頭:“不會是他。如果是他劫持了茵茵,根本不必大費周章,利用神女枝之事相要挾。”
隐梅更加不安:“如果不是他,那……還有誰會劫持公主呢?”
巫後泛起一抹苦笑:“也許,是我教女無方。”
隐梅大驚失色:“公主這是何意?”
巫後黛眉緊鎖:“這些日子,我反複想了想,如果茵茵是被人劫持,無論是何人,總該有些動靜的。茵茵失蹤時,昭陽宮也太過平靜了。一國公主被人劫持後,劫持之人沒有任何要挾之語放出,戍衛營掘地三尺,也未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實在不合常理。這樣的情形,倒像是茵茵自己躲起來了。”
“這怎麽可能?王後定是過度思念公主,才生出這種想法。公主一介弱女,如何能躲過重重守衛,逃出王宮?公主久居深宮,不谙市井之事,就算逃出去了,也無處可去,根本不可能躲過戍衛營的追捕。”
隐梅斷然否定。
巫後挑起眼尾:“誰說她無處可去的?”
隐梅心念一動,驚道:“王後是說……這不可能……”
“我必須用最快方式的找到茵茵,只有這樣,才能阻止巫楚聯姻。”
巫後懶懶起身,道:“回宮罷。”
世子府,孟梁十分郁悶的坐在院子裏嘆氣。
自從他的小殿下從南市回來後,便将自己關在書閣裏,擺弄那三只破盒子,一直到天黑都不肯出來。
孟梁實在想不明白,三個破盒子裏面能藏着什麽乾坤。
他正困惑不解的時候,宮中卻是來了個小內侍,拿着王後令鑒,要請世子入宮。
九辰滿身灰塵的從書閣出來,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囑咐孟梁不要亂動他的東西,才跟着那個內侍離去。
章臺宮內,滿殿明燭,光華璀璨。
宮婢們魚貫而入,布上豐美的佳肴後,便紛紛退下。
巫後已經卸掉了妝色,只穿着輕便的雲雁細紋錦衣,自珠簾後緩緩步出。
九辰正欲行禮,便被她止住。
“隐梅,讓人去催催,世子最愛吃的蟹黃餅做好沒有?”
巫後含笑說完,便拉着身邊的少年坐到食案旁,婉言道:“母後特地讓膳房做了你喜歡吃的菜,可還合胃口?”
九辰有些無措的将手抽出來,不明白巫後究竟要做什麽,更不明白自己的母後為何突然轉變了态度。
巫後沒有追究他的失禮,反而執起玉箸,夾了一筷子熏鴨絲到九辰面前的碗裏,聲柔如水:“先嘗嘗這道菜,你小的時候,可經常和茵茵搶着吃。”
九辰實在不習慣這種相處方式,微微推開碗,道:“母後若有吩咐,直接言明便可。”
隐梅端着盤子進來,笑道:“殿下最愛吃的蟹黃餅做好了。”
她說話間,已經将這盤冒着熱氣的餅子放到離九辰最近的地方,眉角眼梢,滿是欣慰的笑。
巫後撕下一塊餅,遞到九辰手邊,嗔道:“你要是再跟母後見外,母後就真的要生氣了。”
九辰接過,頓了片刻,才慢慢吃了起來。
巫後繼續笑着吩咐:“隐梅,給世子盛一碗白玉湯。”
隐梅立刻去取了幹淨的湯碗,盛了滿滿一碗濃湯,放到九辰面前。
在巫後柔軟堅持的目光中,九辰只能十分不自在的喝完了這碗湯。
巫後的嘴角終于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
隐梅捕捉到這絲詭異的笑,面色大變,伸手便打落了九辰手中的湯碗。
九辰猛地捂住心口,額上冷汗涔涔,擡眸,面無血色,難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後。
巫後施施然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餅裏,是刺心針,湯裏,是噬心散。暗血閣刑訊逼供的手段,你該聽說過。告訴我,茵茵到底在什麽地方?”
劇烈難言的絞痛,仿佛萬蟻蝕心、利刃千割,九辰痛得眼前發黑,蜷曲着身體翻滾到地上,手指用力的胡亂抓着地面。
隐梅無措的跪到地上,想要扶起九辰,又不敢碰他,怕增加他的痛苦,只能擡頭哀求:“王後,饒過殿下罷!”
巫後冷漠的看着被劇痛折磨的九辰,擡高了嗓音:“說,茵茵究竟躲在何處?”
九辰以肘支地,冷汗淋淋的喘着粗氣,側首,唇邊滿是冷笑:“兒臣不知道。”
巫後嫌惡的別過頭,高聲道:“來人!世子目無尊長,嚣張跋扈,對本宮出言不遜,且不服管教,立刻關入內廷禁室,面壁思過。”
隐梅慌忙跪行到巫後身邊,哽咽叩首:“王後,這萬萬不可,殿下有劍傷在身,尚未痊愈,怎可關入禁室?!”
巫後哂然一笑,未置一詞。
垂文殿內,巫王聽完晏嬰的禀報,皺眉道:“她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晏嬰低眉垂目,道:“聽章臺宮的小順子說,是王後命他去世子府請殿下入宮的。今日,王後氣色一直不錯,從南山寺回來後,心情也甚好。只是席間,不知發生了何事,王後才突然發了脾氣。”
“呵。”巫王挑起嘴角,笑得嘲弄:“随她去罷,不必理會!”
晏嬰久久不見巫王再說其他,便有些郁結難安。
巫王啜了口茶,淡淡掃過他:“怎麽?她好歹也是一國王後,所行所為,你這個內廷總管還沒有資格質疑。”
晏嬰跪下雙膝,謹慎回道:“王上折煞老奴了。王後掌管後宮,以身作則,公正嚴明,才使得各宮和諧,內廷安穩,老奴怎敢置喙?”
“說下去。”
“老奴只是……有些擔心殿下的身體。”
說完,晏嬰習慣性的偷偷觑了觑巫王的臉色。
提起九辰,巫王果然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他又怎麽了?孤早就說過,他的脾氣,都是你們這群奴才養出來的!”
晏嬰小心回道:“前日夜裏,殿下被刺傷,心口正中一劍,雖未傷到要害,卻也元氣大損。禁室陰冷,寒氣最易侵體,萬一落下病根,畢竟不好。”
巫王冷哼一聲,不屑一顧:“不過皮肉之傷,若連這點陰寒都抵禦不了,他這世子還有何用處?”說到此處,他忽的譏笑道:“孤的王後,最善寵溺一雙兒女,維護尚來不及,又怎麽舍得真的處罰咱們這位小殿下?”
“王上……”
巫王話中的譏諷之意實在太過明顯,八面玲珑如晏嬰,一時之間,亦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時,忽有青衣內侍匆匆進殿,禀告說王後求見。
巫王挑眉,便擱了筆,好整以暇的等着自己的王後。
巫後帶着數名宮人,疾步入殿,行過大禮後,并不起身,反而伏地請罪,言辭懇切道:“王上,都是臣妾平日裏教導不周,才慣出他如此驕縱無禮的性子。臣妾有罪,請王上降責。”
說完,她擡起臉,眼圈尚泛着紅色。
巫王嘆了口氣,離案扶起她,溫聲道:“孤說過,世子已經長大了,可以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不須你為他承過。你這又是何苦?”
巫後目中淚光盈盈:“臣妾只恨自己,以前沒能善加管教,才自食惡果。也正因如此,五年前,他才敢私離王都,任意妄為。”
說到此處,她神色變得決絕:“所以,這一次,臣妾懇請王上,不要插手此事,給臣妾一個機會,彌補過失,恪盡教導之責。”
巫王握緊她略有冰冷的雙手,嗓音溫沉而有力:“你放心,這次,就算你不罰,孤也不會輕饒他。不聽管教,野性難馴,孤早就看不慣他這性子了。你肯費心管教,再好不過,但萬勿因為這孽障傷了身體。”
巫後面上滿是感激之色,肅然欠身道:“謝王上成全,臣妾一定不負王上厚望。臣妾,也要替子沂謝謝王上。”
出了垂文殿,巫後便吩咐身邊的一名內侍:“你去告訴禁室的人,現在是暑熱之際,夜裏多添些玄冰,好讓世子專心思過。”
隐梅一路碎步,急急奔過來,在階下攔住巫後:“王後如何能确定,此事一定與殿下有關?”
巫後雙眸薄涼的看着她,語氣尖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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