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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有些事,不光要用眼睛看,還有用腦子!你記住,本宮管教世子,乃職責所在,輪不到你一個奴才來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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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真假玉佩

茶會結束,車娘如往常一般,正要滅燈打烊,坊外卻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車娘思索片刻,先命收拾掃灑的仆婢們回屋休息,方打理了一下妝容,親自去開門。

坊門微開,懸挂的燈下,站着一個面容蒼白、體形羸弱的青衣公子。

來人雖然極是面生,但車娘心思卻向來機敏,她微微一笑:“公子姓東方?”

青衣公子恭恭敬敬作禮:“正是祜。”

車娘颔首,自然明白他的來意,也不願繞彎,道:“我家少主人吩咐過,無他命令,任何人不可與公主相見。”

東方祜并不氣惱,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塊墨色玉佩,掂在手中,溫爾笑道:“姑娘可識得此物?”

“這――我曾見過,是世子殿下的玉佩?”

車娘隔着燈籠光,細細辨認玉佩上刻着的麒麟紋飾,以及暗紋中隐藏的令章,心中了然。

東方祜再次作揖:“祜想見茵茵一面。”

車娘展袖,素手一伸:“祜公子請進。”

坊門又重新閉上,坊外,緋色燈籠瀉下一地明輝。

兩道黑影輕輕落下,手中刀光一閃,挑開門闩,轉眼躍入了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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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樂馬場內,阿雲趴在長案上打盹兒,明染正向幽蘭彙報最新情況。

“臣基本上可以斷定,這段時間,趁虛打入北市的是端木一族。”

說完,他遞給幽蘭一錠金子。

幽蘭翻過來一看,金子底部果然烙着青狐印記。

“端木族乃九州第一商族,巫楚風淮,甚至于方尺小國,都使盡各種手段,争相拉攏。只可惜,沒有一國取得成功。端木族奉行「趨利避害,商行天下」的準則,所做生意,用如絲、器、茶、鹽,雅如琴、棋、書、畫,涉獵極廣。十八年前,端木族開始涉足鐵、馬,只用了半年,便壟斷九州之內所有鐵馬生意,震極一時。但十年前,端木族卻突然放棄了鐵馬生意,專營器用。”

明染微有動容:“公主的意思是,其中有詐?難道,有人假借端木族的名義,暗自與我們抗衡?”

幽蘭秀眉微挑:“這世上,恐怕還無人有此膽量。”

明染忖度道:“自從端木明姬去後,新任族長便長年出走,久不歸族。如今的端木族,內鬥不斷,不過一盤散沙,若給人鑽了空子,也不足為奇。”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以我的直覺來看,這位新族長,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否則,我們不可能探查不到關于他的一點消息。”

幽蘭簡單說完,便擡眸,笑望着明染:“這段時間,還要辛苦大夫盯緊那兩人。另外,幫我查查阿鸾的消息。這丫頭突然失蹤,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實在讓我放心不下。”

這雙美麗的明眸裏,是滿滿的信任與倚重。明染一顆心,怦然而動,泛起絲絲暖意,更夾雜着難言的喜悅與興奮。

“公主放心!臣會留意的。”

夜色幽然,明燭垂淚,一室靜好。

幽蘭望着幼弟香甜的睡顏,忍不住伸手撫摸着阿雲的發頂,道:“只希望,阿姐能不負母妃所托,護你一生無虞。”

巫王宮的禁室,建在西苑之下,緊鄰那座巨大神秘的地下兵器庫。禁室內外,分別由王宮內侍與戍衛營層層把守。

禁室由許多間大小不一的石室組成,終年陰冷,而密閉的石室,沒有燈火,緊靠一個狹小的天窗通氣。因為堆積了玄冰的緣故,石室內溫度極低,寒似深冬。

數點明燈漸漸靠近,看守禁室的四名內侍睜眼一看,見是巫後鳳駕親臨,忙伏地行禮。

巫後留了所有宮人在外面,指着年紀稍長的兩名內侍,道:“你們随我進去。”

那兩人忙從宮人手中接過燈,轉動機關,打開石門,為巫後引路。

石室內,九辰正蜷縮着靠在牆角,緊緊抓着心口衣物,指節泛白,顫抖不止。

刺心針,本是刺心草的汁液,能入心。遇心血,刺心草的汁液會凝成針狀,刺入心脈。溫度越低,刺心針的形狀越尖細,刺入越深,而噬心散的功效也是同樣道理。

巫後走到九辰跟前,用一慣漠然的眼神俯視着他:“是不是感到痛不欲生?夜越深,人越冷,母後給你這一夜的時間考慮。如果,日升之時,你還嘴硬,休怪母後心狠。”

九辰慢慢擡起頭,眼眸上,覆着一層冰氣,此刻,一動不動的盯着巫後,沒有任何溫度。

夜半時分,一道暗影無聲潛入當朝左相的府邸。

而大約半刻後,東廂便突然亮起了一點微芒。

南隽披衣而起,甫一推開門,便被一團火把嚴嚴實實的圍在房門前。

舉火的家仆從中間讓出一條道,南央一襲長衫,緩緩步出,剜着他:“方才潛入你房中的,是何人?”

南隽恍若未聞,整了整袖口,不緊不慢的從南央身旁走了過去。

那些家仆見南隽迎着火光走近,步履輕風,雙眸冷若冰霜,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陣陣凜然。

他們父子擦肩而過的瞬間,南央袖子一甩,斷然喝道:“攔住他。”

南隽勾起唇角,溢滿嘲然:“左相既然精于監視之事,何懼我跨出這道府門?”

南央眉峰驟然一緊:“別忘了,當年你求入相府時,發過的誓、答應的事。”

每當此時,南隽所憶起的,總會是那一年,滄冥城的漫天飛雪。鋪天卷地的白色,足以湮滅世間所有悲歡離合。

他本應心懷愧疚,只可惜,這種名為「愧疚」的東西早已經同那場大雪一樣,先是凝作冰淩,沉入血脈,而後又融化為冰水,慢慢從血脈中流失殆盡。

正如母親頸間噴薄而出的鮮血、滿地堆積的冰冷屍骨,再也不會變溫變熱。

南隽側眸,不失諷刺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左相視端木族為惡狼猛虎,恨不得削其骨,剝其皮,飲其血,心中,又可曾對故人有半分愧疚?”

南央渾身一震,竟是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口中亦再發不出一字。

南隽淡淡掃了眼周遭刺目的火光,卷衣而去,滿院家仆,竟無人敢上前阻攔。

大管家南福此刻才聽到動靜,他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院中,十分迷茫的看着府中的情景,不明白又起了什麽風波。

丹青坊內,車娘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南隽疾步而入,盯着她,眼神陰鸷:“人呢?”

車娘挪到他腳邊,已經染血的素手,扯住他衣擺,目中含淚:“是寒長老……和夢姑姑……奴婢無用,請公子寬宥。”

南隽撇開她,迅速奔入二層墨蘭閣,開啓重重機關,走進密室。

密室的地上,仰面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青衣公子,身上并不血色,看樣子,只是被敲暈了過去。

車娘跌跌撞撞的跟了進來,正欲解釋,便聽南隽低吼道:“他何時進來的?!”

車娘渾身一顫,立刻伏跪在地,道:“奴婢本攔住了他,可他手裏,有世子殿下的麒麟玉佩……”

南隽立刻蹙起眉尖,他俯身,自東方祜懷中取出那枚「麒麟玉佩」,只看了一眼,便咬牙道:“你上當了。”

車娘玉容瞬間煞白無色。

“以夢、寒二人行事方式,必會以含山公主要挾王上,攪出軒然大波。他們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立刻召集所有暗線去查!”

南隽深深阖目,言辭間,卻已無方才的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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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夜半迷蹤

南隽離去後,南央便立刻讓南福為他準備官服與轎子。

南福摸着腦袋,糊裏糊塗的問:“這麽晚了,老爺要去拜訪哪位大人?”

南央陰着臉:“這孽障匆匆離去,必有蹊跷。我要立刻入宮,請求王上出兵圍剿這幫亂臣賊子!”

南福識趣的閉上嘴巴,暗襯自家公子這次果然是燒了大火,這時候,斷斷不能觸老爺的黴頭。

深夜時分,當朝左相的轎子停在了宮門外。

南央還未下轎,便隐隐聽到宮內傳出嘈亂聲。

他掀起轎簾,但覺夜風呼嘯着,從耳畔穿過。南央隔着轎子,只能望見緊閉的宮門與宮門樓上挂着的鐵燈,旋轉搖曳着,并無異樣。

正此時,一人一騎,自黑暗中,疾馳而來。

南央細細打量,才看清來人正是輔國大将軍、東陽侯季禮。

宮門守将元武遙遙看見,忙匆匆下了門樓,替東陽侯執辔牽馬。

季禮也望見了相府的轎子,因而,他把馬交給元武後,沒有立刻入宮,而是到轎子跟前與南央作禮。

南央掀簾出轎,微微皺眉:“恺之,宮中出了何事?”

季禮略一沉吟,語氣十分凝重,道:“有賊人劫持了含山公主,王上大怒,正在抽調遣威虎營與戍衛營的将兵,準備出兵圍剿。”

威虎營?

南央陡然一驚,能出動此營,必然是遇到了極度艱險之事。那劫持含山公主之人……南央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他試探着問道:“可查出是何人劫持了公主?”

季禮搖頭:“我也是剛剛接到王旨,尚不清楚狀況。”

元武追上來,在一旁提醒季禮道:“侯爺,王上還在等着呢,該入宮了。”

季禮便看着南央:“左相深夜入宮,也為此事麽?”

南央計較片刻,拿定主意,道:“說來話長。此事危急,我與你同去見駕。”

宮內火光沖天,不時有提着刀劍的将士,列隊而過。

垂文殿外,已經密密麻麻站着許多将士,俱是裝備齊整、英武十足。

巫王站在階上,身披龍紋黑袍,火光映照下,側顏冷峻逼人。

季禮與南央伏地行過大禮,對視一眼,琢磨着該如何開口。

“謹言也來了,可是有要事?”

見到南央到來,巫王顯然有些意外。

南央忙回禀道:“臣落了份簡章在值殿,正要趕着在宮門下鑰前取回,不想在宮門遇到了東陽侯,才得知公主被劫之事。”

季禮環顧四周,俱是戍衛營兵士,并不見有威虎軍之人,不由惑道:“王上,那賊子既然敢劫持公主,必是做了萬全準備。為防止他們乘虛而入,內廷與王城的護衛,斷斷不能松懈,戍衛營四位将軍,至少要留下兩人。”

巫王冷哼一聲:“列英已經帶人進了浮屠嶺。他們那點伎倆,孤還不放在眼裏。孤這一趟,只是要告訴他們,巫國國威――不可亵、不能亵。”

“王上,這萬萬不可!”

聽聞巫王要親自前往浮屠嶺,南央與季禮都是大驚失色。

巫王扔出一物,冷冷勾起唇角,道:“他們既然指名要孤親自去浮屠嶺,孤豈能不給這個面子?”

南央撿起來那張絹帛,匆匆看完,氣得青筋暴漲。

季禮掃了一眼,急忙禀道:“浮屠嶺地形複雜,許多亂民都在那裏落草為寇,賊人選擇此處,必然設下了圈套。臣下既在,王上萬乘之軀,怎可犯險?若有萬一,臣萬死難贖此罪!”

語罷,他雙膝重重跪地。

南央緊随着跪落,一字一頓道:“臣附議。”

巫王睨着自己的兩位重臣,于暗夜中緩緩抽出腰間黑龍寶劍,揚眉,談笑自若:“孤這把劍,悶得久了,也該見見光了。”

章臺宮內,巫後跌坐在席上,雙目空洞得盯着晃動的珠簾,許久,握緊隐梅手臂,道:“阿梅,你立刻想辦法将消息傳遞給風使,越快越好!”

隐梅反握住她冰冷的素手,柔聲寬慰道:“王後放心,公主定能平安歸來。”

聞言,巫後目中隐有恨意:“難道,真的是我算錯了麽?王上呢?”

隐梅望着她,道:“垂文殿剛剛傳來消息,王上已經離宮了。同行的,是左相與東陽侯。”

夜半時分,阿蒙沖破重重阻礙,帶着南隽的消息,飛進了王宮禁室之中。

負責看守的戍衛營将士被如此兇物襲擊,先是驚懼不已,待看清阿蒙真面目時,便積聚起來,彎弓搭箭,準備捕殺。

徐暮恰好趕來,見狀,略一皺眉,便命衆人收起弓箭,道:“這是世子殿下馴養的蒼鷹,不可莽撞行事。”

為首的侍衛長一臉為難,道:“将軍,內廷有規定,禁室之人,不得與外界互通消息。這麽做,是亵渎王命,亦是欺君之罪。”

徐暮卻緩緩搖頭,道:“命殿下在此思過的,是王後,王上并無旨意下來。你們有多少顆腦袋,敢矯行王命,傷及殿下的東西?”

那侍衛長聽罷,尚有猶豫:“可王後吩咐過――”

徐暮打斷他:“據我所知,這是殿下最珍愛的寵物。殿下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禁室的天窗極其狹小,還鑄有鐵栅,阿蒙根本飛不進去,便煩躁的撲着雙翅去撞擊天窗。

九辰正閉目調息,聽到動靜,立刻起身去查看狀況。

只是,天窗建的極高,禁室內又沒有燈火,九辰只能憑着聲音與感覺去辨別阿蒙的方位。阿蒙感應到這一點,激憤之下,直接拿堅硬的鷹頭去撞擊鐵栅。

九辰認準方位,掠身而起,一手攀住鐵栅,另一只手打了聲短哨。

阿蒙立刻安靜下來,乖乖的落在了窗臺上。

九辰撫了撫阿蒙,便隔着鐵栅,從它的腿上取下竹管和火折子,到禁室裏細細查看。

阿蒙見到九辰在裏面,便将頭伸進天窗裏,轉着黑溜溜的眼睛去看禁室裏的情況。

負責看守禁室的幾個老內侍何曾見過如此兇物,皆吓得遠遠觀望,不敢靠近這間石室。

禁室的石室,四壁光滑,皆是用整塊石頭做成,根本沒有任何可能安置機關的地方,想從裏面打開石門已無可能。

九辰看過消息後,環顧四周,只默默想了片刻,便起身,拿拳頭用力去砸有石門的那片石壁。只可惜,石壁厚重,根本弄不出一點動靜。

九辰複又掠到天窗上,雙手抓住鐵栅,沖着外面看守的內侍高聲喊道:“你們幾個,過來!我要見母後!”

阿蒙見狀,也張起雙翅,沖着那些內侍尖聲鳴嘯。

這一人一鷹,實在太過嚣張,他們的這位小殿下也顯然來勢洶洶,沒有一點規矩。看守其他石室的人都聚到這邊,偷偷看發生了何事。那數名老內侍看守禁室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陣勢,皆是又驚又怒,又不敢有所行動,便選擇退到更遠的地方。

“王後吩咐過,殿下的任何無禮行為,均可不予理會。”

年紀最長的一名老內侍高聲宣布了巫後的命令,衆人終于敢安心的無視此事。

喊了半日無人應答,心口劇痛也一陣甚于一陣,九辰大為氣悶,實在堅持不住,便重新到禁室裏面進行調息。

半刻後,他睜開眼睛,盯着手中的火折看了片刻,然後從腰間取出一截半舊的竹管,拔開兩頭的塞子,分別将其中剩餘的硫磺粉與硝石末倒到牆角。

九辰将阿蒙趕走,自己站到離牆角最遠的地方,便将手中火折抛了過去。

“轟隆隆”巨響滾過,石門被炸成粉碎,緊挨着的幾間石室也轟然倒塌。

聽到動靜,守在外面的徐暮驀然變色,親自舉火,帶人沖進去查看情況。

九辰帶着阿蒙,趁亂翻出禁室,又扔了兩顆煙霧彈做掩護,才順利躲開戍衛營的警戒範圍。

徐暮打量着被炸得粉碎的石室,皺起眉,吩咐一旁的手下:“快去禀告王後,殿下逃出去了。”

此刻,那些堅定的守着禁室的老內侍,正一個個氣得渾身發抖:“此室乃先王為世子時親自督建,專懲奸邪,一夜之間,竟毀于稚子之手!這――這成何體統!”

九辰潛入王宮馬場,悄悄摸了匹馬,便取出暗血令,一路狂奔出城,朝浮屠嶺而去。

威虎營大将軍列英早已集結軍隊,将整個浮屠嶺包圍起來。

察覺到有人靠近,埋伏在暗處的刀斧手與弓箭手立刻警惕起來,準備攻擊。

夜色茫茫,星月無光,聽着那一人一騎離得越來越近,并無任何暗號傳來,列英一揮手,密密麻麻的暗箭立刻從四面八方射出。

九辰翻身下馬,滾到道旁的樹叢中,順手捉住一只暗箭,摸了幾遍,才确認是威虎營的标志。

他心中一震,立刻起身,舉起手中血紅色令牌,高聲道:“暗血令在此,誰敢妄動?”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倏然亮起一點火光,列英遙遙望着那一抹紅色,斷然喝道:“是何人在此?”

暗血令所行號令,均與暗血閣有關,并無權號令威虎軍。這套命令,實在用得混亂,列英心中存疑,只是命弓弩手停止射擊,并未讓他們放下弓弩。

九辰從容的走進火光範圍,依舊舉着令牌,防止周遭異動。

列英睜大雙眼,仔細兼認真的打量着對面的黑衣少年,過了好久,這位鐵血漢子才以一種不确定的口吻道:“你――是――世子殿下?”

九辰松了口氣,才敢緩緩放下暗血令。

列英知道,自己猜對了,震驚之下,他獨自走出來,隔着一丈距離,單膝跪地,恭敬兼謙卑道:“威虎營大将軍列英,見過世子殿下。”

九辰忙上前扶起他,環顧四周,道:“列叔叔不必多禮。威虎軍既然在此,那父王呢?”

“王上已經進了浮屠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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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浮屠嶺上

浮屠嶺位于滄冥城外,往西南十裏,與硯秋山遙遙相對。因地形複雜,岩洞多而密,又長年有茂林作掩護,許多賊寇都藏匿此處。

僧多粥少,來這裏落草的賊寇多了,地盤分配成了最大的問題,各個山寨為此火拼争鬥不斷,經常鬧得死傷慘重。後來,一個名為「修羅」的寨子勢力大增,寨主鬼面修羅帶領一幫手下,用了三年時間,統一了各寨,将六十一寨首領收歸旗下,約法三章,重訂規矩,浮屠嶺的局面才漸漸安穩下來。

此地賊寇流竄時,巫國歷代先王都曾出兵圍剿,皆無果而終。六十二寨一統之後,巫王啓曾招安三次,鬼面修羅及其餘六十一寨主都拒不接受。

絹帛上約定的地點是浮屠嶺上的子午亭。子午亭建在浮屠嶺中央深谷的山澗裏,必須沿着曲折盤旋的山道,一直往下走,才能到達。

“雖然現在還無法确定劫持含山公主的人是否與這裏的山賊有牽連,但通向子午亭的山道,只有一條,且布滿暗哨。殿下若想潛入,必須另辟蹊徑。”

列英撿着重點,将浮屠嶺的情況跟九辰說了一下,然後取出地形圖,就着火光,指向新繪的一道紅線。

九辰會意,也未多言,只是跟他借了十個弓箭手,按着路線所指,抄陡險的近道往子午亭方向靠近。

為了避開暗哨,這條最快最安全的近道,就是攀着垂直的山壁,從嶺後裂縫中進入子午亭。而山壁上,只有濕滑的青苔,幾乎沒有可以攀援的植物。

九辰讓衆人換上最輕便的夜行衣,拆掉除弓箭以外的所有裝備,然後将飛抓鈎住一顆粗壯的大樹,借着繩索攀援而下,将暗箭依次打入石壁。

有了借力之物,其餘十人很快踩着石壁上的暗箭到達了山嶺底部。

這時候,九辰才發現,對面站了十一個弓箭手,而不是十個。

他心中一動,擡起手,道:“出發。”

按照列英的說法,從此處繞到嶺後,往左二百米就是山嶺裂縫,可直通子午亭所在的山澗。果然,走了一百米,就聽到了裂縫中滴滴答答落水的聲音。

裂縫極窄,僅容一人通過,九辰依舊留在最後,等到前面五人通過後,突然一個縱身,翻掌抓住第六個人的肩膀。那人反應極快,一個旋身,點足掠上石壁,輕松擺脫他掌力控制。九辰箭袖微動,摸起兩根長矢便追了過去。

兩道弧形寒光劃過夜空,旋即與另外兩道冷光糾纏在一起,壁上,寒光朔朔,殺機四起。兩人縱橫整道山壁,來來回回,鬥了将近一刻,仍未分出勝負。

又一刻,寒光大爆,石壁上火花四濺,四道冷光毫無預兆的分開,兩人同時飛落地面。

九辰收起長矢,睜開眼睛,只見對面那人正攜着兩把彎刀,靜靜立在那裏,望着他。

然後,那人緩緩扯下蒙臉的黑巾,一雙湛湛明眸含着笑:“這裏的賊戒備森嚴,我實在想不出其他入谷的辦法,只能借殿下的路了。”

九辰臉一沉,冷冷道:“是母後将消息傳給你的。”

幽蘭對他這态度倒是不以為意,提着彎刀,走到他跟前,語氣帶了絲讨好:“殿下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盟友。別的不說,我功夫還算不錯,帶上我,不會吃虧的。”

九辰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懶得理會,徑自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幽蘭追上去,跟他并肩而走:“殿下重情重義,為了保護季氏,對最好的兄弟都隐瞞身份,定然不忍心将我丢棄在這荒郊野嶺之中吧?”

九辰聽了,果然停了腳步。

幽蘭展顏:“第一次,合作愉快。”

說完,她十分自覺的收起彎刀,腳步輕快的閃入了石縫之中。

剩餘的五名弓箭手面面相觑,九辰随腳将一塊碎石踢出丈遠,道:“不用管她。”

子午亭外,連着一條長長的石階,巫王三人剛剛踏足,便被四周冒出來的蒙面人團團圍住。

季禮橫着槍,與南央一左一右将巫王護在中間,警惕的環顧四周。

“啪、啪、啪”

有節奏的擊掌聲傳來,石階兩側木樁上的火把次第燃起。

子午亭內,緩緩轉過來一人,臉覆鬼面,身披寬大的黑色绫衣,讓人看不出他的身量。他的身後,站着一男一女,手中拿着長劍,臉上也帶着白色面具。

巫王負手望着他們,哂然一笑:“爾等約孤前來,卻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與鼠輩何異?”

聞言,那女子咯咯笑了一陣,忽的激憤道:“巫啓,你手上殺孽無數,竟也有臉皮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醜态!真是令人作嘔!”

南央氣得面色鐵青,怒喝道:“大膽逆賊,還不住口伏罪!”

“哦?我當是誰?原來是南相。這些年,與巫啓臭氣相投,狼狽為奸,為了功名榮華,不惜殺妻棄子,南相過得可還暢快?”

女子說完,拿手扇了扇,跟身旁的男子抱怨道:“阿寒,真是熏死人了。”

南央雙目驟然一縮,額上青筋因極度的憤怒而突突暴起。

巫王随意睨了三人一眼,眉峰微揚,傲然道:“孤從不懼鬼神,所謂殺孽,于孤眼中,乃江山萬裏,九州和晏。孤此一生,有榮有辱,然所戰、所殺、所得,絕不言悔。死于孤劍下的冤魂,不計其數,便是今後,為王者,孤依舊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你們這群餘孽,若想讨債,孤奉陪到底!”

“不言悔……好一個不言悔!”

女子恨恨咬牙,縱身躍出亭子,挽出幾個劍花,挺劍直刺巫王。

“哐”得一聲,銀光四濺,季禮一槍挑開劍身,将她逼出好遠。那亭中男子見狀,當即挾劍纏鬥過來,去攻季禮肋下。

季禮徒手捉住腋下長劍,爆喝一聲,直接将那男子摔過了肩去,那柄劍因受巨力,在他掌間扭曲斷裂成兩段。

男子嗆了口血,掙紮了幾下,正想起身,便又被季禮飛起一腳,死死踩到地上。那女子大怒,厲叱一聲,複又挺劍從季禮背後刺了過去。季禮足下不動,微微側身,一招回馬槍,一挑一壓,女子慘烈痛呼,劍脫手而出,手腕幾乎被廢。

季禮手中鐵槍一晃,挑開兩人臉上的白色面具。

南央走上前,死死盯着兩人,胸口劇烈起伏,竟是有一瞬間的窒息。

“精彩!精彩!東陽侯果然不負勇猛之名!”

始終安靜的坐在子午亭裏面的黑绫男子緩緩擊掌,沙啞渾厚的嗓音,仿佛沙漠中幹枯的樹木。

季禮沉聲道:“含山公主在何處?”

男子拿長滿厚繭的手指敲了敲石案,子午亭後面的石壁上,亮起一支火把,而火把之下,竟緩緩翻開一面石門。石門上,鐵鏈綁着一名少女,華衣碧裙,正是失蹤已久的含山公主。

季禮大驚,睜目細看,才發現石門周圍皆嵌了弓箭,皆對準中央的含山公主。

巫茵茵看見巫王等人,立刻嗚嗚掙紮起來。

巫王冷眼盯着亭子裏的男子,勾起一抹輕笑:“你的條件,說出來。”

男子似是笑了笑,好整以暇,道:“告罪九州,當年攻打西梁,屠戮西梁十三城,乃不義之舉;到西梁十三城城門前,行三跪九叩之禮,謝罪英靈;歸還西梁故土,允許西梁故人重建西梁國。”

巫王黑眸瞬間凝結,半晌,吐出兩字:“休想。”

男子輕叩石案,一道寒光挾風閃過,沒入含山公主左腿之中。

巫茵茵尖聲慘叫了一聲,因驚恐到了極致,開始劇烈的扭動身子。

剛剛摸進子午亭所在山澗的九辰,正看到這一幕,立刻愣在那裏。

其餘弓箭手俱已按照計劃隐蔽好,只有九辰尚杵着不動。幽蘭悄悄摸到他身旁,用腳絆了絆,想絆倒他,沒絆動,便輕輕點足,直接劈出一掌,将他按了下去。

随行的弓箭手俱是軍中孔武有力的漢子,此刻,皆滿是敬佩的望向幽蘭。

九辰用拳頭抵住心口,目光十分兇惡的瞪着幽蘭。

幽蘭把手指放到唇上,做噤聲狀,片刻後,湊到他耳邊,悄悄道:“此人聲音渾厚綿長,是內家高手,想要毀掉機關,只怕不容易。”

九辰掃了眼亭子裏的情形,沒有說話。

幽蘭拍拍他,道:“所幸,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九辰忽然轉過頭,看着她:“你的彎刀,夠快麽?”

幽蘭轉眸:“一招對百人,封喉不見血,算得上麽?”

“此人心機深沉,我們并不能保證,毀掉機關後,機箭不會自動啓動。最安全的辦法,是毀掉石壁上的弓箭。”

幽蘭點頭:“你去滅火救人,火滅的瞬間,我會拆掉所有弓箭。”

九辰怪怪的盯着她看了會兒,道:“把彎刀給我,你去滅火。”

幽蘭斷然搖頭,柳眉微挑:“戰場之上,沒有男女之別。我的刀,殿下用起來,未必順手。”說到這裏,她特意補充道:“更何況,說起滅火,最快,莫過于殿下袖中之箭。”

九辰不再理會她,低聲跟其餘弓箭手交代完畢,才示意幽蘭往石壁方向靠近。

子午亭內,氣氛劍拔弩張,山間空氣幹裂得如将斷之弦。

弩箭沒入含山公主身體的那一刻,季禮驚呼,南央失色,唯有最應有所反應的巫王,面上依舊挂着淡淡的神色。

但距離巫王最近的南央,卻感受了主君周身散發出的罡煞之氣,以及,那雙冷似寒冰的黑眸中,前所未有的怒意。

“在野心和所謂霸業的誘惑下,可棄愛女性命于不顧,倒也像是王上的作風。所以,今夜,巫王啓,有公平選擇的機會。而這樣的選擇,不必有壓力。”

男子将整個身體都靠在石椅上,毫不避諱的昭示自己的好心情。

茫茫夜色中,巫王仰首而笑,眉間,是睥睨天下的霸道:“這世上,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讓我巫啓去做選擇。”

“如此,甚好。”

男子從寬袍中伸出手,輕輕放到石案上。同一時間,季禮手中鐵槍振臂而出,飛旋着刺向亭中之人。

一道青影,飛掠而下,手中寒光一閃,那柄鐵槍反轉方向,回刺了過去,“砰”得撞上季禮,生生将他推翻在地。

沒有人意識到,此刻,石壁上的火把,突然熄滅,缭繞炫目的刀光綻開在石壁之上,片刻,即沉寂下去。隐在黑绫裏的男子驀地變色,他用手,急急扣動石案上的機關,火光複起,弓箭齊發,中央的石門上,卻已經沒有含山公主的身影。

蟄伏的暗處的十名弓箭手迅速出手,解決掉石階兩側的蒙面人,然後閃出草叢,舉起弓箭,将巫王護在中間。

南央看着弩上黑虎标志,大喜,當即吩咐他們将被季禮制服的那兩人拿下。

巫王卻仿佛沒有注意到這突如其來的轉機,他只是仰起頭,一動不動的盯着半空中那道青影。許久,他深不見底的黑眸驟然一縮,袖中白光掠動時,龍吟聲聲,貫徹長空。

“青龍劍……終于出了麽?”

黑绫男子輕輕吐出一句話,似是自語。

空中,兩團劍光已經撞在一起,白光如銀河乍洩,橫亘九天,青光如碧浪翻卷,潮湧大江。極目望去,遠山寒黛,清泉暗流,連同浩蕩天地,都披上了一層層青白相疊的劍影。

此夜此景,九州俱驚,所有人,都擡首仰望着突然出現的奇特天象。

九辰抱着昏迷過去的巫茵茵,正猶豫要不要直接拔掉她腿上的箭,擡首的瞬間,亦被震懾住。

“九天龍吟,地覆蘭芳。這便是,傳說中的「王者劍」與「君子劍」之間的決戰。”

幽蘭雙眸灼灼的望着漫天劍影,滿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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