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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良久,他道:“人我可以救,但,有條件。”
“說!”
“我若救了他,他必須拜我為師。”
巫王斷然道:“不可能!”
離恨天卻不急不緩道:“你的這位小世子,不愧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小小年紀,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為了傷人,不惜傷己。他身上,有太多你和風南嘉的影子。你若真想讓我救他,日後,必須讓我來管教他,直到,他改掉這些毛病。否則,不如不救。”
巫王沉吟良久,沒有回答。他知道,離恨天不僅是在挑戰他的底線,更是要抓住一個能威脅到他的籌碼。
“當然,我肯救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巫王擰眉:“孤沒時間聽你兜圈子。”
離恨天嘆了口氣,滿是悵然:“你并未将蒼龍七十二式傳給他,而是傳給了另外一個孩子。你對阿語,總算有些情義。”
巫王胸中怒火翻滾,雙目陡轉犀利,他死盯着牢內的青衣男子,冷冷警告:“你的條件,孤可以答應。但孤與阿語之間的事,無需你來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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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相逢陌路
當日午後,離恨天就穿着那身染血的青衣,潇潇灑灑的進了垂文殿。
景衡本是坐着,扭頭一看,一大把年紀的人,硬是從矮凳上跳了起來。
他睜大眼睛,驚疑不定的望着突然闖入的青衣人,喉結滾了滾,終是沒發出聲。
此人雖面染風霜、形容狼狽,可芝蘭玉樹般的風姿,卻不減當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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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恨天顯然沒有敘舊的意思,點頭為禮,便越過他走到榻邊,簡單探了探九辰傷勢。
一夜下來,九辰那些傷口裏的腐肉和濃水,已基本上被景衡清理幹淨。唯獨穿胸的箭傷,緊挨着心口,又殃及肺部,景衡沒敢冒險處理。
離恨天盯着那處傷看了片刻,眉尖一蹙,道:“給我副刀夾。”
景衡連換了三副,離恨天都嫌太短,最後,還是小僮跑回杏林館翻出件壓箱的長刀子,才解決問題。
離恨天卷起袖子,又要了盆熱水,先拿刀子沿着傷口穿透整個胸部,再轉動刀刃,一點點刮出傷口深處的腐肉。黃色的膿水摻雜着血水,不斷沿着刀刃溢出,在一旁幫忙的小內侍,見這情景,兩條腿不停的打哆嗦。
他手法極為娴熟,不出一刻,這穿胸箭傷,已被處理幹淨。景衡在一旁看着,暗暗稱奇。
放下刀子,離恨天簡單淨了手,便吩咐:“找壺烈酒過來。”
小內侍不明所以,颠颠地跑了出去,不多時,就抱了一大壇酒回來。
離恨天打開封口,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将壇中酒對準榻上的少年,嘩啦一聲,悉數澆了上去。幾乎同時,他十指如飛,迅速點了九辰周身大穴。
饒是如此,九辰依舊沖破一處穴道,對準離恨天就是一頓拳頭。
離恨天摸着臉上青紫,倒也沒計較。
巫王負手立在殿外,靜默的瞧着。見狀,沉眉行到榻邊,下命令般,道:“忍住,不許傷人。”
短短五字,九辰果真放下了拳頭,偏過頭,默默忍受。唯有額角一縷縷淌下的冷汗,昭示着他的痛苦。
離恨天突然扔了把劍出來:“勞煩君上取一碗血過來,要溫熱的。”他聲調頗高,毫無顧忌可言,衆人大驚失色,皆暗自咋舌不已。連心急如焚的晏嬰都如同被潑了盆涼水般,驚了一驚。
巫王倒是神色淡淡,也不起怒,拿起劍往腕子上一割,利落得取了滿滿一碗血。
離恨天托起榻上的少年,不管他如何反應如何掙紮,直接捏着他下巴,将整碗血灌了下去。
于是,接下來的三日,就成了九辰的噩夢。
每日,他都要被離恨天用烈酒澆三遍傷口,完事了,那人還要再給他灌上一大碗溫熱的血,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喝。
灌完血後,那人便會照着他睡穴輕輕一點,絲毫不給他反抗的機會。
整個療傷過程「粗魯而殘暴」,連景衡都不忍直視。垂文殿一幹內侍,更是如見魔鬼一般避着那襲青衣,偶爾被抓去幫忙,也是臉色慘白、雙腿發軟。
離恨天一笑置之:“我并非神仙,只能用拙法,拿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刺激他求生意志。”
景衡驚于這冷酷态度,脫口便問:“公子如何斷定,這孩子不會活活痛死。”
“他不會。”離恨天涼涼諷刺:“因為,他是巫啓一手教出來的,不僅對他人狠,對自己更狠。”
說完,他指着榻上昏迷的少年,驗證般,淡聲品評:“若換做常人,遭受烈酒焚身之痛,早就痛哭慘嚎、滿地打滾,他卻因為巫啓一句話,寧肯攥破雙拳,也不叫不喊一聲,可見是得了真傳。”
景衡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九辰雙拳已攥得血肉模糊,滴滴答答在褥子上暈出一大片血。
這情景他再熟悉不過,聯想到離恨天說的話,竟也無言反駁。
夜裏,巫王在大殿擺了簡易的酒宴,屏退了包括晏嬰在內的所有內侍,與離恨天小酌。
兩人相對無言,彼此眼中,皆跳躍着冰寒冷冽的火焰,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劍相向。起身離席時,離恨天才借着酒氣道:“我何時能見到……阿語的孩子……”
巫王目中兇光乍現,猛地提起他衣領,咬牙切齒道:“你休想!”
離恨天呵呵一笑:“你就不怕,我「救死」你的世子?”
巫王露出一抹冷酷的笑,一字一頓:“孤、不、怕。”
離恨天有些憐憫的看着他:“你既然不在乎他的生死,又何必救他?難道,只是因為,巫國現在需要一個世子,來當擋箭牌,吸引各方刺殺。你可以恨他們母子,但你欠下的血債,憑什麽讓他來還?”
巫王神色一僵,驀地松開手,轉身,冷冷道:“這是巫國之事,輪不到你來插嘴。”
離恨天直接摔了手中酒杯,拂袖而去。
憤怒中,他們都沒有發現,大殿和寝殿的隔壁後,默默站着一個黑衣少年。
少年輕輕閉上眼睛,靠着牆,又默默站了會兒,便撐着牆面挪回了榻上,重新躺好。
到了第四日,九辰開始慢慢退熱,身上大小傷口也有了愈合的跡象。只是,他腿上傷重,開始,只能扶着牆在殿內轉圈,到後來實在憋悶得難受,便讓晏嬰攙着他到外面的林苑散步。
離恨天也不再給他洗酒灌血,轉令景衡開了副藥方,讓內侍定時煮成藥湯給他清洗傷口。
又過了幾日,九辰已經漸漸能不借外力、自己走路了,便從垂文殿搬回了沉思殿。這期間,巫王一直沒有出現,巫後派人打聽了兩次消息,便再無動靜。
某日傍晚,九辰如往常般在園子裏遛彎兒,一個小內侍分花拂柳、竄到他跟前傳話:“今日中秋,王上王後在采綠湖設了家宴,正等殿下過去呢。”
九辰擡首望着那輪隐隐可見輪廓的皓月,有些吃驚,原來,他已在宮中呆了将近半月。這些日子,除了偶爾遛遛彎兒,他便整日悶在沉思殿裏,自己跟自己玩棋子,或翻翻兵書,研究新的陣法,确實有些與世隔絕的意味。
赴宴途中,九辰恰好遇到了文時候巫子玉。巫子玉看到寶貝一般,雙目放光的将他打量一番,十分殷切的問:“聽說殿下受了重傷,十分危急,現在可是恢複了?”
九辰不冷不熱的瞥他一眼:“小傷而已,不勞王兄挂念。”
巫子玉卻是滿腔熱情,正熊熊燃燒着,當下就親熱的拉起九辰手臂,義正言辭的道:“究竟是何方賊子,竟狗膽包天、行刺殿下!我巫子玉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這番話說的甚是霸氣,連跟在他後面的幾名小內侍都驚呆了。
九辰嘴角抽了抽,然後,十分嫌棄的把那兩只爪子撥了下去,繼續往前走。
巫子玉追過去,十分無辜的眨了眨眼:“殿下好像不想搭理為兄啊。”
九辰依舊沒搭理他。
巫子玉無限惆悵的嘆了聲氣,繼續熱情高漲的追了上去。
家宴布在采綠湖中央的水榭內,湖上挂滿花燈,綽綽約約,如佳人清姿絕然。
巫後緊挨着巫王,坐在一側,慵懶的搖着扇子,無論對着誰,都是端莊不失禮的笑着。雲妃坐在巫後下首,靜默如常,吳、史二妃則坐在巫王另一側,嬌嗔軟語不斷。
含山小公主背對着衆人,獨自坐在角落裏,扒着欄杆,默默的想着心事。自從巫楚聯姻敲定後,刁蠻任性的小公主便似換了個人,安靜的不成樣子。
遙遙見到九辰身影,她立刻飛身奔了出去,一頭撲進九辰懷裏,悶悶道:“王兄,我好想念你。”
九辰揉了揉她發頂,沒說多餘的話,便拉着她一同來到水榭,同衆人一一見禮。
吳妃笑着同巫王道:“幾日不見,殿下好像清瘦了。”
巫王睨了九辰一眼,未置一語。吳妃立刻識趣的轉移話題。
這間隙,巫子玉已經猴子般,纏在巫王身旁,眉飛色舞的講起王都的新鮮事。巫王時而展顏大笑,時而皺眉沉思,顯然聽得極是入味。
眼見着月上中天,衆人依次入座,晏嬰親自帶人将美酒佳肴布上圓案,并給每人都發了一塊中秋小餅,一會兒拜拜這個,祝其“貌似嫦娥”,一會兒又拜拜那個,祝其“面如皓月”,直把衆人哄得眉開眼笑。連巫後都忍不住拿扇面打他嘴巴,笑道:“難怪,司膳房最近都不做糕點了,原來,這宮裏的蜜,都被你偷着抹到嘴巴上了。”
衆人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史妃見盤子裏還剩了兩個繪着鴛鴦的小餅,再看看自己那塊繪着青鳥的小餅,有些不滿:“你這老滑頭,也忒偏心,這青鳥孤零零的,哪比得上鴛鴦成雙成對,給本宮換一個。”說完,她便要去搶。
晏嬰忙護住盤子,連連求饒:“娘娘,這兩塊,是留給子彥公子和風國幽蘭公主的。”
吳妃忙攔住史妃,道:“姐姐,咱們長輩,可不能搶晚輩的彩頭。不然,雲妃姐姐該生氣了。”
九辰這才發現,圓案上,還空着兩個座位。一個念頭閃過,他霍得站了起來。
衆人被他這行為吓了一跳,擡眼一看,不遠處,子彥正和幽蘭攜手走了過來。
九辰呆呆得看着那一襲白衣,僵立在原地,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裏。幽蘭觸到九辰目光的那一剎那,觸電般将手從子彥手中抽了出來。
子彥略略一怔,便從容的和她并肩進了水榭。
待他們與衆人見過禮,九辰依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右手,幾乎要将一角桌案捏碎。
子彥迎着那黑衣少年明亮如星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微微一笑,竟是忽然撩袍跪落:“子彥,見過世子殿下。”
這是家宴,本不必行這君臣大禮,子彥卻先後對巫王和九辰行了。
九辰低下頭,徹底呆了。
跪在地上的白衣公子,卻依舊目光沖靜,含笑望着他,正是多年來他記憶裏的模樣。溫柔、寵溺、會聽他沒完沒了的說話、會輕聲安慰他。
九辰眼睛裏漸漸浮起一層霧氣。
巫後和雲妃等人皆是不明意味的看着,各懷心思。文時候突然閉了嘴巴,巫王也沒有興致再聽下去。
又呆呆得站了會兒,九辰忽然一腳踹開矮凳,撩袍跪在子彥對面,鄭重一拜:“今日是家宴,按規矩,應該子沂先給兄長行禮。”
子彥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用僅他們能聽見的聲音,道:“殿下不可胡鬧。”
九辰權當沒聽見,抿起嘴角,直接将他拉了起來。
巫王這才清了清嗓子,淡淡吩咐:“都坐下。”
這一場家宴,九辰吃的心不在焉,幽蘭吃的味同嚼蠟,唯獨子彥,樣樣都沾,倒似津津有味。
自從得知子彥被放出了西苑,九辰覺得自己的傷好得飛快。晏嬰因為對他瞞着這消息,被他狠狠冷落了好多天。
他也不再急着回世子府,每日天一亮,就要奔到芷蕪苑去找子彥。怎奈,每次見面,子彥都要對他行大禮,只差三叩九跪相迎,且無論他說什麽,子彥都是含笑聽完,就說一句“殿下該回去了”,半句多餘的話都不肯跟他講,這令九辰煩悶不已、備受打擊。到後來,子彥擰不過他死纏爛打,幹脆躲着他,早早就離開芷蕪苑,九辰常常是遍尋王宮,都找不到子彥蹤影。
直到有一次,九辰抱着守株待兔的決心,在芷蕪苑外,一直站到深夜,終于等到了子彥歸來。
他從暗處走出來,擋住子彥去路,高聲質問:“你為什麽要躲着我?哪有你這樣當兄長的?”
子彥看着他,甚是無奈道:“殿下――”
話剛出口,便被對面的少年霸道的打斷。
“我不是什麽殿下,我是阿辰,以前,你都這麽叫我的。”多日來,他一口一個“殿下”,冷漠而疏離,讓九辰十分氣憤。
子彥神色清淡,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殿下說笑了,尊卑有序,君臣有別,子彥尚是戴罪之身,怎敢僭越。”然後,他深深的看着對面少年,低聲笑道:“不怕殿下笑話,在牢裏呆久了,我有些怕了,膽子也小了……殿下不曾在裏面呆過,自然不明白其中苦楚……這深宮裏,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忤逆之事,是斷不可為的,殿下也好自為之罷。”
說完這些,榻邊不緊不慢的朝芷蕪苑宮門走去。
九辰一動不動的盯着他背影,忽然輕聲問:“你真的要跟着楚人離開麽?”
子彥身形滞住。
九辰道:“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一直在跟他們秘密聯絡。我也知道,你的生母,是楚國那位公主……可是,楚人詭計多端,這也許,是他們設下的圈套。”
子彥默了許久,平靜道:“殿下還是忘了這些事吧。”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進了芷蕪苑。
不多時,苑內就亮起了燈火,緊接着,是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還夾雜着幾聲溫言軟語,像是雲妃的聲音。
九辰揉了揉眼睛,默立片刻,正要離開,忽覺一股寒意直竄背脊。
只是,他意識到這股危險氣息時,身體已經無法移動絲毫了。
然後,他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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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将計就計
安撫好等了大半夜的雲妃,子彥回到自己所居的竹君閣,推了盞燈,在小案後獨坐。
一道黑影,蟄伏在窗外,低聲禀道:“閣主,殿下被人劫走了。”
子彥蹙起眉尖:“何人?”
影子道:“他們用了索魂香,應是修羅的殺手。”
修羅的殺手……那必是為了搭救離恨天,才铤而走險。
思及此處,子彥起身,吹滅燭火,悄悄從芷蕪苑後門繞了出去。
他一路走到芷蕪苑宮門前,在出事的地點徘徊了數圈,終于在一叢蘭草間發現了點點白藍色火焰。
子彥心中一動,召來暗處的影子,道:“你們分頭去找,看哪裏還有磷粉?”
潛伏在四周的影子們,立刻幽靈般散落入王宮各個角落。
很快,一名影子返回複命:“閣主,東苑入口與出口附近皆有磷粉,刺客應是從文華門逃出去的。”
子彥松了口氣,斟酌着道:“先不要走漏消息,尤其是主上那裏……通知密部血衛,立刻沿磷火追蹤刺客蹤跡,切勿打草驚蛇。”
“是,閣主。”
九辰感覺自己被裝在麻袋裏,在馬上颠簸了大半個時辰,又被人扛着走了半個多時辰,才被扔到了一處空地上。
透過麻袋縫隙,隐隐可見火光攢動,将他綁來的兩人走開了一陣,過了會兒,就帶了幾個同夥過來。他們打開麻袋檢查了一番,确定人沒問題,又将麻袋結結實實的系好。
“這裏不安全,把人帶到密道那邊。”
領頭的說完,那兩人又扛起麻袋,攀着山道飛掠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股酒香撲鼻而來,那兩人的速度才慢了下來。
破舊的草廬裏,一個黑袍人正悠閑的喝着酒,正是多日未曾露面的楚王西陵衍。
兩名修羅的殺手顯然很是畏懼他,将麻袋仍到一旁,就恭立在廬外,不敢說話。
“咯吱咯吱”聲中,隐在暗處的老者轉動輪椅,漸漸逼近麻袋所在的位置,刀刻般的臉上陰晴不定。他睨着麻袋縫隙裏那幾點藍光,目中精光一閃,呵呵笑道:“人倒沒抓錯,就是動錯了心思。你們回頭找找,路上可丢了東西?”
兩名殺手面面相觑,立刻沿原路去找。過了會兒,他們果然一人抓了一把沾了磷粉的雜草回來,臉色十分難看。
果然!西陵衍鼻子裏哼了聲:“一群廢物,還愣着做什麽?三水嶺的據點,只怕已經被人給端了。”說完,他右側黑袍一甩,勁風刺啦啦刮過,那麻袋瞬間四分五裂。
那二人這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中了圈套,急得趕緊往回趕去。
西陵衍這才拿手指敲着輪椅,不緊不慢道:“小子,別裝了,你這點伎倆,騙不得我。”
九辰緩緩睜開眼睛,一躍而起,落到他身後,拿暗箭抵住了他後背心,道:“你的功夫,不輸離恨天,他們既稱你為“主公”,你也是雲國人?”
西陵衍不答,穩若泰山的坐着,擡目間,猛地一擊扶手,那輪椅如離弦之箭,飛旋出丈遠。他揚眉而笑,滿是俾睨天下的雄心霸氣:“這話,還輪不到你來問。”
他聲如虎嘯獅吼,游走于蒼茫山嶺間,久久不絕,震得人耳膜生疼。九辰低頭一看,手中暗箭已被碎成數截。
隔空碎物,至少需一個甲子功力。這一瞬間,九辰忽然有些懊悔,貿然用磷粉将暗血閣,抑或子彥引到修羅據點。他本可以避過襲擊,只是一時沖動,有些負氣的想知道子彥會不會跟出來,才将計就計,出此下策。
西陵衍卻似早已看穿他心思,氣定神閑的道:“三水嶺,滅了也好,省得他們老來我這兒嚷嚷着救人,正好,也吃點教訓。”
九辰吸了口氣,轉身,想要離開。
西陵衍倒沒阻止的意思,他半張臉被黑袍遮着,看不清表情,唯獨雙目黑洞洞的:“那些山賊在山體裏埋了足足一百噸炸藥,萬一老夫不小心觸動了機關,整個浮屠嶺可都要夷為平地了。”
九辰暗吃一驚,停步,有些狐疑不定。他抱臂沉思片刻,回頭打量着西陵衍:“你怎麽知道,山體裏有炸藥?”
西陵衍轉着輪椅回到草廬,幽幽道:“只要老夫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你若想保住這片山嶺,就乖乖的過來陪老夫喝酒。”
說罷,他掌風一掃,一顆碗口粗的樹連根而起,堪堪橫在九辰腳尖處。
九辰頗是洩氣,用力踢開那樹幹,才轉身走到草廬裏,在西陵衍對面坐下。
西陵衍扔給他一壇酒,眯着眼睛道:“拿你換離恨天,也就那幫蠢貨能想出這等馊主意。巫啓那狗東西,心可是鐵做的。”
“砰”地一聲,九辰反掌将酒壇子拍碎在案上,晶亮的黑眸中跳動着尖銳火苗。
西陵衍哼了一聲:“小小年紀,脾氣還挺大。”
九辰瞪着他,涼涼道:“你要是再敢說他一句壞話,我就砸光你這裏的酒。”
西陵衍忽然哈哈大笑:“敢在桌子上跟我叫板的,小子,你是第二個。”
說完,他黑袍一卷,又扔過去一壇酒。
九辰接過,轉了轉手裏的酒壇子,眉毛一挑,不肯示弱的問:“那第一個是誰?”
“是我的女兒。”西陵衍灌了口酒,空洞晦暗的眼裏綻出一點光彩。
沿着九辰撒下的磷粉,暗血閣的人順利找到了修羅據點之一,三水嶺。裏面的人雖無戒備,但防守甚是嚴密。第一撥血衛折了五人,才順利拔出所有暗哨。
密林中,翩然走出一個白衣少年,袖中,一管洞簫若隐若現。
進嶺探查情況的影子也很快返回,道:“閣主,裏面沒有發現殿下蹤跡。”
子彥點頭,淡淡掃了幾眼,道:“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負責行動的影子頭領顯然露出困惑。
子彥簡單解釋道:“修羅殺手的體內,都被中了花蠱,我們留不下活口。”
說完,他便沿着三水嶺向下走去,尋找磷粉線索。
于是,這夜,修羅在巫國最主要的據點,在他一句話裏慘烈覆滅。
等那兩名殺手返回時,三水嶺已是一片火海。
回來的途中,他們順帶着清理了一部分磷粉,因此,子彥費了許多周章,天色将明時,才尋到草廬附近。
草廬裏一片狼藉,酒壇子滾了滿地。九辰已經喝得爛醉,依舊舉着壇子咕咚咕咚的灌酒,西陵衍則左手一壇,右手一壇,輪着往嘴裏灌。
子彥在外面站了片刻,思襯着下一步行動。
西陵衍飲完一壇,哼道:“都來了,還躲在外面做什麽?”
子彥垂目,緩緩走進廬內,眉尖一蹙,劈手就要奪掉九辰手裏的酒壇子。
一只鐵掌,擋住他動作,西陵衍陰測測的道:“他喝得正開心,你添什麽亂?”
子彥皺了皺眉:“他重傷未愈,不能喝這麽烈的酒。”
西陵衍甚是不屑的道:“他死了,就有你的出頭之日了。你哭喪個什麽臉!別在我跟前學巫啓那套假慈悲!”
說到這裏,他語氣緩了些:“那件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子彥搖頭:“母妃并不贊同我歸楚。”
西陵衍眯起眼睛:“你自己的想法呢?”
子彥雙目沖靜的望着遠處漸漸泛白的天際,許久,道:“也許,我會如你所願。”
他們說話時,九辰解決完一壇酒,又拎起另外一壇開始灌。
子彥覺得有些不對,便問:“你給他喝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西陵衍饒有興致的掃了眼對面的黑衣少年,徐徐道:“這酒叫做解憂曲,沒心沒肺者,千杯不醉,郁結于心者,一杯就倒。他醉了,是因為心魔,可不是酒烈。等到太陽徹底升起來的時候,他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一刻,子彥終于明白,西陵衍動了殺心。
“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動他。”
子彥握緊袖中洞簫,用一種篤定的口吻說完,便背起九辰,向廬外走去。
西陵衍目光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半山腰處,一個血紋金裳的男子等候已久,見子彥背着九辰下來,輕施一禮,道:“主上命閣主速速回宮。此間之事,主上自有安排,勿須閣主費心。”
子彥平靜聽完,笑道:“有勞副閣。”
金裳男子意味聲長的道:“昨夜之事,主上很生氣,閣主最好想想怎麽解釋罷。”
子彥輕輕颔首,再無多餘的反應,道了聲謝,便繼續往山下走去。
金裳男子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計較片刻,複消失在樹後。
子彥先将九辰放在了世子府的後門外,才獨自折返回宮。
入宮後,子彥沒有去垂文殿,而是避開宮人,悄悄進入了西苑。
思戾殿內,一人立在窗邊,負袖望着滿苑荒蕪。
子彥推開殿門進來,在他身後跪落:“兒臣見過父王。”
巫王沒有回身,側臉冷峻無溫,淡淡問:“世子呢?”
子彥垂目,道:“兒臣将他送回府中了。”
巫王驀地冷笑:“你就這麽害怕,孤會對他不利?”
子彥目無波瀾,不回答,也不否認。
巫王放在背後的雙手,漸漸握成拳頭,哂然道:“隐而不報、擅殺影子、夜闖禁室,這段時間,暗血閣的規矩,都快被你壞盡了!”
子彥并不辯解,面上也無絲毫情緒波動,只是順從的伏跪于地,恭敬請罪。
“罷了。”巫王有些疲累的嘆了口氣:“先下去,孤有事跟你說。”
“是。”
子彥從容的展袖起身,眉間沖靜如故。他輕輕扣了扣一塊地板,鐵牢所在的地方,竟緩緩錯出一個密道入口。
沒有人會想到,真正的暗血閣,其實藏在西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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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南有佳人
世子府,小廚房
孟梁一邊嘆氣,一邊攪動着鐵勺,鍋裏的玉米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滾泡兒,不時飄出點香甜。
前日清早,他在府後門發現了九辰。這位小殿下不知喝了什麽怪酒,睡了整整一日都不見醒,正當他焦頭爛額之際,那個神秘的青衣人出現了。
孟梁是記得此人的,之前,他夜闖世子府,曾被九辰困在了箭陣之中,還拐着彎的害九辰挨了一刀。孟梁自然十分警惕,那人卻毫無自覺,青袖一拂,輕松将他和碧城擋在閣外,然後……解了九辰的酒。
孟梁本以為,是自己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了這位不知名的俠士,正要拜謝,那青衣人卻攔住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帶鎖的銅盒:“替我轉達世子殿下,這些,就當是他的拜師禮了。”
那銅盒眼熟的緊,孟梁心肝俱顫,此人,竟是卷走了府內所有錢財。臨走時,那人竟還恬不知恥的留了句:“仗義疏財。”
因為這一遭,偌大的世子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財政危機,徹底虧空了。孟梁悄悄變賣了幾件家當,才勉強湊出來一月的油米錢。
不過,鑒于他的小殿下天生長了副熱心腸,時不時就要給府門外讨飯的小乞丐老乞丐們端碗飯、送點錢,孟梁不得不精打細算。
更何況,這位小殿下愛馬成癡,一日三餐,有他一份,就得有馬一份,孟梁更得仔細理理這筆賬。為了保險起見,孟梁還特地在府裏開辟了菜園子,不僅種菜施肥,還兼養鴨養雞。
以往,府裏的早膳都是吃糕點,現在,早膳只剩下一碟鹹菜、一碗玉米粥、一個饅頭。人還好對付,最讓孟梁頭疼的,是後院的那幾匹馬。這些畜生的嘴被九辰養的甚刁,自從早膳換成了饅頭鹹菜,就不好好吃東西,還總鬧脾氣。
孟梁捉起勺子,舀了滿滿一大碗玉米粥,與剛剛騰好的饅頭一起放在托盤裏,又切了碟腌芥菜,才拿起盤子出了廚房。
碧城正抱了大大小小一堆盒子,從屋裏出來,因為盒子堆得擋住了眼,險些與孟梁裝了個滿懷。
孟梁脾氣上來,斥道:“毛毛躁躁的,你做什麽?”
碧城從盒子堆裏鑽出頭,慌忙道:“殿下說,讓奴才把這些東西丢到他看不見的地兒。”
孟梁掃了眼那些盒子,眉心一跳,忙把手裏的托盤放到一邊,讓碧城把那些盒子擺到階上。
碧城一邊擺一邊問:“孟老,這府裏,哪裏是殿下看不到的地方?”
孟梁沒空搭理他,把那些盒子打開一看,果真都是些九辰從宮裏帶出來的小玩意,有泥塑,有木雕,還有皮影、糖人。這些東西,無一例外都被雕成了一對對栩栩如生的人像,男子廣袖俊彥、不怒自威;女子則眉間端靜、鳳目含笑。兩人或十指緊扣,或相視而笑,或相偎而立,端得神仙眷侶一般。
碧城心思細膩,立刻發現了些端倪,道:“這二人,好像是王上和王後的樣子,但又有些不像。”
這些東西,據說,都是他的小殿下住在沉思殿時,一刀一刀刻出來的。離宮開府時,除了弓箭課業,九辰只帶了這些東西。按理,九辰從不允許任何人觸碰它們,今日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他忙問碧城:“昨夜,殿下睡得可好?”
碧城吞吞吐吐道:“殿下在書閣看了一夜的書,奴才催了幾次,都不頂事。”
孟梁有些擔憂的拿起托盤,趕緊往書閣走去。
九辰正坐在窗邊的小榻上,自己跟自己玩棋子。
孟梁把早膳擺好,旁敲側擊的問:“老奴看那些東西精致的不得了,丢掉多可惜。”
九辰扔了棋子,如洩氣的皮球般,道:“以前,總覺得他們會有恩愛和好的一日,現在才知道,是不可能了。那老和尚,果真是騙子!”
這語氣,倒像是在說一件沒有完成的課業。“他們”指誰,孟梁自然心知肚明,他沒膽子随意議論,只能拿熱騰騰的粥去轉移話題。
九辰端過碗,喝了兩口,忽問:“你還有親人麽?”
孟梁不想他突然說起這個,想了想,道:“鬧災荒的時候,整個村子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只剩一個遠房的表妹,因嫁的遠,才躲過一劫。”
九辰道:“別人府中的奴才,都是衣着鮮亮、吃香喝辣,還拿着高俸。你這麽大年紀,跟着我,卻日日為生計犯愁。你可有看中的府邸,只要我力所能及,都可以介紹你進去。”
孟梁吓得撲通跪倒在地,臉都綠了:“殿下別趕老奴走!”
九辰甚是無奈的看着他:“我知道,是父王派你來的。但你也看到了,我除了愛玩這些東西,沒什麽野心。”
孟梁渾身一顫,将臉埋在地上,隐有哽咽:“老奴從未想過對殿下不利。”
九辰道:“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了。你年紀大了,我不想讓你再守着一座空府,終老一生。”
孟梁大驚,道:“殿下又要去劍北?”
九辰搖頭,隐有失落:“我去不了那裏。不過,我會求父王讓我入威虎軍。”
說到後一句,他的眼睛裏又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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