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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孟梁熟悉的火光。

孟梁真有些急了:“就算是去軍中,也可以回府裏住呀!”

九辰道:“我會想辦法入死士營。”

一句話,讓孟梁猶如五雷轟頂。

以前在宮裏時,他聽隐梅說過,死士營,不死不歸,是威虎軍最隐秘最強悍的一支部隊,那裏的人,據說,都是死屍堆裏爬出來的魔鬼。死士營的人,在入營前,都要簽一份死亡協議書,把命賣給威虎軍,以軍中為家,将帥為父母,不約而親,不謀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想到這些,孟梁忽然冷靜下來,篤定道:“王上不會同意的。”

九辰端着玉米粥,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會的。”

不知為何,冥冥中,孟梁真的感覺到,這話會一語成谶。

九辰道:“這兩日,你可以考慮一下新的去處。或者,我求父王讓你回宮。”

孟梁撐着地面站起來,平靜道:“殿下稍等片刻。”

然後,他有些步履蹒跚的出了書閣。

片刻後,院子裏傳來了碧城的驚呼聲,以及,重物墜地聲。

孟梁半身是血的回到書閣,右邊袖子空蕩蕩的飄在半空,他重重一跪,朗然笑道:“老奴這幅模樣,不會有人要了。殿下若不嫌棄這幅殘軀,老奴願意一輩子替殿下守着這座府邸,直到咽氣。”

九辰騰地站起來,他走了一步,又忽然僵住,就那麽呆呆的看着孟梁。

“為什麽?”他的聲音有些低啞。

孟梁道:“老奴想讓殿下相信,這世上,還是有人可以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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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辰轉過身,鼻子有些發酸,眼睛有些發澀。

孟梁緩緩擡首,望着逆光下,那少年的背影,道:“殿下是個好孩子,按道理,應該得到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寵愛的。”

“你住口!”

九辰深深吸了口氣,眼睛裏已經浮起了一層霧氣:“我不會再當他的棋子,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你想留就留,說這些廢話做什麽!”

說完,他又騰地坐回原處,賭氣般,一口氣喝光了碗裏的粥,才把吓呆在門口的碧城叫過來,一起替孟梁處理傷口。

孟梁疼得死去活來,依舊不死心的問:“殿下真的不怕死士營嗎?”

九辰沒好氣的道:“現在,我無牽無挂,有什麽可怕的!”

孟梁恍悟,自從子彥公子離開西苑後,他的小殿下的确喪失了些人生目标。

午後,風國小世子風止雲不知被什麽風吹到了世子府。

九辰自覺同他沒什麽話題可聊,便誠懇的邀請他到後院洗馬。

幸而,風止雲也是個愛馬成癡的,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洗起馬來,不僅認真,且頗有耐心。

向來跳脫且嫉惡如仇的風止雲能甘心呆在這兒洗馬,九辰自然是不相信的。果然,洗到一半時,風止雲就幽幽道:“我來這兒,只是覺得,太無聊了。”

九辰默默的聽他說下去。

風止雲繼續幽幽道:“咱倆這世子,做的都挺窩囊。”

九辰不冷不熱的瞧了他一眼。

風止雲把脖子伸過去,擠眉弄眼:“你也別不樂意。我沒本事得到你妹妹,你沒本事得到我阿姐,這是事實。”

九辰嘩啦一聲從木桶裏撈出刷子,道:“就算茵茵不嫁給西陵韶華,也輪不到你娶她。”

風止雲幹脆挽起袖子,一邊賣力的刷,一邊咬牙切齒的道:“我倒寧願,我阿姐嫁的人是你。總好過,那只狐貍。”

九辰一腳踹到他腿上:“你說誰是狐貍?”

風止雲疼得呲牙咧嘴,紅着眼道:“就是你那笑面虎兄長――巫子彥!”

因為這句話,九辰徹底失去了興趣和耐心,直接将嗷嗷亂叫的風止雲隔牆扔出了世子府。

南市,楚腰館。

館門兩側的一副對聯,尤其惹人耳目。左聯為:大抵花顏最怕秋;右聯為:願效綠珠墜玉樓。橫批:紅顏永駐

滄冥城內的娼妓館數不勝數,楚腰館裏的姑娘,不是最美的,楚腰館的酒菜,不是最好的,楚腰館的床,不是最舒服的,就連價格,也不是最便宜的。

然而,楚腰館卻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這是一家,以“貞烈”著稱的娼妓館。楚腰館的姑娘,賣藝不賣身,一夜只接待一位客人;她們一旦嫁人,絕不侍二夫,且長到三十歲,紅顏将馳時,會墜樓赴死,只為留住最好的年華。

因此,滄冥城裏的達官顯貴,若要納妾,首選之處,就是楚腰館。他們買的,不僅是一位侍妾,更是那份貞烈。

此刻,正有一名中年男子,廣袖藍衫,手搖折扇,立在館門前打量那副對聯。

負責拉客的老鸨在一旁悄悄打量,見這人容色俊朗、氣度非凡,通身都是說不盡的玉樹風流,計較片刻,便問:“公子可是眼生的緊。”

那人略一颔首:“聽說,湘女已歸。”

老鸨挑眼:“今夜,湘女有客人了。這兒的規矩,公子該知道。”

“規矩?”那人咀嚼片刻,嗤之一笑,從袖中緩緩滑出一枝染血的青菊。

老鸨臉色變了變,有些緊張的攥着衣角問:“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勾起唇角:“湘女要等的人。”

老鸨再不敢深問,竟是恭恭敬敬的領着那人進了楚腰館最後一重院落。

幾近廢棄的小樓上,一道紅影,正背對着他們,持弓而立。

聽到動靜,她緩緩轉身,将銜在口中的羽箭搭在弦上,對準某處,拉滿弓。

箭出,穿袖而過,那男子袖中的青菊散落一地。

紅衣女子展顏一笑,漫漫天地,頓失顏色。

那人喃喃喚了聲:“阿語……”

三日後,街頭巷尾皆在議論,巫王新封湘妃,以天女之姿侍君,寵冠後官,一時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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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初次交鋒

幾日後,離恨天又施施然來到了世子府,揚言要帶九辰出去體察民情。

孟梁氣得牙根癢癢,王上不過随口一答應,他倒真端起師父的架子了。在巫國,怎麽也輪不到他一個楚國劍客去給百姓施恩布惠。

九辰已經連續玩了許久的棋子,正覺無聊,見狀,便裝一換,竟真的跟着離恨天出門去了。一來承他救命之恩,二來,反正悶着也是悶着,倒不如看看此人到底想耍什麽花招。

孟梁沒料到這位小殿下會如此任性!他攔也攔不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忙差碧城入宮去禀告巫王,以免惹出大禍。誰知,巫王昨日同湘妃去南山狩獵,直接宿在了行宮,根本不在宮裏。

碧城一時沒了主意,他隐約明白,巫後那裏是不必打擾的,只能掉頭往宮門方向走。不曾想剛轉身,一個溫潤的聲音驟然飄了過來:“站住。”

這聲音有些陌生,碧城正在怔愣揣度間,一角白衣已翩然走進他餘光裏。

“你并非宮中之人,徘徊在垂文殿前,是何緣故?”

碧城慢慢擡起頭,只見對面,正立着一個俊秀清雅的白衣公子,面如冠玉,眉如淡墨,雙目沖靜幽遠,正深深的看着他。

碧城心思細膩,霎時明白了子彥身份,忙叩首行禮:“奴才見過子彥公子。”

子彥并未叫他起身,負袖道:“看你的裝束,可是世子府的人?”

碧城猶豫片刻,低聲答“是”。

子彥颔首,又問:“可是世子有事?”

碧城再次猶豫,不敢開口。

子彥眉間起了絲清冷:“敢來驚動王上的事,定然不是小事。你吞吞吐吐不要緊,可世子殿下若有三長兩短,你擔待的起麽?”

這句話正戳中了碧城心事,眼見子彥擡步要走,他也不顧不得許多,忙扯住子彥衣角,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

子彥聽罷,嘆道:“幸而王上不在宮中,否則,世子就要被你們害苦了。”

碧城一頭霧水,吓得說不出話。子彥卻沒了後文,默然立了片刻,只囑咐他立刻回府,便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碧城更懵了,他以前在垂文殿做事時,常聽宮人們私下議論世子為了子彥公子時常忤逆巫王的種種“劣跡”。因為這事兒,不僅他們王上,連王後都有些不待見世子。因為知曉這個緣故,方才他一番思想掙紮間,才冒險把事情全盤告于子彥,期望能求得一線援助。

可子彥就這樣甩袖走了,沒說幫忙,也沒說不幫忙,碧城簡直連撞牆的心都有了。

這體察民情的第一步,是上山采藥。

當兩人站在城外某處荒山腳下時,望着巍峨雄壯、高聳入雲的山柱,離恨天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他身後的少年:“你就不怕我害你?”

九辰道:“你若要害我,何必費力氣救我?”

離恨天負袖笑道:“你死在巫啓手中,那是家事,可你若死在風人或楚人手中,那就是國事了。堂堂一國世子,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麽?”

九辰不動聲色的摸住箭袖,退了兩步,警惕道:“你又要施毒計嫁禍風國?”

“毒計?”離恨天忽然冷笑:“怎麽,你怕了?”

九辰有些狐疑,轉念一想,如果離恨天真要害他,也應選在人多的鬧市,根本沒必要把他騙到這等荒涼之地。

離恨天扔過來一個竹筐,涼涼道:“若是怕,就別上去了。”

說罷,他青衫一閃,人已攀岩而上。

九辰站在原地默了片刻,便背上竹筐,取出匕首,從另一側向上攀去。

離恨天內力深厚、輕功卓絕,游走于山壁間,亦如履平地,點足間,已将九辰遠遠甩到後面。

這面山壁将近一千丈,從下往上看,只見濃雲翻卷、仙霧騰騰,根本看不到山頂。九辰提起全部內力,一直爬到正午時分,才到達崖頂。

彼時,離恨天正獨立崖畔,吹着一根竹簫。那簫音悲壯悠長,和着獵獵青衫、涼骨山風,讓天地皆染上了濃濃的蕭索之息。

見九辰上來,他收起竹簫,懶懶道:“我記錯地方了,下山吧。”

然後,青衫一閃,又沒了蹤影。

九辰不知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調息修整片刻,也只能咬牙下山。

待翻上第二座荒山,離恨天依舊早早就到了山頂,吹了首甚是悲涼的曲子,等九辰氣喘籲籲的爬上山頂時,他竹簫一收,再次宣布走錯了山頭。

九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着他,離恨天袍子一甩,又沒了蹤跡。

九辰卸下竹筐,一腳将它踢落到懸崖之下,生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被人給耍了。

這令他覺得十分丢臉。

待火氣十足的翻下山,九辰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跟着離恨天去爬第三座千丈荒山。

離恨天靠在山壁上,涼涼諷刺:“你不是本事挺大麽?這點苦頭就受不住了?”

九辰使勁兒拍掉身上塵土,轉身就走。

離恨天捉住手邊一根青藤,輕輕一震,斷掉的半根青藤直飛出去,恰好擊中九辰膝彎。

九辰毫無防備,咬牙,重重跪倒在地,膝蓋磕在碎石子上,疼得他直吸氣。

離恨天施施然走過來,撿起那根青藤,似笑非笑道:“你是非要逼着我今日立規矩麽?”

說時,他特地用那藤尖點了點九辰右臂:“第一條,為師想上山,你就得上山。”

九辰側目,看怪物般看着他:“我何時答應拜你為師了?”

離恨天掂量着青藤,道:“巫啓已經替你答應下來,呵,此事,由不得你。”

九辰眸子一轉,冷冷道:“你這麽做,無非就是想用我來要挾父王和母後,順帶着保命。沒想到,自诩清高傲世的離俠,也是個貪生怕死的僞君子!”

離恨天挑眉:“別逼着我揍你!”

九辰頗是不屑:“做都做了,還怕人說麽?”

離恨天立刻高高揚起青藤。

九辰忽然道:“我想爬山了。”

說罷,也不等離恨天反應,他便十分利落的撐着地面站起來,又堪稱粗暴的迅速拔掉紮進膝蓋的碎石子,抽出匕首,直接向山頂攀去。

離恨天盯着那幾顆沾着血的碎石子,皺了皺眉,便也跟了過去。

九辰體力透支嚴重,等爬上這座山頂時,已是夕陽将落。他整個人已經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都是汗氣。

離恨天沒有再宣布走錯了山頭,只随口問了句:“還有力氣采藥嗎?”

九辰不甘示弱的看了他一眼,便背起新做的竹筐,往山林深處走去。

采完藥,已是日落星稀,兩人找了個山洞,稍事休息。

離恨天把順路打來的野味處理幹淨,架在火上翻烤着。九辰在一旁看得只咽口水,自從離開劍北,他好久沒吃過這些野味了。

離恨天拿起一只烤熟的野雞,睨了旁邊的少年一眼,笑道:“第一頓,可不是給你吃的。”

九辰大是失望,本以為,是離恨天自己要吃。誰知,那人卻猛地把手中烤雞擲向了洞口。

與此同時,數聲慘叫響徹山間。

九辰這才發覺不對,正欲起身,卻被離恨天攔住。

此刻,嘩啦啦十幾道人影已經沖進洞內,俱是夜行裝扮,手中寒光閃爍。

離恨天看都不看一眼,袖中青光一閃,近一半殺手皆刷刷倒地,氣絕而亡。

他劍未出袖,便可将這麽多人同時一劍封喉,九辰和其餘的殺手都看呆了。

離恨天卻輕飄飄的道了句:“告訴你們主子,這小子以後歸我管,不許再動他。”

衆殺手諾諾應下,立刻作鳥獸散。

離恨天把另外一只烤好的野雞撕開,遞給九辰一只雞腿。

九辰不肯接,起身問道:“他們都是西陵衍派來的?”

離恨天已經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見狀,嗤笑道:“想不挨揍,就少說話。”

說時,特意指了指他纏在腰間的那根青藤。

九辰倔強的瞪了他一眼,依舊不死心的走到旁邊屍體間,翻看那些殺手的衣物。

洞口處,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來人似在躊躇,想進又不敢進,躲在外面又不肯離去。

九辰露出古怪神色,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磨蹭的刺客!他正要挾劍出洞探看,離恨天卻在後面揚聲道:“你們也都退下罷!”

“是,統領!”

九辰頓覺掃興,收起劍,坐回到火堆旁,問:“原來,這幾座山頭,都是修羅的據點,難怪你這麽熟悉地形。”

離恨天手頓了一下,擡頭,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犀利而難以捉摸:“你可以剿滅試試。”

九辰揚起嘴角:“你以為,我不敢麽?”

面對這等挑釁的姿态,離恨天面上忽然閃過一絲厭惡:“除了驕縱,除了争狠好鬥,巫啓還教過你什麽?”

九辰偏過頭,毫不示弱的道:“你所厭惡的,我都會。”

離恨天目光一冷,厲色道:“總有一天,我會把它們,一樣一樣的從你骨子裏拔掉。”

九辰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拔不掉的,除非,你殺了我,或者――”

後面的負氣之言,只是負氣而已,他意識到失言,就不想說下去了。

離恨天卻不肯放過他:“或者什麽?”

他已經察覺到,眼前少年的情緒,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九辰不說話。

離恨天冷笑:“怎麽,不敢亂說大話了?”

九辰複揚起嘴角,半是玩笑半是正經:“或者,你讓阿星活過來,讓我重新長大一次。”

阿星?

離恨天皺眉,一頭霧水。

九辰觸動心事,也沒了品嘗野味的心思,便默默走到山洞外去吹山風,順便看看有沒有能沖洗的地方。

這一日折騰下來,他身上的鞭傷幾乎全部都裂開了,血水和着汗水黏在衣服上,十分難受,氣味也不好聞。

在離恨天察覺之前,他必須解決掉這個令他感到狼狽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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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護身之符

夜色漸深,群山伏睡。

離恨天孑然獨立,靠在洞外吹那管竹簫,曲調是慣有的蒼涼悲壯。

見九辰渾身濕漉漉的回來,他收了曲,涼涼道:“若兩軍對戰,戰鼓将擂,你也要洗完澡再披甲上陣麽?”

九辰不理他,進洞重新架起篝火,然後盤膝而坐,用內力緩緩蒸幹外袍。

城門已關,這一夜,他們只能睡山洞了。

九辰撿了個角落,把匕首插在旁邊,剛準備靠壁休息,離恨天卻将今天新采的一筐藥草扔到他跟前,甩出一句:“把這些全部烘幹再睡。”

九辰雙目一閉,不做理會。

離恨天抽出腰間青藤,手起藤落,對準九辰肩頭就是一記。

九辰嘴角緩緩流出血色,只覺整個肩胛骨都要被人生生捏碎。

離恨天施施然負手而立,問:“去不去?”

這力道,離恨天只怕是動了至少三分內力。

九辰疼得眼睛發酸,緩過一陣,才挑起嘴角:“我好歹也算個人質,離俠可真不見外。”

離恨天冷笑:“做我的徒弟,沒有養尊處優這條!”

九辰仰首看他,咬牙道:“我說過,我從未答應拜你為師。就算是父王應下的,也要等他親口告訴我才算數。”

“呵,想聽巫啓親口告訴你是麽?”離恨天拎着那根青藤,悠然道:“正巧,咱們師徒聯手、幫着風南嘉對付西陵韶華的事,我上次忘了告訴他。巫啓肯定也百思不解,神女枝為何會跑到了薛衡手裏?”

“你――!”

九辰沒料到他還留着如此陰招,若再糾纏下去,自己只怕要吃大苦頭,便悶頭撿起竹筐,去洞口重新架火。

離恨天盯了會兒,看九辰還算老實,便展袍而坐,自行閉目養神。

第二日清晨,離恨天是被熱醒的。

睜眼的瞬間,他才發現,整個山洞火光沖天,足足點了十餘個大小不一的火堆,恰恰把他圍在中間,而那些草藥被分攤在各個火架子上,正冒着濃烈的白煙與藥香味。

這陣仗,他不被燒死,怕也得被嗆死吧。

而肇事者,此刻正躲在洞外吹風。

見離恨天面色不善的出來,九辰擡頭打量天色,微挑嘴角:“再過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開了,看離俠容色煥發,想必睡得極香。”

離恨天神情甚是冷郁,沒說話。

九辰出了這口惡氣,心頭大爽。

入城時,已近辰時。今日的滄冥似乎格外熱鬧,剛進城門,便見許多百姓正擠在一處城牆議論不休。又走了兩條街,還是這樣的情景。

九辰心頭一動,擠進裏面一看,果然是威虎軍招收新兵的告示出來了。

作為巫王啓一手帶出來的軍隊,威虎軍三年才招一次兵,有本事入威虎軍者,無論貧富貴賤,立升二等軍銜,賞地分銀,全家由朝廷供養。對巫國百姓而言,若能送子入威虎軍,不僅代表一輩子衣食富足,更象征着至高無上的榮譽。

九辰卸下竹筐,悻悻道:“我有事,必須回府了。”

離恨天看得直皺眉:“威虎軍招新兵,你湊什麽熱鬧?”

九辰沒有回答,自顧揚長而去。

離恨天掃了眼那告示,若有所思。

這時,城外西南方向的上空,忽然炸開一個五色煙花。

那是……修羅內部使用的求救信號。

離恨天臉色一變。

世子府外,孟梁遙遙看到九辰身影,便急迎過去:“殿下,宮裏出事了!”

九辰一路上都在想威虎軍之事,好久,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孟梁急得不知從何說起,一連跺腳:“公主假扮太監,欲翻出宮牆,結果被戍衛營的人誤當做刺客抓了起來,還中了一箭。王上大怒,幾乎杖殺了昭陽宮所有宮人。”

“那茵茵呢?”

“被王上禁足于昭陽宮,任何人不得探視,連王後都被擋在了殿外。”

孟梁說的不差,昭陽宮外,已密密麻麻圍了七重護衛。獨孤信親自帶兵鎮守,隔絕了殿內殿外一切音信。

當九辰站在殿外時,獨孤信恭敬行過大禮,擋在他面前道:“王上有令,除了醫官,任何人不得踏足昭陽宮半步。”

九辰抱拳為禮,笑道:“統領不必緊張,我只是過來瞧瞧,別無他意。”

獨孤信暗暗松了一口氣,呵呵笑道:“殿下莫怪,職責所在,臣也沒辦法。”

九辰轉眸,忽問:“是誰先發現公主的?”

獨孤信忙道:“是湘妃娘娘宮裏的小內侍。”

九辰挑起嘴角:“聽說,父王把栖霞宮賜給了湘妃居住。栖霞宮在東南,而公主走的是西北側門,她宮裏的人,倒真是會挑路。”

獨孤信依舊呵呵一笑:“也的确是巧的緊。”

這時,一個青衣內侍疾步走了過來,道:“王上聽說殿下入宮了,請殿下立刻去垂文殿一趟。”

九辰看了看天色,問:“王上可有說是何事?”

那內侍道:“并無說起。不過,東陽侯和季小将軍也在,許是軍務要事。”

阿劍?

九辰正奇怪這個時辰,季禮和季劍怎會入宮面君,腦中一個念頭閃過,臉色刷得慘白。

獨孤信察覺到異樣,忙問:“殿下怎麽了?”

“無事。”

九辰搖頭,便跟着那小內侍走了。

晏嬰已經在殿外等了許久,見九辰來了,忙使眼色讓他進去。

大殿內并無人影,倒是裏面的書閣不斷飄出巫王的笑聲。

九辰進去一看,才發現巫王正和季劍玩沙盤游戲,季禮則坐在中間當看客。

見九辰過來,季禮正欲起身作禮,便被巫王按下。

“別總顧着這些君臣禮儀,先陪孤走完這一局。”

巫王大笑着說道,顯然心情不錯。

九辰只能抱臂站到一側,靜觀沙盤裏的戰局。

季劍正玩得起勁兒,排兵布陣,咄咄逼人、處處都是陷阱,絲毫沒有避讓之意,直把季禮瞧得冷汗直流。

巫王的興致卻是越戰越酣,不僅露了幾個當年他自創的陣法,還連連稱贊對面的白袍少年有用兵天賦。

三局下來,季劍手中的白旗被吃的幹幹淨淨。

巫王握着最後一面白旗,哈哈笑道:“跟孤比,你呀,還嫩着呢。”

季劍懊惱的看着沙盤裏的陣法,急道:“再來一局!”

季禮斥道:“放肆!王上面前,豈容你胡來!”

“恺之言重了!”巫王把弄着那邊白旗,笑問道:“劍兒,你願意跟着孤學用兵之道麽?”

季劍立刻雙目放光:“包括陣法麽?”

巫王颔首:“自然包括。”

季劍大喜,幾乎是雀躍起來:“臣願意。”

巫王将那面白旗反扣于沙盤中,道:“那就入威虎軍罷!”

一句話,足以令季禮膽寒,他最擔心的事,終是發生了。

他穩了穩心神,反複告誡自己,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失态。

殿內,乍然響起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不可!”

季劍和季禮同時轉過頭,詫異的看向忽然開口的九辰。

巫王恍若未聞,依舊和顏問道:“劍兒,你可願入威虎軍?”

季劍張了張嘴巴,又瞅了瞅自家爺爺的臉色,不知該如何應答。

巫王也不着急,緩緩摩挲着掌中的白旗,耐心的等待着。

這時,他才似想起了什麽,随意問:“世子剛剛說什麽?孤沒聽清楚。”

九辰默了默,忽然撩袍跪落,黑眸明亮的看向巫王:“父王說過,今年免試入威虎軍的名額,要給兒臣留着。現在,為何要給別人?”

巫王沒料到他說出這一句,便笑道:“這有何難?你若也想進去歷練一番,孤讓他們多加個名額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兒臣可以再帶一個人進去麽?”

巫王皺眉,有些不悅:“何人?”

九辰嘴角輕揚,高聲道:“文時候,子玉王兄。”

巫王扣着白旗的手驟然一緊。

許久,他擡起寒不見底的墨眸,第一次開始認真打量地上的黑袍少年。

天下皆知,威虎軍中,有一條鐵令,那就是“一人犯錯,整營連坐”。他拉子玉進去,只怕,就是要給季氏尋一道護身符罷……

如此想着,巫王的臉色,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季禮在一旁看得清晰,心底無端生了些寒意。

九辰卻毫無自覺的繼續問:“王兄已經和兒臣說好,一同去報道了。我們可以自己随便挑營盤麽?”

呵,原來是有備而來!

巫王心頭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了上來,忍不住哼了聲:“怎麽?新兵營還容不下你了?你以為那裏是什麽地方,還由着你挑三揀四!”

九辰低下頭,一副知錯的模樣,不再說話。

巫王便不再理會他,端起茶碗啜了口水,看向了季禮:“此事,恺之怎麽看?”

季禮起身離坐,誠惶誠恐道:“王上,能入威虎軍,是這小子的福分,更是季氏一門的榮耀,老臣叩謝王上恩典。”

說罷,他回頭剜了季劍一眼,斥道:“混賬東西,愣着做什麽,還不過來謝恩!”

季劍自知今日是躲不過了,便撩袍下榻,依禮謝了恩。

巫王這才将掌間那只白旗仍回了沙盤之中。

大局已定,回天無力,季禮又表述了一番惶恐之意,便帶着季劍告退了。

熱鬧的裏殿霎時就安靜了下來。

“晏嬰。”巫王擱下茶盞,面無表情的叫了一聲。

晏嬰本就焦急不安的在外面候着,聽到傳喚,忙疾步入內,躬身道:“老奴在。”

巫王盯着沙盤,随手一指地上的少年:“宣內廷司刑的人過來,打他五十杖。”說罷,又加了句:“就在這裏打。”

晏嬰大驚,有些想不通,明明方才殿裏還歡聲笑語,怎麽東陽侯剛離開,巫王突然就起怒了。

“王上,這――”晏嬰試圖提醒一下自己的君上,這位小殿下舊傷未愈,可是剛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巫王直接打斷他:“六十杖。”

晏嬰立刻吓得閉上了嘴巴,躬身退下。

午時,性子高冷、從不肯以笑臉示人的湘妃,難得主動來了垂文殿,欲陪巫王用膳。

晏嬰忙迎了過去,賠笑道:“娘娘來得不巧,王上正午睡呢。”

湘妃忖度片刻,問:“昨夜,王上可是又熬夜批閱奏章了?”

晏嬰點頭稱是。

湘妃了然,轉身欲要離開時,忽聽裏殿傳來沉悶的杖擊之聲,便問:“誰在打人?”

晏嬰神色躲閃,似有難言之隐。

湘妃蹙起眉尖:“宮人犯了錯,自有司刑處處置,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垂文殿裏徇私刑!”

說罷,她竟不顧阻攔,徑自往書閣闖去了。

晏嬰大呼不妙,忙帶人去攔,只可惜,這湘妃身懷武藝,他們又哪裏能攔得住。

而另一邊,湘妃剛循聲闖進書閣,便僵住了腳步。

閣內空地上,跪着一個少年,雙手撐着地面,額角不斷淌着冷汗,幾縷碎發,淩亂的貼在他面上,形容十分狼狽。

兩個內侍,正站在他身後,不緊不慢的交替落杖。透過日光反射,可看見黑金色玉石地面上,濺滿星星點點的血跡。

聽到動靜,那少年緩緩擡起頭,露出一雙明亮的黑眸,以及,因疼痛而扭曲的俊美臉龐。少年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隐隐透出些灰敗之色,下唇更是凝結了兩三塊血痂,想是咬破之後,混着汗水血水結成的。

但縱使如此,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如星,灼灼燃燒着烈火。

那雙眼睛……

湘妃心中莫名一痛。

晏嬰不着痕跡的擋在她身前,躬身道:“娘娘該回去了。”

湘妃失了魂一般,抓着心口一角衣裳問:“他是誰?”

晏嬰低眉垂目,恭敬道:“是世子殿下犯了錯,正在受罰,娘娘請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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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東窗事發

湘妃目中似凝了團冷光,一動不動。

世子受刑,妃嫔在旁,已是極不合乎禮儀的行為了。

晏嬰心急如焚,掌刑的內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暫時停了杖責。

僵持間,一個淡漠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身後響起:“湘兒,你怎麽來了?”

巫王握了卷簡冊,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書閣外五步之地。

晏嬰總算松了口氣,忙帶着其餘內侍一起伏跪在地。

巫王是從寝閣直接出來的,只穿了件寬松的閑居白色絲袍,也未束冠,一頭墨發随意披在肩上,乍一望去,倒像是個閑賦在家的士大夫。

看向湘妃時,他長年冰冷的墨眸中,難得流露出些許溫柔之色。

湘妃感受到這道目光,轉過頭,默默看着持卷而立的巫王,沒有回答。

巫王回以一笑,也不以為忤,灑然自若的牽起她的手,在書閣內的軟榻上坐了,才問掌刑的內侍:“多少了?”

一名內侍擱下杖,躬身回道:“剛過四十。”

“繼續。”巫王冷冷淡淡的吐出兩字,自始至終,看都沒看一眼正扶地喘息的黑衣少年。

兩名掌刑內侍暗自一驚,巫王的言下之意,便是不避諱湘妃了。

湘妃卻低下頭,一動不動的盯着那少年指下劃出的道道血痕,以及他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指節。

巫王也看到了那些血痕,他皺眉片刻,咬牙道:“你們看仔細些,世子若再敢傷手,傷一次,加十杖。”

那內侍沒料到,巫王會下如此冷酷的命令,因為,這已是那少年唯一的借力方式了。

他心底暗暗嘆息一聲,才躬身應道:“是。”

于是,接下來的杖責,成了九辰的噩夢。從記事起,他就知道,巫王的每一句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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