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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的人物,竟然會出現在最不起眼的新兵營。

那銅面将軍鷹隼般的雙目掃視一圈,緩緩舉起手中之劍,聲音清朗,如湛湛碧水長江:“入威虎軍者,無論貧富貴賤,皆為威虎軍一員,爾等須剛勇不怯、克己守法,讓我巫國男兒的血性永遠延續下去!日後,爾等榮辱與共、血肉相連,遇戰,遇殺,永不可忘袍澤之誼!”

“是!”“是!”“是!”

五百餘名男兒皆是血脈偾張,一時間,呼聲震天,應聲如雷。

随後,副将又宣讀了軍規,并按照名冊上的順序,重新核查了一遍人數,才宣布:“原地休整,一刻後,箭術考核。”

校場上,立刻炸開了鍋,不少人都交頭抱怨起來,他們舟車勞頓了一整天,都盼着能趕緊睡個安生覺,誰也沒料到,入軍第一天,就要連夜進行箭術考核。

聽到休整令,巫子玉如蒙大赦,立刻一屁股坐到地上,同青岚悠悠唠起了閑話。

“你不是認識鷹擊将軍嗎?此刻,怎麽不過去套套近乎?”巫子玉眨巴着眼睛,戲谑道。

青岚偷眼望着遠處迎風而立的銅面将軍,認真盤算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得先摸清楚他的脾性,才能投其所好、一舉成功。”

然後,他甚是犯愁的抓了抓腦袋,滿臉苦相:“怎麽辦怎麽辦?從小到大,我最爛的就是箭術了。要是考核不通過,會被直接踢出大營嗎?”

青岚忽得靈機一動,急問:“吳玉,你箭術如何,能不能趕緊教教我要領?”

巫子玉十分欠揍的眨巴着眼,嬉笑道:“我和你一樣,都是笨蛋。”

青岚不服氣的反駁:“爺爺說了,這叫「術業有專攻」,若是考核斧頭功,可沒人能比得上我!”

巫子玉啧啧兩聲:“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這時,副将正帶着人給每個新兵都分發下來了一副弓箭和一壺箭。

青岚手癢不已,迫不及待的拎起弓箭和箭壺,到旁邊的草地裏去練習射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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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子玉耐不過他這股子熱情,也只能裝模作樣的去練習一番。他本想拉上九辰一起,好好讨教一番,誰知扭頭一看,才發現旁邊早沒人了。

隊伍最末,九幽正和一群新兵圍坐一圈,熱絡的閑話家常。他相貌清秀、見識廣博,談吐間,又熱情豪爽,十分招人喜歡,不一會兒,就結交了許多好友。

他聊得正盡興時,忽覺背脊發寒,身後涼飕飕的。

九幽不動聲色的把話茬抛給其他人,轉頭,果見九辰正站在他身後,黑眸冷測測的,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剝的樣子。

九幽偏過頭笑道:“你生氣了?”

九辰不說話,拉起他就走。

其他人見這少年來勢洶洶,不懷好意,紛紛站了起來,就要沖上去奪人。

九幽忙賠笑道:“這是我兄長,有事同我商量,大家慢聊,不用送!”

等走到遠離衆人的一片空地時,九辰才松開九幽的手,冷冷道:“你混入威虎軍,究竟有何目的?”

九幽背着手,踱到他跟前,仰頭笑道:“逃婚,你聽過嗎?”

九辰眼睛動了動,将九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皺眉,有些為子彥打抱不平:“為什麽要逃婚?”

九幽毫不猶豫的回答:“因為――你在這裏呀。”

她秋水般潋滟明淨的雙眸,一動不動的望着他,表情十分認真。

這樣親密的距離,他們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九辰吓得退了一步,驀然睜大眼睛,斥道:“你胡說什麽?”

九幽看他這般反應,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流出眼淚。

九辰無端有些惱怒,沉下臉,道:“這很好笑嗎?”

九幽好不容易停了下來,見狀,又捂着肚子笑起來。

“無趣!”

九辰冷冷瞪他一眼,轉身,欲要離去。

九幽趕緊拉住他,不敢再笑,見九辰依舊繃着臉,便眨眼道:“你不是要拷問,我來這裏的目的嗎?怎麽不問清楚就走了?”

九辰抱臂,眉毛一挑,道:“那是因為,我發現了更痛快的解決方法。”

“怎麽個痛快法?”

九辰甚是不屑的睨他一眼:“禀明鷹擊将軍,直接将你逐出大營。”

九幽瞪大眼睛,急道:“你真敢啊?”

九辰揚起嘴角,不答,擡步便朝點将臺方向走去。

九幽張了張嘴巴,暗道大事不妙,沒想到他竟來真的。

他一咬牙,立刻大步追了過去,從後面緊緊抱住九辰,道:“你要敢告發我,我就去擊鳴冤鼓,告訴巫王啓,我是因為你,才逃婚來威虎軍的。”

九辰沒好氣道:“想不到,堂堂風國公主,竟是無賴之徒!”

九幽面不改色,笑盈盈道:“那又如何,你堂堂巫國世子,還不是要受我這無賴之徒的脅迫?”

九辰掙脫了一下,沒掙開,正要運力用強,耳邊,忽然炸開一聲驚呼:“九辰,你……你們在幹什麽?!”

青岚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下來,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驚得合不攏嘴。

巫子玉趕緊拿手捂住眼睛,又用另一只手擋住青岚的眼睛,連聲道:“罪過,罪過……”

青岚嫌那只手礙眼,一把打落,驚嘆:“哇!原來,這世上真有喜歡男人的男人啊。”

九幽愈加用力的抱緊前面的少年,一臉得逞,道:“現在有人看到了,你想賴也賴不掉。”

九辰擰眉。

九幽忽然松手,一步步走到九辰跟前,擡頭,一本正經道:“兄長,我終于找到你了。”

說罷,眼睛十分應景的紅了。

九辰一怔。

巫子玉與青岚俱是看得目瞪口呆。

許久,青岚甚是洩氣的唉聲嘆氣道:“失散這麽多年,名字還這麽像,真是不好玩!”

九幽的眼睛,卻紅的更厲害了,裏面,隐隐有水澤流動。

箭術考核,設在校場正中央。場地上,共豎着一排二十個靶子,十米之外,畫着一道白線。參加考核的人,要站在白線之外,射出手中之箭,一炷香內,一壺箭,半數中靶心者即可通過考核。

威虎軍重騎兵,對箭術要求極高,通過考核者,會被分入騎兵營,而未通過考核者,則會被分入實力較弱、不受重視的步兵營。

這場考核的意義,衆人心知肚明,因而,雖然口中抱怨,卻也是個個打起了十萬分的精神應付。

第一輪,一排二十個人,只有三人通過考核。

第二輪,一排二十個人,只有一人通過考核。

第三輪,情況稍好,有五人通過了考核。

第四輪,考核剛結束,全場驟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之聲,原來,竟有人百發百中,一壺二十五支箭全部射中了靶心。

連點将臺上的鷹擊将軍都朝場中多看了兩眼。

青岚叼了根草,一邊氣惱的拾回射偏的箭,一邊好奇的盯着被衆人圍在中間的白袍少年,啐了口唾沫,問巫子玉:“那是何人?”

巫子玉瞅了眼青岚,心情甚好,道:“那是東陽侯府的孫侯爺,季劍季小将軍,你惹不起。”

青岚哼了聲,眼睛一翻,道:“有什麽了不起,運氣好而已,總有一天,我也會運氣好的。”

說時,他又射偏了一箭。

青岚轉頭,十分不滿的朝站在一旁看好戲的九辰和九幽嚷嚷:“你們倒是有個厲害的幫幫我。”

九辰專注的盯着場上動靜,不作理會。

倒是九幽笑吟吟的指點了兩下他握弓的姿勢,道:“威虎軍所用三石弓,比尋常三石弓要重,你臂力不差,就是用力過猛了。譬如這勾弦,你不必用上五指,拇指拉弦,食指輕擡箭尾,中指再扣住拇指試試。”

青岚依法照做,終于沿直線射出一箭,興奮的高呼:“九幽,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到了第七場,輪到了巫子玉上場。

他拿起弓,慢騰騰踱到白線之外,一壺箭,皆是軟綿綿的落在腳邊,被周圍人好一陣哄笑。

巫子玉臉皮甚厚的左右作揖,道:“在下技術淺陋,日後,望各位兄弟多多賜教。”

第八輪,輪到青岚上場,同一組的,還有那身高八尺的漢子和他的小兄弟。

青岚還有些手生,前五箭都射偏了,他本以為,自己的箭術已經夠爛了,定然要被衆人嘲笑。誰知,那八尺大漢,由于身量太高,整場都在貓着腰找靶子,稍一用力,那箭便長了翅膀般,飛向天邊,再無蹤跡。而他那兄弟,更瘦弱的不成樣子,連弓都拿不穩,總共二十五箭,倒有二十箭是直接從弓上掉了下來。

衆人不僅嘲笑,已然是心生鄙夷,青岚整場臉紅心跳,箭射的越來越偏,倒沒一支挨住靶子的。

也不知是不是箭術爛的都湊到了一起,第八輪,竟無人通過考核。

青岚甚是洩氣的下場,将弓箭扔進草叢,可憐巴巴的望着九幽:“我是沒本事進騎兵營了。”

第十輪,輪到九辰上場。

青岚耷拉着頭,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巫子玉和他湊在一起,煞有介事的道:“論起箭術,我這弟弟要排第二,可沒人敢排第一。”

他話音方落,九辰第一箭,正不偏不倚的射在了旁邊人的靶子上。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聲。

青岚剛要打起精神,見狀,嘆了口氣,又蔫了下去。

緊接着,九辰第二箭,又射在了負責數箭的小兵的頭頂上。

第三箭,又射掉了恰巧路過此地的副将的頭盔頂上的紅纓。

最後一箭,幹脆射到了将要燃盡的香頭上。

射箭射偏的,衆人見得不少,但能把箭射的這麽偏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起初還是哄笑不止,到最後,皆是唏噓一片。

巫子玉神色古怪,不知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人群中,尚有另一人,雙拳緊握、雙目幾欲噴火,不解兼憤慨的盯着場中的黑衣少年,卻是季劍。

等九辰下場後,九幽悄悄拉他到一旁,好奇道:“大家都掙破頭要擠進實力強的騎兵營,兄長為何反其道而行?”

九辰輕蔑一笑,道:“向來只有我挑營盤,豈有營盤挑我之理?”

說罷,他皺起眉毛,有些不高興的問:“誰是你兄長?”

九幽但笑不語,搖頭擺腦沉吟片刻,忽道:“既然如此,我也壓你一注。”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陣陣凄慘響亮的哭聲。

九幽循聲望去,只見那八尺大漢正像個孩子似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周圍聚了一圈人,指指點點。

那身量小的瘦弱少年不耐煩的坐在一旁,不勝聒噪的捂着耳朵。

九幽立刻拉着九辰過去,關切的問:“這位仁兄,有事好商量,你哭什麽?”

那大漢哭的更慘烈,抹着淚道:“俺聽說,騎兵營的俸祿,要比步兵營高出三倍,飯也比步兵營的好吃。俺村裏鬧饑荒,俺姐俺娘都餓死了,俺就指望着進騎兵營,給俺兄弟治病呢。考核不通過,俺就進不了騎兵營了,這不是要俺和俺兄弟的命嗎?”

周圍不少人懷了同樣的心思,聽了這話,一時恻然,忽然都沉默了下去。

九幽看了看旁邊的瘦弱少年,果見他臉色蒼白,似有不足之症。

那少年似乎特別抵觸別人用異樣眼光看他,立刻擋住臉,刻薄譏諷道:“看什麽看,我可沒他那麽傻。”

九幽無奈的搖頭,反握住那大漢的手,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那大漢眼睛頓時放光,激動的抽泣道:“你不騙俺?”

九幽笑着,認真的點頭。

那大漢立刻破涕為笑,高興的舉起那瘦弱少年,又蹦又跳。

少年急得大叫:“憨子,你快放我下來!”

走開後,九辰狐疑不定的盯着九幽:“你跟他說什麽了?”

九幽眨眼笑道:“你真想知道?”

九辰最不屑兜圈子,又怕他戲耍人,冷着臉走開了。

九幽看着他背影,不急不緩道:“我告訴他,一月內,步兵營的俸祿會超過騎兵營。”

九辰腳步微微一頓,片刻後,嘴角輕揚,繼續走遠了。

因為這句話,在最後一輪考核中,九幽因為差了一箭,落選騎兵營。

垂文殿,已近三更,巫王依舊在披衣處理奏簡。

一襲金衣,悄無聲息從側殿門步入,靜立殿中,等待巫王處理完手中正閱的一簡。

巫王頭也未擡,便問:“考核結果出來了?”

來人輕笑一聲:“王上聖明。”說罷,恭敬遞上簡冊。

巫王只讓晏嬰接過去,放在案旁,并沒有打開看的意思。

殿中,金衣鬼面的男子打趣道:“王上難道不關心世子殿下的成績麽?”

巫王提起朱筆,在簡上畫了個圈,才哼了聲,道:“不過是風頭盡出、技壓整營之類,有何可觀之處?”說完,他忽然擡起頭,笑了笑:“孤倒更關心,玉兒表現如何?”

男子輕咳一聲,斟酌道:“只比殿下略差一些而已。”

巫王頗有意外,道:“當真?”

金衣男子摸了摸鬼面上的假鼻子,指着那卷冊簡,道:“屬下不敢欺君,王上一看便知。”

巫王果然拿起簡冊,展開浏覽起來,只是,漸漸地,他的面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全偏,一發未中。”

巫王驟然拍案,臉色鐵青,眉峰犀利逼人:“他當真以為,軍中是兒戲之地!”

金衣男子幽幽道:“若百發百中,王上嫌殿下出盡風頭,若一發不中,王上又嫌殿下兒戲軍法,要屬下說,殿下也确實難做。”

巫王忍不住笑罵道:“你少貧嘴。他那點心思,孤最清楚不過,等新兵營訓練結束,若騎兵、步兵兩營相安無事,你再來替他開脫不遲。”

金衣男子輕笑道:“到時,王上也許記得,還差臣一個死士營的主帥。”

巫王默然,又盯着簡冊上的這行字看了會兒,忽問晏嬰:“湘妃去南山寺有幾天了?”

晏嬰躬身答道:“整整兩日了。”

巫王又問:“她都做了些什麽?”

晏嬰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白日裏一直跪在觀音金像前,進奉露水,只有晚上,才回客室休息。吃完晚膳,倒是會去寺裏的後院轉轉,聽說,那裏種了很多萱草,娘娘甚是喜愛。”

巫王筆尖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麽,道:“孤記得,那座鐘樓,也在後院。”

晏嬰臉色泛白,不敢再接話。

倒是金衣男子垂手禀道:“鐘樓那邊,自有血衛盯着,王上盡可放心。”

巫王稍稍定了定心,斟酌片刻,吩咐晏嬰:“盯緊她,若出了差漏,孤唯你是問。”

“老奴遵命!”

金衣男子微微笑道:“王上這麽快就要收網了嗎?”

巫王執筆,重新蘸滿朱墨,卻道:“大魚還未出水,言之尚早。引一引,倒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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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入營風波

月上中天,分入騎兵營的新兵已然酣然入夢,步兵營外,衆人卻還在排隊等着入營。

青岚幽怨的望着烏泱泱的隊伍,又不甘心的摸了摸腰間石斧,憤憤道:“戰斧當配騎兵,離開了戰馬,我這斧頭如何發揮威力?”

巫子玉坐在地上,甚是悠然的道:“我看那鷹擊将軍兇得很,定是殘暴嗜虐之人,能脫離他的魔爪,你就知足罷。”

青岚十分鄙夷的望着他:“你懂什麽,鷹擊将軍是整個威虎軍中最受王上倚重的人,連列英大将軍都讓他幾分,跟着他混才有出頭之日!”

排隊的間隙,幽蘭很快和周邊的新兵打成一片,稱兄道弟的熱絡起來。

見九辰始終默默站在隊伍裏,既不主動和人說話,也不坐下休息,幽蘭悄悄蹭過去,道:“初來乍到,大家都忙着相互結交,以便日後有個幫襯,你怎麽一點都不熱情?”

九辰看着遠處,不說話。

幽蘭忽然伸出手,覆在對面少年的心口處,眼睛一彎,認真問道:“難不成,你這裏面是冷的?”

九辰偏過頭,顯然不願理會。

這時,緊閉的營門終于開了,一個副将模樣的人走出來,趾高氣揚的宣布:“将軍有令,閉營時間已過,任何人不得擅自入營,違者軍法處置。”

說罷,他啐了口唾沫,罵了句:“他奶奶的,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

營門重又關閉,三百餘名新兵皆呆立原地。

許久,不知誰嚷嚷了句“這步兵營忒沒人性!”衆人才炸開鍋似的,抱怨議論起來。

青岚氣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掄起斧頭劈了那營門,幸而巫子玉眼疾手快的拖住他,才免去一場沖突。

威虎軍駐紮在深山之間,夜裏溫度極低,加上時近深秋,山風凜冽,衆人露宿營外,毫無防護,皆是凍得瑟瑟發抖。

幽蘭拉着九辰、青岚等人圍坐在一起,相互取暖,一邊搓手哈氣,一邊道:“我打聽過了,掌管步兵營新兵操練事宜的是鷹擊将軍的死對頭――武烈将軍雲棠。此人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常以各種名頭苛責兵士,最愛在帳前動軍法,以後,我們恐怕沒好日子過了。”

青岚氣憤道:“依我看,他是因為這步兵營,處處都比不過騎兵營,所以才嫉恨鷹擊将軍。”

巫子玉縮起腦袋,欲哭無淚:“那他會不會公報私仇、經常拿我們撒氣?”

青岚翻了個白眼:“顯然,他不準我們入營,就是嫌咱們沒本事,箭術考核輸給了騎兵營的人,丢了他面子。真是個小氣鬼!”

他身後,那身高八尺的大漢忽然又哇哇大哭了起來。

青岚正有氣無處撒,聞聲,幹脆捂住耳朵,不耐煩的揚聲道:“堂堂七尺男兒,你還多了一尺,怎麽哭個沒完沒了啊!”

那大漢哭的愈加厲害,口中似急迫的咕哝這什麽。

青岚忍無可忍,騰地起身,就要跟那漢子幹上一架。

幽蘭察覺出不對,忙攔住青岚,走過去一看,果見那大漢正半跪在地上,紅着眼睛,用力搖晃地上雙目緊閉的瘦弱少年,形容驚慌失措。

那少年面色酡紅,唇色慘白,渾身都戰栗不止,似是起了高燒。

青岚也吓了一跳,呆立原地,結結巴巴問:“他……他怎麽了?”

巫子玉湊過去看了看,亦驚了一驚,道:“好像是受了重風寒,得趕緊給他喝碗姜湯禦寒。”

一直沉默不語的九辰忽然走過來,掃了眼那少年,抱臂道:“他不是受了風寒,而是瘴氣中毒。”

九辰看向那大漢,問:“他可是肺有舊疾?”

那大漢連連點頭,遇見救星一般,猛然抓住九辰衣袍,撲通一跪:“你救救俺兄弟。”

九辰避開,看向別處,道:“我不是大夫,救不了他。”

說完,他自己也極低的咳了兩聲。

幽蘭看那少年的臉色已隐隐泛起青色,忙道:“必須立刻找軍醫過來,再晚一步,他恐有性命之虞。”

那大漢恍然大悟,才明白軍中還有軍醫,抱起那瘦弱少年就朝營門沖去,一邊敲砸營門,一邊高聲大呼:“将軍,讓俺進去,快讓軍醫救救俺兄弟!”

營內一片死寂,始終沒有絲毫動靜。看守營門的兩名小将亦如同木頭般,不管不問。

倒是不遠處騎兵營的人聽到動靜,不少人皆從營帳裏探出腦袋,悄悄觀望。随着幾聲呵斥聲傳來,那些腦袋也都重新縮回了帳子裏。

步兵營外,那大漢雙目泛紅,拳頭上已經砸出血,嗓子也漸漸嘶啞下來,卻依舊不知疲累的跪在營門口,砸門求救,衆人皆是敢怒不敢言,無不恻然。

青岚看不下去,拎起斧頭,便拉着巫子玉過去幫那大漢一起敲營門。

幽蘭見九辰站在一旁,始終看着天邊某處,對此間情景沒有絲毫反應,便走過去,試探着問:“你當真不能幫他?”

九辰道:“這個地方,只講軍令,不講人情,我如何幫他?”

幽蘭垂眼,隐有失望:“沒想到,曾令九州聞風喪膽的威虎軍,竟視人命如草芥,毫無仁義可言。”

“但你是巫國世子,他們都是巫國的子民,你心有熱血、胸懷俠義,為何不能幫他們?”

她目光灼灼的望着對面的少年,滿是期待。

九辰嘴角一揚,用纏着布條的右手,摸了摸胸口,漠然道:“也許,真如你所說,這裏面是冷的。”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幽蘭伸出手,覆在九辰手背上,緩緩閉上眼睛,道:“我能聽到,你的心在跳動。心在跳,就證明你的血是熱的。我相信,這世上,能阻止你救人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怕害了他們。”

然後,她睜開秋水般明澈的雙眸,直看到那雙星眸深處,問:“我說的對嗎?”

九辰盯着她看了許久,才冷着臉道:“瘴毒雖險,不至于要命,只要他能挨到太陽出來,待瘴氣散去,便可無事。父王最忌諱我插手軍務,我若逆道而行,只怕,他們兩人随時會有性命之虞。”

九辰看着幽蘭按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有些不高興的皺起眉毛。

幽蘭沒有松開,反而問:“若是那瘴毒能要人性命,你會怎麽做?”

九辰黑眸一凜,抽出自己的手,轉身,冷冷道:“我依舊不會插手。”

“喂!你們兩個,快過來幫忙,站那麽遠幹嘛!”青岚使勁兒的沖九辰和幽蘭招手,招呼道。

九辰沒有動。

幽蘭卻不由分說的拉起他的手,朝營門口走去。

木制營門已經被敲得搖搖欲墜,青岚正拿着斧頭比劃,琢磨着從哪個方向劈開順手。

那大漢正将那瘦弱少年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給他取暖,生怕他吹到一點風。

幽蘭近前一看,那少年唇色泛黑,鼻息微弱,顯然已經奄奄一息。

她眉心一跳,剛要回頭,便發現九辰也正神色凝重的思考着什麽。

幽蘭忙問:“有問題麽?”

“他體質虛弱,只怕不止先天不足這麽簡單。”說到此處,九辰忽然起身,目光如炬的盯着青岚,道:“威虎軍軍法嚴明,擅闖營帳者死。別說武烈将軍饒不了你,就是到了鷹擊将軍那裏,也要先受一百軍杖,才有機會辯白。誰給你的膽子,竟敢以身試法?”

青岚被說的一懵,瞪着九辰,無辜道:“人命關天,你說什麽瘋話!”

幽蘭卻心中一動,忙在那大漢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那大漢騰地起身,抱起懷裏的少年,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直接掉頭朝騎兵營方向沖了過去。

片刻後,騎兵營火光沖天,便起了一片騷動。

主帳內,負手立着一個鬼面金裳的男子,聽得動靜,便問:“出了何事?”

臉帶銅面的鷹擊将軍掀帳而入,沒好氣的道:“別提了,有人擅闖營帳。”

“怎麽回事?”

“是步兵營的新兵,中了瘴毒,雲棠不許這幫兵崽子入營,他們便來闖騎兵營了。”

金裳男子走至帳門口,掃了眼被衆人圍困在中間的八尺大漢,若有所思道:“這等主意,可不像是他一個鄉野漢子能想出來的。”

鷹擊将軍十分犯難,道:“雲棠那老小子,最是記仇。将軍,咱們若管了步兵營的閑事,後患無窮。”

金裳男子沉吟片刻,卻道:“先救人再說。”

鷹擊将軍還欲再言,卻被那男子一個眼神止住。

次日,天色未亮,步兵營中便響起了集合的號角聲,緊閉的營門也徐徐打開。

新兵們在營外露宿一夜,皆是凍得手腳麻木、神志昏沉,乍聞號角聲響,俱是茫然無措的惶惶四顧。

幸而九辰和幽蘭軍中經驗豐富,忙叫起衆人,三兩下換好新發的衣甲,匆匆奔至校場集合。

将臺上,一人須發飄飄、衣冠如雪,傲然而立。他雖未披重甲,只戴了護腕和護膝,舉手投足間,卻似有撐起天地的力量,令人心生敬畏。

衆人本以為,雲棠是個長相猙獰的牛頭馬面類人物,沒想到,竟有如此逸士風骨。

他精明幹練的雙目掃過三百餘名新兵,沉聲喚道:“雲霸。”

“在!”

一人應聲而出,正是昨夜宣布閉營命令的副将。

“開始點卯。一卯不到,鞭二十,二卯不到,杖五十,三卯不到,斬立決!”

“是。”

初卯點完,有五人未到。雲棠又命點二卯和三卯,點至三卯,所有新兵皆已到齊,唯有延陵和延山兩人不知去向。

誤了初卯的三名士兵,皆被扒掉上衣,當衆打了二十鞭子。那鞭子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每一鞭下去,皆是血沫橫飛,留下一道猙獰傷痕。

點卯完畢,雲棠又命雲霸檢查衆人穿戴,又有十人因衣衫不整被拖到将臺下各打了二十軍棍。

巫子玉捂着眼睛,不敢直視,暗自慶幸沒被抓住把柄。

處罰完畢,雲棠又命人取來名冊,正要勾掉延陵、延山兩人姓名,下達斬殺令,忽有将士來報:“鷹擊将軍來了。”

“本營正在執行軍法,讓他等着!”

雲棠擰眉,執意拿起斬殺令,抛向半空。

一把鏈子刀,隔空飛來,堪堪卷住那兩枚斬殺令,伴随着一聲朗然笑聲:“武烈将軍,刀下留人!”

雲棠冷哼一聲,道:“鷹擊,你我泾渭分明最好,若壞了規矩,休怪我在王上面前不給你留臉面。”

鷹擊将軍攜劍上臺,摸了摸銅面上的鼻子,笑道:“此事的确是個誤會,那延陵自幼體弱,昨夜中了瘴毒、命懸一線,他哥哥延山情急之下亂了方寸,才誤闖入了騎兵營。更巧的是,昨夜王使恰在我帳中,撞見此事,命我事急從權、即刻救人。”

雲棠一聽“王使”二字,心裏頗不是滋味,冷笑道:“連營帳都能走錯,遇戰,豈不連敵軍的營帳都分不清,如此廢物,留他們何用?”

鷹擊将軍嘆道:“昨夜,我也跟王使這麽說。可王使說,王上愛兵如子,斷不忍他們未上戰場、先病死軍中,我才敢請了軍醫為延陵診治。那延山,我也按騎兵營的規矩責了他一百軍杖,也算給你一個交代。”

他們言語交鋒間,延山已經背着延陵來到校場上歸隊,延陵面上冷汗涔涔、劇咳不止,病得正厲害。延山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顯然棍傷不輕。

雲棠把目光鎖在二人身上,陰怒之色漸漸在面上彌漫開。

“威虎軍令,一人犯錯,整營連坐。所有人,紮馬步,三個時辰。”

威虎軍的馬步并不好紮,不僅動作要最嚴苛的四平馬,左右手還要各拿一只二十斤重的鐵錘,平舉于胸前。

對習武之人來說,雙手各平舉一只二十斤的鐵錘雖不算難事,但要堅持三個時辰,與其說懲罰,倒不如說是一種酷刑更貼切。

一衆新兵如遭雷劈,都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有的人,甚至把這倒黴禍事歸結到延山兄弟二人身上,對他們怒目而視。

延山身後有杖傷,蹲起馬步,傷口便如刀割一般,疼得他眼前發黑,幸而他高大壯碩、體力過人,才能舉起兩只鐵錘。

但延陵本就體弱,此刻瘴毒未清,能站着已是萬幸,哪裏還能紮下四平馬,并舉起兩只鐵錘。

那副将雲霸似乎也刻意跟延陵過不去,拿着根鞭子站在延陵身後,不住的催促他拿起鐵錘。延陵稍有遲疑緩滞,他便一鞭子抽在那少年腿上,肆意呵斥□□。

延陵緊抿起嘴角,不肯服輸的想要拿起鐵錘,怎奈,他雙手虛軟無力,均以失敗告終。最後一次,還險些砸了自己的腳。

雲霸露出輕蔑之色,又是一鞭子抽到延陵手臂上。

延山見自家兄弟被欺負,急得雙目血紅,眼看着就要發飙。幽蘭挨着他站着,急道:“兄臺不可沖動害了他。”

一旁的青岚簡直要氣炸了肺,他霍然扔了鐵錘,高聲道:“他病成這樣,哪兒有力氣舉鐵錘,你別欺人太甚!”

雲霸擡起下巴,饒有興致道:“你想造反?”

青岚一腳踢開擋路的鐵錘,毫不畏懼的揚起頭,道:“爺爺不稀罕造反,聽好了,延陵的那份罰,我替他領了。”

“有骨氣!”

雲霸得意的擊掌,吩咐:“來人,給他換四十斤的鐵錘。”

青岚咬牙,一點點将兩只四十斤的鐵錘平舉于胸前,額上,已經出了層細密的冷汗。

雲霸面上露出一抹陰冷笑意,拿鞭柄戳了戳青岚肩膀,道:“我會禀明武烈将軍,給你加罰三個時辰。”

延山滿是感激的望着青岚,淚眼汪汪道:“俺替俺兄弟謝謝你,以後,俺把碗裏的肉都給你吃。”

青岚翻了個白眼,無語望天。

延陵卻神色陰郁的翹腿躺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絲毫沒有感激之意。

同樣舉不起鐵錘的,還有巫子玉。

他自小養尊處優,所習武藝,也是最簡單的防身功夫,根本沒有練過腿力與臂力。他卯足了全身力氣,好不容易舉起了鐵錘,卻在蹲下的一刻,失手砸了腳。

雲霸正在尋隙找茬,見這情形,立刻要命人綁了巫子玉,交給雲棠處置。

巫子玉忙可憐巴巴的望向九辰。

九辰也扔了那兩只二十斤的鐵錘,道:“他的罰,加在我這裏。”

雲霸打量着對面的黑袍少年,見他右手尚纏着厚厚的布條,隐有血色滲出,頓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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