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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道:“今日,不自量力的人還真是多!來人,給他也換四十斤的鐵錘!加罰三個時辰!”
巫子玉一臉愧疚,欲言又止。
九辰始終目視前方,懶得跟他廢話。
巫子玉只能灰溜溜的和延陵湊在一起,坐在地上休息。
幽蘭看不過去,悄聲抱怨:“他如此無用,就該吃些苦頭,你為何替他受罪?”
九辰唇角緊抿,不答。一縷冷汗,恰從額角流下。
幽蘭憂心忡忡的盯着他受傷的右手,計較片刻,忽道:“咱們換一下,我力氣跟你差不了多少,手比你好使。”
九辰終于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幽蘭不明所以,悄悄用口型比劃:“到底換不換?”
九辰觸電般收回視線,恢複冷淡神色,道:“我的事,與你無關。”
午後,衆人結束懲罰,皆回到分配好的營帳暫時休整用飯,唯有青岚和九辰還在校場上受罰。
山中的日頭,雖無溫度,卻異常刺眼。
青岚舔了舔幹裂的唇角,忍不住問九辰:“我替人受罰,也算是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你這算是哪一出?換做我,才不會替吳玉這種人受罰。”
九辰眼前一片黑暗,只能靠空氣中殘留的溫度去感受白茫茫的陽光。
青岚見他不說話,費力扭過頭,不滿道:“你怎麽不說話啊!”
九辰卻問:“日頭可是剛過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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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愈加摸不着頭腦,道:“對啊,你都看到了,還問我做什麽?”
又一陣眩暈之後,九辰眼睛所及之處,終于開始出現一點點刺目的白色。
陽光撕裂黑暗,漸漸彌漫至整個視線範圍。
九辰松了口氣,也許,方才只是意外。也許,是因為他持續低燒數日,與龍首血衛一戰又耗損太多,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必須盡快解決掉這個麻煩,才能保存體力。
青岚哪裏知道這些,他一雙手臂已經疼到麻木,只孜孜不倦的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為什麽要替吳玉受罰?”
九辰看他一眼,輕道:“他毫發無損,我才能在這裏待下去。”
青岚剛要反駁這算什麽道理,待瞥見九辰滲血的右手,忽有所觸,一撇嘴,道:“看來,你跟我一樣,都是家裏最不受寵的那個。”
聞言,九辰習慣性的微揚嘴角,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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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兵行險招
午後,步兵營的新兵皆被雲棠拉到山裏去墾荒,唯獨九辰和青岚還在校場上受罰。
一個小兵大搖大擺的來到校場,指着二人,道:“鷹擊将軍要見你們。”
青岚見這小兵腰攜砍刀,足踏馬靴,确是騎兵營裝束,大喜道:“此話當真?”
那小兵哼了聲:“将軍口令,豈能作假?”
九辰側眸,語氣冷淡:“我等正在受罰,恕難從命。”
那小兵立刻沉下臉,喝道:“大膽!鷹擊将軍的命令,你也敢不遵?”
九辰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除非武烈将軍首肯,否則,我們不會離開校場一步。”
青岚忙道:“別別別,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我仰慕鷹擊将軍已久,我跟你走!”
說罷,他喜滋滋的扔了兩只鐵錘,小心活動着麻木的雙臂。
傳話的士兵罵了句“不識好歹!”,才催促青岚:“別磨蹭,将軍還等着呢。”
九辰有些不滿的瞪着青岚,道:“不能去!”
那小兵見狀,眉毛一豎,抽出鞭子就要打人。
青岚眼疾手快的捉住鞭梢,賠笑道:“軍爺消消氣,我兄弟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說完,他又悄悄遞給九辰一個眼神,比劃道:“替我看着錘子,我很快回來!”
九辰偏過頭,懶得再理他。
到了傍晚,衆新兵拓荒歸來,九辰也站滿了六個時辰,衆人圍坐在一起吃飯,巫子玉伸長脖子溜了一圈,眨巴着眼睛問:“阿辰,青岚那小子呢?你們不是一起麽?”
九辰正認真啃着一塊炊餅,頭也不擡道:“無可奉告。”
巫子玉更加不解,嘟囔道:“該不會是逃走了罷。”
幽蘭撞了撞他,悄悄道:“這可是殺頭大罪,不可亂說。”
巫子玉吐了吐舌頭,便聽旁邊一堆新兵正竊竊私語。
他伸直耳朵,便聽一名新兵道:“聽說了嗎?今日有人私闖鷹擊将軍的營帳、偷吃東西,被逮了個正着。此刻,正挂在騎兵營門口呢。”
“我有個同鄉兄弟,也在騎兵營,聽說,鷹擊将軍派人捎了個口信過來,雲棠火冒三丈,正要拿那倒黴的家夥開刀問斬呢!”
“也不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鷹擊将軍那裏騙吃騙喝。”
延山坐的離他們最近,聞言,口中炊餅啪嗒掉到地上,轉頭樂呵呵問:“兄弟,鷹擊将軍營帳裏有肉吃嗎?”
那些新兵露出鄙夷之色,皆是哄然大笑起來。
延陵直接朝延山屁股上踹了一腳,惱怒道:“丢死人了,閉嘴!”
延山嘿嘿一笑:“好久沒殺豬了,俺真有點想吃肉了。”
巫子玉越聽越不對勁兒,剛要張嘴說點什麽,幽蘭忽然低聲道:“雲霸來了。”
衆人忙端起碗專心吃飯,免得引起雲霸注意。
雲霸拎着條馬鞭,和幾名親随趾高氣揚的走過來,揮鞭便打落了好幾名新兵手裏的飯碗。
那些新兵皆是敢怒而不敢言,延山見狀,忙悄悄把炊餅藏到了懷裏。
雲霸何等眼神,冷笑一聲,一鞭子抽到延山胸口,喝道:“拿出來!”
延山胸口衣服碎裂開,手卻緊緊的護着懷裏的炊餅,不肯松開。
雲霸眉毛一豎,又要揮鞭打人,幽蘭眼疾手快的從延山懷裏掏出炊餅,扔到一旁。
延山紅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塊滾在泥土裏的炊餅。
雲霸這才收了鞭,逡巡一圈,挑眉道:“武烈将軍丢了帥印,命本将全營盤查,找出偷盜之人。所有人,立刻回營待查,無令,不得外出!”
事發突然,衆人被折騰了一日,皆是又累又餓,也不敢當着雲霸抱怨,只能悻悻結伴回營。
因為挨罰的事,九辰、巫子玉和青岚、延山兄弟分到了一營。此刻,青岚不在,便只有他們四個人。
延陵依舊萬事不關己的翹腿躺在自己的草鋪上,延山肚子餓得咕咕叫,不斷在地方畫圈。
巫子玉湊過去,問:“你畫的什麽呀?”
延山咽了口口水,道:“俺在畫炊餅。”
巫子玉被逗樂,掠起一截箭袖,道:“你畫的太醜了,像壓扁的石頭,我給你畫。”
說罷,他當真撈起一根細棍,在地上畫起餅來。
延山一個勁兒的拍手叫好:“像!真像!要是能一口吞下去多好。”
九辰則坐在角落裏,就着油燈,給右手換傷藥。
舉了六個時辰鐵錘,他右手纏的厚厚數層布條已經被血浸透,并極深的嵌入了肉裏。
九辰銜住一把匕首,一點點把布條纏開,額上和臉頰上,布滿細密的汗珠。
然後,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細淨的瓷瓶,隔着微弱的燈光,反複把玩,也不知在想什麽。
延陵餘光飄過去,見九辰右手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他自己卻也只是盯着那瓶子發呆,并不用藥,也不知觸動了什麽心事,索性翻了個身不再看他。
幽蘭悄悄掀帳進來,摸到九辰身邊,伸手就奪過去那只瓷瓶,拔開塞子聞了聞,大吃一驚:“這是用紅、黃、白、紫、綠五色萱草根莖做成的上等傷藥,綠萱和白萱只有漢水附近才有。漢水早已寸草不生,沒想到,五色萱還能重現世間。”
九辰拿過瓶子看了看,又聞了聞,并無察覺出異樣,不由皺起眉毛。
幽蘭看出他疑惑,道:“昔年,機緣巧合,我曾見過一株綠萱,那縷幽香,聞之難忘。”說完,她試探着問:“不知……此藥是誰配制出來的?”
九辰繼續把玩着瓷瓶,低頭沉思起來,沒說話。
“五色萱比尋常傷藥見效要快得多,又無反噬作用,配藥之人,定也是不忍看你再受掌傷折磨。”
九辰手一頓,默了默,直接把那瓷瓶往地上一擱,偏過頭,盯着別處發呆。
冷汗,彙聚成線,順着他的額角流下,冰涼無溫。
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托起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小心吹氣。九辰猛地回神,轉頭,見幽蘭正把傷藥一點點撒到他掌心,均勻鋪開。
他下意識的想抽回手,卻被另一只手按下去,九辰擡眸,幽蘭正目光堅執的與他對視,便破天荒的沒有再堅持。
幽蘭并沒有急着替他包紮,等這層藥粉被鮮血浸透,她又小心的撒上第二層藥末,才撕下一片幹淨的裏衣,慢慢把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用布條纏起來。
九辰感覺整只右手都像被人按在油鍋裏煎滾一般,面上,又滲出許多冷汗。
他一雙黑眸,灼灼盯着幽蘭,忽問:“你來這裏,究竟有何目的?”
幽蘭不急不緩的把布條打了個結,道:“我說了你又不信,何必多此一問。”
“你不說,如何斷定我不信?”
“逃婚,你信麽?”
九辰立刻擰眉,有些惱怒的瞪着幽蘭,顯然不滿于她如此無賴的态度。
幽蘭攤手,一臉無辜:“你不信,可怪不着我。”
九辰看向別處,冷冰冰道:“日後,若被我發現你意圖不軌,我決不饒你。”
這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與呵斥聲。
幽蘭變色,道:“不好,是雲霸來查營了。”說完,她三兩下收拾好殘餘的藥,塞到九辰手中,又悄無聲息的潛回了自己的營帳。
巫子玉見情況不妙,立刻扔了木棍,回到九辰身邊躲起來。
九辰側眸,正要掀開營帳打探外面的情況,刺骨冷風突地灌了進來,雜亂的腳步聲中,雲霸帶着幾名親兵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搜!”
雲霸把長刀往地上一插,不由分說,便指揮左右搜營。
那些士兵有雲霸撐腰,皆是動作粗暴、有恃無恐,不過片刻,整個營帳已被他們翻的一片狼藉。
延山見他們畫的滿地炊餅也被踩踏的不辨形狀,眼睛驟然泛出血紅,低低的嘶吼一聲,拎小雞一般,将兩名小兵扔出帳外。
餘下士兵見他身形魁梧,皆不敢靠近,雲霸亦被他氣力所驚,退了一步,呵斥道:“大膽狂徒!你竟敢以下犯上!”
延山正在氣頭上,哪裏管這些,掄起胳膊,直接将雲霸拎到了半空。
“找到了!找到了!”
一名小兵激動大呼,卻是從延陵床鋪下的稻草堆裏掏出件黑帛包裹的東西,正是刻有“武烈”的帥印。
這下,連向來處事漠然的延陵也變了臉色。
餘下的士兵一擁而上,把延陵從床上拖下來,死死按住。
延陵用力掙脫,高呼:“不是我拿的!”
延山見兩柄長刀已架到了延陵脖子上,立刻松開雲霸,撲過去去救延陵。
雲霸瞅準時機,拔刀而起,直襲延山後背。
延山一心要救延陵,根本沒有察覺,那寒刃便直接砍到了他後背骨上,帶起一片血霧。
延山大怒,回身,徒手捉住刀刃,啊呀一聲,将那柄大刀折為兩半,扔回給雲霸。
雲霸閃身避開,打了個響哨,埋伏在帳外的甲兵立刻沖進來,合力制住延山。
延山怒吼一聲,想要甩開衆人,那些甲兵卻早有準備,手中寒光爍爍,直接刺入延山腳掌,将他釘在地面。延山嗚咽不止,雙腿和雙臂已被鐵鏈牢牢鎖住。
延陵憤憤道:“東西是從我床底下搜出來的,跟他沒關系!”
“你一個病秧子,若無這蠻子幫忙,哪裏來的本事潛入将軍大帳!”
雲霸收回刀,驚魂甫定,大怒道:“人贓并獲,都帶走!”
其餘營帳的新兵聽到動靜,紛紛出來看熱鬧,見延山兄弟當真私藏帥印,又聯想起白日裏他兄弟二人連累大家受罰之事,皆是沿路指指點點、鄙夷不已。
等雲霸走遠了,巫子玉才膽戰心驚的伸出腦袋,問九辰:“他們該不會出大事吧?”
九辰不冷不熱的看了他一眼,道:“若按偷竊罪論處,不過砍去手足、貶為軍奴,但涉及帥印,只怕沒那麽簡單。”
巫子玉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道:“那……那可怎麽辦?”
九辰緩緩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過了會兒,幽蘭偷偷從外面溜進來,道:“聽說,雲棠要連夜開審,大家都看熱鬧呢,你們倒坐得住。”
九辰默然,巫子玉滿口抱怨:“這裏的人,怎麽都如此蠻橫不講理。”
幽蘭認真打量着他,道:“你好歹是個得寵的侯爺,不如,你去雲棠大營、向他當面陳情。興許,他們兄弟還有一線生機。”
巫子玉張了張嘴巴,訝然的望着幽蘭,說不出話。
幽蘭攀住他肩膀,道:“聽聞,文時候經常混跡于那些王族世家子弟中間,恰好,我這兩日結交了兩位。他們覺得侯爺面熟,猜出侯爺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說到這裏,她眼睛一眯,道:“雲棠獨斷專行慣了,唯忌憚王令,這事,侯爺到底幫不幫忙?”
巫子玉立刻縮了縮腦袋,拽住九辰,道:“我聽阿辰的。他如果敢去雲棠那裏,我就跟着去。”
幽蘭大是鄙夷:“你好歹也是條漢子,怎麽遇事老躲在別人後面,一點膽魄都沒有!”
巫子玉幹脆耍無賴:“我這人沒臉沒皮,你少激我。”
他可憐巴巴的看着九辰,道:“阿辰,你來告訴他,我該不該去?”
九辰還沒說話,幽蘭便搶過話茬,道:“他手都快廢掉了,你別老拖着他。”
巫子玉露出委屈之色:“九幽,你怎麽一點都不替我着想。”
幽蘭不由分說的拉起他,一邊朝營帳外走,一邊道:“有王上罩着,沒人敢動你,走吧,大侯爺!”
南山寺
寶殿之內,兩排青燈,映照着湘妃明豔無雙的臉頰,熒熒光芒,在殿內靜靜的流淌。
湘妃雙掌合十,虔誠一拜,便從白芷手中接過裝有露水的淨瓶,伸出一截素手,把露水灑在觀音像上。
待進貢完露水,湘妃依舊美目清冷的盯着那尊觀音金像,沒有起身的意思。
主持了緣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道:“娘娘,王上派來的車駕已在寺外等候,可以啓程了。”
湘妃沒有回應,又盯着那觀音像許久,才肯起身。
白芷忙将手中的披風給湘妃穿上,她們剛行至門口,一道暗箭,毫無預兆的從暗夜中刺來。
湘妃閃身避過,又一道暗箭鋪面射來,白芷驚得大呼:“有刺客!”
湘妃刷的抽出腰間軟劍,纏住一道暗箭,翻腕反擊回去,一條黑影從半空掉下,将要墜地的一刻,突然一躍而起,朝湘妃斜刺過來。
白芷驚懼中,撲到湘妃身前,欲擋住那一劍。那刺客的招式卻極為刁鑽老練,劍尖一轉,從白芷肋下刺了過去。
湘妃胸口正中一劍,倏然攜劍飛起,與那刺客纏鬥起來。
這時,主持了緣忽然大聲呼道:“着火了!着火了!”
她帶着兩個小尼,慌忙從寶殿中奔出來,正要組織四周僧尼救火,舉目一望,才發現整個南山寺已經都燒了起來,火勢最大的,竟是封禁已久的鐘樓。
寺中僧尼亂作一團,皆是惶惶不安,寺外的戍衛營将士聽到動靜,也迅速湧了進來。
只可惜,濃煙滾滾,火勢滔天,湘妃與那刺客皆已不見蹤影。
徐暮從濃煙中沖出來,沖着殿前僧尼急道:“都愣着幹什麽!趕緊取水救火!”
騎兵營外,青岚被綁的粽子一般,倒吊在營門口的旗杆子上。
此刻,他正有氣無力的舔着幹裂的嘴巴,沖兩個守門小兵喊道:“你們這群混蛋、龜孫子!快放我下來!”
他已經叫罵了一下午,起初,守門的兵士耐不住聒噪,還甩他幾鞭子,此刻,卻懶得理會。青岚嗓子已經嘶啞的聽不出聲音,眼睛,也因發怒而泛着紅色的血絲。
“明知叫喊無用,何必浪費體力?”
一個涼涼的聲音傳來,青岚覺得有些耳熟,睜大眼睛一看,一個黑甲箭袖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到了旗杆之下,正仰着頭,銜笑看他。
“九辰!”
青岚立刻一個激靈、滿血複活起來,他使勁兒晃動了一下身體,急道:“你快割斷繩子,放我下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幫混蛋!”
九辰抱臂靠在旗杆上,挑眉道:“你咎由自取,實在不值一救。”
青岚氣道:“喂!我們到底是不是一個營帳下的好兄弟?!你沒被吊着,自然不知道吊在這杆子上的滋味!簡直比一劍殺了我還難受!”
九辰認真打量了一下那旗杆,又拿左手握了握尺寸,道:“我七歲那年,就曾在這上面待了三日三夜,除了有點冷,看風景,還不錯。”
“你――!”
青岚簡直要被氣炸了肺,正要罵下面的少年無情無義,餘光一掃,卻見騎兵營中走出個劍眉星目的白袍少年,一身銀甲在滿營火光中煞是耀眼。
青岚啊了一聲,立刻記起來,此人就是昨日箭術考核中,二十五支箭全中靶心的那少年,立刻警惕起來。
九辰本是默默抱臂站着,聽到動靜,側眸,沖那白袍少年一笑,道:“阿劍,你來了。”
季劍全無往日相見的雀躍,微側着頭,冷着臉問:“找我何事?”
九辰也沒在乎他的态度,維持笑意,道:“能不能帶去見王使?”
季劍臉色愈冷,微有諷意,道:“以你的本事,出入騎兵營,何須我帶路。”
九辰默了默,道:“我不想壞了軍中規矩。劍北之事,你應該記得。”
“你別跟我提劍北!”
季劍驀地低吼一聲,一拳砸到旗杆上,雙目,因情緒激憤而有些發紅,握刀的右手,微微顫抖。
他垂下眼,用拳頭碾着旗杆上的紋理,仿佛這樣,就能碾碎心中的壓抑與憤怒。
旗杆上的青岚也跟着晃了起來,連連大呼:“你生氣砸他去!別砸這杆子啊,我可跟你無怨無仇!”
季劍又是一拳砸過去,紅着眼大吼:“你閉嘴!”
青岚在半空被甩得七葷八素,急得一邊罵人,一邊喊九辰求救。
九辰沒理會他,只是黑眸平靜的說了聲:“對不起。”
季劍咬牙收拳,霍然轉身,頭也不回的向營裏走去了。
青岚轉回來,重重撞到旗杆子上,直疼得哇哇大叫,口中不忘奚落九辰:“你找誰幫忙不好,幹嘛非要找仇人啊?”
九辰瞥他一眼,道:“他會回來的。”
青岚露出鄙夷之色,正要好好嘲笑他一番,營門口,竟然真的又出現了那一襲白袍銀甲的少年。
他冷冷的盯着九辰,沒說話,又轉過了身。
九辰一笑,便走了過去。
騎兵營,主帳內。
一襲金衣的男子,從主座緩緩起身,打量着帳中的少年,十分謙恭道:“殿下可是有事交代屬下?”
九辰毫不客氣的道:“只需王使一句話而已。”
金衣男子微微一笑,隔着帳門,打量着營門口處,道:“半個時辰後,雲棠就要來提人,殿下要救人,可是給屬下和鷹擊将軍出了個大難題。”
九辰挑眉,道:“我何時說要救他?”
“哦?”金衣男子頗是玩味道:“殿下這是何意?”
“殺了他,以正軍法。”
九辰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頓道。
金衣男子看着對面的少年,越發覺有趣,他沉默了會兒,忽然啊呀一聲,拍着腦門道:“屬下險些忘了,臨行前,王上曾囑咐屬下,到軍中後,務必請殿下和文時候寫封平安信回去。”
九辰沒料到他突然把話題轉到這裏,皺起眉毛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上耳聰目明,何須區區一封紙信?”
金衣男子呵呵一笑,道:“想來,王上是關心殿下和文時候在軍中的情況。”
九辰聽聞他笑聲,心中生出些異樣的熟悉感,忽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金衣男子摸着假鼻子,依舊笑呵呵道:“很多人都問過屬下同樣的問題,看來,屬下是個萬人迷呢。”
說到這裏,他立刻熱忱的把九辰拽到案前坐下,鋪簡研磨,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巧,殿下就在這兒把信寫了罷!”
九辰不肯拿起筆,正色道:“我所說之事,王使到底答不答應?”
金衣男子又熱忱的把筆塞到九辰手裏,殷殷道:“殿下寫完信,屬下好交差了,一切都好說。”
九辰斟酌片刻,才握起筆,在竹條中間落下一點墨色。
一炷香之後,金衣男子拿起那根竹條,訝然道:“只有這些嗎?”
九辰扔了筆,道:“王使若覺得還差什麽東西,直接補上便是。”
金衣男子盯着竹條上光禿禿的兩根竹子,呵呵笑道:“竹報平安,好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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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雪嶺延氏
青岚被斬殺的消息是半個時辰後傳來的。
巫子玉被幽蘭強拽到雲棠大營外,正磨蹭着不肯進去。聽到這消息,兩人大驚之後,都是心下恻然,也沒了找雲棠陳情的心思。
此事實在太過突然,連忙着審訊犯人的雲棠都火冒三丈的從中軍帳中沖了出來,朝着騎兵營方向,将鷹擊将軍和整個騎兵營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幽蘭和巫子玉一路無言,怏怏回了營帳。
九辰依舊坐在角落裏閉目調息,聽到動靜,并未理會他們。
巫子玉默默湊過去,眼圈一紅,淚水便啪嗒啪嗒往下掉:“青岚出事了。”
“軍法如山,你難道真以為,威虎軍是兒戲之地麽?”
九辰睜開眼,盯着油燈照映下,長弓在對面帳壁上投射出的長長影子,漠然道。
幽蘭見旁邊少年的面上,毫無驚訝與悲傷之色,略有失望,也不知觸動了什麽心事,驀地站起來、掀帳而去。
巫子玉向來搞不明白九辰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默默抱膝陪他看了會兒影子,便靠着營帳睡了。
夜半時分,延山和延陵被人送了回來。
兩人渾身刑傷,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延山體壯,還能站起來罵人,延陵被扔在地上後,趴在那兒,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延山瘋了一樣,把延陵抱起來,一會兒掐他人中,一會兒搓他手腳,只盼着他能睜開眼說句話。
只可惜,他折騰半天,延陵依舊沒有一點反應,手腳也漸漸有些冰涼。
巫子玉被吵醒,見這情形,忙上前阻止道:“你別瞎弄,他會被你整死的!”
延山大怒,一胳膊甩開他,緊緊護住延陵,吼道:“小陵不會死的!”
巫子玉吓得退開,哆哆嗦嗦道:“你吼我幹什麽,我可是為了他好。”
延山雙眼血紅,正滿處火氣沒地兒撒,聽了這句嗆耳話,直接撲過去把巫子玉按倒,揮拳就是一通亂打。
巫子玉疼得慘烈大叫,捂着腦袋來回翻滾,大喊着向九辰求救。
九辰不勝聒噪,起身,并未管他,反而走到延陵身邊,翻開他的衣裳探查傷勢。
延山看見了,如被人侵占了領地的獅子般,立刻目露兇光,丢開巫子玉,轉身朝九辰撲來。
九辰閃身避過,幹脆躍出丈遠,沒好氣的道:“你要真想救他,現在就去搬柴生火。”
聞言,延山撲到半空,直接墜了下來,跌了個狗□□。
他灰撲撲的從土裏爬起來,激動問:“你能救小陵?”
九辰實在不想跟他廢話,和他一塊兒把延陵平穩的搬到床上後,便打發延山出去找柴木了。
巫子玉鼻青臉腫的蹭過來,正委屈兼氣憤的要抱怨一番,便聽九辰道:“王兄若無事,不如去借點熱水回來。”
巫子玉甚是幽怨的看了九辰一眼,見後者毫無同情之意,只能自嘆自憐了一番,去旁邊營帳找幽蘭借水。
九辰這才輕輕揭開延陵裏衣,盯着他胸口一個血紅色的掌印,黑眸漸漸凝重起來。
他又卷開延陵袖口,果然見縱橫交錯的鞭傷間,一道血線若隐若現,從內關延伸到手臂之上。
九辰把左手放到延陵胸口的血印處,緩緩運力,片刻後,一團血霧自延陵胸口浮起,又漸漸消散。
延陵腕上的血線一點點淡下去,胸口血印的顏色也淺了許多,他緩緩睜開眼睛,先是有些迷茫的打量着九辰,待看清之後,驟然變了臉。
九辰心中疑惑,沉吟片刻,才問:“你胸口的傷,從何處而來?”
延陵仿佛被撞破秘密般,倏然合上衣物,翻過身,冷冷道:“關你何事?”
九辰目光一凜,道:“暗血閣,龍首血衛的幻血掌,中者,活不過七日。看掌印顏色,你傷了至少三日。”
延陵身體明顯一僵,忽然,他大笑起來,像是遇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事情一樣,無限嘲諷:“暗血閣?本以為,這裏才是安身立命之處,沒想到,世上最肮髒最絕情的東西,就是人心。爹爹,您看到了嗎,這就是你誓死效忠的君主,可笑,可笑至極。”
九辰聽他言辭間涉及巫王,欲覺驚疑不定,但延陵警惕心極強,他不敢貿然探問,只能道:“雲棠向來刻薄寡恩,怎麽會突然放你們回來?”
延陵劇烈咳了數聲,譏诮笑道:“那是因為,我所姓之“延”,來自雪嶺延氏。這世上,不僅他雲棠,千千萬萬人,都巴巴的盼着能從延氏手上拿到那半張殘圖。”
雪嶺延氏,以擅造機械遁甲著稱,九州混戰時,所用機甲兵器,幾乎都出自延氏。只是,十七年前,延氏一族突然舉族隐于深山,再無蹤跡。各國君王都曾派出暗士查訪,皆無線索,因此有人猜測延氏是遷族到了海外。
九辰覺得嗓子有些發幹:“暗血閣傷你,就是為了得到那張圖?”
延陵呵呵一笑,沒說話。
這時,巫子玉借了熱水回來,見延陵醒了,喜滋滋道:“老天保佑,幸好沒出人命。”
九辰擰了塊熱毛巾,替延陵擦拭掉身上血污,便從懷裏掏出那瓶五色萱藥粉,撒到他傷口上。
延陵嗅着那縷幽香,忍不住嘆道:“這樣上等奇藥,用來治鞭傷,還真是暴殄天物!”
九辰沒理他。
延陵卻突然道:“你就不好奇,能讓雲棠乃至暗血閣動心的那半張殘圖,究竟是什麽東西?”
九辰想了想,坦然道:“這是你們家族的秘密,貿然相問,有失禮貌。”
延陵複露出那抹譏諷笑意,眼底,卻劃過絲絲陰詭:“這算什麽秘密,只要是經歷過當年五國大戰的人,都會知道它。”
九辰還沒問,巫子玉便興沖沖的湊過來,道:“他不感興趣,我感興趣啊,快說,到底什麽東西?”
延陵似乎并不打算隐瞞,很是爽快的應和道:“破雲弩草圖。當年,四國就是靠它打開了堅不可摧的雲國城門。”
巫子玉頓時蔫了下去,撇嘴道:“我以為是什麽奇珍異寶呢,又是這些打打殺殺的玩意兒,沒意思。”
九辰默默的消化着這個信息,眼睛微垂,問:“另外半張,去了哪裏?”
延陵冷笑道:“早就丢了。”
他目中隐有傷色,顯然不願再多言,九辰也不好繼續追問,便道:“你用延氏來威脅雲棠,若他像你索要那半張草圖,你如何應對?”
延陵毫無懼色,自嘲道:“雲棠奉王命鑄造破雲弩,整整五年,一無所成。等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恐怕巴結我還來不及。”
見九辰和巫子玉皆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延陵哼道:“待破雲弩造成,步兵營的戰鬥力,豈是騎兵營可比。雲棠屈居人下多年,自然想揚眉吐氣。”
“你們若不信,就去查查這今年的新兵名冊,五百多人,将近三分之二都是最下等的匠人出身,剩下的三分之一,不過是掩人耳目用的。威虎軍不缺高手,缺的,是能鑄造出破雲弩的匠人。”
巫子玉聽得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下來,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延陵繼續道:“外界有傳言,說威虎軍中,早有鑄成的破雲弩。各國得不到破雲弩草圖,只怕少不得要安插些眼線進來刺探消息。”
九辰默然,如果真的有人利用雲棠欲求速成之心,在今年的新兵中安插眼線,此事,只怕後果要比他造不出破雲弩要嚴重的多。
還有幽蘭,她如果也是為了破雲弩而來,當初在南市鐵鋪,又怎會把那半張破雲弩草圖拱手相送。
這一切,究竟是誰給誰布的局?
過了會兒,延山背着柴木回來生了火,九辰又留給他一些傷藥,便出營去了。
騎兵營內
一襲金衣的男子,打着哈欠披衣而起,甚是郁郁的看着突然闖入的少年,複打着哈欠道:“殿下吩咐之事,屬下都照辦了,怎麽也得等到天亮才能有好消息罷。”
見九辰神色不善,他一拍腦門,似是恍然大悟道:“屬下知道了,殿下是不是覺得家書寫的不夠全面,要補充些東西。”
說完,他樂呵呵就要去案上翻出來那兩根竹條。
九辰斟酌着道:“父王所派王使,皆出自暗血閣。能擔王使之職,你位階定然不低,我需要幻血掌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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