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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延氏兄弟下手?”
巫王聽罷,淡淡一笑,道:“你錯了。在孤看來,這并不是最佳誘餌。”
九辰露出困惑之色:“兒臣愚鈍,請父王明示。”
巫王習慣性的用手敲擊着案面,幽深的墨眸,直看到對面少年的眼睛深處:“最好的誘餌,是那半張破雲弩草圖。”
“延氏兄弟險些中毒而亡,驚懼之下,決定向孤獻出草圖,以求庇護,這很合理。”
“孤會命人傳出消息,明日酉時三刻,延氏兄弟至王帳獻圖。你有一日的時間調度布防。”
“上次,你在西苑困住離恨天的箭陣,倒很實用。不如,就在孤的王帳周圍,再擺一次。”
九辰聞言一震,雙頰泛白:“父王的意思,是借此機會,把混入威虎軍的各國暗探一網打盡。”
“他們已經傳達了該傳的情報,于孤看來,皆是棄子。”
巫王握起酒盞,甚是閑适的道:“誰是真正的兇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宮前,孤要将這些禍患連根拔起。”
九辰由衷笑道:“父王妙計。”
巫王卻意味深長的道:“孤只希望,你不會放過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九辰離開後,巫王輕抿了口酒,問:“事情辦得如何?”
一襲金衣的王使從隔帳後走出來,道:“明日天亮之時,離恨天就能得到消息。”
“王上真的要在此時動他麽?”
離恨天實力難測,王使一直隐有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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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王冷笑一聲:“你該知道,當夜,是離恨天将世子送回了威虎軍駐地,可世子對此事絕口不提。”
“孤怎能放心,把死士營交給一個沒有立場的主帥手裏?”
王使嘆道:“離恨天兩次救了殿下性命,殿下刻意隐瞞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巫王目光愈加幽寒:“死士營的主帥,可以冷血無情,卻決不能心慈手軟。尤其是——對待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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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王帳設伏(全)
九辰需要找一個合适的地點,用骨笛召喚出夜戰營的死士統領們,了解情況。
因而,在最荒涼的兵器谷附近,他遇見了子彥。
“見過殿下。”
這裏并無外人,子彥卻依舊恭敬疏離的對他行了禮。
九辰早就窩了火,怒道:“是不是他又對你說了什麽話!”
“他?”子彥做出疑惑的表情,很快,莞爾笑道:“殿下如此稱呼自己的君父,就不怕被人抓了把柄麽?”
“還有,日後殿下若有事吩咐臣,直接于帳中召見即可,切不要再屈尊去督造營找臣了。殿下身份尊貴,自然不在乎別人的說法,可臣卻在意。”
子彥謙恭的說完這番話,隐有懇求之意。仿佛他們之間,如所有王室子弟般,隔着一片烈火,稍有越界,随時會燒到他。
這些話,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果然,又回到了當初。
無論多麽努力,兜兜轉轉,還是這個結果。
九辰忽然覺得子彥也變得陌生起來,就像幼時,他看到巫王和文時侯言笑晏晏時,覺得自己的父王很陌生一樣。他一直都是一個看客,看客,是不能打擾主角的。
子彥很快告辭離去了。
九辰沒有阻攔,只是有些茫然的擡起頭,在夜空中漫無目的的尋找着什麽。
過了很久,他才把視線轉向子彥離去的方向,黑眸中隐有水澤。
“我以為,你會跟他們不一樣。”
九辰挑起嘴角,似是自嘲,一點水澤,卻流出了眼角。
七歲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嫉妒過文時侯,也再也沒有在母後面前同茵茵搶過食物,因為在西苑,他遇到了一個可以給他溫暖的兄長。
他把成長中對光明的渴求,轉移到了王宮裏最暗無天日的地方。
因為有這個資本,他依舊驕傲張揚的一個人長大,從不在意周圍人勢力的眼光,也從不因為父王的偏心和母後的冷落而患得患失。
現在,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的這種個性,是不是真的制造了很多麻煩,以至于父王、母後甚至子彥,都不願意親近他,連整個東陽侯府,都因為這一系列的麻煩與他形同陌路。
也許,離恨天說的是對的,他的性格裏,真的存在着一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問題。
九辰忽然想起來幽蘭,那個與他并不算太熟的少女,曾經摸着他的胸口說「你的心是熱的」,在那條被死亡籠罩的暗河裏,她到最後,都沒有扔下他一個人。
在她眼裏,他究竟是怎樣的人?
他無恃無怙,不可能重頭再來,也沒有回頭的路了。就算曾經照亮他的燈全部熄滅了,他也只能一個人走下去。
所以,很久以後,當幽蘭對他說「你不是一個人」的時候,他冰封已久的心,忽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在夜間,死士們果然是最敏銳的捕食者。
骨笛一響,不過一刻的時間,十二營的統領已經集結于兵器谷。
他們的裝扮與九辰想象中的差不多,黑衣輕甲,幹淨利落,左臂之上,刺着各營營號。
對于這位突然出現的少年主帥,他們敏銳異常的眼睛裏雖有警覺與審視,卻不至于讓人産生不适感。畢竟,自公子巫商殁後,死士營主帥之位懸空已久,一直由巫王兼管着。
他們本以為,這一次,巫王會派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來做掌管死士營,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個少年。但一聯想到這幾日把破虜營攪得天翻地覆的那位季小侯爺,這事,也不足為奇了。
“我叫九辰,和諸位一樣,喜歡黑夜。”
“在下一個主帥出現之前,我會和你們并肩作戰,直至死去。”
九辰簡短說完,便擡起了自己的手臂。
即使沒有一點光亮,夜視能力超群的死士們,也清晰的看到,那個少年的臂上,埋着一個珍珠大小的血紅色圓點。這并非什麽特殊标志,而是一種「血雷」,死士營的每一個死士身上,都有。
血雷,只有死士們遭遇危險時,才會被啓用,這是他們對忠誠的最高诠釋。
昔日,巫、雲鏡湖大戰,巫軍被困于死谷,斷糧絕水,一百名死士就曾以血肉為祭,為主君炸開一條生路。蟄伏在各國的死士,若是不小心暴露行跡,未免自己洩密,也常會引爆血雷,與對方同歸于盡。
負責給死士們種「血雷」的,是死士營一位資質頗深的老醫官。每一個孩童經過嚴苛的訓練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死士時,都會到他那裏來進行這項儀式。
“作為主帥,是不用種這東西的。”
當九辰找到他時,這位醫官十分驚訝。
顯然,在此之前,還沒有哪個死士營主帥,在自己身上種過「血雷」。
九辰把手臂伸到他跟前,輕描淡寫的道:“這是王上準許的,你不必顧忌。”
老醫官這才打消了疑慮。就算有人假傳王令,也不會是這種命令。
此刻,兵器谷內,所有死士的目光都凝聚在對面少年的手臂上,褪去了懷疑,多了絲敬畏。
這個少年,令他們感到匪夷所思。
于是,這一夜,在沒有任何眼神交流的情況下,十二營的死士統帥,莫名被一個有些瘋狂的少年主帥征服了。
九辰當然也清楚,以自己的資歷,想要控制住死士營,在巫王面前立穩腳跟,這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簡單會過面,子醜寅卯四營主帥留下待命,其餘八營統帥各自散去。
九辰道:“這次的任務,是明日酉時三刻,在王帳外設伏,将各國暗探一網打盡。”
“今夜,子營先抽調二十名死士,協助我在王帳周圍埋上箭陣,其餘三營,分三層,在外圍布防。現在,我需要知道各營所長。”
“要留活口麽?”說話的,是向來惜字如金的子營統帥。
九辰一笑:“不必。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探子,就算被擒,也不會吐露秘密。”
四位統帥極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問:“将軍可知,在夜裏,想殺敵于無形,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什麽?”
九辰示意他們說下去。
子營主帥道:“是毒。”
九辰略一皺眉:“這些暗探,定然接受過專業的下毒、識毒、解毒訓練,萬一被他們發現,豈不是打草驚蛇?”
卯營主帥道:“這種毒無色無味,本身并無毒性,只有碰上龍涎香,才會變作劇毒。我們只需在王帳裏點一根龍涎香,只要那些暗探靠近王帳,就會筋骨酥軟、內力盡失。其後,子營協助将軍以箭陣困之,其餘三營在外圍圍之,天羅地網,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插翅難逃。”
寅營主帥補充道:“就算偶有武力高強者,配上「剜心爪」與「碎骨鏈」,必能将其制服。”
九辰滿意點頭:“明日酉時前,這些東西,必須出現在該有的位置。”
四人齊聲道:“得令!”
次日酉時,延氏兄弟便被押解到了王帳外。
巫王帶着列英和王使坐在特設的一處帳幕下,觀察下面的情況。
九辰把解毒的藥丸溶在茶水中,遞給巫王,道:“父王龍體貴重,不必親自坐鎮。兒臣願代替父王,去引那些賊子入帳。”
一旁的列英也有此擔憂,忙附和道:“殿下說的不錯,臣也願意代王上坐鎮王帳。”
巫王不急不緩的喝了口茶水,眉峰微挑,道:“這些探子狡詐得很,孤若不親自出面,他們怎會輕易上鈎?”
說着,他掃了眼九辰:“布防之事,可準備妥當?”
九辰點頭:“四營死士皆已埋伏好,只等酉時三刻。”
巫王擱下空茶盞,扶衣而起,朝王帳方向走去。
列英神色凝重,憂慮重重。
王使輕嘆一聲,看着九辰:“過會兒,殿下可千萬不能對那些賊子心慈手軟。”
九辰盯着王帳方向,嘴角微揚:“難道,在王使眼中,我竟是一個心存婦人之仁的人?”
王使打了個哈哈,道:“是臣多慮了。”
酉時三刻,夜黑,無雲,唯有清寒的山風,将王帳吹得翻起層層褶皺。
在延氏兄弟即将踏入王帳的一瞬間,漫天箭雨毫無預兆的在王帳四周拔地而出。
這是――有人觸動了機關!
緊接着,有悶哼聲傳來。
一聲,兩聲,三聲……
有人負傷墜地,有人依舊在掙紮反抗、試圖沖開箭雨。
他們內力盡失,只能靠高于常人的毅力和血肉之軀與這些奪命利箭做搏鬥。
九辰依舊站在帳幕下,遠遠觀望,直到有兩個暗探渾身是血的從箭陣中沖出來,他才摸出腰間骨笛,吹起一聲尖厲的短調。
埋伏在暗處的死士幽靈般攜刀飛出,刀鋒過處,那兩名暗探眨眼便被削得血肉全無,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子,在風中晃了晃,才倒了下去。
這樣刁鑽狠辣的刀法,九辰是第一次見到。
他想起,子營統帥穆寒提起子營「閻羅刀」時,面上掩飾不住的得意與自豪。
九辰終于明白,當年,威虎軍為何會被冠以“好戰、嗜殺”之名。
後面陸續逃出來的幾人,也相繼被這些死士以同樣的刀法就地斬殺。
刀鋒濺起的血霧,将王帳染紅,癱倒在王帳門前的延陵幹嘔不止,連速來膽大的延山都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滾落在身旁的一具白骨。
這一場殺戮很快歸于平靜,死士們亮如鷹隼的雙目,依舊在王帳四周小心逡巡着。
這時,一道潋滟劍光,毫無預兆的沖破漫天箭雨,自夜空撕裂而出。
九辰遙遙看見,一人青衫染血、落在延氏兄弟身邊,眉角眼梢,是他熟悉的冷漠與不屑之色。
此人竟能如此從容的沖出箭陣,列英訝然問:“這是何人?”
王使摸着假面,目光凝重:“西楚第一劍客,離恨天。”
九辰一懵,腦袋轟然炸開。
暗處的死士們立刻合圍過去,意欲捕殺,離恨天露出抹輕蔑的笑,袖間寒光一閃,兩名死士刀未揮起,便被劍氣抹了脖子。
列英不由驚嘆:“一劍光寒十四州,便是如此景象罷。”
死士們不敢再輕舉妄動,只死死的将離恨天圍住,暗暗觀察。
閻羅刀出如紫電驚雷,已是極快,沒想到,連那青衣人的衣角都擦不到。
穆寒亦覺棘手,他不能堵上子營所有死士的性命,急至九辰跟前:“将軍,此人劍術太厲害,不如,調醜營的人過來支援罷!”
“他中了毒,不會支撐太久,只要合兩營之力,必能困死他。”
九辰捏緊掌中的骨笛,指節泛白,手指微微顫抖。
列英和王使同時看向了站在前方的少年。
王使暗自嘆息,列英只當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知所措了,忙道:“殿下不必憂心。若人手不夠,其餘營盤的人,皆可調遣。”
九辰輕道:“不必。”便把骨笛放到唇邊,吹出了兩個短調。
醜營擅用鐵鏈子,每條鐵鏈皆以渾鐵打造,足有五六十斤,鐵鏈一頭都扣着一顆布滿鐵釘的狼牙錘,能敲碎人的骨頭,因此被稱為「碎骨鏈」。遇戰,死士們手中的鐵鏈都足夠長,往往人未至,鐵鏈就已纏上獵物的腿腳或脖頸。
此刻,這些擅于遠攻的死士們,臂上纏着碎骨鏈,既能靈活自如的發起進攻,又能巧妙的避開離恨天咄咄逼人的劍氣,顯然十分難纏。
王帳之前,青衣蕭然,劍光如漫天飛雪,帶起片片血色,硬生生将死士們又逼退丈遠。
一聲長喝,外圍的死士們齊齊抛出碎骨鏈,鎖住雨點般墜下的劍氣。而随着內力的流失,離恨天袖中劍氣也逐漸轉弱,開始轉攻為守。
遠處觀戰的列英和王使皆感嘆于離恨天精妙絕倫的劍術,唯獨九辰,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包圍圈中的那抹青色,掌心,不知何時已冒出冷汗。
又一輪激戰之後,離恨天身形幾不可見的晃了晃,然後,那柄明如秋水的君子劍,終于被他握于掌中,開始近距離厮殺。
九辰知道,離恨天的內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他驅動劍氣了。
但縱使如此,死士們也很難在他精妙絕倫的劍術裏尋出破綻。
巫王不知何時披衣從王帳中走了出來,此刻,正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離恨天做困獸之鬥。
離恨天顯然也注意到了巫王。
四目相對,兩人眸底同時迸出殺氣。
列英和王使俱是一驚,忙疾步出了帳幕,護在巫王兩側。
九辰也很快趕到王帳前,見巫王未帶兵器,也未帶護衛,急道:“此地危險,請父王回帳,此處交給兒臣即可。”
“不妨。”
巫王擡高語調,語氣異常溫和:“若不是你想出這個主意,把假消息傳給他,孤不知何時才能将這個西楚奸細吊出來。”
九辰又是一懵。
離恨天擡起被殺氣浸染的雙目,冷厲無比的瞪着不遠處的黑衣少年,滿是震驚與失望。
這一刻,九辰才明白,不光離恨天,連他自己,也鑽進了巫王早就設好的局裏。
如果,他走錯了一步,會是什麽後果?
也許,會像那些探子一樣,被就地誅殺。
也許,明日母後就會因為他這個勾結外敵的「亂臣賊子」被廢黜。
巫王饒有興致的觀賞着這場陷入僵滞的戰局,問身旁的少年:“依世子看,若要速戰速決,該用何法?”
九辰沉默,更緊的捏住了手中骨笛,抓住它,仿佛能抓住某種力量。
巫王見九辰只是黑眸空洞的盯着某處,挑眉問:“怎麽?世子還對他顧念昔日情義?”
九辰悚然回過神,臉色煞白,掌心冰涼濕膩,額上也滲出冷汗。
在巫王探究的眼神裏,九辰一點點挑起嘴角,抱臂道:“兒臣以為,離恨天只剩下自保之力,若以延氏兄弟為突破口,他定會自亂陣腳。”
說罷,九辰大步走到外圍,黑眸冷冽,高聲下令:“子營,擊殺延氏!”
子營死士們聽令,立刻放棄了離恨天,轉進攻被他擋在身後的延氏兄弟。
離恨天面若寒霜般掃了眼那個幾日前、被他親手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少年,不得不掣劍去護住延氏兄弟。如此一來,他沒有劍氣護體,很容易把後背暴露給負責擊殺他的死士們。
那些死士個個身經百戰,眼神何等毒辣,不過片刻時間,離恨天身後已經被碎骨鏈砸出點點血色。這些血色暈染開,很快連成一片,将他一身青衣染紅。
作為武将,列英和穆寒都有些惋惜,若非立場不同,他們一定要與此人酣暢淋漓的大戰一場,再痛飲三天三夜,做知己之交,而不是,眼睜睜的看着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人被削盡血肉、踩入泥土。
碎骨鏈依舊毒蛇般纏着目标不放,離恨天卻已無暇顧及,他青袖一卷一翻,挑開斬向延陵的兩柄寒刀,右臂,生生替延山擋了一刀。
再這樣鬥下去,他,真的會血盡而亡吧……
九辰幾乎要将掌中的骨笛捏碎,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微微抖動。
突然,他轉頭沖一名值夜的士兵道:“給我一副弓箭。”
那士兵看這少年将軍渾身殺氣騰騰,那野狼一般的眼神,似要生吞了他,立刻戰戰兢兢的解下自己的弓箭,遞了過去。
九辰搭上羽箭,拉緊弓弦,緩緩對準那抹青色。
在離恨天轉身的一瞬間,箭,準确的刺入他背部大穴。
離恨天悶哼一聲,扶劍跪地,死士們立刻抛出碎骨鏈,将這青衣人徹底鎖住。
穆寒心中五味雜陳,肅然問:“将軍,可要就地斬殺此人?”
九辰手指有些麻木的松開弓弦,嘴唇發白,搖頭:“此人幹系重大,需請王上定奪。”
穆寒會意,便揮手命外圍的死士散開,親自去查驗離恨天傷勢。
九辰擡起頭,有些眩暈的望着沉沉夜空。
“此事,孤交給你全權定奪。”
巫王帶着列英等人走了過來,語調裏,是久違的輕松與喜悅。
九辰回過神,惶恐道:“兒臣不敢僭越。”
巫王微微一笑:“人是你抓住的,怎麽處置,理應你說了算。”
九辰垂眸,似是猶豫了片刻,忽然撩袍跪落,道:“兒臣有罪!”
巫王好笑道:“孤賞你還來不及,何罪之有?”
九辰道:“兒臣欺瞞了父王。當日,兒臣在百獸山遇險,九死一生。救兒臣性命的,不是什麽高人,而是――離恨天。”
巫王笑意隐去,眼睛微縮:“所以,你想保住他的性命?”
“兒臣不敢!”
九辰斷然搖頭,擡眸,嘴角已微微揚起:“當日救兒臣的,除了離恨天,還有另外一個楚人,他們言談間,似乎提到了「九州公主」和「夭黛」,想來,應該和這次軍中夭黛之禍脫不了幹系。兒臣認為,不如以離恨天為誘餌,将他的同黨一并抓獲。這樣,才能徹底去除父王的心頭大患。”
“九州公主……”
巫王咀嚼着這個字眼,緩緩負手,認真審視着眼前的少年,許久,唇角勾起:“離恨天,就交由死士營看押罷。”
“記住,要禮遇有加,好言相勸,切不可傷了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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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名義師徒
離恨天雖已被制服,但憚于此人卓絕劍術,外圍的死士依舊圍成扇形,保護巫王回帳。
九辰站起來,仰頭,愈加眩暈的望着沉沉夜空,然後,失力般丢了手中弓箭,眼前一黑,毫無預兆的栽倒在了地上。
穆寒大驚,忙疾步奔過去,剛要高聲傳喚軍醫,一只滾燙的手,忽然緊緊攥住了他的胳膊。
九辰一雙黑眸冰冷攝人,直勾勾的盯着他,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穆寒會意,知他不願驚動帳中的巫王,更不願聲張,便不着痕跡的扶他起來,繼續收拾殘局。
死士營十二營的營地都駐紮在深谷密林裏,為了方便羁押離恨天,夜戰營四營暫時在兵器谷內安營紮寨,等待下一步行動。
除了子營統帥穆寒,其餘三營統帥宗玄、北漠、師鐵,亦對那位被捕的青衣劍客充滿了好奇與探究。
作為江湖上的重要人物,嗅覺敏銳的死士營曾經調動蟄伏在淮、楚兩國的死士,對此人展開追蹤,然而,整整五年,這兩批訓練有素的死士皆空手而歸。
要知道,這些死士裏,有揮金如土的富豪,有傾國傾城的美人,有炙手可熱的權貴,還有名揚四方的刀客。
自打營寨紮好,這四人便以各種名義出入羁押離恨天的營帳,目的只有一個:他們都想看看,這位不為金錢、名利和美人所動的西楚第一劍客到底是何方神聖。
相比之下,離恨天顯得極為從容淡定。對于軍醫為他療傷的請求,他坦然接受,異常配合,末了,還道了句:“多謝。”雖然淪為了階下囚,他面上毫無憤懑不甘之色,反而氣度優雅的同衆人點頭為禮,一碗又一碗的喝着這軍中極不講究的茶水。
他任由四營統帥的目光在他身上輪番逡巡,并不拆穿他們的目的,也不見怒色。他始終沉默,只在喝飽茶水之後,對前來探究他的師鐵說了句話:“讓你們的主帥來見我。”
師鐵琢磨着,這句話的語氣,怎麽聽怎麽怪異。還沒等他琢磨完,離恨天又補了句:“莫不是,他沒臉來見自己的師傅?”
師鐵聽得心驚膽戰,出帳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一次,王上派給死士營的主帥,身世背景……似乎有些複雜啊……
他曾暗暗觀察過九辰,他摸骨笛時,手掌關節處和食指中指上,皆有層老繭,這是一雙典型的長年握弓的手,而非握劍的手。
九辰說話時,也是典型的巫都滄溟口音。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巫國少年,怎麽會和西楚第一劍客有如此深密的聯系呢?
壁亭之戰,轟動一時,他們對九辰和季劍這兩個名字,自然有所耳聞。若巫王出于對東陽侯的信任,把兩個少年将軍安插到兩營主帥的位置上,師鐵雖覺草率,倒也能勉強理解。可對于九辰和離恨天之間的關系,巫王真的知曉內情麽?若知曉,為何還會放心把離恨天關押在此處,若不知曉――
師鐵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九辰有些發燒,勉強睡了小半個時辰,醒來後,依舊頭疼欲裂。
師鐵過來時,見帥帳中黑着燈,以為九辰還在睡着,猶豫片刻,正要硬起頭皮禀告,帳內已傳出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師将軍請進。”
帳內,已亮起了燭火。師鐵進去,只見九辰一身墨色單衣,正盤膝坐在地上,專注的擺弄棋盤中的棋子。局中,黑白子厮殺正厲害。
師鐵暗自咋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喜歡自己跟自己摸黑玩棋子的人。
九辰落下白子,吃掉三顆黑子,才撩袍起身,道:“日後,有事直接回禀,不必顧忌任何事。”
“是!”
師鐵心頭一凜,不由對這少年生了幾分敬服。
他小心翼翼的把離恨天的話說了出來,九辰卻只哂然一笑:“困獸之鬥,何足為奇?”
見師鐵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無處解惑的樣子,九辰略一挑眉,負手問:“師将軍可是在憂心,本帥與此人情誼未斷?”
師鐵忙道:“末将不敢。”
“無妨,若将軍不懷疑,本帥倒要懷疑将軍對王上的忠誠之心了。”
九辰笑着說完,表示并無計較之意,又忽得皺眉:“當初,這拜師之事,都是王上金口玉言決定的。本帥也沒料到,王上會把這次行動交給死士營負責。”
“王……王上?”
師鐵聽得一頭霧水,暗暗心驚。
九辰點頭,悠悠發起牢騷:“你們可能不知,咱們王上,與離恨天本是同門師兄弟。若貿然殺了離恨天,這九州百姓,定要罵王上暴戾無情、殘害同門,若不殺,留着這麽一個禍患在身邊,王上又必然寝食難安。”
師鐵總算從這些令他瞠目結舌的話中理出一絲頭緒:“将軍的意思是,王上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死士營?”
說着,他似乎恍然大悟:“難怪,王上沒有立刻命死士營斬殺此人。”
“不錯。萬一處置失妥,王上定會拿死士營問罪。”
九辰有些犯愁的道:“為今之計,要想不燙着手,只能讓這芋頭自尋死路了。不過,此事斷不可聲張,傳出去,王上的面子也挂不住。”
師鐵神色頓時凝重起來:“末将明白。”
“本帥初來乍到,還要仰仗四位拿出一個好主意,解決此事。”
九辰抱拳,躬身施了一禮,言辭懇切。
師鐵連道不敢,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才急急出帳,找其餘三人商量對策去了。
九辰露出抹狐貍般的笑意,才睨了眼身後隔帳,喝道:“出來!”
青岚拎着斧頭蹦出來,露出一口齊整的小白牙,呲牙笑道:“你怎麽知道我躲在後面?我特意藏住了內息,連這些死士都騙過了。”
九辰黑眸一凜,毫不客氣的道:“下次你再敢靠近這裏,我直接命人将你扔到山裏喂狼。”
青岚一聽,有些不高興:“你這人怎麽這麽沒勁兒!”
九辰冷笑:“方才師鐵離開時,一直在往隔帳後面看,你以為,他真的沒有察覺麽?”
青岚滿臉不信:“你少吓唬我,他若真發覺了,為何不掀開看看?”
“大約是他誤會了。”
九辰神色忽然有些古怪。
“誤會什麽?”
“他定然以為,我在帳中藏了美人。”
九辰擰眉,緩緩道。
青岚樂得哈哈大笑,幸災樂禍得說不出話來。
九辰懶得與他廢話,直入正題:“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青岚樂不可支:“難得你主動找我,我得好好訛詐你一次。”
九辰道:“我聽說,文時侯最近在尋一種隕鐵,用來鑄造弩機。”
“還沒找着呢,怎麽,你也想得到這玩意兒?”
“今夜回去,你想辦法把消息散出去,隕鐵,就在雲棠的兵器谷裏。”
青岚不可思議的看着九辰:“你幫他幹嘛?有這好心,還不如讓我私吞了,我這斧頭缺了塊兒,早想補上了。”
九辰抱臂笑道:“這事兒你若辦成了,我給你留一塊兒。”
青岚高興得跳起來:“兄弟,就等你這句話呢!”
等青岚離開,九辰便穿好外袍,出帳去見離恨天。
已是暮秋之季,一入夜,山石之上,便結出厚厚一層霜華,把草木本來的顏色都蓋住了。走在上面,都依稀能聽到咯吱咯吱的響聲,以及白霜觸到鞋面、融化時浸出的溫潤冰冷。
離恨天正坐在帳中閉目養神。
內力被制,茶水也喝飽了,他再找不出別的消遣方式。
九辰揮退左右,掀帳進來,看到離恨天青衣上的斑駁血跡,不由怔了怔。
“正好一個時辰。”
“為師這個階下囚,想見你這個主帥,還真是比登天還難。”
離恨天睜開雙目,緩緩打量着眉間多了幾分剛毅的黑衣少年,不無諷刺的道。
九辰沒吭聲,默默走過去,撩衣跪落。
“徒兒見過師傅――”
“啪!”
最後一個字音尚未落下,九辰面上已生生挨了一掌。
離恨天微微挑眉,不無惆悵的道:“被自己的徒兒戳了一身洞,這種師傅,若說出去,只怕要被旁人笑掉大牙。”
“我這位師兄,也太瞧不起人,滿營大将,人才濟濟,他非要派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來抓我。有這樣的師兄和徒弟,我究竟該欣慰,還是慚愧?”
九辰默默聽着,也不在意他言辭間嘲諷之意,等離恨天說完,他才擦去嘴角血色,擡起頭,簡潔明了的道:“我會放你離開。”
離恨天并不感到驚訝,只問了一句:“我走了,你如何跟巫啓交代?”
“這是我自己的事,與師傅無關。”
九辰客氣的笑了笑,蘸着茶水,在案上寫下兩行字:
“明日天亮,所有死士,會幫文時侯一起尋找隕鐵。”
“趁機離帳,劫持文時侯,可安全離開。”
離恨天看完,并無半點喜色,只道:“你既喚我一聲師傅,又怎能與我無關?”
九辰依舊淡漠一笑:“離俠多慮了,我從未想過要舍己救人。”
說罷,他從容行了一禮,便欲起身離開。
“且慢。”
離恨天忽道:“威虎軍這麽多營盤,你為何執意要留在死士營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
“于師傅而言,是黑暗,于我而言,卻是光明。”
九辰擰眉:“我只是告訴您我的決定,并不打算商量――”
離恨天已捉起他右手手腕,探起他脈息。
“內息如此混亂不堪,還逞什麽本事?”
“三日內,不可再妄動內力。”
離恨天皺眉輕斥道。
九辰愣了愣,忽然笑了:“何必裝的如此大度?你難道真的不恨我設下毒計、害你至此?”
離恨天盯着那少年冰冷而淡漠的雙眸,忽然有些失神。
“這世上,哪有不信自己徒兒的師傅?”
許久,離恨天嘆道。面上,是他多年未曾有過的溫潤笑意。
九辰扯了扯嘴角:“名義而已,離俠入戲太深了。”
帥帳外,穆寒和師鐵等四人已在等候。
見九辰回來,他們簡單見過禮,便到帳中商量離恨天之事。
議事時,按軍中規矩,帳中是點四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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