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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巫後銜起一抹涼笑,哼了聲,便擡起下巴,施施然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殿中布置如昔,除了積滿灰塵的條案書架,便只剩下殿中央一個鐵牢。巫後走到鐵牢內,不緊不慢的在被大火燒黑的鐵案上翻了起來。
一聲極輕微的響動傳入耳中,離恨天神色驟變,另一座鐵牢已自頭頂罩下,恰好将他困在裏面。
巫後站在對面鐵牢裏,揚眉冷笑,鳳目之中,妒火焚燒:“你和巫啓,心心念念的只有西陵語和她的孽種。十八年來,彥兒受的苦又有幾人能懂?這鐵牢的滋味,離俠就好好享受罷。”
徐暮聽聞消息,帶着禁衛軍飛奔而來,見離恨天已被困住,忙跪地請罪:“末将救駕來遲,請王後恕罪!”
巫後眼尾一挑,伸手指着鐵牢裏的青衣男子:“此人意圖謀害本宮,立刻射殺!”
徐暮高聲應命,一揮手,禁衛們紛紛彎弓搭箭,将冷鋒對準離恨天。
離恨天負袖而立,殊無懼色,反而冷冷笑道:“自不量力。”語落,他袖間青光陡然暴漲,如山洪飓風般從思戾殿流瀉而出,禁衛們被劍氣逼得幾乎站立不穩,手中弓矢亦折裂成數段,凝滞在半空。
徐暮大喝一聲,将手中長劍震入地面,以穩住身形,餘光卻見一抹淡青顏色自眼前掠過,巫後竟被劍氣直接卷入了半空。徐暮一驚,也顧不得避諱,躍身而起,抓住巫後纖細的素腕,用力将她從劍氣中拽了下來。即使多年未曾觸碰,這只柔荑依舊香軟如昔,兩人一同從半空落下,徐暮凝視着對面女子端莊驕傲的眉目,不由一癡,竟忘了松手。
巫後觸電般抽出自己的手,低聲斥道:“大膽。”徐暮反應過來,慌忙請罪。巫後也沒心思和他計較,眼看着離恨天已成了甕中之鼈,就算徒勞掙紮幾下,又如何能逃出她的手掌心,正要命□□手再次射殺,離恨天忽得冷冷挑起眉梢,不緊不慢道:“若子彥并非鳳神血脈,他體內的夭黛之毒,只怕沒那麽容易解掉。”
巫後果然變色,怒道:“你胡說!”
離恨天目露憐憫:“你若不信,只管瞧瞧,今夜他體內的夭黛之毒會不會複發。”
巫後雖不願輕易露出自己的軟肋,可心底卻無由的惴惴難安,只吩咐徐暮看緊離恨天,莫讓外人接觸到他,就匆匆離開了。
晏嬰回來時,只見一個朱袍內侍正鬼鬼祟祟的站在垂文殿緊閉的殿門前,不住的貓着腰往門縫裏看,時而拊掌嘆息幾聲,卻是司膳房的掌事巴公公。
晏嬰悄悄走到他身後,冷不丁道:“老巴,這午膳時辰都過了,你不去給王上及各宮娘娘準備午後茶點,貓在這兒做什麽?莫非,你也要推舉個大将出來領兵?”
巴公公吓了一跳,見是晏嬰,才驚魂甫定的道:“晏總管您就別打趣老奴了,老奴都快愁死了。兩撥送膳的,剛進去就被王上給趕了出來,王上從昨晚上開始就沒吃東西,萬一出點什麽事兒,誰擔待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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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嬰嘆了口氣,料想巫王是在發愁劍北的戰事,便悄悄擺擺手,讓巴公公讓開條道:“你先回去侯着,等王上有胃口了,我派個人知會你一聲。”
巴公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扯住晏嬰袖袍,感激道:“天可憐見!老奴就知道,只有晏總管,最了解王上的脾性與喜好。今日膳房還有三車糕點等着老奴清點,實在抽不開身,等改日老奴請總管喝家鄉新送來的陳年梨花釀。”
晏嬰奇道:“這既不逢年也不過節,做這麽多糕點送誰呢?”
“還不是給那夜照使團的。”提起此事,巴公公便覺苦不堪言:“那夜照公主也不知從哪兒聽說世子殿下最喜歡吃甜膩膩的糕點,昨個兒,特地派人跑到膳房來,問老奴殿下到底喜歡哪些口味和花樣。老奴就依着上次給軍中賞賜那回的份例說了,那夜照使臣一聽,就讓老奴把那些糕點都再做一遍,送到長林苑去,說是他們公主要仔細鑽研,親手做給殿下吃。這宮中尚簡,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今早特意委婉的給王上提起這事兒,誰知,王上聽了之後連眉頭都沒皺,就命司膳房照數準備一份,裝成車給公主送過去。”
巴公公忽然捂着嘴巴笑了,小聲道:“王上還囑咐老奴,一定要告訴夜照公主,這是世子殿下吩咐送過去的。你說咱們王上,是不是着急殿下的婚事了?”
晏嬰眉心一跳,沒好氣的罵道:“狗雜碎,竟敢嚼王上的舌根子,趕緊滾!”
巴公公嘿嘿兩聲,做了個揖,便急急趕回司膳房了。
晏嬰不禁納悶兒,這緊要關頭,巫王不會無緣無故讓巴公公傳這麽一句話,婚事倒不大可能,莫非,是另有什麽深意?
收起思緒,晏嬰小心翼翼推開殿門,輕步進去,還沒走兩步,只聽耳邊“砰”得一聲,兩份奏簡從禦案後飛了出來,散亂的摔落在地。巫王面色陰沉的坐在禦案後,雙目幾欲噴火:“一個靠祖上蔭澤得來的從三品衛騎将軍,毫無作戰經驗,竟也妄想一步登天,統帥三軍,他們真以為孤已經昏聩至此了麽?!”
看這情形,恐怕是又有朝臣在推舉自己的親信為将了。晏嬰躬身走過去,跪着撿起來那兩份奏簡,遞給掌管書記的小內侍,自己卻繞到禦案後,輕輕的替巫王揉捏起肩膀。
巫王臉色稍緩,閉目凝神片刻,又從案上撿起另一份要緊的奏簡。晏嬰悄悄掃了一眼,署名是戶部那位老令史,內容大致是時間緊急,今年幾塊重要的産糧區的皆經歷過一場嚴重的蝗災,官府餘糧不多,征糧這幾日,百姓怨言載道雲雲,總歸結論就是一句話:這麽短的時間內,湊不齊數萬大軍的糧草。
巫王剛洩下的火氣,騰地又竄了起來,狠狠摔下那份奏簡,便面色陰沉欲滴的靠到椅背上,擰眉深思。
過了會兒,巫王忽然道:“今夜,你親自去趟長林苑,問問夜照公主的生辰八字,讓司禮看看,跟世子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晏嬰聽得心驚肉跳,巫王的意思,是同意了九辰和夜照公主的婚事麽?這顯然并非巫王本意,又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晏嬰細思之下,頓覺手足冰冷。
夜照物産豐富,富甲九州,又地處風、楚、巫三國交界處,若能拉攏夜照,和夜照達成盟約,這糧草問題,便迎刃而解了。想通了這一點,晏嬰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巫王非要去明華臺逼九辰領兵。
見晏嬰久久不應,巫王不悅道:“怎麽?你對此事有意見?”
晏嬰悚然回過神,吓得跪地告罪,末了,卻面有悲戚得道:“老奴正有件要緊事,向王上禀報。”他重重磕了個頭,也不等巫王吩咐,便将文時侯私入诏獄刑訊九辰的事情講了出來。
巫王驚怒至極,立刻召來徐暮喝問此事。徐暮早料到此事會露餡,只咬定是文時侯盜取了巫後鳳令,并用巧言騙過他,他一時疏忽大意,才放了文時侯進去。之後,他怕巫王責難,連累無辜的王後,才沒敢回禀此事。
這話說得漏洞百出,巫王豈會輕信,大怒之下,直接暫免去徐暮禁衛統領之職,押入诏獄待審。
這一日,劍北又接連傳來三封急報。
巫王便焦頭爛額的坐在垂文殿,滴水未進,滴米未沾。暮色将至時,一身金袍的男子緩緩從暗處步出,金色面具下,看不清神色。
殿中內侍都已被暴怒的君王趕出去,即使是輕微的衣料摩挲聲,也顯得異常突兀。金袍男子走到禦案前,長跪于地,目光顫動,鄭重道:“屬下參商,懇求王上答應殿下所請,以文時侯之血祭旗,助三軍收複劍北失地。”
巫王艱難的從案後擡起頭,雙目布滿血絲,聲音黯啞:“孤已負你良多,如何再能虧待玉兒?”
王使目露沉痛,哽咽道:“這些年,王上對玉兒的寵溺,屬下都看在眼裏。子玉身為王族子弟,又承襲侯爵,空受百姓供養二十餘載,如今國家危難,他理應盡綿薄之力。別說以血祭旗,就是以命祭旗,亦是他分內之事。”
“這段時間,玉兒也做了許多錯事,若非王上有意護着,只怕――”
他有些說不下去,只深深叩首,語調铿锵:“求王上以國事為重,讓巫氏男兒的血性,繼續延續下去。”
巫王踉跄起身,雙足虛軟的走下禦案,望着伏跪在他腳下的金袍男子,墨眸溢出水澤。仿佛又回到了當日,他敬之愛之的兄長,一身黑甲,遙遙策馬而來,在他五步之外翻身落下,如最卑微的士兵,恭敬的伏跪在他腳邊:“屬下參商,見過王上。”
他的王兄,甘願犧牲一切,來成就他的王道。這份深恩,他無以為報,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待子玉。
巫王深深閉目,心痛到幾近窒息。他仰頭站了許久,直到一道淚痕順着眼角留下,他才有勇氣睜開眼,撩衣跪落,正對着王使,深深一拜:“參商,孤替巫國百姓,謝謝你。”
他唰的抽出青龍劍,在掌間劃出一道血痕,目光決絕:“今日,孤以血立誓,日後無論發生何事,孤都會護子玉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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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 154 章
入夜,子彥體內的夭黛之毒果然又複發了,面皮青脹,連吐了兩大口黑血,看着倒比之前更嚴重了。
雲妃急得魂不守舍,忙喚來一名小內侍:“你快去明華臺看看,那位離俠還在不在?”離恨天和巫王在明華臺大打出手,雲妃也聽說了。
小內侍支吾半晌,卻道:“只怕已經不在了。”雲妃大為驚訝:“你怎麽知道?”
“奴才聽說,那位離俠,他、他今日午後硬闖章臺宮,傷了不少守衛和宮人,還劫持了王後娘娘。”那日雲妃和離恨天兄妹相認,這芷蕪苑的宮人們瞧得一清二楚,因而說起此事,這內侍也十分難為情。
這無異于晴天霹靂,雲妃難以置信道:“這不可能,哥哥他怎會……那你可打聽到,他現在怎麽樣,可有被抓起來?”
小內侍搖搖頭:“章臺宮的宮人去垂文殿傳信時,王上正忙着劍北戰事,根本無暇理會此事,聽說,最後是禁衛統領徐暮将軍帶人把王後救出來的。至于那位離俠,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雲妃抓住了重點,急道:“那你快去把徐暮找來,他肯定知道內情。”小內侍愈加為難:“聽說,剛剛徐暮将軍被王上下令關入诏獄了。”
這邊正說着,外間忽然有內侍傳報:“王後娘娘到。”
巫後是帶着景衡一起來的,也沒理會雲妃,便吩咐景衡:“快去給子彥公子診脈。”
景衡領命,邊拎着藥箱往內室去了。巫後這才施施然在主位上坐下,鳳目微挑,冷冷道:“雲妃,你可知罪?”
雲妃微一變色:“王後這是何意?”
“你倒慣會裝得無辜。”巫後溢出絲冷笑:“他先是借着解毒的名義,下藥毒害子彥,後又潛入明華臺,意圖謀害世子,幸而王上趕過去,及時阻止了他。可今日午後,他又攜劍闖入章臺宮,揚言要取本宮性命,說是替雲國報仇。本宮一直很奇怪,這離恨天無緣無故,怎會知道子彥中毒的消息,如今看來,只怕是你們兄妹串通起來,要禍害巫國罷?”
雲妃雖性情柔弱,可也無法忍受旁人這麽往她身上潑髒水,這擺明是要借機鏟除她這座芷蕪苑,好徹底斷了子彥前路。她穩了穩氣息,竭力保持從容:“王後這麽說,可有證據?”
景衡惶然從內室步出,急禀:“王後,子彥公子所中之毒,的确比之前更兇險了。”
巫後一驚,騰地站起來,怒視雲妃:“證據确鑿,你還有何話可說?章臺宮階前的血跡,現在還留着,你也要親自去看看麽?”
雲妃聽到景衡的話,只覺天旋地轉,絕望至極,轉身便要奔入內室。巫後嫉恨交加,大喝道:“來人,雲妃勾結雲國欲孽,意圖霍亂巫國,立刻給本宮拿下!”
埋伏在外面的禁衛聽到號令,立刻破門而入,沖了進來。這顯然早有預謀,雲妃驚怒交加,正惶恐無助,一道白影,跌跌撞撞從內室奔出,沖靜的眸間,怒火噴薄:“滾開!”
他緊緊護在雲妃身前,根本不屑看其他人一眼。巫後心肝一顫,脫口喚道:“彥兒……”
“滾!”子彥低吼一聲,驀地彎腰咳了起來。雲妃低頭一看,一道黑色血線從他口角流出,滴得滿地血跡,不由失聲痛哭:“彥兒。”
巫後驚訝于子彥的冷漠态度,頓覺一桶冰水兜頭澆下,遍體生寒。子彥極力咽回喉見腥甜,穩住身子,雙眸冷酷的盯着巫後婉麗容顏:“即使魚死網破,王後也休想動這芷蕪苑的一草一木。”
“哇”得一聲,他口中又噴出一道黑血。雲妃泣不成聲,巫後既心疼又不甘的盯着子彥,終是咬牙道:“今日,算你走運。”這話,卻是對雲妃講的。說罷,便同景衡使了個眼色,帶着一幹禁衛離開了。
子彥再次陷入暈厥,芷蕪苑頓時亂作一團。雲妃急聲召喚宮人們扶子彥去內室躺下,巫後在院中聽着裏面的動靜,心如刀割,只能生生忍住,急問景衡:“可查出,離恨天給彥兒服的薜荔,究竟有何玄機?”
景衡道:“那薜荔所帶毒性,和夭黛極其相似。若老臣沒猜錯,這離恨天用的當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只要能再找離恨天讨一些毒薜荔,子彥公子就能有救。”
巫後憂心忡忡的道:“今非昔比,離恨天恐怕巴不得彥兒毒發身亡,好替西陵語報仇。除非,能找到刺心草的解藥,和他做交換。”
景衡沉吟片刻,卻道:“研制刺心草的人已經死去,想要制出解藥哪裏容易?依老臣看,與其把希望寄托在離恨天身上,倒不如查查這薜荔的來歷。”
巫後倒沒有想到這一層,頓覺看到了希望:“景老說的不錯,本宮這就派人查探。”一面往外走着,又道:“景老還是留在此地照看彥兒罷。”
景衡原也是這個想法,聽她一說,就立刻提着藥箱回去了。
王使離開後,巫王又連夜召來季劍,簡單交代了一下此次戰事部署問題。結束時,已是晚膳時間,司膳房又遣人送來了晚膳,巫王沒什麽胃口,依舊命人撤下膳食,便裹上披風,準備去明華臺探望九辰。
誰知,剛走下長階,芷蕪苑那邊便來了內侍,急禀子彥公子體內毒性複發,十分兇險。巫王大驚,只能先去芷蕪苑探視。
晏嬰正巧從長林苑回來,讨來了夜照公主的生辰八字,遠遠見巫王往芷蕪苑方向去了,計較片刻,他沒有立刻趕去司禮處,徑自往明華臺走去。
獨孤信依舊帶着鐵衛們,把明華臺圍得水洩不通。暗沉沉的殿內,燭火未點,九辰一身黑袍,站在窗邊,整個人籠在流瀉入窗的月光中,一雙略顯黯淡的黑眸,平靜的盯着黑漆漆的夜空。
聽到動靜,九辰微微偏過頭,露出一張美玉般的俊面,笑道:“晏公。”
晏嬰摸黑走過去,只覺寒氣撲面,凍得人直打哆嗦,連帶着整座大殿都說不出的冷寂,不由擔憂道:“殿下病的正厲害,怎麽能站在窗口吹冷風呢?”
說着,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替九辰裹上。
九辰伸出手,感受着從指間掠過的寒意,許久,輕道:“我在等人。”
晏嬰一怔,道:“殿下在等何人?不如老奴派人去找找?”
九辰搖頭,忽問:“文時侯可好?”
晏嬰心中詫異,斟酌了一下,便道:“沒聽說有什麽不好,應該一切如常罷。殿下怎麽了?”
九辰默了默,忽然挑起嘴角:“無妨,我等的人,應該不會來了。”語罷,他嘴角笑意漸轉冰冷,黑眸也幾乎失去光澤。
“老奴扶殿下回寝閣休息罷。”
九辰沒有說話,任由晏嬰扶着走回床邊,又聽晏嬰道:“老奴去把燭火點起來。”
“刺啦――”
火折燃起的聲音,乍然響起,晏嬰活動了一陣,應是點亮了燭火,然後又倒了碗熱茶,遞到九辰手裏。
九辰握着茶碗坐了會兒,卻沒有喝,只問:“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若非心事重重,晏嬰不會如此沉默,也不會總暗自嘆氣。
當真是什麽事也逃不過這少年的眼睛,晏嬰不忍說出來,可此事箭在弦上,也瞞不下去了,便道:“王上派老奴去長林苑要了夜照公主的生辰八字。”
晏嬰本以為,九辰會反應激烈,至少也應冷冷的笑上一笑。誰知,九辰眸中一絲波瀾未起,很平靜的道:“司禮合出結果了麽?”
“老奴還沒送過去。”晏嬰如實道。
九辰終于輕輕一笑:“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晏嬰讪讪,九辰已把茶碗擱到榻邊,起身道:“扶我去垂文殿。”
獨孤信奉命看守此地,自然不肯放行,可九辰态度冷硬,堅稱是接了巫王傳喚,還拉了晏嬰作證。末了,還補了一句,如統領不信,自可找巫王核實。
獨孤信哪裏敢核實,只得帶着幾名鐵衛,亦步亦趨的跟着九辰到了垂文殿,在暗處守着。
寒冬之夜,冷風冰渣子似的,刮得人臉生疼。
巫王還沒從芷蕪苑回來,晏嬰扶着九辰站了會兒,見九辰已凍得面色青白,便勸道:“老奴先扶殿下去殿裏休息會兒吧。”
九辰搖頭,只道無妨,堅持要在殿外等。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巫王才回來,九辰恭敬的行過大禮,道:“父王心中,定是恨極了兒臣。兒臣此來,是有幾句肺腑之言,要同父王講。”
巫王其實是從明華臺回來的,聽守衛說世子去了垂文殿,才急急趕了回來。聞言,目光複雜的打量着九辰,不過一日,少年俊美的臉龐似乎又蒼白了許多,額上汗淋淋的,微垂的黑眸也沉如古井,毫無光澤。
滄溟城裏,這個年紀的王族子弟,哪個不是簪花遛馬,穿着鮮亮,恨不能日日上街招搖一番。他的世子,無論春夏秋冬,卻永遠一身簡單利落的黑袍,正與他那桀骜不馴的性子如出一轍。之前司衣局裁制的新袍,也沒見他穿過,也不知是不合意還是不合身。
“進來吧。”巫王略有疲倦的道,便當先入殿了。
前殿堆滿奏簡,雜亂不堪,巫王便一路進了書閣。早有內侍過來替巫王解下厚重的裘衣,奉上暖身的棗茶。
一方長案,兩杯熱茶,兩人相對而坐,不似往日疏離,倒像是一對尋常父子,茶餘飯後閑話家常。
今日,巫王破例在書閣設了熏爐,并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羊毛毯子,把冬夜寒意驅散殆盡。九辰始終微垂雙眸,燭火映照下,白如美玉的面上籠了淡淡一層陰影,看不出表情。
巫王抿了口茶,寂靜的書閣裏,聲如沉弦:“孤答應你的條件。”
九辰并無意外之色,又聽巫王嘆道:“不過,你也要答應孤一件事。”
“留他一條命。”巫王擡眼,語調隐有悲傷。
九辰輕笑:“那是條鱷魚,父王因為一己私情,忍心吃掉,是要等他牙齒長齊後反過來咬人一口麽?”
巫王心神一顫,凝視着那少年冰冷如玉的俊面,掌心不由冒出冷汗:“你到底想做什麽?”
九辰抿起嘴角,目無波瀾:“兒臣和那條鱷魚沒有情分,若有機會,自會毫不猶疑的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頓了頓,他冷冷笑道:“兒臣被他咬傷,父王可以大度的一揭而過,可兒臣卻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這是埋怨麽?巫王苦苦掙紮:“孤答應過一人,絕不傷他性命。孤不能再辜負那人。”他早知道,以九辰的脾性,名義上說是拿子玉的血祭旗,實際上是想拿子玉的命去祭旗。只是,他沒想到,九辰竟然會毫不掩飾的說出來。
九辰滿是失望:“若他舉兵謀反,把刀架在父王脖子裏,父王也要引頸受死麽?”
巫王悚然一驚,險些振衣而起:“你胡說什麽?”
“呵,父王當真以為,他只是為了保住父王的寵愛,才屢屢和兒臣針鋒相對麽?”九辰唇角一挑,滿是諷刺的道:“一個只知争寵的侯爺,哪裏有心計和手段去動用軍中的力量。押送雲弩的馬匹,究竟是誰做了手腳,父王難得真的毫無察覺麽?父王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何時?”
“別說了。”巫王痛苦的打斷九辰,頭痛欲裂。
九辰不屑一笑,垂眸道:“勞煩晏公把東西拿出來。”
晏嬰會意,從袖中取出兩根合在一起的竹條,放在案上。九辰摸過去,把竹條分開,下面那根,赫然工整的記着夜照公主的生辰八字。
九辰道:“父王既以兒臣為帥,戰事方面,便由兒臣做主。糧草之事,兒臣自有方法解決,無需父王操心。”
語落,那根竹條,在他掌間折為兩半。
“你――”巫王驚怒交加:“你今夜過來,就是為了氣孤麽?”
九辰眼角無端溢出絲酸澀,唇邊笑意愈發冰冷,道:“兒臣豈敢?兒臣想要的,不過是一人性命。兒臣此來,是助父王達成心願的。”
巫王冷笑:“如今,孤和整個巫國的命運都攥在世子手中,世子這麽說,孤豈敢消受?”
燭火搖曳,那少年俊美的玉面蒼白的有些不真實,微挑的嘴角,亦冰冷如故,仿佛根本沒聽到巫王話中諷刺之意:“兒臣壽數無多,此去劍北,只怕有去無回。若此戰大捷,還望父王念在兒臣為巫國百姓免去一劫的份上,答應兒臣三個條件。”
這話實在太過突兀,巫王面色唰的慘白,目光劇烈顫動起來,張了張嘴,喉嚨仿佛被巨力扼住一般,發不出聲音,只如看鬼魅一般,看着對面的少年。
九辰垂眸,神色從容:“兒臣自小愛面子,不願擔廢黜之名,父王可宣布兒臣病逝,另立新的世子;兒臣去後,母後不過是深宮中一個可憐的婦人,再難威脅到巫國,請父王善待母後和茵茵。”
晏嬰也沒料到九辰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登時悲怆難抑,喚道:“殿下……”
那少年的面上,卻毫無悲戚,語調平靜如故:“還有一事,兒臣府中的孟粱,被暗血閣的影子抓了起來,生死未蔔,還望父王能施手救他出來。”
說完這些,他起身離案,撩袍朝巫王行過大禮,便扶着晏嬰的手,毫無留戀的朝外面走去。
巫王心痛如絞,無端有些慌亂,眼看那少年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視線裏,顫抖着脫口喚道:“子
沂!”
九辰背影一僵,只一瞬,繼續從容離開了垂文殿。
後半夜,離恨天依舊沒有回來,青岚卻如約而至。
許久不見九辰,他甚是激動,霍霍掄着那只板斧,拍着胸脯道:“說吧!要我幫你教訓哪個兔崽子?”
九辰不想打擊他熱情,坦然道:“我眼睛不大方便,又急需出遠門,想了半天,也只有你武功高強,能護送我過去。”
青岚果然備受鼓勵,興奮的沖到九辰跟前:“還是你最有眼光,能慧眼識珠。”
說完,他望着漆黑的宮殿,忽然明白了什麽,拿手在九辰眼前輕晃了晃,見那少年果然沒有反應,頓時酸楚難抑,呆呆的問:“你眼睛怎麽回事?”
九辰沒他這麽多愁善感,冷靜道:“無妨,睡一覺就好了,我只是害怕路上再發作。”
青岚陷入深深的郁悶之中,不止替九辰郁悶,還替自己郁悶。這事萬一被爺爺知道了,他可如何交差。都怪照汐那個挨千刀的,非要說什麽他自有妙計,屢屢阻止他入宮來尋九辰,否則以他的本事,怎麽會讓九辰被人欺負成這樣。
九辰哪裏知道他這些心思,只道:“今夜,你先帶我去趟長林苑。”
次日正午,三軍集結于滄溟北城門前,蓄勢待發。一白一黑兩個少年并肩策馬而來,皆是豐神俊朗,宛如天神。
巫王親攜百官登上北城門樓,三杯烈酒,為将士們送行。
戰鼓擂響,驚天動地,文時侯披頭散發,被推搡着至三軍陣前,牢牢綁在旗杆上。一身黑甲的俊美少年策馬上前,手中長劍出鞘,在半空劃出一個優美弧度。
将士們搖旗吶喊,呼聲震天,文時侯驚恐的瞪大眼睛,惶然四顧,最終,淚流滿面的仰頭望着城樓上的巫王,滿是乞求。巫王不忍直視,狠心別過頭。
百官頓時炸開了鍋,他們只知道有祭旗儀式,卻沒料到這祭旗之人竟是文時侯巫子玉。在巫國,只有敵國俘虜或罪大惡極的囚犯才會被綁來祭旗,昔日最受巫王寵愛的文時侯一朝淪落至此,也着實令人感慨。不過,百官也聽聞昨夜世子連夜去長林苑,憑三寸之舌說服夜照王子免費為巫軍提供糧草藥物,倒也是這位殿下的本事。
城樓下,寒風烈烈。九辰目光一寒,揮劍斬過文時侯腰間,一道血線噴流而出,濺在迎風飛舞的黑龍旗上,将旗面染作暗紅。
百官紛紛掩面,将士們卻興奮的摩拳擦掌,歡呼聲此起彼伏。巫子玉頓時滿身血污,眼睛裏散發着仇恨兼惡毒的光芒。
九辰緊抿嘴角,劍尖寒光閃過,卻是挑向巫子玉手筋。兩道血線齊齊噴出,濺在旗上,巫子玉凄厲的慘呼,身體劇烈痙攣抽搐起來,片刻後,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巫王手足冰冷的站在城樓上,面色煞白,雙掌劇烈的顫抖起來。百官此刻也漸漸發覺異常,這位世子殿下,哪裏是用文時侯的血祭旗,分明是在用文時侯的命來祭旗。
按照規矩,這祭旗儀式一開始,是不能被打斷的,照這情形看,文時侯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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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 155 章
祭旗儀式統共斬三刀, 前兩刀激發将士們的血性, 第三刀才是真正的壯士氣。
若是拿戰俘或犯人祭旗, 最後一刀定會結果掉他們性命。可眼下祭旗的人是文時侯, 百官免不了暗自琢磨, 巫王素來偏寵這位侄子, 難道真的會忍心拿他性命祭旗麽?
巫子玉滿身血污, 耷拉着腦袋,已如斷線的風筝一般, 挂在旗杆上, 被風吹得來回飄蕩,看着着實凄慘。
巫王面上維持淡定, 一顆心卻仿佛被利爪攥住,他沒想到,九辰為了防止他救人,竟然下手如此狠辣, 他終究是辜負了那人。百官也暗暗思襯, 這等重傷, 文時侯就是僥幸不死, 也得落下個終身殘疾罷。
城樓下, 寒風烈烈,刀子般刮着每一個将士的面部。九辰緩緩揚起追星劍,寒光流溢,直刺向巫子玉頸間。巫王眉峰驟然一緊,似乎那重若千鈞的冷刃不是對着巫子玉,而是壓在他頭頂之上,令他喘不過氣來。
許是感知到了這半空壓來的致命一劍,昏迷中,巫子玉陡然顫抖起來,牙關咯咯直響。眼見着劍光就要割破文時候喉嚨,除了久經沙場的國尉史越,百官紛紛引袖掩面,不忍直視接下來的血腥場面。唯獨巫王一動不動的盯着旗杆上的血人,除了面色泛白,倒是很有一國之君應有的鎮定。
季劍在城樓下瞧得真切,不由暗暗奇怪。爺爺去世後,他繼承侯爵,少不得迎來送往,也聽說了許多王族世家的秘聞。按傳言,巫王對文時候那般偏寵,就算心性再堅定,眼見着巫子玉引頸受死,也總該有些悲恸的神色,為何卻反映如此平淡。他凝視着巫王不怒自威的面容,腦中驀然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
他腦中的那聲響鈴還沒來及敲響,耳邊傳來“叮”得一聲,一道金色身影不知從何處飛掠而出,掌中一柄軟劍,隔開追星劍刃,眨眼的功夫,便擄走了旗杆上的文時候。
季劍大驚,震出手中銀槍,擊向金衣男子,可惜,那人身手極好,反應敏捷,巧妙避開迎面襲來的鐵槍,幾個縱躍,便消失在了道旁的樹林裏。季劍隐隐覺得這人有些熟悉,苦思片刻,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龍魂槍一擊未中,猶自铮鳴不已。季劍心中猜想得到證實,一時心緒繁雜,抖起缰繩便要帶人提槍追趕。剛掉轉馬車,便聽身後傳來極清冷的少年聲音:“阿劍,不必了。”
季劍訝然回頭,只見九辰正緊抿嘴角,黑眸如幽深的寒潭,望着他笑道:“逃便逃了,莫要因為一個廢物耽誤行軍路程。”
季劍只能憤憤作罷,不由擡頭去看城門樓上的巫王,只見巫王怔怔失神的望着樹林方向,眸間隐有驚詫。季劍不由想,九辰比他心思更缜密深沉,他能參透的事,九辰又豈會猜不透,此刻,心中憤懑苦楚只怕更勝他百倍千倍。
眼見着朝陽就要從東方躍出,兩個少年将軍下馬拜別巫王,三軍正式開撥。九辰剛掉轉馬頭,後面忽然傳來一聲“且慢。”,卻是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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