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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令人作嘔的脂粉味道。

微微擰眉,正欲說些什麽,卻猝不及防看到了巫後精致的妝容和面上濃濃的脂粉。巫後臉色一變,正欲掩飾,巫王已如同吞了只蒼蠅似得,冷笑一聲:“有母如此,世子活該如此!”

說罷,再無留戀的拂袖而去。

這夜,巫王依舊輾轉難眠,因為章臺宮之事窩了股火氣,比前幾日更煎熬難耐。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清晨,還未喝口安神之茶,便有內侍來報:“桓相、史國尉、魏國公及各部司吏求見。”

這架勢,恐怕又是來請奏世子喪禮及冊立新世子之事,換做前幾日,巫王自然不會理會。可此刻,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額角,卻道:“宣他們進來。”

桓沖等人所奏之事,果然如巫王所料。他們已準備好了十分有說服力的說辭,來勸誡巫王,誰知這一次,巫王看完奏簡,并未有不悅之意,反而沉聲道:“這這麽辦吧。通知司禮,盡快籌備世子喪禮及新世子冊封禮。”

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壓着狂喜,恭聲應下。向來持重的桓沖,聲音竟然微微顫抖着,他被南央壓制這麽多年,如今,總算有了出頭之日。

晏嬰在一旁聽着,面上不敢表露,內心卻如被油火滾過一般煎熬。這巫王宮,這麽快就要改天換日了麽?他何其不甘,卻又無力阻止!

巫王握起朱筆,蘸了蘸墨,便要在奏簡上批複一個“準”字。只有朱筆批下,這份奏簡才有效。

筆尖剛觸到簡面,一個青袍內侍,忽然跌跌撞撞跑了進來,見鬼一般,慘無人色的道:“王上,不好了!祭、祭殿那邊,從窗戶裏長出許多青色的木枝,跟真的樹葉一模一樣,有、有鬼!”

衆臣暗笑這內侍沒見識,胡說八道。巫王最恨怪力亂神之說,正欲呵斥,又一個內侍奔了進來,亦是驚慌的道:“王上,蘭臺也長出來好多青色木枝,各位史官都吓壞了。”

這邊剛說完,诏獄那邊也有守衛來報,有間鐵牢竟從地底生出許多碧色枝葉,诏獄已亂成一團。

自先王在位時,天降青缇,昭示吉瑞,這還是巫國第二次出現此等怪事。衆人面色終于凝肅起來。

巫王終是擱下筆,沉着臉道:“衆卿家也随孤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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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 1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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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巫王宮已然亂作一團。

這宮裏已經好多年沒出過這樣離奇的事,消息一傳來, 宮人們紛紛湧向祭殿和蘭臺方向,欲探個究竟。

獨孤信正帶着鐵衛們趕過去, 見巫王和桓沖等幾位衆臣從垂文殿出來,他吃了一驚, 忙過去行禮, 道:“此事蹊跷,王上切不可以身犯險, 待臣去查探清楚, 再來向王上禀報。”

巫王哼了聲,陰沉着臉道:“孤還能怕這些邪祟不成?”說罷,徑自拂袖往出事的方向走了。獨孤信讪讪閉嘴, 晏嬰及桓沖等人見狀, 連忙疾步跟了過去。

祭殿外的長階上,果然已經人潮湧動, 擠滿了宮人,紛紛探頭向內觀望, 指指點點, 将諾大的宮殿圍得水洩不通。

除了稱病的吳妃和「悲痛過度」的巫後, 雲妃、湘妃、史妃等後宮妃嫔也聞訊趕來了。可惜宮人們堵得太嚴實,她們根本看不到裏面究竟發生了何事,只幹着急。

巫王一到,鐵衛們立刻提刀上前驅趕宮人,辟出一條狹窄的通道。獨孤信親自護送巫王等人拾階而上,待走到祭殿前,亦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無數青碧枝條,穿過祭殿的門窗縫隙,盤枝錯節,蔓延而出。枝上碧葉繁茂,光華灼灼,比這世上任何一種能叫出名字的草木都葳蕤勃發,生機盎然,将整座沉悶的祭殿都繪作一城春意。

“神女枝……!”

巫王眉峰驟縮,如遭雷擊,難以置信的凝視着不可思議的一幕。這滿殿冶冶青木,旁人不識得,他怎能不識得?

枯死多年、本應生長的巫山的神女樹,象征楚人權威的神女樹,為何會從巫國祭殿裏長出來?

似是感應到了他的心意,兩根木枝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枝化葉,沿窗棂蔓延而下,将枝葉伸展到他龍靴之上。

獨孤信大驚,唰的抽出長劍,斬了下去。木枝應聲而斷,斷口處,竟流出一絲絲血紅色液體。不過一瞬,斷枝又生出許多碧綠色新枝,四散蔓延。

宮人們驚呼一聲,下意識退了兩步,生怕再被那些碧枝纏上腳踝。說來也怪,除了長到巫王腳邊的那兩枝青木,其餘木枝倒未見異動。

桓沖等人在聽到“神女枝”三字的時候,便悚然變色,晏嬰更是不着痕跡的扶着巫王往後挪了兩步。這天下人都知道,神女枝乃巫山鳳神所化,楚人視之如神靈,并憑借此樹征服四周蠻夷,建立強大的西楚。

自當年身負鳳神血脈的九州公主西陵語沉水而亡,神女樹便跟着枯死。這些年,楚王西陵衍為了複活神木,可謂煞費苦心。沒想到,楚王努力了這麽多年都沒能成功,這神女樹倒無緣無故長在了巫王宮裏,委實令人大跌眼鏡。

湘妃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見狀,伸出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毫不避諱的撿起一截斷枝,凝眸笑道:“臣妾聽聞,惟有鳳神血脈能令神木複活重生,莫非,這祭殿之內,竟有鳳神之血?”

其餘妃嫔和宮人們見她如此大膽,竟敢把邪物握在手中,俱吓得面如土色。

巫王神色異常冷肅的盯着這座祭殿,心中猜疑更重。桓沖卻驟然生出另一個念頭,心中大喜,忙禀道:“王上,湘妃娘娘說得有理。先王在位時,曾天降青缇,昭示吉瑞。今日,适逢王上冊立身負鳳神血脈的子彥公子為世子,神女枝枯死多年,便突然複活,并長滿巫國宮殿,正是天降吉瑞之意啊!”

說着,便帶着幾位重臣跪落,激動的拜行大禮:“天佑巫國!臣等恭賀王上,懇請王上順應天命,盡快确立新世子!”

這話倒是如醍醐灌頂,提醒了巫王。四周宮人聞言,面露喜色,亦紛紛跪伏在地,恭賀王上和新世子。後宮一衆美人妃子則圍在雲妃跟前,極盡讨好之言。畢竟,一旦子彥公子被立為世子,雲妃便是板上釘釘的王後了。

遠處宮牆陰影中,昔日刁蠻任性的含山公主,神魂落魄的抓着牆壁,滿目悲戚:“人人都在恭維那位新世子,這深宮裏的人,都這般無情。阿祜,你們淮國的王宮,也是這樣嗎?”

一個青衣公子,無聲走到她身旁,握起她冰冷的雙手,安慰道:“趨炎附勢,乃人之常态,何足為奇?所幸天理昭昭,自會護佑良善之人。”

祭殿外,巫王望着烏壓壓跪伏在兩旁的臣子和宮人們,悵然一嘆,正要宣旨,湘妃忽然道:“王上,這祭殿裏無緣無故怎會有鳳神之血,該不會是子彥公子被困在裏面了罷?

這話極是瘆人,巫王果然臉色一變,沉聲吩咐:“獨孤信,你随我一同進去看看。”

獨孤信肅然領命,立刻和兩名鐵衛在前面開路。由于殿門上纏滿木枝,獨孤信推了幾次,都沒能推開,請示過巫王之後,索性揮劍劈開兩扇殿門。

沉重的殿門轟然而開的一瞬間,衆人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祭殿,青木盤結,繞梁而下,塞滿衆橫交錯的枝葉,甚為壯觀。獨孤信帶着鐵衛們揮劍砍了好一陣,才堪堪斬斷幾根木枝,若要打通道路,前面還有無數根木枝虬結在一起,只怕砍到晚上都未必能尋到這木枝生發的根部。

巫王神色凝重起來,隐隐意識到此事不同尋常,默了默,掌間青光一閃,卻是祭出了青龍劍。铮铮龍吟聲中,青龍劍身光華暴漲,一道道淩厲霸道的劍氣沖進殿內,滿殿青木被斬得七零八落,蕭蕭落下。

衆人踩着滿地殘枝斷葉,一路往前走去,最終在殿中一塊空地上發現了木枝生發之處。地面上凝結着大片幹涸的暗紅血跡,還畫着一些奇怪的線條。

晏嬰緊跟着巫王,定睛一看此處情形,驚得合不攏嘴:“這、這是——!”

巫王擰眉:“是什麽?!”

晏嬰面如土色,又俯身看了一番,忙躬身道“回王上,這正是當日太祝令擺血陣的地方。”獨孤信那劍撥開木枝根部,果然在下面發現一只無柄的血刃,和血跡凝結在一處,正是那把引血匕。

巫王拿起引血匕端詳片刻,暗道定是當日換血時,子彥在陣中留下了血跡,才會令神木複活。沒想到,鳳神血脈竟有如此力量……這些年,若非他将子彥藏在西苑,嚴密保護,西陵衍只怕早已使盡解數過來搶人。

正這般想着,忽聽晏嬰嘀咕了一聲“奇怪。”擡頭一看,只見他正目光發顫的盯着那血陣,面色慘白如紙,似是想起了極可怕的東西。

巫王略有不悅,哼道:“怎麽回事?”

晏嬰艱難的轉過頭,喉頭有些發幹,聲音也透着緊張:“王上,當時血陣分為兩半,這半邊躺的是、是世子殿下……”

巫王只覺腦中嗡得一聲,似有什麽東西炸開了。這時,獨孤信已帶人把地面的木枝都清理到了角落裏。巫王擡眼掃去,果然見一個圓形的血陣已露出完好輪廓,兩條血線,把血陣分割成兩半,中間以一條夾道隔開。

除了神木紮根的這半個血陣,夾道對面,還有另外半邊血陣,陣中墨玉地面十分光潔,既無血跡,又無碧枝從地面長出。

湘妃故作驚詫的望着晏嬰:“晏公的意思是說,這陣中的血跡,都是世子殿下留下來的?”

晏嬰憶起此事,依舊忍不住的心痛:“當日換血時,那把引血匕,就是插在殿下的胸口。對了,太祝令暴斃後,雲妃娘娘曾進入殿內,想必亦記得此事。”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齊刷刷落到雲妃身上。雲妃莫名一顫,強穩着心神道:“不錯。這邊躺着的,的确是世子殿下。”

湘妃眉尖一挑,悠悠道:“這就怪了。世子殿下的血裏,怎麽會長出神女枝呢?難不成,這世子殿下也是鳳神之後?”

“一派胡言!”巫王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厲聲斥道。餘事皆可開玩笑,唯獨此事不可。此陣既然是用來換血,想必,是當日因為某些原因,這邊血陣中也沾了彥兒的血。

雖是如此,可心裏為何總是有一股隐隐不安的感覺呢?

桓沖也如被踩到尾巴尖一般,怒道:“鳳神血脈,唯有子彥公子一人,娘娘休得亂言。”

這立新儲的關鍵當口,他可實在不想再節外生枝。

湘妃冷冷譏諷:“本宮只是根據親眼所見,猜測一二,桓相怎麽如此緊張。莫非,桓相知道什麽內情,怕本宮點破,壞了你的大事?”

“你——”桓沖氣得幾欲吐血。

“都住口!”

巫王有些煩躁的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眼底血絲欲盛。殿外忽然又傳來一陣喧嘩,緊接着,奔進來一個獄卒模樣的中年男子,只撲到巫王跟前跪倒,急禀道:“王上,诏獄那邊的木枝還在蔓延,犯人們已經吓得開始鬧事了,普通刀劍根本斬不斷那些青木,還望王上賜青龍劍斷絕禍患。”

巫王這才記起,蘭臺和诏獄也長出了神女枝。如果祭殿是因為有鳳神之血,那另外兩個地方又是因為什麽呢。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和沖動,想要迫不及待的查清真相,以及,那真相所掩藏的驚天秘密。

“立刻前面引路!”

“是,王上!”

剛到诏獄門口,便聽到裏面傳來的犯人喧鬧聲以及刀劍相擊聲,禁衛們且戰且退,見巫王駕臨,據是欣喜不已。

原本黑漆漆的诏獄,此刻火仗竄動,燈火通明。青色木枝從诏獄最深處蔓延而出,纏滿鐵牢每一根栅欄。犯人們何時見過這等詭異景象,極度驚懼之下,紛紛晃動鐵牢栅欄,欲要破牢而出。

巫王抽出青龍劍,一路催動劍氣,斬斷糾纏在一起的木枝,終于在最裏面的一間鐵牢找到了木枝的紮根生發處。

巫王一到,立刻有禁衛執了火杖湊過來。因三面皆是石壁,這間鐵牢極為陰暗潮濕,牢內雜亂的鋪着一些稻草。神女枝就是從稻草縫隙裏長出來的。

葳蕤碧葉,與鐵牢內幽暗的氣氛極不相稱。

巫王打量着這間鐵牢,潮腐氣息撲面而來,莫名有些不舒服,便問:“最近,這牢內都住過何人?”

先前去祭殿報信的獄卒忙道:“最裏面這排鐵牢,是專供王族子弟反省思過用的。前段時間——”他觑了觑巫王臉色,才敢道:“世子殿下就關在這間。”

“你說……世子……”

巫王喃喃一句,這一瞬,有什麽東西從心頭滑過,卻又無跡可尋。

一路跟過來的桓沖等朝臣皆是面面相觑,不敢吱聲。

巫王擰眉默了片刻,忽得一把奪過禁衛手中的火杖,親自俯身去探查那些木枝。

撥開片片碧葉,果然見稻草上凝結的大片幹涸血跡,與祭殿內的情形如出一轍。

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巫王握火杖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青龍劍似感受到主人的心緒,亦不安分的铮鳴震動。

獨孤信大步從外面奔來,急禀道:“王上,商君在外求見,說是有要事禀告。”

商君,乃是對公子巫商的尊稱,自文時侯兵敗被囚,他已很久沒有出現。

巫王這才回過神,把火杖丢給一旁的獄卒,便起身朝外面走去。走正半路,忽想起什麽,便吩咐那獄卒:“文時侯關押之處,可有派人看管?”

獄卒會意,忙道:“下面那層并無木枝長出,侯爺無恙。”

巫王淡淡嗯了聲,這才大步走了出去。

诏獄外,已擠滿人影。除了宮人,雲妃、湘妃等各宮妃嫔都在,連隔壁馬場的宋席父子都跟過來看熱鬧了。

巫商一身金袍,立在衆人前面,神色異常凝重。

見巫王一行人出來,他立刻上前行過大禮,便恭敬的道:“屬下帶來一個人,他應該可以為王上解答心中困惑,以及今日這宮中的奇事。”

巫王聽他語氣,愈發驚疑不定。巫商輕輕擊掌,立刻有兩名影子從暗處現身,丢了一個瘦弱的人影下來,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少年眉目倒生的十分清秀,只似有不足之症,羸弱得厲害。乍被丢下來,他目光驚恐的掃視一圈,雙肩幾不可見的顫抖着。

巫王只覺這少年說不出的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人群中,卻有一道纖瘦的人影,略帶驚喜的朝這少年撲了過來,竟是雲妃。

巫王眉峰一緊:“你認識此人?”

雲妃正盯着那少年的臉龐細細打量,目中含淚,聽巫王問起,難掩欣喜的禀道:“王上,他就是昔年杏林館館主華谙之子。”

華谙?!

巫王大驚,華谙當年被先王指派到南山寺伺候巫後生産,後來巫後誕下世子,天降雷火,除了景衡,華谙和其餘幾位醫官皆葬身鐘樓。

先王惋惜華氏醫術,曾特意派人尋訪華氏後人,卻一無所獲。聽說華谙亡故後,華氏便舉家搬遷了。沒想到,時隔多年,華谙的後人竟然現世。

晏嬰仔細打量着那少年的眉眼,忽然驚道:“碧城?!”

碧城驚慌擡頭,目光無措的尋找一圈,待尋到晏嬰,哽咽道:“晏總管。”

巫王徹底淩亂,也終于記起眼前的少年。沒錯,他當日的确是把這個碧城指給了世子。難怪,會如此眼熟。

可這碧城既是華氏後人,為何會入宮做一個低賤的灑掃內侍呢?

他正欲發問,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喊聲:“王上,此子奸佞至極!您切不可聽他胡言亂語!”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巫後披頭散發,由宮人扶着奔了過來。

她徑自沖到碧城身邊,眼中燃燒着濃烈的恨意,說完,奪過禁衛手裏的長刀,朝碧城砍去。

雲妃大驚,欲握住刀柄阻止,卻被巫後甩倒。眼見着碧城就要一命嗚呼,一道青色劍光,破空而出,硬是把那刀震開。

巫後只覺一股巨力壓下,手腕一麻,長刀已脫手飛走。

“把王後拿下!”巫王怒喝一聲,兩旁禁衛立刻沖過去挾制住巫後,将她拖開。

冷眼立在一旁的巫商,這才睨了眼碧城,道:“有王上為你做主,有什麽話,你只管大膽的說。”

巫後又發出一陣凄厲的哭喊,流露出不甘及絕望神色。

碧城再不猶豫,擡起蒼白瘦弱的臉,聲音有些顫抖,說出的話,卻足以撼動整個巫國。

“王上,真正的鳳神血脈,不是子彥公子,而是世子殿下!”

所有人,遽然變色。打鬥聲,喧鬧聲,戛然而止,連空氣都似凝滞不動。

“你、你再說一遍——”

巫王踉跄一步,忽然覺得寒徹骨髓,天與地,在眼前劇烈旋轉,令他眩暈發昏,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碧城眼中忽然滾出大顆淚珠,悲聲道:“世子殿下,根本不是王後之子!當年,奴才的父親,根本沒有死在雷火中!”

一字字,如巨石一般,猛然撞向胸口,巫王“哇”得噴出一口血,手中青龍劍,直直墜落于地。

同樣顫抖不止的,還有雲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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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第 167 章

胸口似被人用千斤重錘狠狠的砸了一下, 悶疼的幾近窒息。

一股腥甜從喉頭噴薄而出的那一瞬間, 四肢百骸,如墜冰窟, 讓他止不住的顫抖。

驚呼聲、尖叫聲從四面八方齊齊湧來,緊接着,有許多雙手, 一起托住了他搖搖倒下的身體。

“王上!王上!”昏聩中, 一個沉穩焦灼的聲音不停地喚着他, 隐帶着幾分疼惜。

巫王茫然的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 便是巫商儒雅擔憂的面容。

“參商……”巫王輕勾起唇角, 宛若大夢初醒般, 笑了笑,聲音黯啞至極:“他說……真正的鳳神血脈……不是彥兒……是不是很可笑, 很可惡……太祝令每年都會驗血,那日在清華殿裏, 所有人都看到了,彥兒的血, 能令神女枝複活……”

他飽含傷痛的墨眸間, 忽然湧出淚痕:“當年,是孤親手把彥兒從水底救出來的,再晚一點,他就要和阿語一起溺死了。你知道嗎,孤抱他出水時,他小臉憋得青紫,卻還是在沖着孤笑。如今,竟有人,敢拿此事做文章!孤要将他千刀萬剮!”

說到此處,他目中陡然迸出濃烈的恨意,仿佛終于找到了支撐他站起來的力量,抵着青龍劍,一點點踉跄的站起來,如暴怒的獅子般,紅着眼走向碧城。

他眼底血絲越來越濃,周身都散發着狂躁不安的氣息,手中長劍亦嗡嗡震動不已。碧城吓得連連後退,眼睛充滿淚光,無助得搖頭:“奴才沒有說謊!奴才沒有說謊!”

“混賬東西!閉嘴!”巫王狂怒之下,驟然嘶吼一聲,寬大的龍袍被內力震開,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掌間長劍青光大盛,将碧城結結實實的籠在劍網之中。只消他一收手,這個亂他心智的惡徒便可粉身碎骨。

青龍劍本就是天下至兇至利之器,此刻巫王深陷心魔,內力暴走,劍氣更偏離了原來的清正之息,殺氣十足。四周宮人及妃嫔毫無內力自保,皆被這淩厲逼人的劍氣逼得退出丈遠,獨孤信及一衆鐵衛禁衛雖勉強站穩腳跟,依舊被劍氣刮得面部生疼,睜不開眼。

巫後本是氣郁攻心,見此情景,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只盼着巫王就這麽昏聩下去,一劍結果了碧城性命。這般想着,她竟漸漸恢複了冷靜,焦灼的等着那一劍趕緊刺下。

“王上!”眼看巫王眼中戾氣越來越重,巫商點足飛掠過去,欲喚醒巫王,誰知剛靠近半丈內,便被巫王以劍氣逼開。

碧城見狀,驚恐的瞪大眼睛,再顧不得許多,嘶聲竭力的大喊:“王上,奴才沒有說謊!當年,奴才的父親被先王派出南山寺伺候王後生産,可到了南山寺,他才發現,王後根本沒有難産!”

這一句句,無異于道道驚雷,當頭劈下。巫王身體晃了晃,目光猛地一縮,握劍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他欲要一劍斬下去,可雙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牽住般,怎麽也動不了。

碧城見這番話起了作用,不由大喜過望,接着大喊道:“當時,南山寺的廂房裏,除了王後,還有一個只有七個月大的病兒!”

“七個月……病兒……”巫王顫抖得愈加厲害,聽了這話,面上血色頓失,如看鬼魅一般看着碧城,恨不得把他看穿看爛。

“胡說!”巫後氣得渾身發抖,指着碧城斥罵一聲,便含淚懇求巫王:“這賊子是為了禍亂巫國,才故意編出這種謊話!王上切莫信他!臣妾懷胎十三月,日日煎熬,難以生産,南山寺的僧尼都能作證!還有景衡,他也可以為臣妾作證!”

“景衡!對,還有景衡!”混亂中,巫王終于捕捉到一絲清明,立刻狂躁不安的吩咐獨孤信:“傳景衡!立刻傳景衡!”

桓沖心驚膽戰的立在一旁,見巫王終于恢複了一些神智,忙附和道:“王上聖明。此事幹系重大,切不可偏聽這來路不明的小內侍胡言亂語。”

他一句“胡言亂語”,毫不避諱的将碧城歸入奸佞之列,史岳等重臣心領神會,連忙齊聲附和。

雲妃此刻也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也不顧劍氣,強行奔至碧城身旁,急道:“你說這些話,可有證據?若是……若是有一句不實之言,不只是你,整個華氏都将聲名不保!”

碧城淚流滿面,悲怆道:“娘娘明鑒。因為這個秘密,奴才的父親遭人迫害,冤死獄中,奴才的母親和姐姐,被人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随時都有性命之憂。奴才怎敢妄言?”

雲妃失力的跌落在地,目光僵滞,不敢再深想下去。

不多時,獨孤信帶着幾名鐵衛回來禀報:“王上,臣等找遍王宮各個角落,并未發現景館主的蹤跡。”

巫後暗暗一驚,立刻指着碧城,恨恨道:“王上,定是這賊子怕景衡拆穿他的謊言,所以暗中派人謀害景館主!王上定要為臣妾和景館主做主!”

“你閉嘴!”巫王嫌惡至極的打斷巫後,只覺頭疼欲裂,太陽穴突突似要跳出,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經。這個關鍵當口,景衡突然失蹤,究竟是巧合,還是在暗示着什麽?

喧鬧不止的人群中,驟然發出一聲冷笑。湘妃聘聘袅袅的走至巫王身邊,眉尖一挑,望着巫後冷笑:“聽說那華谙葬身南山寺之後,景衡便升了杏林館館主的位置,自此平步青雲,成了禦前第一醫官。臣妾倒是好奇,當年那雷火降下,在鐘樓裏為王後誦經祈福的僧人和尋找香灰的醫官皆被劈死,怎麽單單景館主逃了出來?莫非,這景館主竟是有祥雲護體,抑或練成了什麽金剛不壞之身?”

她似想到了極好笑的事情,沖巫王抿唇一笑:“王上,若景館主真有這等抵禦雷火的本事,改日臣妾可要好好向他讨教一番。這樣,就算日後做了什麽虧心事,也不怕天打雷劈了。”

巫後被她一言戳到痛處,恨得牙根發癢,怒道:“賤人,你休得胡言!”

湘妃咯咯笑道:“臣妾不過随口一說,看王後這形容,倒是恨不得把臣妾剝皮抽筋呢。王後若心懷坦蕩,又何懼人言當年舊事?”

桓沖等人亦惱火不已,這湘妃明擺着就是在攪局,俨然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不由怒道:“王後乃一國之母,娘娘如此肆意诋毀,是何居心?!”

湘妃冷冷一笑,不屑于理會,只對巫王道:“臣妾自幼生了副俠義心腸,最看不得烏雲蔽月,小人得志。此事既幹系九州公主,想必王上也不願草草了結、後悔終生罷?這碧城既是華谙之子,又出語驚人,字字皆暗指當年內情,王上何不冷靜下來聽他把話說完?”

晏嬰聯想起巫後這些年對九辰的所作所為,心中那縷疑窦越來越濃,亦趁機進言道:“娘娘說的

在理,這碧城若膽敢胡言亂語,別說國法容不得他,老奴便要第一個打死他,王上不妨聽聽。”

巫王紅着眼掃視一圈,許久,才痛苦的搖了搖頭,慢慢撤回青龍劍,逼視着碧城,咬牙道:

“孤、給你一個機會,若有半句虛言,孤定将你碎屍萬段!”

“王上不可――!”巫後驚慌不已,絕望的高呼着,正欲爬過去扯住巫王衣袍,一道冰冷的劍刃,已橫到她頸前,伴随着巫王冷酷無情的聲音:“孤最後說一遍,閉上你的嘴巴!”

三尺青鋒上,殺機畢現,巫後渾身肌膚都冒起一層雞皮疙瘩,禁不住劇烈的戰栗起來。

巫王極力穩住波瀾起伏的心緒,目如冷霜,一寸寸掃過碧城,啞聲問:“方才,你說七月的病兒,是、怎麽回事?”

聲音裏,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疲倦、滄桑與無力,以及,一絲隐藏得極深的恐懼。這世上,除了他,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阿語誕下的是個不足月的孩子。

碧城好不容易抓住這絕處逢生的機會,用力搜尋着從父親那裏聽到的零碎記憶,哽咽道:“聽父親說,他和幾名醫官一到南山寺,便被人綁起來,帶進了王後的産房裏。他們進去後,卻發現王後好端端的坐在床邊,腰段纖細,根本沒有孕态,可床上,卻放着一個只有七月的嬰兒。那嬰兒似是患了重病,臉色發青,渾身冰冷,幾乎絕了氣息。父親和幾位醫官自是驚疑不定,王後卻聲淚俱下的哀求父親救救那嬰兒,并說她其實早就誕下了孩子,只是因孩子從娘胎裏帶了怪病,先王不願聲張,才以難産為由,召了衆醫官進南山寺。”

巫王越聽越是心驚,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便聽碧城繼續道:“可那孩子只有七個月,跟王後的孕期根本對不上,父親雖懷疑這套說辭,卻不敢拆穿,只得依照王後吩咐,先救了那孩子再說。等把完脈,父親卻發現,那嬰兒是寒氣入體導致氣血凝滞,而引發的寒病,因為耽擱了醫治的最佳時間,寒氣已經侵蝕到眼部,根本不是娘胎裏帶出來的什麽怪病。若再拖下去,這嬰兒恐怕有性命之憂,父親連同幾位醫官日夜不休,研究救治之法,如此過了兩月,那嬰兒終于轉危為安。”

“可沒想到――”碧城的聲音忽轉哀戚,痛苦的回憶道:“王後害怕秘密洩露,早就對這些醫官起了殺心。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突然有一群黑衣人闖入了父親所居的廂房,把父親和幾名醫官強行趕到了鐘樓裏,用迷藥迷暈。父親随身帶了母親給他縫的香囊,昏迷了一會兒,便清醒過來。可當他用力站起來,想要走出鐘樓時,才發現四周濃煙滾滾,整座鐘樓已陷入火海之中!”

這些話委實太過驚心動魄,太過不可思議,宮人們俱是屏息凝神的聽着,巫王冰結的墨眸間,似有什麽東西,乍然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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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第 168 章

據蘭臺史官記載, 南山寺那道雷火降下時, 懷胎十三月的世子妃風南嘉,終于誕下麟兒。

先王因覺此兆不祥, 便下令封禁鐘樓,并命南山寺高僧于鐘樓下誦經七七四十九天,以超度亡靈。

胸口那股幾欲窒息的悶痛感越來越強, 無數條線索串聯在一起, 似乎都在指向那個令他恐懼的答案。神經撕扯之間, 體內氣血沖撞的愈加兇猛,巫王“哇”得連噴兩口黑血, 昔年往事不受控制的湧入腦海。

那時, 因為阿語之死, 他一病不起,日日神傷, 整整半載不理朝事,連彥兒都不願相見。先王又氣又無奈, 起初還嚴厲斥責,試圖激發起他的鬥志, 到後來, 見他實在冥頑不靈,便索性不再理會他,任由他消沉萎靡。

那夜雷火降落,南山寺哀聲一片,世子府卻是喜氣洋洋,阖府上下張燈結彩,都在慶祝世子妃誕下麟兒。他一怒之下,揮劍斬落了府中所有喜慶物件,并嚴禁下人們以“世子妃”稱呼那個女人。即使先王派人連連催促,他也不肯入宮去看那女人和孩子一眼。

等半年之後他終于從頹廢和悲傷中醒悟,彥兒已由府中乳娘撫養至半歲,可能因為是個不足月的産兒,無論乳娘如何努力喂哺,那幼兒依舊羸弱的厲害。他本下定了決心,繼位後,要摒棄萬難,立彥兒為世子。可先王臨終之後,卻用一道密旨,斷絕了他所有念想。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先王為了永絕後患,竟以彥兒體內的血牽涉夭黛之毒為由,将他囚禁西苑,并命太祝令每隔一月驗一次血,若發現彥兒血脈有異動,立刻處死。他既憤恨又不甘,繼位之後,便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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