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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車上的樂欽合上電腦，表情嚴肅，側頭去看樂壹：“為什麽不在校門口等我？”

樂壹攏了攏自己身上不太合身的棉服，又仔仔細細地看着屈楊送給他的那幾朵花，才說：“阿姨說你今天不會回來，我約了同學，但他沒有等我。”

樂欽的目光也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他在那件衣服上聞到了很多花香，百合茉莉七裏香，還有一種很熟悉，他曾經聞到過。

是玫瑰？

好像也不太像。

樂壹不知道樂欽在想什麽，只說：“父親，舅舅來學校找過我。說姥姥姥爺想讓我過去住一段時間。”

“你想去嗎？”

樂壹搖頭，去了姥姥姥爺家，就是老人家無止境地在耳邊唠叨，讓他看着父親，別讓別的omega趁虛而入，以後進門了，他就會被忽視，他的父親就會不要他了。

每次都是這些話，他聽得厭煩。

樂欽垂眸：“不想去就不去。過幾天你的生日，是邀請同學來家裏辦party，還是去哪裏？”

樂壹生在新年伊始，是個辭舊迎新的好時候。

樂壹的omega爸爸，在臨終前抓着樂欽的手，讓他務必每年都要給樂壹半個生日宴會，他雖然不理解，但也尊重他的選擇，每年元旦，都會給樂壹辦一個聚會。

“我想請同學到家來玩。”樂壹看着手裏的花，一個想法浮上心頭。

“好，那我讓江助理安排。”

樂壹輕輕抓住樂欽的手：“爸爸，我想自己安排。”

樂欽轉過去看他，時間過得太快了，原來還牙牙學語的孩子，現在已經是個快要懂事的乖小孩了。

“那你自己安排，有什麽事，找江助理。”

聖誕節到了，屈楊花店裏的生意越發的好。即使是小唐嫌棄屈楊總添亂，不讓他碰花，就讓他去外送。

屈楊也沒開車，就騎着小唐的小電車在城市裏走街串巷地送花。

把花送到顧客手上的時候他總是笑着祝福，昨天晚上的一場雨帶來的寒氣融化在今天的豔陽裏，大街小巷上都是濃濃的聖誕氛圍，小唐在今天送出的花束上，都放上了一個聖誕老人的玩偶。

每送出一束花，屈楊都笑着為他們祝福。

送完最後一單，屈楊累得癱在躺椅上，小唐也累極了，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說。

店裏的電話突然響了，屈楊跟小唐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睛裏都看到了無奈。

“您好，初楊花店，有什麽能為您服務？”即使精疲力盡，屈楊接電話的聲音也是活力滿滿，絲毫聽不出疲态。

有些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好，我是樂壹。”

“是你啊，你怎麽知道店裏電話的？”屈楊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現在還要送花就好。

樂壹說：“我昨晚記住了，是這樣的，元旦是我的生日，布置宴會場地需要鮮花，你能幫我送嗎？”

屈楊有些驚訝：“你家大人知道嗎？”

他最近看新聞，多的是小學生花家長的血汗錢來胡亂玩，可不能讓自家花店卷入風波。

那邊樂壹的聲音頓了頓，又急切了幾分：“我父親知道這件事，所以，你能幫我送嗎？”

“那好，你都需要些什麽，我前一天送過去行嗎？”屈楊用肩膀和臉頰夾住電話，一手拿紙和筆記錄下來那邊樂壹想要的花。

樂壹其實也不知道需要些什麽，在電話那頭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後來幾乎是把屈楊店裏有的花的種類都說了一遍。

屈楊連忙出聲打斷他：“你需要這麽多種類嗎？要不，還是讓你的家長給我打電話告訴我？”

樂壹坐在電話面前，眼睫垂下遮住眼眸，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我父親工作很忙，平時都是助理準備，這次他讓我學着自己辦自己的事，我真的做不好嗎？”

“好好，我知道了，那我看着給你送好不好？別哭鼻子哦。”屈楊聽見他聲音裏有着些委屈的語氣就開始哄他，不過對他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生起了一點不滿，小樂壹才八九歲的樣子，怎麽他父親就讓他做這麽複雜的事情呢？

得到屈楊肯定的回答，樂壹告訴了他地址之後挂掉電話，眼神卻不像剛才那般無辜又無助，取而代之的是運籌帷幄的冷然。

時間過得很快，聖誕節之後花店的訂單驟減，他要找的兼職也已經找到了，于是屈楊這幾天更是閑出屁來，每天不是在搗亂，就是在跟進店的客人們瞎聊。

小唐不知道屈楊的過往，只知道他是一年前開起的這家花店，剛見屈楊第一面的時候，他看起來消沉，毫無生氣，像一具行走的空殼，身體還活着，但靈魂已經死去。

可屈楊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他能跟進店裏的每一位客人天南海北的聊，空閑的時候會進C大，去看球賽，去看他們的社團活動，跟小他好多歲的學生打成一片。

只有小唐知道，屈楊不喜歡玫瑰，所以店裏的玫瑰，都是擺在不容易看見的地方；也只有小唐知道，屈楊對小朋友，有着超乎尋常的耐心。

小唐說不出那種感覺，在她心裏，屈楊就好像是來渡劫的，經歷了傷痛，而後再涅盤重生。

“那個小朋友要的花你都整理好了嗎？”小唐看他優哉游哉地打游戲，不由得關心了一句。

“都弄好了，明天讓小吉跟我一起去送貨，你這兩天就在家好好歇着。”屈楊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失敗兩個字，嘆了口氣，“這破游戲，以後再也不玩了。”

小吉是他找的兼職，是個beta，因為他跟小唐都是Omega，所以在找兼職的時候，并沒有考慮過alpha，而這幾天小唐因為發熱期快到了，所以要在家裏休養。

“你去送花的時候，記得背上包，包裏我給你準備好了阻隔劑和抑制劑。”小唐有些不放心，但也沒辦法，只能又轉頭去叮囑小吉。

“你一定看好他。”

小吉鄭重地點了點頭。

原本屈楊的發熱期十分規律，但因為一年前的那場手術和幾年前的心力交瘁，他的發熱期就變得十分紊亂，雖然一直有在調養，但是卻收效甚微，所以小唐總是擔心他出門會遇上發熱期。

屈楊開着車，帶着小吉搬上要送給小樂壹的花，往C市的別墅區開。

“我原本也想把房買在這一塊，但是實在是太貴了。”

屈楊來C市的時候孤零零地，到C市之後先是找了一家療養院恢複身體，在身體好了之後才着手日後的打算，最先是買墓地，再後來是買房，盤下花店，然後生活才慢慢地走上了正軌。

他把花店開在大學城，每天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臉才覺得自己的活力好像恢複了一點，自愈是個很長期的事情，把自己置身在熱鬧裏，才能融進熱鬧。

車很快就開到了別墅區，不愧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連綠化都帶着金錢的味道。

樂壹站在大門口，看着那輛小面包慢慢地開過來。

“下午好，小樂壹，你學校放假了嗎？”屈楊下車，脖頸間還是那天鮮紅的圍巾，頭上還被小唐按着戴上了一頂帽子，這樣一看就更加看不出年齡感了。

屈楊站在門口，往裏面看了一眼，小樂壹家裏雖然不像周家別墅那樣沉重，但屈楊總覺得這個巨大的別墅裏缺少了很多人氣。

那種感覺就像是，這只是房子，而不是家。

其實樂壹說要布置，很多地方都已經準備好了，屈楊送來的花，也只是最後的裝飾物而已。屈楊帶來的花，都是符合小朋友生日的花束。

代表積極向上的向日葵，色彩缤紛的非洲菊，代表熱鬧活潑的金魚草，代表純潔心靈的百合。

樂壹看着屈楊把花都擺在該放的位置，原本冷冷清清的家裏總算多了一絲鮮活，他笑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屈楊又從車裏拿出一束用各色糖果紮成的花束，這束花是他自己做的，沒有讓小唐幫忙，所以看起來不像平時賣出去的花束那樣正式，多了一些淩亂的美感。

他把糖果花遞給樂壹：“這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祝樂壹小朋友生日快樂，健康幸福。”

樂壹的眼睛一亮，驚喜之下總算卸下了他身上那種成熟的氣勢，果然沒有小朋友能拒絕糖果的誘惑，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糖果不夠多，不夠漂亮。

樂壹把花拿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捧着一張請柬下來：“你明天，能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嗎？”

屈楊接過來，看着請柬上有些稚氣的簡筆畫，上面的字卻是極具風骨，應該是樂壹的父親寫下的。

只有屈楊的名字，是樂壹寫的，屈楊看着自己的名字，像一粒粒圓滾滾的湯圓，可愛得過分。

“哎呀，那我明天不是還得再送你一份禮物？”屈楊揉了揉樂壹的頭，“我如果有空，就過來。”

樂壹重重地點了點頭。

屈楊跟樂家的管家确認了賬單，收了錢簽了收條之後就打算帶着小吉離開，在大門口，屈楊總算見到了樂壹那個有些不近人情的爸爸。

一看就是久居上位者的氣勢，樂欽的臉型猶如上帝親手雕刻，完美得不成樣子，高挺的鼻梁在陽光下更顯得硬朗，亞麻色的頭發稱得他整個人更加地白皙，但那雙眼，卻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感情。

美則美矣，但是卻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屈楊心想。

在屈楊看樂欽的時候，樂欽也在看他。

因為圍巾的遮擋，看不清臉，但身形很眼熟，應該是在哪裏見過；紅圍巾稱得他的皮膚越發的白，露在外面的眼睛卻又顯得有些清冷。

樂欽還想再看，屈楊卻已經擦着他的肩走了過去，留下一陣香味。

那香味裏，有百合香，有七裏香，還有他曾經聞見過的，清甜又幽深的香味。

不是玫瑰。

是薔薇。

是，信息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