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飛機起飛時,天邊剛露出第一縷晨光。
助理韓銘在旁邊補眠,張大着嘴喘氣,沒打呼嚕,就是呼吸聲有點大。沈兆南經常帶他一起出差,他也經常在飛機上補覺,沈兆南習慣了。
今天不一樣,他心裏燥,乘務員在過道走動的身影都讓他心口堆積起即将觸頂的火氣。
眼睛盯着紙質文件上的報表資料,看進去一兩頁,腦子裏全是她昨晚推開他時的反常表情。
金曼姍脾氣古怪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個月下來,他也摸明白七七八八。但像昨晚那樣,毫無預兆地推開他,抿緊嘴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沒發生過。
因為他說的話?
他昨晚上翻來覆去地想,沒覺出哪裏不對,很平常的一句調情。
但她确實推開了他……
他猜根本原因不在話本身,在說話的人,更準确點,是曾經對她說過這句話卻沒能做到的那個人。
金曼姍心裏,有一個比他更能左右她情緒的人,一個男人,一個碰過她的男人。
這沒什麽,他也碰過別的女人。
只是他不會因為她無意間的一句話想起別的任何女人。
這就有點難受了。
非要坦承的話,他介意得要命。
他昨天隐約感覺到什麽,但沒直接挑明。他向來擅長研究說話對象的情緒變化,尤其是金曼姍這種情緒外顯的人。戳人痛處通常解決不了問題,還可能直接斷送他們這段處于萌芽階段的感情。
思來想去,挑了個不輕不重的問題:“身體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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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避開目光,表情變得複雜。大約是為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惱,也為他沒有追問而松口氣:“嗯,好像來例假了。”
随口找來的借口,估計她也沒想起來她上周剛來過。沈兆南眸光黯淡下來,伸手去牽她冰涼的左手:“那今天不做了,早點休息。”
金曼姍勉強地咧咧嘴,眨着眼把水霧憋回去,自以為不着痕跡地收回手,然後不自在地撥弄起劉海:“嗯,你也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要起來趕飛機呢。”
他撚撚手指,仍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涼意:“好。”
“我睡客房吧,這邊剛換的床單,再弄髒了。”
“……好。”
金曼姍,沒那麽喜歡他。她答應和他試試,真的只是本着試一試的打算。
或許談不上喜不喜歡,她只是不反感他而已。不是他,還可以是喬立誠,可以是任何一個她不反感的人。答應和他在一起的前一晚,她就差點和喬立誠發生關系。
然而他想娶她,看上去似乎有點可笑。
別吧,她可能真的只是身體不舒服,雖然不是來例假,也可能是別的什麽……
呵,看透金曼姍的小心思需要費多大功夫?
他不适合談戀愛,可能金曼姍也不适合,突然決定維持一段穩定的關系,突然想把一個不夠了解的人占為己有,對他們這類野慣了的人來說并不容易。
“還沒看完?”韓銘伸個懶腰,斜眼看向他這邊。
沈兆南雜亂的想法被人一刀砍斷,沒理出點兒門道,想來真理清楚了也不見得是什麽讓人高興的事情。
算了,等出差回去,那姑娘照樣會笑眯眯地撲進他懷裏撒嬌,在他身下難耐地低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太短,需要相互理解的地方肯定不少,日子久了,自然能磨合好。
眼神重新聚焦,幾條交叉重疊的折線終于能看出差別。他重重吐出一口氣,看完這頁,合上文件夾,拉下遮光板,也靠着睡了半個多小時。
沈兆南在上海忙得不可開交,會議飯局輪番上陣,除了回酒店休息的時段,不是在應酬,就是在去應酬的路上。
金曼姍這邊也沒閑着,佳域那邊來電話說有意合作,希望見面洽談。楊飛明的原話是和她比較投緣,他很重視這次合作,希望能得到同等的重視。
話說到這份上,她不能不識趣。帶着總經理安琪和副總劉思源奔前跑後,會議時間、形式、內容全看那邊想怎麽安排,私下好飯好菜好酒地招待着,生怕哪裏怠慢了,到嘴的肥肉被狗叼走。
楊飛明也很給面子,大大小小會議開了七八次,他每次都親身參與,條件方面沒太強勢,适當做了讓步。金曼姍知道他對她有點想法,某次一夥人吃完飯他送她回家,他暗示了幾句,她只說男朋友還在家裏等,楊飛明不屑奪人所好,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主,無所謂地笑一笑,把她放在公寓樓下,開車離開。
她晚上和沈兆南聊天提起這事兒:“這佳域的小楊總還挺正人君子。”
沈兆南也沒心思慢悠悠回微信了,直接一個電話進來,劈頭就問:“你又背着我勾搭別的男人了?”
金曼姍努努嘴,這兩天有點小感冒,說話甕聲甕氣:“沒有啊,我和他說我有男朋友了,他就沒提過那事兒了。要是喬立誠,肯定說你渣透了,配不上我啥的。”
“你和他說你男朋友是誰沒?”
“沒啊,幹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沈二少戀愛了?”
沈兆南琢磨琢磨,給出結論:“那是比喬立誠強點兒。”
金曼姍笑呵呵地打趣他:“我感覺你和喬立誠是一路人,你倆就互相看不起呗,他說你三心二意,你嫌他裝模作樣。你倆談合作的時候面對面坐着,是不是心裏都開始罵娘了?”
“談合作那會兒他還沒招惹你。”
“合着是我的鍋?”
沈兆南沉聲笑笑:“說明我們寶貝有魅力啊。”
金曼姍嗤聲:“見誰都說寶貝,你就是個愛情騙子。”
“我騙你了?”
“誰知道現在是不是摸着哪個野女人胸前的幾兩肉在和我講話,一邊和女朋友通電話,一邊幹那檔子事,可刺激了吧?”
“我看你對邊通話邊做挺執着,我回來馬上滿足你的願望,通訊錄裏随你選。”
金曼姍和他鬥慣了,本來也不是什麽純情小處女,提起這類話題臉不紅心不跳:“好啊,上次在車裏沒做成,回來也補上吧。”
“行,就用你最喜歡的那輛保時捷。”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怎麽也得把你最貴的車子貢獻出來才像話吧?”
他們一開始在聊什麽來着?楊飛明,和喬立誠。
話題不知不覺偏向奇怪的地方,卻又在意料之中。金曼姍說他們的相處方式和炮.友沒什麽兩樣,可能有點道理。
沈兆南想了想,覺得不能放任話題繼續下去:“最近工作怎麽樣了?”
金曼姍靜了兩三秒,忽然咋咋呼呼叫起來:“多生硬的轉移話題啊,你該不會腦補了畫面硬了吧?”
“關心自己女朋友的事業怎麽了?”雖然他下面确實躁動了有幾分鐘。
金曼姍倒一杯溫水喝下潤嗓子,順便壓下想大笑幾毛錢的沖動,攏好浴袍的領口:“诶,跟你說件事兒。”
“嗯。”他預感不是很好。
“我現在啊,剛洗完澡。”她倚靠在桌邊,美目流轉,湧動着頑劣的淡光,“只穿了一件浴袍,上次你陪我去買的那件,好短的,我剛才彎腰倒了杯水,感覺屁股涼飕飕的。一個人在家就是可憐吶,平時被窩都是你暖好等我躺進去,現在出來喝個水下面都涼了。”
沈兆南咬咬牙:“等着,現在給你訂機票,明天就飛過來,要暖哪兒都行。”
“嗯~你回來嘛,人家現在就想要。”小樣兒,治不了你?金曼姍放下水杯,慢吞吞地扶着扶手上樓。
“別太過分!”
她呵呵輕笑,掀了被子躺進去,不過離開一小會兒,被窩涼了大半,怕冷地蜷縮成一團:“我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胸脹痛,要是有個人幫我揉一揉就好了。”
“你等着,到時候哭到沒聲兒我也不會停!”
金曼姍嘁了聲,放開嗓子,恢複正常的語調和語速:“能不能行了?你不是閱女無數嗎?這點言語上的勾引都扛不住。”
“那不還是因為喜歡你?”沈兆南點一支煙,窗戶拉開一條縫,簌簌竄進的涼風讓身上燥熱減輕了些。他咳了咳,試圖壓下聲音裏的低啞,“想我沒?說句真心話。”
“想什麽啊?你不才走了兩天嗎?”
“說句想我會掉塊肉?”
整個人縮進被窩,側躺着身,手機搭在耳朵上,雙手抱住膝蓋,身上的寒意驅散不去,金曼姍難受地吸吸鼻子:“真能掉肉就好了,昨天無聊稱了下,比上個月胖了兩三斤,肯定是你,天天就知道拿好吃的誘哄我,等兩年我胖成桶了,分不清腰和屁股,你估計能惡心成性冷淡。”
等兩年。
沈兆南怔愣一分鐘有餘,等金曼姍在那邊喊他,才回過神:“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有點想你了。”
撒嬌。他能想象到她說完話就扁起嘴,眉心裏擰出一道淺淺的褶,那雙眼睛仍是水汪汪的,輕輕眨一眨,能勾去人半條魂。
兩年。
不夠。他想要很多個兩年,直到她燦爛的明眸失去光澤,直到她烏黑的頭發斑駁稀落,直到她的身材走樣到分不清腰和屁股……
娶她吧。
還是想娶她,他們不适合戀愛,說不定适合婚姻。
“姍姍。”他沉聲喊她的小名。
“嗯?”
“等兩年,和我結婚,好不好?”
這回換金曼姍回不過神了。
求婚,算吧。可能缺少儀式感,如果她想要正式一點的,他以後可以補上:“我們結婚,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一輩子這樣下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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