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家裏逼你結婚了?”金曼姍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

“你嫁不嫁吧?”

“嗯——”金曼姍擡手摸摸垂到鎖骨上的墜子,那是沈兆南送她的第一件禮物,不是什麽名貴的牌子,他第一次陪她去逛商場,覺得合眼緣,他就給她買了。

戴了一個月了。

她和沈兆南,認識一個多月了。

“到時候還在一起再說吧,電話求婚,真有你的。”

這話沈兆南不愛聽:“什麽叫到時候還在一起再說?你根本沒想過我們以後會怎麽樣?”

“以後的事想它幹什麽?不管期不期待,它總是要來的。”

“那你告訴我,你期待還是不期待?”

金曼姍故作沉思,等聽到那邊壓抑的嘆息,才咯咯笑起來:“你為什麽想娶我?像你這樣的富家公子,不是該找個儀态端莊,舉止優雅的千金小姐嗎?門當戶對,富上加富,以後你在外奔波養家,她在家裏相夫教子,這樣你們老沈家的下一代質量才有保障。”

“你覺得自己比不過那些?”沈兆南問。

“不啊,我是覺得在你們沈家看來,我比不過她們。你想啊,我手上這點營生,一年的利潤比不上人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和你好上了,沈家讨不了半點兒好。随便說句話吧,活像沒接受過素質教育的野人一樣,以後帶出去,得多沒排面?再遇上原來和我進行過負距離接觸的男人,你沈二少臉往哪兒擱?”

“我到底哪裏讓你不滿意了?”

金曼姍翻身,呈趴伏狀,手機掉在床墊上,她懶得拿着,幹脆按開免提:“我們才二十四歲,不到着急結婚的年紀吧?”

“我想結了。”這是沈兆南的答案。

結婚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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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沒想過,想過很多次,和林知恒在一起的時候。從她還是個單純懵懂的初中開始,到後面成為獨當一面的碧橙當家人。

林知恒也說過想娶她,同樣說過很多次。她相信他說那話時是出于真心,可惜他背着她和別的女人上床也是真的。

沈兆南,單看生活方式和處世态度,和林知恒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他們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尋着新鮮感,覺得不錯就開房,實在合拍就多來幾次,膩味了找個法子脫身,再物色新的夥伴。

他們都說愛她,都說發瘋地想娶她。林知恒轉頭在別人身上的相同位置留下相似的吻痕,沈兆南身邊的誘惑比林知恒多得多,從來不缺投懷送抱的優質女人,她曾經也是其中一個。只是恰巧讓他驚豔了,一周三次,到周末約飯逛街看電影,再到現在的男女朋友。

她和林知恒在一起五年,說散也就散了。沈兆南這人,說實話她對他沒多大信心。

大概她真有魅惑人心的本事,等哪天沈兆南清醒了,看她哪哪都不順眼了,照樣是找個法子脫身,繼續大肆宣揚他的單身萬歲論。

“再看吧,變數太多,現在說這些,沒意思。”然後她挂斷電話,滋滋的電流聲和男人沒說完的後半句話一齊消弭耳際。

卧室裏靜極了,她隐約聽到沉悶急促的心跳聲,手壓上去,掌心傳來清晰的躍動。

沈兆南。

沈兆南……

但願他不是第二個林知恒。

兩年後,他們還在一起,她就嫁給他。

“兩年啊,”她重新縮成團,喃喃自語,“太久了……”

沈兆南堅持不到那時候,要怎麽辦?

很晚才睡着,第二天一早被電話鈴聲吵醒。她掀起眼皮瞅一眼,看到喬立誠的名字。

他上次送她去醫院,兩個人互換了號碼。

他的衣服還在她這裏。她想起來。

“喂。”她拉下被子呼吸新鮮空氣,說話帶着初醒的鼻音。

喬立誠聲音一如既往地沉潤清朗:“聽說你和沈兆南好上了?”

“呃……嗯,你連這都知道?”

“昨晚參加飯局,有人提了兩句。”他沒細說,轉而又問,“什麽時候的事?”

“就那天,沈老爺子過生日那晚,你送我回來,他在樓上等着,話說開了,決定交往試試。”

喬立誠默了幾秒,輕笑出聲:“那天不讓我上樓,是因為這個?”

“算吧。”

“你喜歡他。”用的陳述語氣。

金曼姍伸個懶腰,胳膊探出被子,被凍出一層小疙瘩,趕緊縮回去:“覺着合适就在一起呗,你外套我送洗衣店裏,等會兒發個地址,好了我發快遞給你。”

“一個區住着,發什麽快遞?”

“喬大少不是忙嗎?我這是為你着想。”

喬立誠哂笑:“沈兆南連你和人見面都要管?”

“那不一樣。”金曼姍吸吸鼻子,感覺感冒有加重的跡象,“我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哪能随便和對我心存他想的男人見面?”

“呵,分得夠清楚。”停頓一會兒,他接着問,“要是那晚在酒吧我倆成了,是不是沒他什麽事了?”

“也沒你什麽事了。”金曼姍想起件事,“你一有婚約的男人,和沈兆南計較什麽?”

“你們真是無話不談。”

這是默認了?金曼姍咋舌:“這就是沈兆南和你的區別了,一個放棄莺莺燕燕想和我結婚,一個要結婚的外面斷不了莺莺燕燕。先不說他以後會不會真把我娶進門,我現在挺同情你那未來媳婦兒。诶,不如你大方點,各玩各的,別讓人姑娘又綠又憋屈,有來有往嘛。”

“少操心我的事,把人利用完甩手就想走,不說道歉,起碼說句謝謝吧?”

“你這人賊精賊精的,利用你什麽了?沒好處的事你能蹚這趟渾水?”金曼姍故作惋惜地長嘆,“我是無福消受你這樣的,說話辦事全敲着一把算盤,吃不得一點虧。”

喬立誠也不辯解,語氣帶笑:“以後成了沈太太,有合作機會多記着點我的好。”

“你怎麽确定我會嫁給他?”

“容易得很,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一個C市金家,一個G市沈家,除了你們自己的問題,根本沒別的阻礙。”喬立誠如是說。

“你查過我?”

“別說那麽難聽,稍微打聽了一下,也不是什麽秘密,還怕人知道?”

這男的,老謀深算,好在他們不是競争對手,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金曼姍撇嘴,交代他別忘了發地址給她,挂斷。

那邊發來一條微信,不是地址,字裏行間透露着惱人的嘲弄:“留着吧,下次再想刺激他,直接拿出來穿,省得你四處找男人演戲麻煩。”

金曼姍頭皮都麻了,回他:“你他媽屬蛔蟲的吧?”

“小姑娘,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恐怖如斯。金曼姍禁不住打個寒戰,頓時覺得沈兆南那個一點就着的性子可愛多了。

估計那次沈兆南從酒吧把她帶走喬立誠就看出些什麽,老爺子生日那天她讓他送她回家,心裏多少介意着那通電話,倒沒想過用喬立誠來激他,只是恰好喬立誠同意送她回去,體貼地脫了外套給她,沈兆南又等在門口,純屬巧合。雖然她确實耍了點心理戰,利用那次巧合在言語上刺激了他一小下。

喬立誠卻不一樣,他一直知道她和沈兆南心裏的小九九,看破不說破,默默營造出一副般配的氛圍。成了他算半個媒人,賣個好人情。不成他也摸清了她的性子,知道她不介意和他發生點什麽,橫豎他都不吃虧。

學不會學不會。她連個沈兆南都看不透,更別提剖析陌生人的心理活動。碧橙做不大,可能就是因為差了這麽個精打細算的領頭人。

周六,外面天朗氣清。

金曼姍睡了個回籠覺,感覺渾身躺得酸疼,再躺不住,起來搗鼓搗鼓,想着約林知予出去吃點好吃的,買幾件過冬的衣裳,雖然G市冬天不冷,但該買的衣裳還是要買,總有用到的時候。

林知予也是閑不住的主,周末也不說睡個懶覺,大清早起來把宿舍打掃了一遍,在小陽臺上曬了會兒太陽,回屋裏幹坐着。想幹什麽都提不起勁,什麽也不幹吧心裏又不踏實。金曼姍一個電話打過去,簡直拯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所以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先去長虹街吃金曼姍最愛的椒麻雞,出店門對面剛好新開了一家奶茶店,人手一杯多肉葡萄擡着。特地沒開車,穿過這條街,拐個彎就是大型商場。

林知予對購物沒什麽欲望,買了一雙小皮鞋就瞅着手機的扣款提示苦巴巴的:“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買了,再買下個月吃土了。”

金曼姍懶得管她,大到過冬的夾棉大衣,小到性感暴露的半透明內衣,看着順眼一并讓人打包了。

林知予一個老本老實的小處女,從沒嘗試過這種款,趁店員包裝的時候,偷偷湊到她耳邊:“咦,這種內褲穿了抵什麽用?看着什麽都遮不住。”

她略作思考,嘬一口飲料,砸吧砸吧:“你聽過郭德綱的相聲嗎?”

“哪個?”

“泳衣那個,說以前的泳衣吧,是扒開泳衣看屁股,現在是扒開屁股看泳衣,我尋思內褲是一個道理。”沒刻意壓聲音,櫃臺那側的店員掩嘴偷笑,她覺得沒什麽,倒是林知予替她感到不好意思,鬧了個臉紅。

後面找了家店喝咖啡,到傍晚六點左右回長虹街物色晚餐,約莫八點回到林知予的小窩。本來想留宿在那裏,林知予洗完澡出來接了個電話,為難地瞅她:“姍姍吶,知恒他……過來了。”

金曼姍停下換拖鞋的動作,垂着眼睑,不鹹不淡地搭話:“來就來吧,我回去就是了,兩站公交的事兒。”

“不不不,他上來拿個東西就走。”說着又不确定,抓抓腦袋,“不過看見你可能就不走了,說不準,反正我感覺他挺想見你的。”

“所以我更要走了,要是讓沈兆南知道我和別的男人共睡一屋,回來不得扒了我的皮?”

随口說說的胡話,林知予沒當真,但也明白留下來不好收場,幫着她拎幾袋東西,在樓下還給她。金曼姍駕輕就熟地往側門走,林知予去正門接人。

在大門口掃羅兩圈,沒看到林知恒的身影,去保安室一問,保安說沒見着有年輕小夥子來過。她懵了幾秒,心裏還在罵林知恒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淨耍她玩,氣呼呼地就要往回走。

走着走着發現哪裏不對,倒吸一口涼氣,用了八百米最後沖刺階段的速度奔到側門。

林知予現在很焦慮,非常焦慮。

金曼姍在打電話,注意力全在手機和手上不好分配的大包小袋上。林知恒靠在保安室門口抽煙,無聊地低頭看地。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哇啊啊啊啊啊!

完蛋了。林知予不忍直視地閉上眼,仍是在閉眼前一秒清楚地看到走路不看路的女人一頭紮在林知恒背上。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怕什麽來什麽。

還有句話是說,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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