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沈兆南應該是挺好的,但是她确實感覺不是很好。

一晚上翻來覆去,林知予被她吵醒好幾次,實打實的好脾氣,卷着被子往牆角一縮,甚至沒有一句抱怨的話。

林知予這樣的性格,以後發現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估計架都不會吵,別人好聲好氣地哄哄她,她就乖溜溜地繼續幫人洗衣掃地看孩子了。整個一受氣包,金曼姍還記得初中時候她無緣無故被班上女生罵了,沒罵回去,聲音倒是大得很:“你為什麽要罵我?”罵人的女生被她一句話搞蒙了,反而沒僵持下去,各回各的座位去了。

倒是她咽不下這口氣,從同學那裏聽說了這事兒,從隔壁班跑過去,抓着那個女生一來一往罵了好幾個來回,差點動起手。後來請了雙方家長,在教師辦公室外罰站了一下午,有一搭沒一搭聊着,發覺相同喜好還挺多,成了關系不錯的朋友。

周圍人都說她性格太沖動了,脾氣上來誰也勸不住,這樣下去容易壞事。長大之後改了不少,看看她發現林知恒睡了別的女生,不也心平氣和地跟他講道理嗎?

骨子裏還是沖動的人。

沈兆南加班的第N個晚上,她電話都懶得打,直接開車殺到公司去。路上滿腦子都是推開辦公室看到他壓在裸女身上的場面。

是就是吧,這種事她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了不起是沒了個還算可以的男朋友,那她還認清了他的渣男本質呢?

公司前臺認得她,她來過好幾回了,有兩回是跟着沈兆南過來的,又生得标致,辨識度超高。前臺的小姑娘看見她笑眯眯地喊一聲姍姍姐,問她要不要打個電話知會樓上。

她說不用,來之前和沈兆南說過了。前臺沒說什麽,低頭忙自己的去了。

金曼姍乘專用電梯上樓,在電梯口等的時候遇到沈牧南,那人去沈兆南那兒吃過幾次飯,一來二去的,和她聊得挺合拍。

低頭看着資料,許是餘光看着有點眼熟,側眼看看她,一眼就認出來,還很熱情:“嫂子來啦!”

金曼姍正抱着手焦躁,剛沒注意是他,聽他一喊,招來幾雙八卦的眼睛,垮下的臉重新揚起來,莞爾:“你也加班呢?”

沈牧南無奈的抓抓腦袋:“是啊,連着好幾天了,全公司上下沒能好好喘一口氣,老爺子突然要搞個新項目,誰敢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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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你親爸,你怕他幹嘛?”

“別別,我就是個透明人,可不敢挑戰他的權威,想多活幾年。”

金曼姍不贊同地搖頭:“你們這不像父子,像司令和小兵。”

沈牧南一目十行地浏覽資料,電梯門開,紳士地伸出一只手擋在門邊,讓她先進去,自己随後跟上:“真給你猜着了,老爺子年輕時候在部隊裏呆過,又生了三個小子,打小當練兵似的練我們哥仨,皮脫了好幾層。”

難怪每次見老爺子總讓她自覺地挺直腰杆,老爺子一問話她就特想喊一聲嘹亮的“是”再說後面的。

“诶,你怎麽過來了?”沈牧南合上文件,手抄進褲兜裏,靠着牆壁緩神。

“我?”金曼姍看向上方跳動的紅色數字,半開玩笑,“我來捉奸的。”

沈牧南沒當真:“行,捉到了和我說一聲,我幫你制裁他。”電梯在十二樓停下,他擺擺手,先下去。

金曼姍心說你自己的零花錢在他手裏攥着,誰制裁誰還不一定。

沈兆南确實忙,她推門進去,甚至騰不出空擡頭看看是誰來了,想當然地說一句:“先放那兒,我等會兒看了給你回複。”

金曼姍拉了椅子在對面坐下,安靜的等了幾分鐘。他看完一份資料,拉過筆記本準備整理點什麽,眼睛不經意瞟過來,看清是她,蒼白的俊臉浮現一絲虛無的笑:“怎麽跑過來了?”

“你忙你的,我坐會兒就走。”

沈兆南視線移回電腦屏幕,手指飛速在鍵盤上敲擊,不忘陪她說話解悶:“飯吃了沒?”

“你呢?”

“還沒,等下下樓随便吃一點,回來繼續工作。”

“大公司好慘吶。”她趴伏在桌面上,手指無聊地沿着木紋游走。

他輕笑:“加班費到位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呗。”

算了。

忙成這種鬼樣,哪有時間和女人鬼混?

金曼姍為自己神叨叨不請自來的行為感到不恥,男朋友忙得昏天黑地,她不說為人家分憂減輕負擔,反而毫無根據的懷疑人家,實在很不像話。

回去吧,留在這兒也是打擾他工作。

“要喝東西嗎?我讓他們送進來。”沈兆南問。

“不喝了,剛和安琪去喝了一大杯奶茶。”

“你自己開車來的?”

金曼姍想答“是”,門口傳來敲門聲,然後是清甜的女聲:“副總,現在方便進來嗎?”

這個聲音,她認得。

是了,她今天第二次在沈兆南換下的衣服上嗅到那個味道。

她是為這個來的。

說捉奸有點誇張,但有些事情亟待求證,不然她的疑心病只會越來越重。

沈兆南頭也沒擡:“進來。”

曼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上端着托盤,托盤上有個玻璃杯,裏面裝着茶水,杯底沉下一層深色的茶葉。金曼姍進來的時候沒在她辦公桌那兒看到人,想來是去給沈兆南拿喝的,肯定不是給她的,她壓根不知道她過來了。

“我聽別人說,經常熬夜喝綠茶對身體好,就從家裏帶了點過來。”女人走近,看看金曼姍,有點為難,“不知道金小姐也在,我再去泡一杯吧。”

金曼姍集中精神,努力嗅着空氣裏多出的那一抹香氣,隐藏在濃郁的茶香裏,卻不難辨認。這幾天她做夢都是這個氣味,磨得人睡不好覺。

金曼姍擡頭近距離打量着她,對方也偏着頭,用同樣的眼神在打量她。

近水樓臺?

要染上對方的氣味,可不是一般的近。

金曼姍心沉下去半截。

沈兆南專注在工作上,沒注意她們這邊的小動作:“給姍姍,我不喝這玩意兒。”

“你不要的就給我?把我當什麽了?”金曼姍坐直身,揚手止住她轉向這邊的托盤,“拿走吧,你自己喝,我又不用熬夜。”

“這……”

沈兆南聽她話裏帶刺,不由抽空看她一眼,沒發現端倪,和助理說:“拿出去吧,以後不用給我準備喝的,抓緊把事情做完,早點回去休息。”

“好。”

等女人退出去,門剛阖上,金曼姍撇着嘴,學他的語調:“抓緊把事情做完,早點回去休息。啧,做你下屬真幸福,攤上這麽個開明的上司,我就從來不這樣,一般是我先走,他們自己加班。”

“你還挺驕傲?”

“我是老板,全得聽我的。”

“小心員工辭職率居高不下。”

金曼姍滿不在意:“我一個巴掌大的公司,工資水平不比你們這兒差,工作量還小,辭了上哪兒找這種香饽饽?我的員工要是這種傻子,不等他自己寫申請,我第一個裁的就是他。”

沈兆南忍俊不禁:“你把勞動法置于何地。”

“別瞎說,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老板。”說這些也沒意思,金曼姍想早點和他談談那個女助理的事,看他現在連說話都提不起勁,談了也只是加劇矛盾,那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只要他們沒睡過,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不行,這樣太便宜他了。

只要他沒那心思,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嗯,這樣差不多。

“我回去了,明天約了朋友去看電影。”她站起來,伸個懶腰,整整衣擺,單手挎上皮包,“反正你明天肯定也要加班。”

許是她話裏透露的怨氣太重,沈兆南停下手上的活兒,繞過辦公桌過來抱了抱她:“寶貝,再給我一點時間,熬過這一段就好了,嗯?”

“得了得了,忙你的工作去,說的好像我多小氣似的。”

“乖啊,這次是老頭的鍋,天知道我有多想陪你去看電影。”

“哼。”

沈兆南伸出食指在她鼻尖點了下:“哼什麽?想我了就直說,一聲不吭地跑過來,委屈給誰看呢?”

“給你看的,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忙完這陣好好補償你。”

金曼姍看時間不早,不再鬧他:“行了,我先回去了,你忙完早點回來,一天天的,睡一張床上跟八百年沒見過面一樣。”

“好。”他低頭,吻上她的眼睑,稍分開些,眼底流轉着笑意,再往下一點,打算吻她的唇。

金曼姍不知怎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偏頭躲開了。

沈兆南微微皺眉:“怎麽了?”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後退兩步,故作輕松地朝他揮揮手:“好好工作,沉迷什麽美色?”

沈兆南不疑有他,把她送到樓下,在大廳裏遇到個公司高層,被人拉住談正事。金曼姍識趣地走遠,站在不遠處用唇形說聲“再見”,轉身走出大門。

她沒回去。

坐在他們公司樓側的小花園裏吹冷風,想了很多,想她和沈兆南認識的情形,想他情緒失控地把她從喬立誠身上拉起來,想他情真意切地說想娶她想得發瘋。

後面想到林知恒同樣情真意切地說要她做他的新娘,想到林知恒胸口的抓痕,想到沈兆南衣服上的香味,想到女助理那條彎腰就能露出底褲的裙子……

她太在意了。

一方面是因為對沈兆南這個人的極度在意,一方面是對這種事帶來的傷害極度恐懼。

她受過一次,傷得體無完膚,多少次在深夜裏撕開血淋淋的傷口,又自己舔舐直到結痂。別人只看到林知恒拼命地挽回她,乞求她,還會站着說話不腰疼地說她狠心。好像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生下來,就是為了容忍一個男人所有的過錯,做一個寬容大度的,所謂懂事的女人,而不是為了撒氣去反複折磨有大好前途的男人。

她難道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可是林知恒做不到。

現在她有沈兆南,她希望他能做到,她也害怕他做不到,再讓她變回那個“小氣巴拉”的女人。

這個位置視野不錯,能看到大門出入的人員,從停車場出來,也勢必會經過這邊。如果沈兆南和那個女人一起下樓,送她去坐車,肯定會從前門走。如果他親自送她回去,她能一眼認出他的車子,走左邊,是回家,走右邊,是送人回家。

她只是想看一看,他們究竟發展到哪一步,但願是她多想。

但願。

她等到了。

等到最壞的一種可能。

沈兆南的車子從她眼前開過,到路口,拐向右邊。他甚至沒給她替他開脫的機會,諸如那女人不在車上,他只是剛好去那邊有點事之類。車窗開着,她毫不費力地看到副駕上坐着的女人,笑靥生花。

明天早上,她再去聞沈兆南的換下的衣服,八成又能聞到熟悉的氣味。

金曼姍捂着胸口,忽然開始幹嘔。什麽也沒嘔出來,但胸口的惡心感揮之不去。她打電話給林知予,只說了一句話:“我去找你。”

那時候淩晨一點多,林知予了解她,沒多問:“過來吧,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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