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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大魔法師亞德裏恩和魔王伊芙麗亞的淵源，要追溯到許久之前。

那時的伊芙麗亞還沒有入住這座宮殿，魔王的名號也還未傳遍整個奧斯羅尼克大陸。

這位年輕的女魔王帶着她未來的副官菲尼克斯曾在北邊游歷過一段日子，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在人類沿河的村莊裏遇見了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的亞德裏恩。

菲尼克斯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那個人類幼崽。

雖然只有五六歲的模樣，他的眼睛裏卻是死氣沉沉般的空洞。棕褐色的寬□□布衣罩住小小少年矮小的身形，他的額頭上劃開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順着他的半張臉流淌下來，顯得他的皮膚愈發蒼白可怖。

那時的亞德裏恩在一堆毫無生氣的屍體中緩緩站起了身來，鬓側的紅發沾在臉頰兩側。

他低下頭，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滿是鮮血的手。而後，在菲尼克斯的眸底裏倒映出小小少年唇角帶着幾分興奮的微笑。

陰冷得就像寒到了骨子裏。

明明所有的親人都被魔物所殺害，這個人類幼崽的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的悲痛與憤恨。

那時的菲尼克斯一瞬間便擋在了伊芙麗亞的面前，拔出了別在腰間的長劍。

有些人經歷了絕望後，會變成英雄。

而有些人——會變成怪物。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伊芙麗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一向毫無波瀾的聲線裏隐約出現了幾絲好奇的波動。

【“殿下？”】菲尼克斯不明所以地回過頭看她，卻見伊芙麗亞微微垂下眼睛，将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示意自己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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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女魔王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渾身是血的紅發孩童的面前，她緩緩蹲下了身子，手掌覆在還未收斂起眼中興奮的光的亞德裏恩的半張臉上。

她白皙又纖長的手指沾染上了鮮紅的顏色，可她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為什麽只有你活着呢？”】

伊芙麗亞的聲音落進紅發孩童的耳朵裏，他微微一愣，擡起眼，正巧對上少女澄澈透亮的藍眼睛。

【“為什麽只有你活着呢？”】

少女的聲音輕輕柔柔，她徑直地望進面前孩童的眸底，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她自己。

菲尼克斯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

他的魔王殿下喜歡特別的東西。

一開始是聖歇爾火山上獨特的礦石，後來是奧斯羅尼克大陸上最複雜的魔法。

而現在，是這個不知為何在暴虐的魔物襲擊下活下來的孩子。

亞德裏恩雖然是人類，身上卻蘊藏着巨大的魔力。百無聊賴的伊芙麗亞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樂于教他魔法，控制他身上龐大的魔力。

菲尼克斯對此又驚又氣。事實上，他也把他的不友好和不歡迎的态度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了那個人類幼崽面前。

那時的亞德裏恩，眼底下便已泛起了淡淡的青色，他喜怒不形于色，對于菲尼克斯的态度更是視而不見。

菲尼克斯有預感，這個人類幼崽将來會成為這片奧斯羅尼克大陸上為數不多的大魔法師。

事實上，他的确成為了一位大魔法師。

只是不管是人類還是魔族，都沒有人用“偉大”來形容他。

菲尼克斯的煩惱終結于兩年後，在親眼目睹了紅發孩童伸手撫摸着黑暗生物的毛發後，伊芙麗亞在找到答案的同時，也喪失了教導這個人類幼崽的興趣。

他心中的黑暗比起這些堕入黑暗的魔物更甚，以至于那群肮髒的生物才會将這個叫做“亞德裏恩”的孩子當做是同類。

明白了這一點的菲尼克斯，對于那個看着伊芙麗亞的離開，第一次露出了惶恐神色的紅發孩童愈發得感到了不屑。

他的長劍劈開了兩棵大樹，泛着銀光的刀刃直指亞德裏恩的陰沉的眼睛。

【“離殿下遠一點。”】——這是菲尼克斯對于幼時的亞德裏恩說的最後一句話。

憤怒和殺意在一瞬間席卷了亞德裏恩的眼睛，他的皮膚在陽光下蒼白得幾乎看不出血色。他張了張唇，似是要吟唱咒語，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唇角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眸底的神色一瞬間歸為可怖的寂靜，沉默不語地看着菲尼克斯垂下了執劍的手，轉身跟着伊芙麗亞離去。

菲尼克斯覺得那個時候，他應該親手除掉這個未來的禍患才對。

在那之後，菲尼克斯聽到了不少關于“亞德裏恩”的傳聞。

他對于奧斯羅尼克大陸上的黑暗生物似乎陷入了一種瘋狂的執着，相較起其他魔法師，他的手段極其殘忍又無情。他沒有迅速地斬下它們的頭顱，也沒有果斷地使它們的屍體化為灰燼。

成長為大魔法師的亞德裏恩，隐藏在兜帽下陰影裏的雙眸映出在地上掙紮慘叫的黑暗生物。就像是欣賞着極富娛樂性的表演一般，睥睨着這一切的男人唇角顯露出愉悅的弧度。

他對于用魔法拯救弱小并無興趣，行動完全受心情驅使。

即便有無數的人類與魔族向他伸出橄榄枝，這位傳說中的大魔法師也未曾在任何村莊與部落中停留下腳步。

而五十年前的那場大戰，菲尼克斯卻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就像是蟄伏在黑暗裏的一條毒蛇，站在高高的懸崖上，陰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穿着輕甲的伊芙麗亞。

菲尼克斯一直警惕地觀察着他，而亞德裏恩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菲尼克斯的目光。

亞德裏恩看向菲尼克斯的目光帶着點好笑的嘲諷，仿佛後者的警惕不過是多此一舉。

直到整場戰役結束，他都未曾出手。

不管是對于這個戰場上的魔族們，還是對于伊芙麗亞。

随着黃金巨龍被封印後，“亞德裏恩”的名字在奧斯羅尼克大陸上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感到奇怪的菲尼克斯也暗地裏差遣部下去調查過，可最後的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這也就是這次亞德裏恩的突然冒出來，使菲尼克斯感到警惕又不悅的原因。

這位大魔法師這次似乎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意圖的打算，他看起來甚至是策劃了許久。

上次未曾察覺到魔王艾布特的陰謀，便導致了殿下陷入了昏迷許久——菲尼克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第二次。

于是在這位人類貴族話音落下的下一瞬，菲尼克斯便恭敬地向伊芙麗亞垂首道：“您大可不必理會他，殿下。會治愈魔法的魔法師并不止那家夥一個，只需要您的命令，魔王城的魔法師們便會即刻動身前往阿爾福利亞。”

對于菲尼克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顯露出的抗拒态度，對于之前的事情毫不知情的伊芙麗亞心中浮現了小小的好奇。

她的目光落在了紫發魔族的身上，似乎是在思索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而還不等她思索出一個答案，被菲尼克斯打斷了的人類貴族阿羅約便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有些猶豫地說道，“那、那位大人還說……如果不是魔王殿下去的話……”

他的聲音顫抖，目光膽怯地在菲尼克斯和伊芙麗亞的臉上來回切換。

菲尼克斯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麽，他皺起了眉頭，聲音冷冽道，“說下去。”

“亞德裏恩大人說……”阿羅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有的是辦法讓半吊子的魔法師們有來無回。”

随着菲尼克斯身上的殺氣毫不掩飾地混雜在空氣裏，伊芙麗亞也不禁眯起了眼睛。

——這句話聽上去還真是挺狂妄的。

這已經不是一種請求了，這是對她的挑釁。

然而挑不挑釁，對于現在存在于這具身體裏的伊芙麗亞倒是無所謂。

只是她必須做出一個決斷才行。

“請允許我帶隊，殿下。”

她的副官顯然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挑釁，紫發魔族半跪在地上，請求由他親自鏟除掉這個他曾經失手未鏟除掉的禍患。

伊芙麗亞輕輕阖了阖眸子，她慵懶地依靠在椅背上的背直起，“我明白了。”

她的藍眼睛斜了斜，揚起下巴看向明顯是受了驚的阿羅約，聲線裏帶着幾分隐約的傲慢，“你先退下吧。”

阿羅約松了一口氣。魔王殿下似乎并不打算親自動身，不過既然有要解救阿爾福利亞的打算，那阿爾福利亞的子民興許也是有了條出路。

這比他一開始設想的魔王殿下并不打算插手這件對她而言微不足道的事要好得太多了。

看着阿羅約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裏的伊芙麗亞這才将目光投在了菲尼克斯的身上。

“你和他交過手嗎，菲尼克斯？”伊芙麗亞這樣問道。

菲尼克斯擡起頭來，他抿了抿唇，誠實地回答道，“……在他還是人類幼崽的時候，交過幾次手。”

伊芙麗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的笑意輕松又惬意，“你的把握有多少？”

菲尼克斯一頓。

從來沒有輸過的他當然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事實上，他對于亞德裏恩的實力深淺也并不是十分清楚。

紫發魔族皺眉看向伊芙麗亞，“您有什麽打算嗎，殿下？”

金發少女撐着椅子的把手，緩緩站起了身，她擡手示意菲尼克斯站起身來，步伐輕快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就将我當做魔王城裏的一個普通魔法師吧。”在菲尼克斯微怔的神色裏，伊芙麗亞擡手拍了拍菲尼克斯的肩膀，“從明天出發開始，我便是你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