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四十二只小烏鴉

第四十二只小烏鴉

“放肆！”

康熙雖不至于受驚，可面色依舊不虞，臉色一沉，呵斥道。

“你們是怎麽做事的，居然讓她這麽沖上來！”

佟貴妃卻吓得不輕，顫抖着嘴唇，雖說給李貴人十個膽子，她也未必敢對萬歲爺不利，可萬一呢？

倘若萬歲爺在她承乾宮出事，佟貴妃就算是皇上母族，也沒辦法給太皇太後、皇太後交代。

“娘娘恕罪，是奴才們的不是。”

嬷嬷們連忙壓着李貴人一起跪下。

“還敢說……”

佟貴妃鳳眼一瞪，就要發火，康熙敲了下桌子，“好了，現在不是處置她們的時候。”

他眉頭皺起，明顯有些不耐煩。

佟貴妃咬了下唇，道了聲是。

康熙這才看向周影，“昭常在，你沒事吧？”

周影捂着手，被問話時好似有些驚訝，搖了搖頭，“妾身沒什麽大礙，不過是折斷了幾根手指甲罷了。”

康熙看了她的手指一眼，“回去讓太醫給你瞧瞧。”

“是，多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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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影屈膝行禮。

宜嫔眼神複雜地看了周影一眼。

這女人倒是好運氣。

原本呢，即便昭常在是被李貴人所害，可到底這些事都是在鹹福宮鬧出來的，而且昭常在又跟李貴人感情不和，在上面主子們看來李貴人是罪大惡極，可昭常在也有錯。

但現在好了，昭常在救駕護主，有這功勞在，不但不會被怪罪先前的錯，還少不得被萬歲爺惦記在心。

不過。

宜嫔這回也是真服氣。

剛才李貴人突然沖上來，誰也沒事先料到，昭常在能抓住機會，也是難得。

“就這麽辦吧，杖刑四十，打入冷宮，”康熙沉吟片刻，“伺候的人全都賜死，那些被李貴人收買的也別落下。”

“是。”

佟貴妃點頭，眼神一轉，看向秋節秋意兩人，“那她們的家人？”

秋節兩人心裏一緊，正月大冷的天她們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可她們卻不敢擡起頭來求饒求情。

秋節也并不後悔把李貴人的事供出來。

李貴人的事并不難查，倘若負隅頑抗，不過也是落得個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再交代的結果罷了。

眼下，至少還能落個全屍。

只是，她不願意連累了她的家人們。

“罪不至此。”

康熙淡淡道。

短短四個字，叫秋節等人幾乎都喜極而泣。

秋節流下眼淚，給康熙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佟貴妃心裏有些失落。

她是很想重重處罰這件事，好拿這件事來殺雞儆猴，可是萬歲爺都這麽說了，她自然沒什麽好置喙的。

“另外，”康熙喝了口茶，又說道：“端嫔喜靜，無甚事不必驚動她。”

這話出來，卻是叫衆人都懵了一下。

周影清清楚楚地瞧見适才沉穩的跟坐定似的端嫔臉色瞬間白了。

佟貴妃心裏雖不解，但隐約也察覺到萬歲爺似乎對端嫔出鹹福宮這件事十分不滿，當下忙道：“臣妾也是這麽想的，只是今日突發意外……”

“以後鹹福宮的事就讓昭常在管着便是。”

康熙直接打斷佟貴妃解釋的話，他這句話更叫衆人錯愕，在錯愕之餘又不禁升起對昭常在的嫉妒。

端嫔被禁足，鹹福宮就剩下昭常在一個人，她這日子可不比好些個嫔、貴人還滋潤。

“是，妾身定會好好管着鹹福宮，不辜負萬歲爺的期待。”

周影雖驚訝，但卻沒有被這驚喜沖昏頭腦，反而更加慎重。

康熙看在眼裏，心裏越發滿意。

“今日這事就這麽着，都散了，回頭剩下的事，貴妃你好好處置。”

“臣妾知道了。”

佟貴妃壓下心頭的情緒，起身回話。

康熙嗯了一聲，起身走了，龍辇逶迤而去。

宜嫔等人紛紛起身告辭，佟貴妃也懶得留她們，只是在周影離開時，佟貴妃不知為何喊住了周影，“昭常在。”

周影腳步一頓，回轉過身，姿态不見一絲局促，“是，娘娘有何吩咐？”

佟貴妃心情複雜，今日這事要說獲利最多的，莫過于昭常在了。

要說李貴人出事這事，佟貴妃心裏沒懷疑昭常在那是假的，可事實是，從證據跟李貴人的宮女口供來說，人家昭常在的确清清白白。

莫非真的是運道好？

佟貴妃揉了揉發疼的眉心，擺擺手道：“沒什麽，本宮只是想關心你，今日這事常在既受驚又受委屈，回去好好休息。”

“多謝娘娘關心。”

周影眼眶恰到好處地紅了，吸了吸鼻子，一副感動的模樣。

佟貴妃心裏受用不少。

興許真是她多心吧。

李貴人等人都被拉下去，佟貴妃為了挽回在萬歲爺跟前丢的顏面，快刀斬亂麻調派人去抓那些跟李貴人這件事牽扯的太監宮女們，他們的下場無不都是被送到慎刑司嚴刑拷打，最後留個全屍罷了。

處理完了這些事。

佟貴妃這才惶惶恐恐地把孫嬷嬷留下，“孫嬷嬷，你說萬歲爺是不是對端嫔出來這件事很不高興？”

孫嬷嬷猶豫道：“奴婢瞧着，好似是如此。”

萬歲爺這人呢，其實是十分厚道的人，對後宮妃嫔更是很念舊情。

比如說敬嫔她們吧，家室一般也不曾生兒育女，按照規矩一個貴人也夠她們體面的了。

但是萬歲爺還是給她們封了嫔位。

今日萬歲爺對端嫔沒正眼瞧過，連說話都不帶說一句，以他老人家的脾氣，定然是厭惡極了端嫔才會做出這種事。

不然，萬歲爺怎麽也會給端嫔留一點兒面子。

孫嬷嬷這麽一說，佟貴妃心裏更不舒坦了。

她撐着下巴，眉頭緊鎖，“這麽說來，是本宮做錯了……”

她咬牙道：“要是早知萬歲爺如此不喜端嫔，今日怎麽着本宮也不會讓端嫔出來露臉。”

佟貴妃越想越懊悔。

萬歲爺特地吩咐讓昭常在管理鹹福宮的事，背後未嘗沒有這個原因。

孫嬷嬷見主子發愁，忙道：“娘娘您也不是有心的，誰能知道萬歲爺就這麽不喜端嫔。”

“這倒也是。”佟貴妃嘆息一聲，心下又生出疑惑，“也不知端嫔到底做錯了什麽事，讓萬歲爺如此厭惡她？”

這就不得而知了。

鹹福宮。

周影親自送端嫔到東配殿門口。

端嫔站住腳步，“昭常在不必再送了，天氣冷常在身子骨單薄，還是早些回去。”

“是，多謝端嫔娘娘。”

周影笑了下，沒再客氣，行了禮就告辭往後院去了。

端嫔進了屋子。

屋子裏炭火都熄滅了，如今不比以前，伺候端嫔的也就趙嬷嬷跟一個粗手苯腳的小宮女而已。

“這火都滅了，娘娘您進裏間去，奴婢去重新點一盆來取暖。”

趙嬷嬷一看都燒成灰燼的炭盤，不禁皺眉咂舌道，“那柳芽不知跑哪裏去了，等回頭奴婢一定好好說道她。”

“不必了。”

端嫔靠着灰褐色迎枕，眼眸低垂，一張臉不知為何蒙上了一層灰暗的光線，“如今我這兒比冷宮還不如，下面人不肯盡心當差也不稀奇。”

這話聽得趙嬷嬷心酸。

趙嬷嬷是跟随端嫔多年的，眼看着端嫔從一個小常在到端嫔的位置，又眼睜睜地看着端嫔從雲端跌落到谷底。

“娘娘，萬歲爺只是一時惱您，等日子久了，他定然不會再怪罪您的。”

趙嬷嬷啞聲安慰道。

端嫔勉強笑了下，眼神往後院看去，“進宮多年了我還有什麽看不破，說來也是各人的命，命好的，不争也能贏，命不好的，争了反而是錯。”

她眼神幽深，不知隔着窗棂回憶着過去哪段時間的記憶，“說起來，這昭常在我以前以為她命不好，現在看來，是我看錯了。”

趙嬷嬷不知如何勸說，嘴唇蠕動片刻，半晌嘆了口氣，端了銅盆出去了。

“常在換身衣裳吧，”青荷取了一套蟹殼黃的旗服出來，又提了一雙豆綠色的繡鞋，“要奴婢說，今兒個遇見這種事，怎麽也得去要寫柚子葉擦身去去晦氣才是。”

旁的不說，單單是那紫河車就夠叫人覺得忌諱的，李貴人還見天地吃，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當真是為了容貌，什麽也舍得付出了。

“我倒不信這個。”

周影搖搖頭，今日飙了那麽一段戲，雖然說身體不累，可心是懶乏的，伸開手任由着青荷她們伺候着換衣裳，“不過要是弄些來也好，也別只有擦洗，你們也擦洗下，正月裏還是要計較些的。”

“那奴婢回頭就讓林公公去禦膳房要。”

綠芍脆聲回答道，“要奴婢說，李貴人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奴婢還納悶她怎麽就一口咬死是咱們常在呢？原來是做賊心虛，也得虧秋節肯……”

說到秋節，綠芍臉色變了變，咬了下舌頭，到底沒往下說下去。

秋節她們注定是要死的。

皇家出了這等醜事，她們又是替李貴人辦事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饒恕她們。

說起來也怪叫人心情複雜的，原先知道秋節她們幫着李貴人害她們常在，綠芍跟青荷心裏恨的直癢癢，恨不得沖上去跟她們拼了。

可現在兩人命快沒了，她們心裏反而不是滋味了。

這兩人，說起來當真不是什麽壞人，以往秋節秋意有時候也幫過她們一些忙。

“別多想了。”

周影看出青荷綠芍兩人的心思，嘆一口氣，“能不牽連到她們家裏人，已經是萬歲爺留情了，你們要有心，等有機會找人給她們家裏各自送些銀子去便罷了。”

“常在說的是。”

青荷到底比綠芍沉穩，感傷過後就恢複過來了，蹲下身給周影換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