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三只小烏鴉

第四十三只小烏鴉

“放開我，放開我……啊！”

李貴人被兩個嬷嬷一推搡，一下摔在地上，冷宮這地方常年沒有修繕，地上哪裏有鹹福宮李貴人西配殿常年鋪着的地毯，這一摔可不輕，疼的李貴人龇牙咧嘴。

“你們竟敢這麽對我。”

李貴人紅着眼，咬牙齧齒地看着兩個嬷嬷。

那兩個嬷嬷可沒好氣，當中一個身材較為魁梧的宋嬷嬷抱着手臂，冷笑一聲：“李貴人，你還當自己現在還是貴人啊，您如今被打入冷宮，連奴婢們都不如，奴婢勸您，老實待着。”

冷宮裏的大姑姑聽見動靜匆匆帶人趕回來，恰巧碰上這一幕，她心下詫異之餘，忙上前殷勤地打招呼：“兩位是？”

“我們是貴妃娘娘派來送李貴人到冷宮的，”宋嬷嬷對大姑姑點了下頭，招呼大姑姑到一旁去，把李貴人犯的罪一說，大姑姑神色一下變了，飛快看了下李貴人，滿臉寫着不可思議，這李貴人看着不糊塗啊，怎麽幹出這種蠢事來？

不過，這眼下也不是她感慨的時候。

“兩位嬷嬷放心，我一定會讓人看好李貴人，不會讓她胡來。”

“你明白就好。”

嬷嬷們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大姑姑滿臉堆笑，打算親自送出去。

李貴人卻仿佛一條垂死掙紮的魚一樣，一下跳了起來，“你們不準走，我，我要見僖嫔娘娘……”

兩個嬷嬷早已不耐煩，當下眉頭緊皺，看了大姑姑一個眼神。

大姑姑立刻會意，沖兩個宮女呵斥道：“還愣着做什麽，李貴人瘋了，你們還不快把她的嘴巴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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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宮女屈膝道了聲是，面無表情上前去，李貴人想掙紮，可她今日顆粒未入，再加上今日的事耗費了體力，哪裏掙紮得過這兩個年輕宮女。

三五兩下就被堵住嘴送進屋子裏去了。

大姑姑送了嬷嬷們離開，回來時聽見裏面傳來不住掙紮的聲響，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晦氣！”

萬歲爺素來寬厚，這冷宮從他登基到現在未曾入過人，大姑姑是運氣不好加上得罪了儲秀宮的姑姑，這才被發落到這裏看這空屋子。

她本打算攢攢銀子，尋個機會找關系調走，寧可去其他地方當個二等宮女，也比在這裏當大姑姑的強。

可沒想到，臨了來了個李貴人。

李貴人這一來，大姑姑一時半會兒怎麽也不可能被調走了。

李貴人的事很快就處理完畢，牽涉到此事的太監全都無一例外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事雖大，可等到了上元節這日，宮內熱鬧非凡，處處燈火高升，歡聲笑語遍地，竟絲毫瞧不出先前發生過一場鬧劇。

正月十五這日是大日子，各處宮女太監無不喜氣洋洋，這一日，主子們心裏高興，手頭也松乏，少不得打賞一二。

唯有這冷宮靜悄悄，死寂寂。

“幹娘，大冷的天您就別喝冷酒了，我給您熱了一壺玉林春。”

巧麗端着紅漆盤子進來。

她早已認了大姑姑為幹娘，往日裏兩人情分不淺。

大姑姑哎了一聲，幫着她把桌上的冷酒收起來，“今兒個這日子禦膳房那邊要一壺酒可不便宜吧，你也別太舍得，咱們這地方沒什麽奔頭，多攢點兒錢回頭出去了也好有些依仗。”

大姑姑對人是刻薄，可對巧麗那真是當自己幹女兒看待。

巧麗答應一聲，提起溫酒壺裏的酒壺給大姑姑倒了滿滿的一杯。

玉林春澄澈如琥珀，只啜了一口，一股暖意就漸漸從嘴裏蔓延開，等下肚後那更是讓渾身都暖和了不少。

“說吧。”

大姑姑喝了好幾杯後才慢條斯理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這打的什麽主意”

“嘿嘿嘿，就知道瞞不過幹娘您。”巧麗賠着笑，得虧她年輕，長得也不磕碜，因此即便這麽笑也不叫人覺得讨厭，“幹娘，這幾日李貴人天天嚷着她要見僖嫔娘娘，還說等見了僖嫔娘娘，她定然就能翻身。”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足有二兩重實心的金镯子，“這是她的孝敬。”

大姑姑瞥了一眼手镯，眼睛一亮，可卻有些猶豫，“這不好吧，她是戴罪之身，怎麽好輕易見人？何況還是僖嫔。”

巧麗如何不知大姑姑已經動心了。

這麽個金镯子少說價值二三十兩銀子，即便是大姑姑，也得幹上兩三年才能拿到這筆錢。

“姑姑，那李貴人還說了，只要咱們去說一句，無論僖嫔來不來，剩下的另一個金镯子也給咱們。”

巧麗道：“橫豎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再說，這冷宮平日裏壓根沒人注意，這事您不說，我不說，誰還會知道。”

這的确說動了大姑姑的心思了。

大姑姑咬咬牙，“罷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幫她一回兒也無妨，不過，這另一個金镯子得先拿到手再說。”

“這……”

巧麗猶豫片刻，重重點了下頭，“成，我替姑姑去說這事！”

巧麗性子急，說幹就幹，絲毫不顧及這會子外面正在下着雪點子，急匆匆穿了鞋就出去了。

大姑姑喝着酒等着，等聽見外面傳來巧麗那急匆匆的腳步聲時，走到門口打起簾子，巧麗連忙鑽了進來，小臉凍得通紅，“拿到了。”

她張開手，手裏赫然是一只金镯子。

過了上元節，連着好幾日都雪下個不停。

這日下午，僖嫔去看完戴佳貴人回來，一進屋就忙不疊喊人去添銅盆。

“娘娘，冷宮那邊的安姑姑過來了。”

安姑姑？

僖嫔眉頭一挑，随手将身上的鬥篷拿下來，剛要問安姑姑來做什麽時，腦子裏突然想到最近被發落去冷宮的李貴人，到嘴的話咽了回去，眉眼緊鎖，“去叫她進來。”

安姑姑被請進屋子裏，屋裏伺候的人都從她旁邊經過，只留下玲珑在僖嫔旁邊伺候。

“奴婢給娘娘請安。”

安姑姑來之前還不怎麽着，等進了景陽宮，瞧見僖嫔屋子裏這般富貴華麗，再加上僖嫔臉色一般，心就有些發顫了，請安的時候聲音都在哆嗦。

“你是冷宮那邊的管事姑姑？”

僖嫔沒急着叫起，而是乜着眼打量着安姑姑，安姑姑身上是一身簇新的青褐色宮裝，內裏夾了棉，可料子不是好料子，一看就知道是內務府那邊的下等貨。

“是，奴婢叫安溪……”

安姑姑話還沒說完，就叫僖嫔打斷了。

僖嫔沒好氣：“誰問你名字了，你來見本宮是有何事？”

安姑姑不敢賣關子，連忙道：“回娘娘的話，是李貴人要見娘娘您，她說她有事要和您商量，您、您若是……”

“若是怎麽？”僖嫔心裏一緊，握緊了手，故作淡定地問道。

安姑姑本以為僖嫔是有把柄捏在李貴人手上，可這會子見僖嫔這般從容，又有些拿不準了。

她遲疑道：“若是不去，李貴人說那就別怪她不留情面。”

安姑姑的聲音很小，但也足以讓僖嫔聽清楚。

僖嫔當下将手往桌上一拍，從牙齒裏擠出一句罵：“賤人！”

安姑姑慌忙跪下，撲通一聲聲響，叫人聽的齒寒。

夜深人靜。

已經過了下鑰時分，安姑姑領着僖嫔一行人悄無聲息地往冷宮走去。

雪花撲簌簌而下。

僖嫔面色陰沉如水，簡直比這漆黑的夜色還黑。

到了地方，她不客氣地直問：“那賤人現在何處？”

“就在那梢間裏。”

即便冷宮地方寬敞，可李貴人一個戴罪之身，安姑姑給安排的地方也局促得很。

巴掌大的地方，放下一張床，一張桌子，人在裏頭連騰挪個身都覺得逼仄。

“僖嫔娘娘！”

李貴人本坐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着地面，瞧見僖嫔出現，雙眼頓時放光，欣喜地迎了上來。

僖嫔看向安姑姑，安姑姑識趣，“那兩位就在這裏聊，奴婢出去守着。”

僖嫔給玲珑一個眼神，玲珑會意，跟着安姑姑出去，順手把門帶上。

“娘娘您可算來了。”

李貴人以前還覺得在鹹福宮的日子不如意，被打入冷宮，吃了好幾天冷飯冷菜，睡了好幾日的硬床板，她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不如意。

這冷宮還特別多蛇蟲鼠蟻，昨兒個她就親眼瞧見一只老鼠比貓還大，叼着一只饽饽嗖也似的跑了。

“本宮事務繁多，景陽宮人又多，你當本宮能随意出來不成？”

僖嫔沒有好臉色。

但這會子李貴人也不惱，她擠出一個殷勤的笑容，拿起茶壺要倒茶，卻被僖嫔喝住了，“不必了，你有什麽事直接說，別耽誤事。”

“是，娘娘如今當然是貴人事忙。”李貴人雖然有事求僖嫔，可看僖嫔這個态度，心裏難免不忿，“我如今是落魄了，可娘娘，山水有相逢，您未必也沒有這一日。”

“放肆！”

僖嫔不想李貴人敢當着她的面說這種話，當下氣的嘴唇都在發抖，“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話？！”

她這句話提醒李貴人了。

李貴人壓下心裏頭的氣，深吸口氣，“我是想跟娘娘做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