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十九只小烏鴉

第五十九只小烏鴉

“貴人這話真是擡舉本宮了，本宮哪裏有什麽喜事，反倒是貴人喜事連連。”

敬嫔臉上帶着和氣的笑容，“今日一早本宮聽到貴人的喜訊，本來想立刻過來道喜，但是又怕貴人沒起，這才這個時候過來。”

她言語之意無非是在暗示自己對周影非常貼心體貼。

周影不好意思地低頭：“這倒是妾身的不是，睡到日上三竿，這要是擱在宮外怕是要叫婆母訓話了，也就是咱們宮裏娘娘們寬和，也沒人怪罪妾身。”

“貴人如今有身子，吃得好睡得好，才是好事呢，誰會怪你。”

敬嫔體貼地說道，“本宮今日帶了些燕窩來，就是特地送給貴人補身子的。”

“這怎麽好意思？妾身這無功不受祿的。”周影瞧都沒瞧那幾個匣子一眼，而是開口婉拒：“娘娘您自己也要補身子，還是自己留着吧，妾身這裏還有呢。”

旁的不說，現如今周影的燕窩都是內務府那邊供給的，這事是前陣子突然有的，周影心裏雖疑惑，但也沒有問，橫豎內務府那邊不可能自作主張，既然突然送了燕窩過來，定然是康熙的意思，不然他們哪裏會這麽大手筆的孝敬。

敬嫔仿佛沒聽出周影的意思，“貴人就不要跟本宮客氣，本宮帶來的禮物收回去，說出去豈不是要笑死人？”

她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周影要是拒絕，那就是真不給面子了。

周影便示意青荷收下。

林勾可巧去禦膳房傳膳回來了，瞧見敬嫔，愣了下，忙把食盒放下，打了個千：“奴才給敬嫔娘娘請安。”

“起來吧，”敬嫔看了眼紅漆食盒，有些不好意思一般道：“看來是本宮來的不是時候。”

“您這話真是折煞妾身，”周影不疾不徐說道：“娘娘可用過早膳了，要是不嫌棄就一塊兒用，妾身讓人再添幾道菜。”

“那本宮今日可有口福了。”

敬嫔笑着，眉眼裏滿是笑意。

周影打發了林勾趕緊去拿菜折子過來，敬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随意點了三兩道菜。

禦膳房那邊都緊着鹹福宮這邊，故而沒一會兒就做好了菜送過來。

敬嫔都調侃地說道：“還是貴人面子大，這多久的功夫，禦膳房就把菜給準備好了。”

周影笑盈盈：“那哪裏是妾身的福氣，分明是娘娘您的面子大。”

花花轎子人擡人。

在不礙事的地方，周影并不介意給別人做些面子。

敬嫔來的時候心裏其實不太高興。

畢竟昭貴人份位越高，就越不需要她的幫忙。

眼下還沒生孩子就被封為貴人了，倘若孩子生下來後呢，那時候萬歲爺還會不會晉封她？

但這會子聽見昭貴人的話，心裏頭着實有些受用，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不少。

于是，這頓早膳，兩人難得都用了不少。

等膳桌撤下去，上了茶來，敬嫔才好似随口一般問道：“貴人如今身子也越發重了，要本宮說，得有個年紀大的幫忙照看才是，不然就你這裏伺候的人，一個比一個年紀小，叫誰能放下心來。”

她把白瓷青蓮茶盞放下，一副推心置腹的語氣：“倘若貴人不介意，本宮今日倒想毛遂自薦一回。本宮也沒什麽意思，只是覺得貴人投緣，想跟貴人結這一份交情。”

交情

周影喝茶的動作一頓，鴉羽似的睫毛低垂着，唇角掠過一絲譏諷。

這樣的話哄騙剛入宮的小姑娘也就罷了，拿到她跟前來班門弄斧。

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倘若真當敬嫔是什麽大發慈悲的善心人，應許了這事，她前腳答應，敬嫔後腳就敢對外傳出她允諾将孩子給她養的事。

到時候，流言蜚語傳出，就算她不肯，也得肯了。

這種手段周影見得多了。

她眉頭皺起，漂亮的臉蛋上露出為難神色，桃花似的唇瓣也微微抿着：“這、這……”

“貴人還猶豫什麽？”

敬嫔見周影語氣不對，臉色當下就一沉，可想到自己的事，到底還是壓下脾氣，“貴人且想想，你這懷着身孕，多少人嫉恨着，倘若沒個人護着，可怎麽得了？本宮其實也不願意摻和這趟渾水，只是心裏放心不下貴人。”

周影眼眶泛紅，仿佛被感動的不行，“敬嫔娘娘，您真是妾身在這宮裏遇到的最好的人。”

敬嫔心裏剛一喜，以為這事十拿九穩了，就瞧見周影拿帕子擦了擦眼淚，一副惋惜的樣子：“可惜娘娘說晚了，先前妾身已經跟萬歲爺提過，想跟太皇太後請一位嬷嬷來幫忙照顧妾身，萬歲爺已經應許這事，這妾身若是再讓娘娘您過來，就顯得妾身好似放心不下太皇太後的人似的……”

她臉上露出為難神色，拿眼睛看敬嫔。

敬嫔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滞，卻又不好說什麽，只能笑道：“是這樣啊，也罷，有太皇太後那邊的人照看你，本宮也放心了。”

“娘娘沒惱妾身？”周影蹙着眉頭，一臉忐忑地問道。

“怎麽會？”敬嫔笑意不到眼底，唇角更是連勾起都勉強，“你有老嬷嬷照看，本宮替你高興還來不及。”

“那就好。”周影拍拍胸口，嘆了口氣：“這事實在是巧合了，要是您早些說，妾身就不必厚着臉皮去跟太皇太後借人了。”

敬嫔道：“也不能這麽說，誰知道就這麽不湊巧。”

她嘴上這麽說，可到底心情不好，也沒閑心思跟周影廢什麽話了。

昭貴人滑不溜秋她是見識過的，今日這話被她擋回來，理由還這麽充足，以後想再找借口養昭貴人的孩子，只能另想辦法。

略坐了一會兒，敬嫔就推說自己有事要走了。

“娘娘不再多坐一會兒？”周影驚訝問道。

敬嫔沒什麽笑意：“不了，景陽宮還有事，本宮就先走了，貴人也不必送。”

周影道：“那怎麽行？”

她硬是起身送了敬嫔一程，回來的時候，臉上帶着笑容。

青荷替她換了一盞熱茶來：“得虧貴人您早有準備，不然今日怕是沒辦法輕易回了敬嫔娘娘。”

可不是。

明面上敬嫔跟她交情不錯，又是這麽有誠意地來“幫助”她，要是沒個好理由拒絕，這事傳出去，誰不得說她得意忘形，恃寵生嬌。

“我既說了跟太皇太後借人的事，這事還是盡快落實的比較好。”

周影喝了口紅棗茶，對青荷道：“你帶上綠芍，親自去慈寧宮走一趟，就說我想求見太皇太後，不知太皇太後幾時得空？”

“昭貴人的宮女？”

太皇太後拿下老花眼鏡，她把手裏的佛經合上，“她想見哀家做什麽？”

蘇麻喇姑道：“太皇太後您忘了，今兒個早上梁九功不是來說過這事，說是萬歲爺有意讓您派個嬷嬷去照看下昭貴人。”

“哦，想起來了。”太皇太後一拍腦袋，“你說哀家這腦子，怎麽越來越不好使？今早上的事，哀家這麽快就給忘了。”

蘇麻喇姑忙道：“您這話說出來得叫多少人嫉恨啊，您的記性多好，這看書幾遍一下就記住了，要奴婢說，您啊是貴人事忙。”

太皇太後一下被哄笑了，她其實也真沒覺得自己多老，恰恰相反，這位老太太每日早晚膳都能造下兩斤牛/羊肉呢。

“還是你會哄哀家，這樣吧，明日下午申時哀家剛好得閑，讓她過來。”

“是。”蘇麻喇姑退出去了。

她對着忐忑不已的青荷兩人笑了下：“回去回你們主子，就說太皇太後讓她明日申時過來，可別誤了時辰。”

“多謝蘇麻喇姑。”

青荷跟綠芍高興地給蘇麻喇姑行了禮。

兩人回去後跟周影回話，青荷都不免對周影道：“貴人，原先我們倆還擔心蘇麻喇姑不好相處呢，沒想到她老人家這麽寬和，倒是比宮裏好些大姑姑好親近。”

“可不是，”綠芍附和地點頭：“就說先前教我們的那大姑姑，對我們可從沒過笑臉，還總是讓我們給她做衣裳、香囊。”

周影不以為奇：“這真正有本事的自然都是好相處的，蘇麻喇姑能伺候太皇太後這麽多年，定然不是什麽張狂人，你們啊，要是能學到她老人家兩三分，以後也受用無窮。”

青荷跟綠芍對視一眼。

兩人羞澀不已地點頭，心裏頭也湧出了野心。

誰不想往上走呢。

別看蘇麻喇姑是個奴婢，可她在宮裏的地位，那是連貴妃都得給面子的。

得了太皇太後的準話，這事顯然就已經成了。

但周影沒真拿自己不當外人，太皇太後這麽容易就答應，自然不可能是看她的面子，八成是萬歲爺已經去說過話了，又或者是太皇太後看在皇家子嗣的份上。

這種情況下，總得帶些禮物上門，至少大家面子都漂亮一些。

周影挺着肚子，讓青荷拿出了冊子。

如今她庫房裏的東西幾乎都能堆滿半邊屋子了，這短短不到半年時間，周影的財富是迅速增長啊。

親自挑選了一套和田白玉茶盞，又把先前繡好的一對硯屏也添入禮物單子裏，周影這才放心。

送給長者的禮物一向是比較麻煩的。

尤其是送給太皇太後這種什麽都不缺的長輩，這種情況下，送什麽真金白銀都不如送自己的一點兒心意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