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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艾塞亞将門鎖好，屋內的窗戶不過是幾根粗壯的樹枝搭建而成，窗外的月光倒映在淨泉上像是一枚臉盆大的橘色圓球墜入水中，席地而睡的艾塞亞就如同那倒影之下的圓月，一點微風就将他的心吹皺了一層細小波浪。

他留在了自己的屋裏，莉蓮的一句話讓他動搖不已，被子下的青年悄無聲息地轉過了身，對着床的方向不經意地看了過去。

他只是擔心莉蓮一個人在屋裏會害怕，并不是因為其他的緣故，用着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理由，艾塞亞注視着床邊上垂落下來的手臂發起呆來。

所謂的床也不過剛到他膝蓋高度，因此，躺在地上的艾塞亞就能輕易地看到床邊上的情況，包括現在，莉蓮穿着他的衣服側着身體躺在床邊上半阖着眼，似乎是在想什麽事情，憂愁的蹙起了細眉。

精靈一族視力極好，他們擁有神明賜予的最矯健的身體，無雙的容貌，還有超乎人類幾倍的年齡。算起來，艾塞亞在族裏不過是剛成年的孩子，對于明辨是非還有很長一段的距離。

所以這次他将陌生人帶回來後，引起了另外三位守護者的反對。

相比于艾塞亞的年紀，其他幾位至少比他大了有幾十歲，常人總是習慣于按照年紀的大小來決定事情的正确性，精靈一族也不意外。但是同樣的，他們也知道太過于反對會引起年輕人強烈的抵觸心理，莉蓮留下來的原因，也有鍛煉艾塞亞的意味所在。

通過語言來傳授經驗不如親自經歷效果來得更快，更有說服力。

能得出這個經驗的，他們自然也是被這樣教導過來的，經歷才有的感悟。

淨泉的守護強度他們暗自加強了，只有艾塞亞被蒙在鼓裏。

莉蓮自然之道她的到來會引起其他精靈的警惕，淨泉的事情撒旦并未告知更多內幕，她唯一之道的就是喝下泉水，那她就不會被神明察覺，靈魂都洗幹淨了，會減少很多後顧之憂。

精靈的誠信同樣是她想要得到的，莉蓮貪心，她突然擡眸，睡在地上的艾塞亞躲避不及，和她完完整整的對視上。

盡管是夜晚，但是夏夜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她只是簡單掠過他的臉頰就發現了他羞紅的耳朵，還有單純羞愧的雙眼。

不過是對視上而已，莉蓮起了逗弄的心思，拿出惡魔常用的那一套稍加改編，混入人類的虛僞做法，想要試探精靈的天真程度。

垂在床邊的手臂比窗外的月光還要雪白，五指纖細如蔥，輕輕一動，艾塞亞的心像是被琴弦撩動，無聲中引起陣陣漣漪。

他的心亂糟糟的，莉蓮僅用一只手就将他的鎮定打破，輕而易舉。

年輕的精靈心中警鈴大作，他對這種奇怪的感覺充滿了好奇和本能警告他的最後一道防線——你是守護者，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麽。

他對自己的動搖産生了危機感，艾塞亞立馬翻了身，将臉對着的方向完全反了過來。

徒留一個後腦勺給莉蓮看。

艾塞亞後腦袋沒有長眼，但是他卻感覺莉蓮正在盯着自己，他的背脊不由得繃緊，隐藏在衣服裏的肌肉線條呈現出完美的爆發力和隐忍。

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不是正确的，猶豫不決，月亮都挪動了位置，艾塞亞依舊睜着眼，年少的精靈藏不住心思，他的忍耐力也遠遠不夠打敗千年的魔王。

也許她并沒有看着自己呢？

艾塞亞眸光閃動，時間過去這麽久了，他想着莉蓮肯定睡着了。

身後悄無聲息，他最後敗下陣來無聲地轉過身來。

莉蓮丢在海裏的鈎子終于動了一下，她迫不及待地提起魚竿，将這條等候多時的大魚勾住腮子往上一拉——

“艾塞亞……”她的聲音格外的動聽，添加了夜晚朦胧的魚餌，那條被掉起的魚忘記了反抗，直愣愣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後文。

她蜷縮起身體，露出自己因為之前跳水後蒼白的面孔，濃睫低垂宛如勾人小扇，“地上很涼吧。”

艾塞亞渾身僵硬，每個守護者的房屋隔得并不遠，窗戶也并不隔音，他壓低了聲音，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将自己的身軀縮小到一小塊區域，露出一大塊床鋪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像是沒聽清的、充滿疑惑的嗯了一聲。

莉蓮将被子遮蓋在自己的下巴處，只露出巴掌大的鵝蛋臉來，她撲閃着睫毛，羞澀但又為他考慮般的說道：“這張床很大，你上來睡吧。”

原本還對她的動作有些懷疑的艾塞亞瞬間爆紅了臉，将精靈的天真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不，不用！”他幾乎忘記壓低聲音，情緒的波動在聲調上完美的體現，但是他現在已經完全考慮不了太多東西了，他的腦子裏只有那一句‘上來睡’的話，就已經将他完全擊潰。

他幾乎不敢往床上姑娘的臉上看，過了一會，被子翻動的聲音響起，他這次控制住自己不再去看，冰涼的地面并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困擾，深夜裏血液在身體裏到處亂竄，就像是一頭找不到窩的小牛在周圍的樹樁上撞來撞去，心跳的速度也跟着往上跳。

她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

艾薩亞緊張的在給自己調整心态，他深呼吸一口氣，因為想事情過于認真，都不知道莉蓮已經下床走到了他的身邊。

等到他睜開眼時，視線可及處出現了一雙小腳，腳背雪白的令人嫉妒，十個腳趾透着粉，像是他春日裏見過的花苞初綻的桃花，此刻似乎是被她發現了自己的注視，腳趾微微蜷起，透着一股羞意。

小姑娘抱着被子站在他身旁，聲音又細又軟，她居高臨下地沒有半點商量就躺在他身旁，因為是正對着的方向，她羞澀地在中間留了半個手臂的距離，然後又乖又羞的抱着被子時不時望他一眼。

艾塞亞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都是滾燙的，他年少不經事，對情.愛懵懵懂懂，在魔王的手掌心裏怎麽也鑽不出來，此刻他聽到自己問：“是……床太硬嗎？”

說出這樣的話他自己都覺得有問題，莉蓮認認真真地看着他，回道：“你不願意睡床，那我陪你睡地上吧。”

艾塞亞喃喃半天沒有出聲，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話，一股暖流自腳底沖上頭頂，“……我是男人，睡地上沒關系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麽能睡地上呢？”她倔強地不肯動，“我也可以睡地上。”

艾塞亞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莉蓮抱着被子打了個噴嚏，鵝蛋臉上的病色似乎在加重，她揉了揉鼻子閉上眼睡覺。

艾塞亞抓着被子站了起來，他臉上的神色很明顯是擔憂莉蓮的身體狀況，沒有再猶豫，“我睡床……”

莉蓮點點頭，抱着自己的被子依舊沒有動彈。

以退為進，她向來拿捏得很棒。

艾塞亞坐在床邊卻不見莉蓮有所動作，他所想的和事實完全不一樣，想要說一起睡的話到了嘴邊但尤為羞恥，好像迫不及待的和女孩子同床一般。

他僵在那裏半天，吶吶的開口道：“莉蓮……”

莉蓮睡眼朦胧的看着他。

“你要……要睡哪邊？”他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都聽到他的話了。

莉蓮撐起身體，疑惑地恩了一聲，“你還不睡嗎？”

睡，怎麽可能不睡。

艾塞亞舌尖抵着牙齒，幾乎用盡了全力，“你睡地上，會生病……你睡床。”

莉蓮凝視了他好一會，才抱着被子爬了起來。

“你不讨厭和我睡一張床嗎？”她明知故問，試探對方的底線。

怎麽會，艾塞亞在心底大喊，他的表情不如內心豐富，性格過于腼腆讓他避開了莉蓮的注視，“不讨厭……”

莉蓮抱着被子睡在床的另一頭，她對他的話抱有懷疑，因此只占據了一小塊面積，留下了一大半給他。

艾塞亞沒有說什麽，他端正地睡在一旁，中間隔了足足有半個人的距離。

這一晚，他根本沒睡着。

他打算明天就借住朋友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顆鮮活的心.髒已經落入愛情的泥潭裏，随着時間而慢慢陷入，而他渾然而不自知。

第二天清早，艾塞亞給莉蓮留下了一天的食物後，和其他守護者一起趕往淨泉。

每天都有一個人會守護在淨泉旁邊，四天一個周期，今天輪到艾塞亞了。

他沒有和莉蓮說，似乎對她有些避之不及。

莉蓮睡了一個好覺，她在床上抻着懶腰，她仰着脖頸如落難的天鵝，簡單的衣服因為腰帶系的緊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的凸顯出來，她一扭頭，房屋裏空蕩蕩的，已經不見艾塞亞的身影了。

看來是逃走了，莉蓮舔舐着自己的指尖，像是一條裹着雪白人皮的蛇。

總不能一蹴而就，如果那麽容易被勾.引的話，那算不上是神的仆人。

那群自诩聖潔的存在，總歸還是逃不脫內心的欲.望。

小精靈跑了，她拾掇了自己，推開門在井邊慢悠悠的給自己搖水洗臉。

守夜被換下來的埃爾文從樹林裏走出來。

他的步伐極為輕巧，修長有力的長腿暴.露在空氣下，他的房屋就在艾塞亞的旁邊，因此一走近就看到裹着粗糙衣服的姑娘使喚着小胳膊小腿在井邊有氣無力地打水，她的容貌相當的迷人，既有柔美的面容，一舉一動讓旁人看了都下意識地激起保護欲。

她會破壞艾塞亞的修行，埃爾文如此想道。

他的年紀比艾塞亞要大上好多，經歷的多了，他就顯得尤為不近人情。

莉蓮好不容易打了一小桶水，剛準備伸手去提，卻也沒料到身體虛弱得根本不夠她一只手拉住水桶的力量，繩子在快速的墜落，她趴在井邊想去夠，卻被人拽住了手臂拉在了一旁。

高個子不愛笑的埃爾文一只手輕松地拉住了繩子，他面無表情地望了莉蓮一眼，重新打了滿滿一桶的水拎出重重擱在了地上。

莉蓮躲避不及，她看着自己被打濕的腳丫丫，恨不得按住面前這個精靈打上一頓才好。

小姑娘糯糯的瞥了他一眼，“謝謝。”

埃爾文一聲不吭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