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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已經是尋找莉蓮的第六天,奧斯汀踏在腰高的水中,眺望着流向遠方的淳淳河水。他身上的衣服被水浸濕,勾勒出精悍的腰身,向來被人崇敬在聖殿的祭司此刻卻狼狽了一身,在水裏找尋着什麽,手在水裏泡的久了,指腹隐隐發白。
“加百利,”迪克斯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他将莉蓮出事的原因歸咎于自己身上,“你确定這裏有莉蓮的痕跡嗎?”
加百利甩了甩濕手,他被頭頂的陽光晃得看人都有些看不太清,半眯着眼往迪克斯的方向回答道:“精靈之地的範圍太廣了,我沒有辦法确定一個準确的地點。”
奧斯汀閉上眼,低聲說道:“這樣不是個辦法。”
迪克斯沉默了下去。
等待他們的任務毫無進展,迪克斯碰了碰嘴唇:“你們先走,我來找莉蓮。”
加百利皺眉反對,“迪克斯,莉蓮的事是我們大家的事,現在過去這麽久了,她——”
水面被握緊拳頭的男人錘得濺起水花,“不管她……如何,我都要找到她,”想到她一個人可能會受的苦,迪克斯的心也被一塊巨石拉扯着,沉重又痛苦,“任務要緊,我找到她後會跟上你們的腳步的,你們走吧。”
但是他們都知道,已經過去快一周了,他們三個人找尋了這麽久,怎麽可能讓迪克斯一個人就能輕易找到。
加百利不知道該說什麽,奧斯汀垂眸凝視着水面,他眼前有一小片鵝黃的東西被尖銳石塊勾住了,在水裏如魚兒般波動着,他心一驚,俯身将手臂深入水中将那塊挂在石頭上的布料取了出來。
布料上的水滴滴落在水面上驚起一層漣漪,衆人的心也跟着這塊布料的出現而猛地提起,迪克斯驚聲:“莉蓮裙子上的?!”
加百利咧開嘴,“那我們順着這條河下.流找!我就說莉蓮在這裏的!”
三個人雖然沒能立刻找到她,但總歸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至少有線索,而不是毫無頭緒。
淨泉水邊。
艾塞亞正盯着水面出神,埃爾文提醒似的拍了他的肩,“你該回去了。”
這一晚,是埃爾文守夜。
艾塞亞半天沒起身,他猶猶豫豫的很明顯藏有心事。
其他兩位夥伴已經走了,埃爾文望着快要落下的日頭,回頭又催促了一回,“你不回去在這裏做什麽?”
艾塞亞躊躇了一會,站起身和埃爾文對視,手指抓着自己的弓弦一彈一松,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想到回去能看到莉蓮心跳就不由得加速,他不敢表達出來,但每每見到她又忍不住多看一眼,這種心情他沒有經歷過,年輕尚輕的精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張了張口,“埃爾文,你覺得莉蓮怎麽樣?”
這個名字似乎含有某種魔力,埃爾文神情一滞,緊繃起的身體随即松懈了下來。他很看重艾塞亞,埃爾文看着艾塞亞從嬰兒長成如今這模樣,兩家離得近,按關系來說,他照顧艾塞亞的時間并不比他的父母要短,說是兄長也不為過。
莉蓮兩個字從艾塞亞嘴裏吐出的時候,埃爾文就知道這個孩子已經墜入愛情的編織網裏,像只蝴蝶一樣呼着翅羽做最後的掙紮。
等到聽完這句話,埃爾文的心也跟着沉了下來。
莉蓮容貌不俗,這一點他不否認。想到之前她拽住自己弓弦的模樣喉間也跟着一緊,心跳快了一拍。
她的一舉一動和族裏單純的孩子差不多,如果說哪裏不一樣的話,那大概是她在一些方面過于膽怯羞澀,但在另一方面又大膽地可怕。
明明上一秒因為他看到了衣服而羞澀遮掩,但她遇到獵豹時沉着冷靜不出聲的模樣,說出來的話誰能不為之觸動。
埃爾文猛地拽住面前純真青年的衣領往自己身邊靠,他的表情冷漠而又帶着警告:“精靈不能和人類通婚,這是族裏的規矩,你是清楚的!”
艾塞亞委婉說的話被埃爾文毫不遮掩地說了出口,青年白了臉頰,連口否認道:“我沒有,沒有這個意思……”
但是究竟有沒有這個意思,他們兩個都清清楚楚。
埃爾文松開手,将他的弓擺正背好,他就像一位給他指路的白燈,只給與他光亮但又沒有施加任何溫暖,“過兩天我就把她送走,你自己好自為之。”
艾塞□□緒失落的應了一聲,頹廢的往回走。
埃爾文站在那沒動,他一直凝視着艾塞亞的背影沒有眨眼。
或許……
他猛地扭過頭,他沒有做錯,這是引導艾塞亞回到正軌的唯一辦法。
既然艾塞亞做不了決定,那就由他來做。
埃爾文捂住自己的胸口,試圖将因為聽到那個名字而加速跳躍的心髒,那個女人……
要趕緊送走。
莉蓮趴在窗戶往外眺望,已經有兩個精靈回來了,她忍不住猜測艾塞亞是不是因為不敢看她,所以賴在那沒回來。
她回頭在自己修補的衣服上停了一瞬,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任何一個,說不焦急是不可能的,但她做惡魔久了,等待獵物的過程雖然漫長,但只要她耐得住性子,她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一次,她也能壓得住氣。
這幾天她的努力可沒白費,雖然撒旦沒告訴她那淨泉除去淨化靈魂還有別的作用,但是她旁敲側擊的,那傻孩子便一股腦的把淨泉的其他作用告訴了她。
淨泉的水,能将瀕臨死亡的人救回來。
上次在埃爾文面前刷了一波好感,他沒有像之前那般争鋒相對,艾塞亞雖對她躲躲閃閃,但是只要她一逗弄,那孩子就臉色通紅,像是樹上那顆即将要紅透的蘋果,咬上一口又脆又甜,饞人得緊。
前面的鋪墊她做的夠長夠慢,如今時間所剩無幾,埃爾文往這座屋子停留的目光也越來越長,那種嚴于律己的精靈,斷然不會在讓自己留在這裏太長。
或許明天他就會把自己趕走也不一定。
魔王做着最壞的打算,她将身上鵝黃色的裙子拉扯着領子露出肩頭,口中的蜂鳴聲再次吹起,一條手臂粗的毒蛇從窗戶裏游入,莉蓮笑了笑,撫摸着冰冷的鱗片說了聲乖孩子。
天色漸黑,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意味,艾塞亞心裏藏着事,走路時不時被石塊絆腳,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麽,毒蛇埋伏在床頭,在聞到他的氣息時吐露出分叉的舌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單純的青年耳邊吹着妖風,說着鬼話。
獵物随即而至。
房屋裏沒有燈,艾塞亞推門進去的時候屋裏黑漆漆的,如果不是他視力好的話,那他大概也看不清放在木墩上補好的衣服,旁邊還堆着針線。
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艾塞亞打量四周,床鋪上拱起一團,一只腳露在被子外面,小巧玲珑,一掌即握。
艾塞亞站的遠遠地,他的心已經有所搖擺了,埃爾文的話仿佛還在耳邊,他猶豫了一下,輕聲喊了她的名字:“莉蓮?”
沒有回應,艾塞亞走近了一步,又喊了一聲。
莉蓮好像沒聽到他的呼喊,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就像是死了一樣。
艾塞亞突然害怕了起來。
他再也不顧那些莫名的情緒大步上前,彎腰湊到床邊,隔着禮節呼喊道:“莉蓮,你沒事吧?”
她動了動手臂,埋在枕頭上的臉露了半張出來,有些過于蒼白了些。
望着面前像是花朵凋零般的臉,艾塞亞再也沒有心思想別的,将手背貼在她額頭上試探着溫度。他原以為是生病,視線落在她無力搭落在一旁的手臂,上面赫然留着一個被蛇咬過的痕跡,隐隐約約還能看到毒血從傷口滲出。
艾塞亞只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慌張地抓起枕頭邊的細繩綁住她胳膊上方,掀開她身上的被子,将她整個抱起,擁在了懷裏。
急匆匆地往外走去,他幾乎是用跑的,懷裏的姑娘臉色蒼白,連那平日裏玫瑰般的唇都失去了顏色,她被蛇咬了,而且是毒蛇。
他一邊呼喚着同伴出來,慌不擇路的将她擱在井邊上,俯身抓住她腕子吸出牙印下的毒血,一口又一口,莉蓮斜眼觑他,似乎沒有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屋頂趴着的蛇吐着信子往下探,莉蓮淡淡一瞥,那蛇叼着一旁的草示意給她看。
莉蓮這才完全放下心來開始做戲。
命是不可能被他人掌握在手裏的,她讓毒蛇咬上一口,指揮它回去将能解毒的草給摘回來,那蛇乖巧得蹭了蹭她的臉頰,顯然智商很高。
莉蓮做了兩手準備,如若埃爾文守着淨泉不讓她喝,那她吃了草最多受點罪,能讓她喝是最好的,不枉她費盡心思做的這場戲。
另外兩個精靈走出來查看情況,莉蓮倒在艾塞亞懷裏似是不省人事,眼看艾塞亞還要繼續給她吸.毒血,他們制止了他這種行為。
“你自己不要命了?”
艾塞亞眼睛都紅了,莉蓮倒在他懷裏呼吸都慢慢弱了下來,他心裏又着急又害怕,說話都哆哆嗦嗦了,“怎麽辦?”
“治蛇毒的草藥呢?”有一人問起。
看着莉蓮發紫的胳膊,另一個精靈出聲:“她中的不是普通的蛇毒,治不了……這種毒蛇一口致命,一個小時內沒有解藥就會死。”
“那解藥呢?!”艾塞亞失聲問起,分寸都沒了。
還是剛剛那個精靈,他沉默了一秒,“沒有解藥,除非——”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艾塞亞将莉蓮抱得更緊了,眼神又驚又惶,“除非什麽?”
同伴望向了淨泉的方向,艾塞亞這才清醒了過來。
是啊,淨泉不僅能淨化靈魂,還能救命。
世世代代的族規不能破,艾塞亞咬緊牙抱着莉蓮往樹林裏跑,旁人拉都沒拉住。
“艾塞亞!你不能這樣做!”
單純好騙的青年連頭也沒回,像是一頭乖巧的綿羊突然發了狠想跳出羊圈似的兇猛,他的腦子裏什麽也沒有了,只想着怎麽才能救她一條命。
那條蛇咬着草叢僻靜的角落裏跟了上來。
莉蓮眼睛睜開一條縫,那剛成年不久的孩子眼睛通紅,想哭又憋着的模樣看着可憐極了,莉蓮在他的颠簸中醒過來,她将臉頰貼在他的心髒處,聆聽着逐漸加快的心跳聲,似乎還蘊藏着難以言說的絕望。
她睜開眼咳嗽了兩聲,本來跑得飛快的艾塞亞俯下.身來看她,“莉蓮,你……你醒了。”
她偷偷地咬破舌尖,咳嗽的時候吐出血沫子來,噴在了他靠近的臉頰上。艾塞亞看着她被染紅的唇瓣慌了神。
“艾塞亞……”她呼喚着他的名字,擡起手貼在了他的臉頰,問起:“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可真是個壞人,到這時候了還要折磨他。
涉世未深的青年幾乎要落下淚來,他覺得自己心如刀絞,一邊極力否認道:“怎麽會,莉蓮……你會活的好好的,好好的。”
莉蓮從指腹磋磨着他的臉頰,眼裏盡是釋然,“我感覺自己活不了了,艾塞亞……那條蛇不知道從哪裏鑽進來的,我的手好疼。”
艾塞亞捂住她貼在自己臉頰的手,他遮掩情緒的功夫不太好,喉間都吐露出了幾分哽咽,“我帶你去喝泉水,你不會有事的……”
莉蓮擡起另一只手挽在他後頸上,她稍一用力就将沾着血的唇貼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似乎抽走了他的魂,魔王在精靈的耳邊說着蠱惑的話,“我快死了,我想要你身上的東西,你願意給嗎?”
艾塞亞将她抱得更緊,他似乎能嘗到嘴邊血液的味道,又腥又甜,“我答應,我什麽都答應你。”
胸前的紅珠悄然一閃,莉蓮能感覺到那東西在發熱,耳邊突然冒出陌生的聲音,“誠信。”
莉蓮無聲地笑起來,艾塞亞抱着她加快往淨泉趕去,那條蛇也緊跟着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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