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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姜朝眠腳邊，蜷縮着一只小臂長的毛茸茸白色小貓，在漆黑的夜裏十分紮眼。

他一蹲下，立刻發現那皮毛上有更紮眼的東西——血跡。

這小貓不知受了什麽大罪，身上到處都是血糊糊的。有些毛發已被血塊牢牢粘在一起，有些卻仍是濕漉漉的，仿佛是剛剛才受的傷。

最嚴重的傷在胸前靠近脖頸的位置，像是被什麽東西穿胸而過，只在肉皮上留下兩個血窟窿，光禿禿的不見毛發，還在往外滲着血。

姜朝眠心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想去抱貓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生怕一個不小心，把這奄奄一息的小東西給抱沒了。

姜朝眠是個貓奴。

從沒擁有過貓主子那種。

猝死前，他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為生計奔波，工作又忙，實在分不出精力和金錢養貓，只能在網上雲吸一下，或者帶着貓糧去喂喂流浪貓。

雖然天底下的貓貓都很可愛，但姜朝眠還是一直私心想有一只專屬于自己的。

會蹭着自己的褲腿撒嬌，會跳上床在自己枕邊酣眠，會長長久久陪伴自己，做自己的家人。

小貓的胸口微微起伏，一動不動，但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一雙貓兒眼翕開一條細細的縫隙，似是在用餘光看他。

姜朝眠屏住呼吸，嘴裏小聲念叨着“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一面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它沒有沾血的後腦勺。

就在電光火石間，前一秒鐘還命若懸絲的白貓猝然彈跳而起，向姜朝眠伸出利爪，狠狠照他的面門撓了下去！

哪怕姜朝眠早有心理準備，仍是大大低估了貓爪的速度，眼見躲不過去，只來得及胡亂舉起手擋在臉前面。

那看似柔弱的小爪子一路火花帶閃電，瞬間在他的手臂上留下幾條深可見骨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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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姜朝眠發出一聲痛呼。

小貓落在地上，歪歪扭扭勉力支起身子，弓起後背朝他發出威脅的低吼，小奶牙都龇了出來。

姜朝眠不是沒被貓撓過，但撓得這麽狠還是頭一回，他連做好幾個深呼吸，忍着痛朝小貓笑，

“……小家夥還挺有勁，不錯，這下至少不用擔心你快沒命了。”

貓炸着毛，喉嚨裏呼嚕呼嚕，警惕地看着他。

好像随時準備第二次出爪。

姜朝眠也顧不得管手上的傷口了。

傷害貓咪的人或者東西不知還在不在附近，它身上的傷也拖不得了，要速戰速決。

他想了想，從百寶袋裏摸出一枚離家時在山上摘的靈果，随手施了個障眼法，把它變成一條冒着熱氣的香酥小魚幹。

然後放在手心裏，讨好地攤在小貓面前。

……剛剛逃出地宮的伏商看着那枚靈果，顫了顫胡須，簡直匪夷所思。

面前這只人類，好像是個傻的。

把他當作普通的野貓也就罷了，變小魚幹騙貓這種事，竟然就當着苦主的面，也不知道要避一避？！

這到底是羞辱他還是羞辱貓呢？？

伏商看着姜朝眠，赤金的瞳仁裏裹着森森寒意，暴躁地磨了磨爪子。

他如今重傷在身，幾乎完全無法調用體內妖力，原本遇到任何人都是很危險的。

然而面前這傻子毫無防備，門戶大開，連自己剛才那一下試探都躲不過，要劃斷他脆弱的脖子想來并不是難事。

那就殺了他。

再傻的人類都是陰險狡詐的，在他引來那些關押他的臭蟲之前，殺了他……

“咪咪乖，哥哥帶你下山，頓頓都有小魚幹吃，嗯？”

姜朝眠語氣輕柔，像在哄一個幼童，又将手中靈果往前伸了伸，“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好不好？”

伏商爪子一頓。

雖然不知道咪咪是什麽鬼東西，但他說……“下山”？

金鱗陂乃是鎮壓了他千年的地方，山上處處都是臭蟲們布下的結界，他方才已經被傷了好幾回，要逃出去确實有些舉步維艱。

若這傻子真有本事帶他下山，倒也不失為一種捷徑。

而且，只要自己把他的命脈拿捏在手中，那……

伏商剛走神片刻，忽然感覺後頸皮一緊，一股不祥的熱流随之竄入他的身體。

“！！！”

糟糕，中咒了！

意識到不對勁的伏商馬上試圖反抗，身體卻很快随着渙散的意識癱軟下去。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人類眉開眼笑逼近的臉。

“你們人類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該死的傻……”他含混地擠出一句嘶吼，在忿恨中墜入黑暗。

“咪咪？沒……沒事吧？”

這只小貓在奶呼呼地叫了一聲之後就不動了，姜朝眠緊張地探出手，輕輕摸了摸它肘部的肋骨。

熱的，在跳。

他總算松了口氣，小心把貓咪摟起來，歡天喜地揣進胸前的衣襟裏。

這昏睡咒還是第一次用，沒想到效果這麽好。

“麻藥都省了，真是拐帶流浪貓必備良符！修仙界真好，我愛修仙！”

姜朝眠忍不住喜滋滋地感嘆了一句，然後立刻撕開傳送符，急不可耐地帶着天上掉下來的餡……貓，消失在瑩白的符光中。

山腳下，地宮深處。

就在那道符光徹底隐去的剎那，在重重的符咒與鎖鏈之下，被束縛的兇獸忽然同時閃爍了一下，仿佛有一霎變為了虛影。

接着，複又歸于正常。

……

姜朝眠回到太清山時夜色已深。

但山上燈火通明，顯然是有人在等着他。

“……這麽晚了還不睡覺，這些人真是仗着修仙就不愛惜身體……”姜朝眠一邊嘀咕，一邊做了個小小的結界，把懷裏的小貓罩了個嚴實。

貓畢竟是活物，身上又有血腥氣，只怕光靠胸前兩片布是藏不住的。

以姜朝眠這段時間對姜萬信的了解，養貓這種事絕對算得上大大的不務正業。如果被他發現，不讓養都是小事，說不定會一氣之下把貓摔死。

姜朝眠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的軟團子，也不管這小東西能不能聽見，小聲安撫道：“乖，等會兒千萬別出聲，躲好啊。”

說完掖好衣襟，往山頂飛去。

今晚等在主殿內的不止姜萬信和覃妍妍，林汀在，清風門幾個重要內門弟子也在。

姜朝眠走進去，衆人殷殷期盼的目光頃刻間如聚光燈般照過來，他險些以為這是在等自己做ppt彙報的晨會。

“父親，”姜朝眠朝姜萬信拱手。

姜萬信一改往日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耐煩，滿臉堆笑，“回來了？”

姜朝眠汗毛倒豎，腦中警鈴大作：“父親，書院的試煉……”

“我都知道了，幹得不錯！”

姜萬信臉上散發着亢奮得意的紅光，“闾丘仙長已派人前來送過信，你今日可算是替清風門長臉了！”

姜朝眠：“……”

姜朝眠震撼了：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

考個試還要立刻把排名成績送到家長手中，到底是在修仙，還是在參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集訓班呢？？？

姜朝眠試圖補救：“不是的父親，這可能是個誤會……我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根本不知道怎麽就……”

“你胡說什麽！你能比書院仙長更懂？！”姜萬信厲聲打斷他。

在他看來，姜朝眠這番話并不是自謙，而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打他的臉！

姜朝眠就像他一手打造出來的一把刀，刀利不利，全然只關乎他這個制刀人的臉面。

刀沒有資格貶低自己。

不過姜萬信很快想起來，這個兒子剛為自己掙了一回臉，這是合門上下的喜事，便勉強收起怒氣，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朝眠，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放你休息幾日，再行修煉。”

語氣中，好像這是莫大的恩賜。

姜朝眠無奈，只得躬身應是。

回到望星峰後，姜朝眠打發走了一本正經前來道賀的林汀。

确定四下無人，他小心翼翼把懷裏的小貓掏出來。

貓咪仍閉着眼睛，姜朝眠仔細檢查一番，忍不住順手揉了揉小貓臉，緩緩舒出一口氣。

“太好了，你還活着！乖啊，哥哥這就給你療傷！”

其實早就清醒過來并目睹了全程的伏商：“……”

他忍住想抓爛這只爪子的沖動，繼續閉着眼睛裝昏。

他的确需要處理傷口，需要時間恢複。

只是，人類真的會替他療傷嗎？

——答案是，真的會。

不僅會，人類一邊兢兢業業給他清理傷口，還一邊小口小口吹着氣，帶着滿臉氣憤和不落忍咒罵那些“虐貓”的人。

那種心疼，不像假的。

真拿他當野貓了。

伏商體驗着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心裏充滿不解。

這樣一個又弱又廢的傻子，如何能在他險惡歹毒的族人身邊活到現在的？

上好的靈藥從傷口滲進四肢百骸，緩解了身上的痛意。伏商決定，先不扭斷這傻子的脖頸了。

他可以在這裏好好養傷，等自己全然恢複了，再出去大殺四方。

大不了，就把這人留到最後一個再殺好了，伏商仁慈地想。

姜朝眠頓了一下，手指忽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小貓的下巴處，輕輕撸了兩把。

不等伏商的毛全炸起來，他就看見一張言笑晏晏的俊臉在眼前放大。

那張臉說：“醒了？舒服點了吧？都聽見你呼嚕呼嚕了哦！”

伏商：“……”

要不還是現在就把他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