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侍寝

侍寝

那日從山上下來之後,林陸就累得腰酸背痛,躺在床上足足養了好幾日才好。

但容錦卻是生龍活虎的,甚至還和江州刺史一道去了解了江州的民生,這些事情林陸不太懂,可容錦喜歡跟她說。

她就會好好的聽。

說的多半都是江州百姓的事情,林陸這時候總會打着哈欠誇贊,“太子殿下果然是溫和良善。”

她誇人的時候,高低只有那麽一句,別的再也說不出來,容錦也從不計較,只是有時候興致上來了,就會問他究竟哪裏溫和,哪裏良善。

林陸也從一開始的說不出來,到後面侃侃而談,誇得容錦都有些心虛,她卻半點不覺得有何問題。

兩人就這麽愉快的在江州住着,但金陵那一頭,可沒有那麽愉快。

張瑛自從容錦和林陸去江州之後,就氣得每日都發脾氣,東宮人人自危,都不敢去觸張瑛的黴頭,還是翠喜不願主子積怨,各種來勸解。

“娘娘,您這又是何必呢?太子殿下如今也不在金陵。”

“就是他不在金陵,我才能這般發發脾氣,他若是在,定又要訓斥我。”張瑛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父親可有什麽消息傳來,江州那邊到底如何了?”

“老爺還沒有消息傳來,不過太子殿下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翠喜欲言又止,張瑛都不想再聽。

容錦能有什麽好脾氣?不過是有些底線,覺得她們可憐,從不和她們多計較而已。

他對誰都是一個脾氣,“柳家那邊呢?可有什麽舉動?”

“柳家?”翠喜有些沒聽明白,柳家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他們有什麽舉動?

“人人都知道太子妃已定,可太子先前對東宮的女人并不上心,柳家自然是高枕無憂的,只需耐心等他們家的嫡姑娘長大,待到合适的年齡成為太子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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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瑛也不避諱什麽,直截了當的對翠喜說了出來,“如今太子殿下心尖上有了人,他們如何還坐得住?”

而事情也果真如張瑛所想,金陵柳家,柳明德就在着急上火,只覺得事情逐漸不對味起來,他來到父親的院子,和父親說起這件事。

丞相大人正在看書,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面對長子的擔憂,他卻只是輕嗤一聲,“只要容錦喜歡就好。”

柳明德聽見這話如何能夠忍受?

“父親,小妹已經仙逝,我們柳家必須要再出一任皇後才是。”

柳丞相這會兒才終于擡起眼看他,“月筝會是太子妃,等到容錦繼位,我們柳家不就又有皇後了嗎?”

“這哪裏能一樣?!”柳明德驚呼出聲,“若是太子不喜月筝,這可怎麽辦?”

“他們是表兄妹,總是有情誼在的。”柳丞相沒當一回事,兩個孩子都知道這是政·治聯姻,他問過月筝的意思,月筝并不反對,而容錦也不反對。

那他自然也不會反對。

縱使容錦對月筝沒有男女之情,到底還有兄妹之情在。

可柳明德卻很是貪心,他想要的可不是柳家出一個皇後,而是想要柳家再出一個柳渝君那樣的皇後。

即使仙逝多年,也還是明帝的不可觸碰的逆鱗。

柳丞相當然知曉長子的心思,只是勸他莫要貪心,柳明德來此也并不是為了找父親商量的,不過是為了讓父親不要妨礙他。

“老夫決不允許你做任何傷害容錦和月筝的事情。”柳丞相對長子要做什麽并沒有意見,但他只有這麽一個要求。

柳明德自是答應下來,柳丞相如今這書也看不下去了,本想讓人把孫女喊過來問問,但又覺得沒有太大的必要。

他始終有一種感覺,孫女的心思并不在男女之情上面。

柳月筝得知父親去找祖父的時候,正在看手中的玉佩,這塊玉佩也算是有些來路,她捏着玉佩的紅穗兒,将整塊玉提起來看了看,只覺得大皇子真真是大手筆。

“姑娘,您已經看這玉看了快一個時辰了,有什麽特別的嗎?”

“當然有。”柳月筝将那塊玉佩拿在手中把玩,“值不少銀子呢。”

身邊的侍女沒有說話,只覺得自己聽不懂自家姑娘說的話,“姑娘是要留下這塊玉佩嗎?這是大皇子送來的……”

侍女心說大皇子送來的東西,留下真的合适嗎?

但柳月筝卻只是笑了笑,“這是大皇子今日沖撞了我的車架,讓馬兒受了驚,賠給我的,我為何不能收下?”

話雖如此,但侍女總覺得,大皇子瞧着有些不安好心,“也不知大皇子為何要送這麽一塊玉佩過來,就是賠罪,這禮也太重了些。”

侍女不清楚,但柳月筝卻是清楚的,容俟這是在勾·引自己,容俟的心中是什麽打算,柳月筝自然也是看得出來的。

只不過容俟将賭注下在她的身上,柳月筝也不知道自己是該誇他藝高人膽大,還是該諷刺人蠢。

她是內定的太子妃,又是容錦的親表妹,只要不出意外,她就是未來的皇後,實在犯不着和容俟攪和在一塊兒,但柳月筝瞧見這一塊玉佩,多少想看看究竟,她就想知道,容俟到底能有什麽招。

“父親為何要去見祖父?難不成是為了表哥離京的事情?”柳月筝将那塊玉佩随手扔在匣子裏,合上蓋子就沒再理會。

比起容俟來,她更關心自己的表哥。

“姑娘,奴婢聽說太子殿下這一回去江州,帶了一個女子過去,那女子就是先前進了東宮的那一位,聽說長得花容月貌,很得太子殿下喜歡。”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兒?長得漂亮的,誰不喜歡?”

就是她也很喜歡。

侍女看着柳月筝欲言又止,看的柳月筝啞然失笑,“你還聽說什麽了,一道說出來,也好讓我漲一漲見識。”

“可是奴婢還聽說,李側妃就是因為這一位,被遷居白馬寺的。”侍女眼中有明顯的憂慮,柳月筝皺起了眉頭。

李婉明明是因為自戕,犯了表哥的忌諱,這才會被厭棄,明明和那個叫林陸的姑娘沒有半點關系,怎麽所有的事兒,都沖着她去了?

這流言都已經傳到丞相府,外頭傳的想必更是亂七八糟,“她不過一個小小的侍妾,又能夠影響什麽?不過是因為太子對她另眼相看,惹得旁人眼紅罷了。”

柳月筝命令府中下人不許在議論這件事情,就算是柳明德找來,她也有所說辭:“所有人都知道女兒是命定的太子妃,除了這樣的事情若是不多加約束,任由他們在外頭嚼舌根,敗壞的都是我們丞相府的名聲。”

“何況,一個侍妾而已,女兒還不放在眼裏。”

柳明德就被柳月筝這麽三言兩語給說的服服帖帖的。

他雖然心中覺得女兒說的極對,但依舊沒有停下自己的計劃,大辰儲君怎麽能将一個侍妾看的這般重要?

而接到密令的江州刺史,也是非常的無奈,只覺得柳大人是在為難人,要給太子殿下安排侍妾,這不是相當于在老虎頭上薅毛嗎?

誰願意做這種事情?

何況太子殿下殺伐決斷,不過是喜怒不形于色,瞧着太過冷淡,才會讓人忽略。江州刺史并不想和容錦對着幹。

非常識時務的去詢問了容錦的意思請容錦拿個主意。

容錦剛一聽到這事兒時,心中是很厭煩的,但瞥見在屏風後頭認真抄寫書冊的林陸,心中有了別的計較。

于是,江州刺史就得到了一句冷漠兩可的回複:“孤不為難你。”

江州刺史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叫做不為難嗎?太子殿下到底說了什麽?

為什麽他一句都沒有聽明白。

江州刺史苦着一張臉來,又苦着一張臉出去。

林陸躲在屏風後面,将這一切都聽了個正着,只覺得原本就不怎麽願意抄書,這下更不願意了。

容錦繞道屏風後,才曉得她又在發呆,“你在想什麽?”

林陸咬着毛筆,小心的看着容錦,“殿下,您怎麽來了?”

“我若是不來,你還要咬着筆到什麽時候?”容錦皺着眉頭将筆從她手上拿下來,看了一眼她抄的書,真心誇贊了一句字好看。

林陸頓時笑了起來,“祖母也曾誇過妾字好看。”

就是這結果不大好,祖母誇她字好看之後,她就得經常抄佛經,如今太子殿下誇她的字好看,豈不是要讓她天天抄書?

林陸因為這個想法震驚不已,看着容錦就想要給自己找補。

容錦沒在意她心裏的彎彎繞繞,只說江州刺史要給他們接風洗塵,今日他們恐要出門。

林陸微微擡眼,只覺得事情有些古怪,他們都來了快要一旬,怎麽江州刺史這時候才想起來要接風洗塵?

便是給太子殿下接風洗塵,她過去是不是不成體統?

“妾也能一同前往嗎?”

“自然。”容錦語氣篤定,她若是不去,豈不是太可惜了。

林陸方才在屏風後面,将江州刺史的話聽得明明白白的,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問這些,但心裏總是有些不太高興。

晚些時候,秋芙給她梳妝的時候,林陸也是心不在焉的,任由秋芙擺弄。

秋芙早就知道林陸長得貌美,卻沒有想過打扮起來的林小主竟這般的好看,“小主花容月貌,這胭脂就算不用,也是讓人移不開眼的。”

林陸扯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來,但她心裏藏着不少事,這笑容瞧着都有些勉強。

沒一會兒,容錦就親自過來領走了林陸,江州刺史原本是想給太子殿下賣個好,把這事兒推過去,誰曾想太子殿下來了這麽一出,惹得小老頭兒都以為,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想要兩個侍妾,這才順水推舟。

林陸的心中其實也在緊張,若是在平時,她和容錦一塊兒出來,別提有多高興了,但現在,她除了緊張,還是緊張。

宴會上,她坐在容錦身側,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觀察着宴會上的一舉一動,就連平日最歡喜的烤羊排都沒讓她動心。

林陸一整個晚上,眼睛都沒有舍得眨一下。

這一次不過是很正常的接風宴,沒有看到任何的歌舞,林陸等的眼睛都酸了。

都沒有等到她以為的人。

“你到底在看什麽?”容錦溫潤的聲音響起,卻讓林陸一個激靈,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容錦。

心中擰巴的不行,“殿下…”

“怎麽了?你有話要說?”容錦淡定非常,林陸卻緊張的不行,她的确是有話要說的,但不知道這些話能不能說。

“殿下…刺史大人不是說,要給您送兩個侍妾嗎?”林陸的聲音越來越輕,“妾,沒,沒瞧見。”

容錦聽說這話,緩緩的勾唇,“這麽關心這些?”

林陸有些口是心非,“妾,妾是關心您。”

容錦笑而不語,推了一盞冷酒給林陸,林陸正在緊張,也沒管送到面前的到底是什麽,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辛辣的口感讓她很是新奇,明明是頭一回喝酒,她卻半點沒有嫌棄,反而眼巴巴的看着容錦。

“還要?”

林陸期待的點了點頭,容錦也不吝啬,又給她倒了一些,秋芙站在身後欲言又止,可架不住眼前的兩個人,一個敢倒,一個敢喝。

待到宴會結束,林陸已經有些暈暈乎乎的,只不過因為天色漸晚,沒有人看出來。

因為林陸的願望,她也沒有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偏殿,随同容錦一起住在了正房。

她已經醉的只認識容錦,一直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夫君。”

軟乎乎的聲音,惹得容錦憐惜不已,他隐隐的有些後悔遞給林陸那盞酒,但怎麽都沒想到她居然會喝這麽多。

沒曾想容錦帶着林陸剛剛走進正院,就瞧見院子裏戰戰兢兢的跪了兩個人,輕紗薄衫,一片風情。

氣氛驟然變得有些尴尬起來,林陸眼神迷茫的,只聽見她們說是要來伺候容錦的。

林陸原本慫的要命,可這會兒根本就不慫,拽着容錦的胳膊久久不肯放手,“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麽身份?哪裏來的,就敢這麽胡說八道。”

容錦略顯驚訝的看着林陸,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地上跪着的兩個女人自然是江州刺史精挑細選出來的,若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寵幸,于她們自身而言,也是造化。

容錦本就不會例會,但林陸張牙舞爪的模樣實在是太少見,若不是擔心林陸被風吹得染了風寒,容錦大概還能看許久。

一進屋子,林陸就狠狠的關上了門,耳朵趴在門上,聽着外頭的動靜。

直到侍衛将那兩個女子帶走,林陸的臉色才稍稍的好看了一些,她有些酸酸的看着容錦,“殿下,您是喜歡她們倆嗎?”

“姌姌這是吃醋了?”

林陸聽見這個稱呼,原本就紅潤的臉頰上更是泛起了雲霞,她重重的點頭,攪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放手,“是…妾吃醋了,妾不喜歡她們兩個。”

“夫君…妾能問您一個問題嗎?”林陸忽然湊的很近很近。

容錦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氣,他小心的扶着林陸的身子,“你想問什麽?”

“妾進東宮的那一天,殿下沒有來妾的殿閣,之後殿下也從不召妾侍寝…如今也是一樣的…殿下寧可要找上幾個陌生的女子…”林陸越想越覺得難過,問容錦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

“你應該明白的,孤其實并不讨厭你。”與其說不讨厭,倒不如說他很喜歡,要不然也不會為了林陸,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至于為何沒有召你侍寝…”容錦覺得有些難以啓齒,他只不過是沒這個習慣而已。

并非心中沒有欲念,只是這欲念比起旁的事情來,實在是太微不足道,所以他總是會忽略。

但凡事總是有例外的,他如今不就碰到了一個例外嗎?

容錦低下頭,輕輕的将人攬入懷中,用額頭抵着她的,軟聲問道,“你想要什麽?”

林陸喝醉的時候,比她醒着的時候更好問話,容錦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乖得不行。

“想給夫君生個孩子。”

她答得分外認真,容錦又豈會聽不清楚?他淺淺笑起,右手撫摸着林陸的臉頰,緩緩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本意不過是淺嘗即止,可面前喝醉酒的人兒卻一點也不知矜持為何物。

唇齒糾纏,纏上來的舌尖又軟又熱,讓容錦恍惚想起那一日在馬車上她吃雲片糕時候的模樣,“姌姌……”

暧·昧低·沉的聲音響起,林陸已經知道這是容錦為自己取的名字,接受的很好,她軟聲應着,然後不甘示弱的喊着夫君。

那些輕飄飄的衣衫盡數被扔到了地上,林陸不過看了一眼就被容錦擋住了眼睛,明明還是八月的天,可當衣衫褪盡的那一刻,林陸還是覺得有些冷。

微微的顫栗讓她瑟縮,容錦像是發現了這一點,有些憂心的問道,“冷?”

林陸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點冷的,可夫君抱抱,就好了。”

容錦被她磨得早已沒了脾氣,他想自己所有的耐心大概都用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他指尖帶來的溫度讓林陸有些顫栗,陌生的感受讓她忍不住的害怕,可因為眼前的人,她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害怕。

一切皆随着本能,她看着容錦,沒有移開自己的視線。

之後,林陸覺得自己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這陌生的情緒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她覺得有些羞恥,忍不住的要緊了唇。

眸中的慌亂和害怕,全部都落在了容錦的眼中。

他便停下動作,軟聲的哄着她,那麽溫柔,那麽溫和。

林陸便沉溺在他的溫柔當中,什麽也顧不得,什麽也顧不上,“夫君……”

她固執的喊着夫君,仿佛這樣,容錦就是自己一個人的,而不是所有人的。

說她是自欺欺人也好,是掩耳盜鈴也好。

林陸都不怎麽在意,有些事情放在心裏就好。

月亮亦不知何時躲進了雲層裏,仿佛也是因為不想要打擾他們。

林陸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她按了按額頭,昨日的記憶盡數想起,她想起自己的膽大妄為,想起自己的豪言壯語。

一時之間有些無法面對容錦。

她醒過來的時候,容錦還在睡,她能夠清晰的聽見容錦的心跳聲,就在她蠢蠢欲動想要轉身的時候,容錦那溫潤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林陸只覺得耳朵酥酥麻麻的。

“醒了?”

林陸點了點頭,“殿下,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孤也不知道。”容錦懶洋洋的回答道,林陸聽着自己說話的聲兒,只覺得萬分奇怪。

“妾的嗓子怎麽啞了…”

罪魁禍首容錦有些尴尬的咳嗽起來,一本正經的忽悠她,“因為你昨日喝多了酒。”

從未喝過酒的林陸将信将疑的點頭,她渾身酸疼,也不想起來,只是想起昨日的事情,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可不好意思還是其次的,她進宮久了,也漸漸看清了身份尊卑的天塹。

“殿下…妾真的能生下您的孩子嗎?”她的聲音裏有擔心也有害怕。

“孤不是答應你了嗎?”容錦有些疑惑,不知她為何不安,他明明親口許諾過,“你不相信孤?”

“妾自然是相信殿下的。”林陸輕聲說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開始期待起來。

她盼望着能有一個孩子,她希望孩子可以長得像她的夫君。

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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