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1

栗秋再打開家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她走到了還攤着本子的桌前，摩挲了下頁角。

被別人翻過的痕跡。

她将這本本子合上，也不再繼續寫了。

安安靜靜的金色眸子在幽夜中像狩獵中的狼群。

她拉開了陽臺門，坐在了放置在陽臺上的椅子，月光靜谧如紗般落下，從沒有人知道過栗秋究竟在想些什麽，至少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她一直都緘默着不語，在和貴院生活的時候、覺醒咒力的時候、迷路進了化鼠部落的時候、還是被大人們圍坐着問詢的時候。

所以那邊的人其實也都很害怕花野井栗秋。

栗秋對此倒是很坦然，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平淡的表情和語氣。

她的唇也很好看，至少太宰治的審美是很好的，栗秋的确有一張瓷娃娃般的臉龐，她望着潔白美好的月光，無聲地蠕動着唇：“あい”。

好想知道。

2

栗秋坐在Port Mafia的工位上時就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對着紙寫寫畫畫。

她的事務沒有像太宰治與中原中也那樣繁忙，但也沒有到沒有辦公桌的程度。Port Mafia的大老板把她丢給了太宰治管，太宰治又因為新組合雙黑的業務而尤為忙碌，他幾乎是快要睡着的把栗秋丢到了這間偏僻的辦公室裏。

栗秋也沒見過那位大老板，但她也不在意。

她的紙上密密麻麻的布滿文字，一層寫滿了就在上面再寫一層，皆是“化鼠”或者“人類”的字樣。還有一個最關鍵的，“斯奎拉”。在寫到這個詞的時候栗秋的金眸也垂了垂，長長的眼睫毛遮掩住了那對看不出情緒的眸子。斯奎拉對于她那一代出生的孩子并不陌生，完人學校上的第一節課除了‘惡鬼’‘業魔’外，就是十幾年前發生的‘化鼠謀反事件’。在那場事件中，以斯奎拉為首的化鼠騙取了人類子嗣并将其培養成了殺/人工具，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人類子嗣分不清人類與化鼠的身份，因此才釀造了如此悲劇。

當然最後一句在課本裏并不會告訴他們。

但是栗秋知道這件事，她也知道化鼠是原本的人類，而那場戰争也是他們為了向她這樣的咒力‘新人類’發起革變。

她想，那是個勇敢抗争的人。

她想，那是化鼠。

她寫下：

【‘人類’（化鼠）是擁有愛的生物，他們充斥着我并不所知道的感情，那樣勇敢的情緒令我向往。】

【我是人類嗎？是嗎？我是化鼠嗎？我希望我是。】

一層一層如此反複，一直到整張紙都變成了頭皮發麻的黑色，她再将其舉起，用咒力燒掉了。

“咚咚咚”門口有人敲了敲門沿，栗秋探出腦袋的時候正好只剩一點火苗，飄在栗秋和那個人的面前。栗秋記得這個人，是那時在醫務室見過的織田作之助。

他看到消散的火苗也并不驚訝，她卻能本能的感覺到這個人和太宰治并不一樣，還抱持着另一種想法，織田作之助神色如常的對她說：“有工作哦。”

栗秋點了點頭，站起來朝他走去，走出了這條偏僻的走廊，她走在旁邊的時候悄悄看了看織田作之助，她只高到他的上臂左右。她想，織田作之助也是人類吧。

但是真奇怪，他看起來并不會傷害她。

3

天氣依舊很熱，街道上的戰争苦難味道還是沒有消散。走着的時候織田作之助給她解釋了要去的是哪裏，又要做些什麽。說着說着，他突然擡起頭想起來了什麽，補充說：“太宰治也在那邊。”

但栗秋看着他的還是那副表情，于是織田作之助覺得是不是自己會意錯了，混亂起來。

“我以為你會依賴他一些，他在的話你會安心一點。”

“啊……對不起，是我搞錯了嗎？那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栗秋還是那樣看着他，于是最後織田作之助也不說話了，有些郁悶的樣子。

走到那間倉庫門口的時候栗秋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鐵鏽味，織田作之助也皺起眉，顯然他也不知道現場的狀況。因為他剛才和栗秋說的是：“有一批貨物需要你去幫忙搬運。”

他的指示是送栗秋到門口就好了，但此刻他也蹙着眉一同和栗秋踏進昏暗的室內，他并不放心讓這樣的一個小姑娘自己進去。

栗秋的視力很好，即使在黑夜也能看得清那邊水泥地的紋路，對此栗秋不溫不怒，視力好也是那個世界的孩子的特産，如果沒有達到這一項，那她或許早幾年就死了。而她的聽力也很優秀，這點就是天生的了，在那個世界也是十分有幫助的能力。

她的小皮鞋踩進去了一步，清脆的水漬聲。那是血，猩紅的血跡一直彎彎曲曲的衍生到前方深處，栗秋一步一步走進去，留下均勻的紅色腳印。背着光她看見在血液聚集處站着位低着頭并看不清面孔的人。

“……”

她不知道那個人要幹什麽。

他站姿怪異，開始詭異的扭動起四肢，短暫的抽搐後，他咻的朝着栗秋沖過來，後面剛走到這邊的織田作之助警覺起來：“小心！”

織田作之助揪着她的胳膊跳到了後方，那個人的臉上纏着繃帶，短發也亂糟糟，穿着一身黑的衣服。栗秋擡頭看了看織田作之助，他的表情也有些難看：“太宰……？怎麽可能。”

整座倉庫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響，除了他們。比如很快又開始以非常理的角度扭動胳膊的繃帶人，又是對着栗秋的方向跳起。織田作之助在拖着個她的情況下實在是沒法躲避迅速，或許織田作之助是對她的能力有些誤解。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想說些什麽，在織田作之助因為她的動作而分神的時候，背後的繃帶人踹倒了織田作之助，并對着他舉起了槍。

“你先跑到外面……快點！”

栗秋慢慢的撐着胳膊站起來，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朝舉着槍的繃帶人慢慢的走去。

“喂……！”

她看着他角度奇怪的四肢，想起了亂糟糟散落一地的竹簽，灼熱的金眸正面凝視着，然後，那根纖細的竹簽‘啪’的一聲斷了。

他死了。

栗秋蹲下去，揭開了他臉上的繃帶，并不是太宰治。

面前逐漸傳來陌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擡起頭，看清了同樣渾身血污的太宰治的臉，他不好意思的敲了敲自己腦袋：“不好意思，我被敵人纏住沒法脫身，謝謝栗秋小姐救人于水深火熱啦。”然後他的視線朝後面看去，眸子壓了壓，他看着織田作之助，像是想說些什麽。

織田作之助噤聲走出去了。

栗秋看着太宰治，只是盯着那金色眸子在月光下升起的顏色便讓人背後一涼。

愧死機構是一種存在于新世界的人類遺傳因子中的強制性且強勁的攻擊抑制技能，攻擊抑制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人類的攻擊沖動，而愧死機構能讓人類在企圖真的攻擊同類進行認知時，潛意識發動念動力，停止腎髒及副甲狀腺功能，導致不安、悸動、出汗等警告。如果繼續攻擊行為，便會因低鈣血漿發作導致窒息死，或因鉀濃度的急劇增加導致心髒停止跳動。

栗秋沒說話，僅僅是這樣看着他。

不知道太宰治原本在期待些什麽，但結果就是栗秋将這個危害于她和織田作之助的人擰成了竹簽。

她的眸子盯着他，像是要将其也吸進那金色。

花野井栗秋其實這也是第一次殺人，在神栖66町的時候，她絲毫沒有傷害過別人，甚至是打鬧都沒有。

她說話了，這是接着上次的填表後栗秋的再一次開口：“你覺得我是人類嗎？”她又湊過去，緊貼在太宰治的面前，鼻息纏繞，那金色在他眼中擰轉起來，變成讓人頭皮發麻的漩渦，漂亮的長長紅發襯着玉石般肌膚。

“你覺得我是什麽？”

“你覺得我是人類嗎？”

“你覺得我是什麽？”

“愛（あい）是什麽？”

“你覺得愛（あい）是什麽？”

“你覺得我有愛（あい）嗎？”

4

那之後栗秋在一段時間中就沒見過太宰治了，與之取代的是中原中也，似乎是他接手了栗秋的事。其餘的還有織田作之助，他在那晚後還是會來時不時的找栗秋，她自覺殺人不是讨人喜的事情，至少在神栖66町和這個世界都是，她也奇怪為什麽。

她突然高興起來，啊，原來這就是疑惑的情緒啊。

中原中也對待她不會像太宰治那樣用變扭的見不得人的方法，有工作的時候他會來接她，在打群架的時候她會輔助着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有沒有将她殺人的事上報給大老板，但中原中也沒讓她做這類事。

她還是安安靜靜的坐着走着，又或是這樣看着別人。有一天織田作之助和一個戴着圓眼鏡的人走在一起，栗秋也不知道，但她走了過去，站在織田作之助的前面側了側身。

她在向他打招呼。

織田作之助訝異起來，緊接着又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的笑，他說：“你好。”

旁邊的人則是推推眼鏡，眉頭皺起來：“為什麽這裏會有這樣的小姑娘。”

栗秋看着講起話的他們想，

愛（あい）就是親昵吧。

愛（あい）就是友好吧。

從未接觸過愛的她自然無從得知。

但她想，

我和他們（神栖66町）不一樣。

我是擁有愛（あ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