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1

栗秋對着鏡子試着模仿其他人的表情，她笑的有些奇怪，哭的也有些奇怪。其實這間房裏剛才還沒有鏡子，栗秋突然看到書上寫着人們會照鏡子，才站起來原地在她的牆上築了面鏡子。

她的表情模仿不好，但她還是覺得這是一件可以學習的事，在和貴院中她也是被教導着學習是一件可貴的事，她學習着別的孩子的舉止，觀察着他們的咒力是如何操控的，她一直覺得就是這樣她才沒有被那些不淨貓選為不合格的孩子。所以她現在也理所當然地覺得情緒也可以學習。

但也顯然的是她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成功。

栗秋躺到了地板上，彎彎曲曲的紅發鋪散開來。她想，我必須要做到才行。

2

時間到了這一年的十二月末，寒冷又夾雜着細碎雪花的季節，但是在這座Port Mafia裏又幾乎不存在有人會回家過年這一種行為。一直到新年前夕他們都還在大樓內見到了彼此。花野井栗秋聽着其他人熙熙攘攘的，似乎在商量着大家要不要一起過年。

花野井栗秋看向了蒙上白霧的灰蒙蒙的落地窗外。

她似乎有哪裏正變得不一樣，比如她看着手機裏的聯系人鮮花也沒有發過去一條消息，輸入的字眼總是删删減減，就變成了到現在也沒有聯系的狀态。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只感覺腦子裏充斥的東西變多了起來，她的精神強烈的注視着某件事，她并不能控制。

她的某根弦也就這樣開始岌岌可危。

有聲音将她從虛無幻想中拉了回來，花野井栗秋回頭看去，發現是織田作之助、坂口安吾還有旁邊的中原中也幾個人正在讨論着今晚吃飯的地方。太宰治呢？她突然想到，轉頭去尋找，最後目光落定的太宰治正站在與她隔了兩扇窗的地方，他也正看着外面發呆。

栗秋怔怔的看着他，然後回頭小跑向了背後的人群旁邊，與其融為一體。至少她現在的選擇是這樣。

她覺得有些東西都卷着潮水一起在她的世界裏遠去，比如花野井栗秋的過去、她本身就不在意的其他人，還有太宰治，有些東西又降臨到她面前，比如她迫切想要得到的愛（あい）。

花野井栗秋和那些人一同卷随着新的潮水離去了，太宰治呢？花野井栗秋那個時候并不知道他的現狀。

等她終于和太宰治能好好的面對面說話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後了，他們會親吻，擁抱着從彼此的身體上尋找些溫度。花野井栗秋也終于學會了笑，她噙着笑意用依然空洞的眸子淡淡地說着“我愛（あい）你”。

3

去的地方是一家中式餐館。有很多熟面孔，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坐在旁邊的那張桌子上，中原中也她認識，就坐在她旁邊，旁邊還有一位身着華貴和服的女性，以及旁邊那位披着黑外套的束着低馬尾的黑發男性，聽着他們的話，栗秋認識到那位男性就是森鷗外。這是她這幾個月來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他對于栗秋的存在也并不覺得異樣，倒是旁邊的那位名叫尾崎紅葉的女性打量了栗秋好幾次。

剩餘的幾位似乎也是幹部，栗秋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坐在這裏，但對她來說也不重要，她不在意。從開始到現在負責聊天的也一直是旁邊的中原中也。他們談論着些什麽，又笑着舉起酒杯時不時地碰杯，将其中的深色液體飲下。栗秋的視線透着此起彼伏的人氣落在了對面的森鷗外身上，她只覺得這個人給她的氣息很熟悉。

森鷗外很快便注意到了這道顯得炙熱的目光，他依然笑容不減，渾身籠罩着股氣定神閑。他張張嘴，正想說些什麽，他旁邊坐着的那位比栗秋看起來要小許多的女孩子就開始拉着森鷗外的袖子說要吃甜點。森鷗外便俯下身去安撫，氣質也一度轉變成好好說話先生：“小愛麗絲，草莓蛋糕很快就要上了哦。”

女孩子消氣了些許，但還是抱着胳膊鼓起臉頰。

花野井栗秋記憶中她也曾見過別的孩子這樣和父母撒嬌，但她從沒這樣去做過，最初還并未害怕她的父母會看着她說着，奇怪她為什麽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撒嬌。栗秋不明白那樣去做的意義，也不明白為什麽她的父母會在這個問題上疑惑。現在這一幕又出現在了此刻的面前，栗秋依然定定地看着他們。

“哎呀……中也，不和我們介紹介紹那孩子嗎？”尾崎紅葉終于在意的不行，開口說出了心聲。

中原中也看了看那邊的森鷗外，又看看尾崎紅葉，再看看旁邊坐着的幾位幹部，臉上充斥起一瞬迷茫神色：“boss，紅葉大姐還不認識她嗎？”

“其實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才見到她哦。”森鷗外笑着用一句話代替了回答。現在所有的壓力又回到了中原中也的身上。花野井栗秋自然也是不可能在這時說些什麽，所以她也和其他人一起看着他。

中原中也咳了咳嗓子，思索了下如何組織取舍語句：“就是之前boss交給我和太宰的任務……紅葉大姐還記得吧。”

“嗳，那個嗎，我記得哦……噢，這就是那個孩子啊。”尾崎紅葉展起寬大的和袖罩在臉龐前面，眯着眼笑起來，“很可愛的孩子啊。”

“名字叫花野井栗秋，之前是安排在太宰治下面工作的，前兩天調到我這裏來了。”

“就是這樣呢，Port Mafia也需要新鮮血液。”森鷗外說着朝他的酒杯裏又傾滿了深紅色的酒液，而後也和其他人一起看過來，語氣暧昧不清，“是一位很有個性的小姑娘呢。”

栗秋也慢慢的開口，她看着前方：“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說話比較好。”

于是其他的幾位年長的人也笑起來，他們把她當成了還尚且未懂事的孩子。栗秋不明所以，但她也沒再開口去補救些什麽。後面尾崎紅葉靠過來，拉着她的手說隔天一起去外面玩之類的話，其他的人也又讨論了些關于她的異能力的話題，森鷗外就沒再和她說過話了，一整頓飯都坐在她的對面。栗秋所不理解的歡樂、閑聊，以及與之類同的其他氣息開始由四處而起充斥在這片空間。她少見的感覺有些頭疼，并且在意起這種情況，但冥冥之中有種外力又在牽引着她該做些什麽，于是栗秋學着面前人的樣子，微微地、微微地勾起嘴角說：“好。”

聽到這句話的尾崎紅葉也滿足地笑了。栗秋想，這對她來說或許也是個成功的感情，于是一種莫名舒适的情緒也慢慢的在她心中蔓延，這是不是和尾崎紅葉一樣的，滿意的情感？太好了，她又學會了一種新的感情。栗秋現在依然是什麽表情也沒有，空洞洞的金色眸子看着桌子上，但其實她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高興。

無數的畫面在她眼前不停輪換着，她想起來森鷗外和其他人說話時輕輕笑着，肩膀也微顫。中原中也聊天時身上那股輕松的氣息。栗秋想起來那次照鏡子，自己被倒映出來的面龐上絲毫沒有任何變化。她突然聽見有聲音在耳邊炸響：“栗秋君不要再點些什麽嗎？”

是對面坐着的森鷗外。旁邊站着服務員拿着菜單。

她看着他，然後慢慢的搖了搖頭。她想這個時候是不是也需要說話，于是她張開了嘴：“不用。”

“這樣啊。”他又接着道，“那栗秋君平時有沒有什麽愛好的東西呢？”

“也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

“這樣啊……畢竟我們每次的團建也都想盡量照顧到每個人的喜好呢，那下次要是有喜歡的東西了，請務必告訴我哦。”

從森鷗外說話開始桌上就沒人出聲了，靜悄悄地看着森鷗外将雙交握撐起，笑吟吟地看着栗秋說話，一股無形壓力籠罩，栗秋看到旁邊的中原中也也是一副正坐的模樣。

她看了森鷗外一會兒，又點頭：“好。”

這似乎也不是森鷗外想聽到的答案，栗秋其實一直都沒來由的知道這些事情，但她就是意識到了。其實也矛盾，她知道他會這樣，但是無法理解。森鷗外的不悅在一瞬間消失了，他是笑着的，但是接着說出來的話似乎卻不是這樣：“栗秋君似乎也是個守護着秘密的人呢。”

花野井栗秋眨眨眼，那金色一如既往的平滑似鏡：“你也在害怕我嗎？”

她這麽說着心裏冒出來的句子，金色的眸子漂亮的隐在長長睫毛下，美麗空洞的事物。在座的空氣安靜到了極致，他們似乎也在害怕，但他們害怕的是森鷗外。一直到隔壁桌也察覺到了這裏奇怪的氛圍，有幾位不易察覺的伸着脖子湊過來想聽聽是發生了些什麽。

不長不短的沉默後，森鷗外慢慢的回答了她，他又在倒酒了，為他只喝了一口的酒杯盞滿。

“……你為什麽會這樣的覺得。”

“不，我不知道。”

詞句從她的心裏，她的本能裏一一冒出來。

栗秋想了想，她覺得這個時候要做些表情才好。

于是她又慢慢的，模仿着記憶裏的模樣彎起了眉眼，漂亮又過目不忘的金色輕眯起，綻放出了一個毫無違和感的笑顏。

森鷗外對着詭異的、沒頭沒腦，隐隐有些讓人背後發涼的場面，淡淡的垂眸開口：“你确實是不會讓人失望的對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