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1

或許就是因為她習慣了來自人身上那種溫頓的溫度，栗秋才愈發怕冷。

早晨，一如既往的白色光線中，紅發的女孩子半睡不醒的坐起了身，睡衣的一角肩帶滑落下，險些露出其下有些危險的區域。

但是沒關系，她對此沒有太大的安全意識，也沒有會看見這個畫面的人。

半分鐘後，她總算微微睜開眼睛，看着此刻這個空間中生活着的另一個生物。其主人正蜷縮走了她的大塊毯子，并且抱着睡着正香，最有标志性的黑發更亂了些。

她終于清醒，看着又私自爬上床的太宰治，用咒力将他扔到了白色沙發上。

其實那晚過後也沒再發生些什麽，對于那個時候的記憶，她只剩下‘唇似乎碰到了什麽’這個印象。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開始會在睡覺的時候私自鑽進她的被窩，肢體挨着肢體的睡去。但是除此以外他倒也不會再做些什麽了。

而栗秋每天早上起來後，多出的一件事就是要将他扔到沙發上去。

太宰治的睡眠質量非常好，即使是這樣他都不會醒，依然保持着均勻的鼾聲。

洗漱完後的栗秋會準備好要帶的東西，走到門口，再略微颔首低聲說：“我出門了。”再開門前往迦藍之堂。

似乎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會是好事嗎？

……

太宰先生似乎确實是有哪裏變得不同了。

具體是哪裏呢？她也說不太上來。好像他和她說話時候的距離近了那麽一些，他身上的氣味更濃烈了一些。

不管是哪裏，他出現都不會奇怪。

這是愛（あい）嗎？這一定是的。

如果這不是呢？

不……才不會。

于是，時間流逝了這些時日之後，栗秋又一次站在鏡子面前，對着鏡面，試着做出扯起嘴角，微笑的表情。

嗯，這樣才對。

2

兩儀式被前幾日橙子小姐說的，派遣去鮮花的學院解決那件事件了。

據說是宿舍失火，有一名女學生死去的案件，但似乎沒這麽簡單，在橙子小姐打電話和鮮花商議的時候，她還提到了像是‘妖精’、‘魔眼’這一類的字眼。

然後她看着橙子小姐還說了一句：“咦？栗秋？不不不，不會是那孩子呢！那孩子甚至連魔術師都不是！”

再之後橙子小姐就帶着一貫的笑意，拿着冒熱氣的咖啡杯坐到了她對面。

在整個迦藍之堂之中，栗秋自始至終也屬于旁觀者的位置，雖然她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就像帶着眼鏡的橙子小姐永遠都會那樣好脾氣的笑着，就像她本來也就從沒想過參與進他們的故事中。

“過幾天，等鮮花那件事結束了，我們再來一起吃個飯吧。”橙子小姐說道，“啊，記得喊那位太宰先生一起哦，有那家夥在就會很有意思。”

于是她點點頭。

栗秋又想了想，覺得或許不該就這樣結束。

她想着，記憶中的、圖書裏的、電視裏的、森鷗外的、太宰治的、尾崎紅葉又或者是中原中也、廣津柳浪的笑又是怎樣的，她揣測着，衡量着，那些人的笑是怎樣笑出來的，又是為什麽能笑的，最後慢慢地勾起嘴角。

那是個沒什麽異樣的淡淡的笑容，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是如此。

她看到橙子小姐瞳孔收縮了，是那種有些訝異的驚訝表情。

3

“歡迎回來！栗秋小姐，今天的工作怎麽樣？”

夜晚，太宰治窩在那張他專屬的懶人沙發上，正研究着手裏游戲機的新游戲。

栗秋打開門，走進來。

“今天的工作很快就結束了，橙子小姐一如往常……嗯，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

太宰治的尾音揚起來。對于栗秋來說，會提到除迦藍之堂的人以外的他人是非常稀少罕見的事情。

“嗯，女孩子。”她回憶着，“是個穿着和鮮花一樣校服的紫色長發女生，她看起來好像肚子不太舒服，蹲在牆角，很痛苦。”

“很痛苦……”

他喃喃地重複着這幾個字眼，語氣暧昧不清。雖然他依舊專注在游戲機的畫面上。

“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她或許就是這樣，很痛苦。”

“然後呢？”

“我帶她去附近的咖啡店，為她點了杯熱飲，在她好些了之後，我才回來。”

她褪去還沾着些雨露濕氣的外套，也坐在了沙發上。屋內的空氣更溫暖些，勻撒在皮膚上的那層濕氣便緩緩蒸發。

“嗯……就是說，栗秋小姐，很喜歡那孩子吧？”

“喜歡？”她看起來有些迷茫，“是喜歡嗎？”

“不是嗎？在我看來，栗秋小姐很喜歡那孩子啊。”他不停地摁着游戲機的按鍵，“看我的……！好！解決一個！”

“為什麽？”

“在那麽廣闊的人群裏，栗秋小姐第一眼就注意到她了吧？第一印象可是從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後續的發展。”

她盯着太宰治游戲機裏的畫面，最後浮現出了【失敗】這幾個字。

“啊——好可惜呢！！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看着十分悲傷地慘叫着。

……

“栗秋小姐，你現在不會把我趕下去嗎？”

關了燈的小床上，擠着她和太宰治已經幾乎是極限，這張床原本只躺她一個的話，是完全綽綽有餘的。

他們現在整齊地平躺着，看着頭頂透明天窗外的星空。

“現在讓你下去的話，你在晚上也會再上來吧。”

她淡淡的說着。

“嗯……是呢！”

“所以等早上的時候，再讓你下去。”

“诶…………栗秋小姐，真狠心呢。”

太宰治撇撇嘴。

“是嗎？‘狠心’是什麽樣的？是我現在這樣嗎？”

“對于我來說的話，是的！”

“對于太宰先生，又是什麽樣的？”

“…………”

“……？”

“………………”

“……太宰先生？睡着了嗎？”

“…………”

“那，晚安，太宰先生。”

她也阖上眸子，開始睡去。

清透又灰暗的夜色中，他還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當然這聲嘆氣有沒有被她聽到，這只有栗秋自己知道了。

她很難去形容愛（あい），就像是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的，愛（あい）是複雜的東西，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有人認為，疼痛是愛（あい）；有人覺得，迷戀是愛（あい）。

她的真言也是愛（あい）。

她有時候會感覺這句真言就像是字典裏描摹的‘詛咒’，從注釋來看，十分相像。某個時刻她得到了這句用于催眠和控制來發動咒力的真言，甚至是重要的，她曾被告誡不能告訴別人的真言。而這樣重要的真言內容是：愛（あい）。是她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愛（あい）。

從此，她短暫卻漫長的歲月裏就開始為這句愛（あい）而痛苦、煩惱、念念不忘。

那，栗秋的答案又是……？

她側過了身，将腦袋依偎在他的身側，再陷入虛幻夢鄉。

3

紫發的女孩子有着紅色的眸子，她的笑很溫柔，說話的時候雖然也是淡淡的，但卻和栗秋的不太一樣。雖然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是什麽樣的，但紫發女孩子的笑總萦繞着股若有似乎的惬意，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或許就是太宰治說的‘喜歡’。

她說，自己叫淺上藤乃。

再又一個雨夜，栗秋又碰到了這個笑的溫柔、卻有些奇怪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裙子上有些縫補的痕跡，衣服幾乎濕透，在接近十二點的時間蹲在街上捂着肚子。

有些異樣，但對于缺乏各種常識的栗秋來說，她僅僅能做的就是察覺到異樣。

“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麽嗎？”

她站在各色燈火印照的水面水泥地上，對淺上藤乃說。

“謝謝……但是，沒事的，我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好。”女孩子垂下眸子，那紅色之中，又孕育着什麽情緒呢？

“……真的？”

淺上藤乃看了看她，又重複：“……嗯，是的。”

“…………”

“……”

幾乎是過去了兩分鐘，她想起曾經看到的，‘人類’會互幫互助的繪本。

栗秋終于又一次開口：“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幫助。”

于是她拉着淺上藤乃的手，去附近的商城裏買了一條幹淨的裙子，又為她買了能放置的面包，以及溫熱的牛奶。最後找到了一家構造安靜、也還開着的膠囊旅館。

“對不起……如果我家裏沒有人的話，我其實可以帶你去我家暫住一晚的。只能讓你暫時住在這裏了。”

淺上藤乃一直看着她，過去了許久許久。她的紅色眸子終于顫動了幾下。

“……謝謝你。”

那同樣是一句輕輕的話語，但是卻壓抑着什麽，似乎是痛苦地、悲傷地、喜悅地。

卻又比任何東西都柔軟的。

淺上藤乃露出了那種有些悲傷，蹙着眉，卻又溫柔的笑容。

栗秋在這裏與她告別了，而後便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水面印照着停雨後晴朗的夜空，以及街上空明燈火，将路面照的閃閃發光。

她覺得十分好看，便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試着一下一下小跳踩着水面走回去。

光芒在她的腳下變為了更細小的光塵，而後消逝在空氣中。

這或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在那結局來臨之前，小小的紅發女孩子，那纖細薄弱的心中，最後的細小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