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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丁真這兩天雖然沒有生病，但也一直都沒有安穩過。

不論是被迫住到了陌生的叔叔趙一帆家，還是她的親生父母找過來撕打她們母女兩個，最後還直接把人給搶走了……

她才只有幾歲大，眼睛也看不見，受夠了驚吓。

現在她仍然看不見，但卻回到了最熟悉最依賴的媽媽身邊，母女兩個約定過後，黃言又非常耐心地将她哄睡了。

說了太多真話的黃言看起來整個人白到透明的地步。

但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從丁真的房間出來，她細心地将門帶上，然後直接找到了殷襄。

這一次，她可以完完整整地将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沒有人阻止，她也沒有必要再說謊。

“人臉猴跟我說過他和空禪寺的仇怨，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個賈诩找上我……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麽妖怪，為什麽會知道我。兩周前他找到我，告訴我可以幫我解決真真的戶口、上學的事情，還可以替我出一部分真真的醫療費用，條件是我要聽他的話。我只能聽他的。”

殷襄雖然理解不了黃言為什麽要為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甚至不是同類的人類小女孩兒做到這種地步，但謊話精黃言越來越虛弱，妖氣都已經淡到了幾乎沒有的地步，這是事實。

她已經抓到了賈诩，想知道的事情可以直接審問他，也就不需要從黃言這裏知道什麽了。

“你不用說了，我抓到了——”

黃言好像知道殷襄要說什麽似的，搶先說道：“楊漸死了的事情也是賈诩要求我告訴人臉猴的，其實在這之前我只是從一些妖怪口中聽說過空禪寺的師徒倆，根本不認識什麽楊漸殷襄。”

“你不要再說了。”殷襄皺着眉，“你難道感覺不到自己越來越虛弱嗎？”

她都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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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了賈诩，她已經不需要從黃言這裏知道什麽了，可她現在卻好像突然喜歡上了說真話？真的不怕死嗎？

雖然黃言被賈诩指使，哄騙人臉猴去找了殷襄的麻煩，不過最終的結果是她什麽事都沒有而且還抓到了賈诩。殷襄也就不想跟他們計較什麽了。

再說謊話精世上僅此一個，她死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另一只謊話精。殷襄作為最後的神獸朱雀後裔，從小被教導的有一種珍惜同類的心理。

不僅沒什麽深仇大恨，黃言現在說的話對殷襄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她當然不想黃言就這樣白白消耗自己的性命。

人臉猴已經找了過來：“謊話精！你不要再随便說話了！胡局長他們都在替你想辦法要——”

黃言好像聽不見他的話一樣，只緊緊盯着殷襄：“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相信你也看得出來，我沒有說謊。所以……能不能不要計較我騙人臉猴去找你報仇的事情？”

殷襄看着她滿臉的執着，點頭。

黃言松了一口氣，臉上立刻帶了一點笑容：“謝謝。”

她對着殷襄點了點頭，又誠心誠意地道了一次謝，轉頭就拉着人臉猴往外走。

“幹什麽去幹什麽去啊？謊話精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要死了？我們都在想辦法救你，你能不能擔心一下自己？”

“我知道，但我好得很不用你們操心。有個好事兒要找你們！”

黃言一邊說一邊拉着人臉猴離開了。

留下殷襄一個人站在露臺上，吹着風，看着不遠處的噴泉。

黃言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她想不明白。

“襄襄？”

身後傳來原晈的聲音。

殷襄轉過頭。

“你怎麽了？”

殷襄還是想得整張臉都要皺起來了：“我不明白黃言為什麽會這樣。”她現在大概知道黃言是真的把丁真當女兒了，可是為什麽會這樣？

而且——

“她為什麽可以為了一個非同類的假女兒，願意去死？”

是的，誰都看得出來黃言活不長了。黃言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她告訴女兒她生病了要去治病。

妖怪一旦死掉，千百年的修行毀于一旦。尤其是黃言這樣本體虛無的妖怪，死了就徹底消散在天地間，沒有什麽再世輪回。

黃言什麽都知道，還這樣做，只能說是心甘情願為了丁真去死。

殷襄理解不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妖怪？

不過殷襄只是在回答原晈的問題而已，她也沒想過他能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在她看來原晈和自己差不多大，可能比她還要小，她都想不通的事情，他又怎麽會知道答案？

殷襄脫口而出的問題，都沒有說得很清楚，就聽見原晈回答道：“愛本來就是不需要理由、沒有原因的感情啊。”

“什麽？”

出乎意料的，原晈一向帶着笑意的精制面容上這一次沒了笑意，年輕的臉上表情看起來有幾分深沉：“因為黃言用心在愛她的女兒真真，為了她願意做任何事，不懼死亡。”

“她做什麽都是為了丁真。”

“為了教育好女兒，違背本能說真話，在人類社會踏踏實實的辛苦過日子。為了讓女兒能夠健康的、像正常人一樣的長大，她什麽都能去做。”

殷襄仔細一想，好像的确是的。

她們看到的聽到的關于黃言的一切，仔細想來，她全都是為了丁真。

就要死了是因為丁真、不怕自己就要死了也是因為丁真。

甚至在死之前，她還在為了丁真的以後努力——

“從咱們找上她的時候看來，她根本不怕你。現在會找你解釋、求你原諒，都是因為她知道，如果你還記仇或者只是看她不順眼，在她死後丁真就可能會有麻煩。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現在應該已經哄好了人臉猴，打算一起去拜托這棟房子的主人……是個在人類社會混的有錢有勢的妖怪對吧？她要在自己死之前，把丁真的未來都托付給這個看起來能靠得住的妖怪和好哄的人臉猴了。”

殷襄又想問為什麽了。不過這一次她忍住了沒有問出口。

原晈似乎看出了她想說什麽，他凝視了她一會兒，轉頭看向遠處：“你理解不了是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是愛、還沒有體驗過這麽濃烈的感情。”

殷襄想也不想就說道：“那你有用心愛過呀？”問完她就有點後悔，因為感覺這個問題有點冒昧。這樣的原晈也好像有點陌生，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了。

不過原晈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那當然啦，我這麽優秀又可愛，很多人愛我愛得要死要活的，我體驗得太多啦。”

“……”殷襄瞬間就感覺到自己熟悉的那個原晈又回來了。

“要不要吃聞香下馬？”

殷襄一下回過神來：“聞香下馬是什麽？我要吃！”

黃言帶着人臉猴不知道去做了什麽，大概就像是原晈猜測的那樣吧。

很快她就杳然無蹤了。

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妖怪的感情畢竟沒有人類那麽豐富，所以趙一帆的這棟豪宅裏，不管是殷襄還是人臉猴都沒有露出難過的樣子來，只有胡局長過來找殷襄的時候提起謊話精嘆了幾回氣。

而作為人類的丁真，黃言最在乎的親人，她被媽媽的謊話欺騙，只以為媽媽去治病治好了就會回來的。

因為媽媽臨走之前交代的話，她特別乖巧聽話，從不哭鬧。

人臉猴一看見她就忍不住拉着趙一帆咕咕哝哝的。

“這小丫頭怎麽看都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有什麽特殊的？謊話精是不是瘋啦？還是中了迷/魂術？”

趙一帆搖頭：“別提她的事情了。”

“什麽？”人臉猴瞬間警惕，“你收了她好處的，她剛死你就要反悔嗎？我可不答應，我會監督你的我告訴你！”

趙一帆瞪大眼睛：“誰說老子要反悔了？！雖然我是個妖怪，那也是說話算數的好不好？再說我騙一個臨死的妖怪幹什麽？”

“那你幹嘛不讓我提？都不想聽見謊話精的名字了你還能遵守諾言？”

“我是說她已經死了提她幹什麽？讓丁真聽見了心裏難受嗎？咱自己記住答應了她什麽就行了，沒必要時時刻刻挂在嘴上吧？”趙一帆悶悶地吐了口氣。

人臉猴想了想：“那也是，行吧，我不提了。”

“殷局長……”

“說是今天就要回祝餘市的，好像已經出門了吧？”

“什麽？你怎麽不早說！咱們也去送送啊！胡局長肯定去送殷局長了吧？”

“我怎麽知道胡局長去沒去送，送她幹什麽？你真是虛僞，咱們妖怪才不搞人類虛頭巴腦的那一套！”

“我說你！”

殷襄和原晈一起離開趙一帆家的時候，還隐約聽見了黃言的聲音。

“真真最勇敢最棒！媽媽最愛你了！”

她吓了一跳，專門回頭去找了找，然後就看見穿着一身小小的連衣裙的丁真躲在角落裏，手裏拿着一個什麽電子産品正側耳認真聽着。

那個小喇叭裏一遍又一遍地傳出黃言溫柔的聲音——

“真真最勇敢最棒！媽媽最愛你了！”

謊話精，留給這世界、留給她女兒的……只有一句真心實意的，最真實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