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34

Chapter.34

翌日清晨,梁絮白從機場送走郁楚之後便前往公司點卯。

如絮游戲最近正在研發一款國風武俠MMORPG手游,他身為老板,每天只需要例行出席一下會議即可,餘下的事則交給各部門的專業人士來處理,暫時用不着他操什麽心。

秘書将今天的工作安排告知于梁絮白,除了上午的策劃會之外,下午三點還需要與加拿大的技術方會面。

等忙完這些,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

他一回到辦公室便扯掉了領帶,整個人精疲力竭地倒進沙發裏,緩和良久才點開微信,給奚曉曉發了一條消息:「你郁哥還在拍戲?」

郁楚中午抵達劇組,正好趕上了他的戲份,所以一整個下午都在拍攝。

半晌,奚曉曉回複道:「是的,這會兒正在和程哥搭戲。」

梁絮白:「好好照顧他,一定不能讓他餓肚子,你平時多買點面包牛奶之類的在劇組,以備不時之需。」

說罷財大氣粗地給奚曉曉轉了一萬塊錢。

奚曉曉被這筆轉賬震住,她郁哥的戲份不多,約莫再過兩周就能殺青回到渝城,一萬塊……再大的胃也吃不完啊。

奚曉曉沒有收這筆錢:「放心吧梁總,我會照顧好郁哥的。」

梁絮白靜默片刻,又問:「他今天有沒有什麽異常?」

聊天框上方一直提示着“對方正在輸入”,許久之後奚曉曉才回了一句:「郁哥好像得了腱鞘炎,手有點疼,中午吃飯的時候都不太方便。」

腱鞘炎……

梁絮白耳根發燙,腦海裏浮現出昨晚借用郁楚那雙漂亮纖細的手做壞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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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嬌氣。

他又叮囑了奚曉曉幾句,這才離開公司返回老宅。

明日是老爺子的八十大壽,旁枝的幾位叔伯和姑姑都已提前來到老宅為老爺子賀壽。

梁絮白幾乎是和二哥同時抵達別墅的車庫。

梁宥臣從車上取下一只紅色的信箋:“這是十月份《蒹葭》的票,文辭托我帶過來的。”

“謝謝。”梁絮白接過舞劇的票放回副駕駛,順便取下兩份禮物交給二哥:“這是楚楚給你和文辭哥帶的禮物。”

梁宥臣挑眉:“我也有?”

“嗯。”梁絮白點頭。

兄弟倆互換禮物相視一笑,而後步入主廳,依次與列位長輩打招呼。

大概是梁絮白那頭紅發太過惹眼,親戚們忍不住對他多看了幾眼。

不過他們都知曉梁絮白是個混球,就算染一頭綠毛也不足為奇,所以欣賞完他的英俊帥氣之後,繼續唠嗑。

老爺子的視線屢次挪向門口,梁絮白不禁好奇:“爺爺,您在看什麽呢?”

老爺子皺緊了眉:“你一個人回來的?”

梁絮白朝着梁宥臣所在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我這不是和二哥同時到家的麽,哪裏一個人了。”

說完猛然反應過來,眼裏溢滿喜色。

于是湊到老爺子身旁坐定,讨好似的問道,“您在盼郁楚?”

老爺子冷哼:“誰盼他了,我盼他做什麽。”

梁絮白看破不說破,笑道:“楚楚去海城拍戲了,今天早上剛走。不過他臨走之前為您寫了一幅賀壽詞,您瞧瞧?”

老爺子垂眸,視線凝在他手裏的畫筒上。

猶豫幾秒後挪開了目光:“不看。”

梁絮白:“哦,那我扔了。”

“扔什麽扔!放我書房去!”老爺子低聲斥他。

晚上九點半,郁楚下工回到酒店,洗完澡準備入睡。

連續拍攝了七個小時的戲,他這會兒連指尖都是疲憊的,正欲合眼時,梁絮白的視頻電話打進來了。

郁楚把手機支靠在枕沿,接通了視頻。

一顆酒紅色的腦袋出現在畫面裏,繼而有聲音響起:“睡了?累不累?身體還吃得消嗎?”

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郁楚沒多少精力答複,索性搖頭以作回應。

漂亮的臉蛋被疲色覆蓋,連眉梢都失去了生氣。

梁絮白似乎有話想對他說,可見他這副模樣,又格外心疼,“你快睡吧,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

郁楚的眼皮難以支撐,說了聲“晚安”便合了眼,甚至不願擡手去挂斷視頻。

迷迷糊糊間,他隐約聽見梁絮白在耳畔小聲絮叨,口裏念着“爺爺”、“喜歡”之類的話。

大腦逐漸放空,意識開始模糊,郁楚不願去細想他的話,臉頰在枕面上輕輕蹭動兩下,徹底熟睡過去。

翌日淩晨五點,鬧鐘開始工作。

郁楚已有多日不曾早起,一時間無法适應,直到鬧鐘再次響起,他才半眯着眼從被褥裏爬起來,洗漱之後和奚曉曉乘坐保姆車趕往劇組。

化妝師給他上妝時,程晔之的車輛也開進了劇組裏。

這部電影拍攝的主場地是在海城的一座島嶼上,此時天剛露白,水天相接之處鋪滿了淡金色的光芒,俨然是旭日沖破海平面的前兆。

海風吹上島嶼,捎來幾分鹹濕的潮氣。

保姆車停下,車門應聲而開。

郁楚眼角翕動,餘光裏映出兩道颀長的身影。

是影帝程晔之和他的老板齊宣。

雖然郁楚來到盛星已有三月餘,但他與老板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若非那張臉太有辨識度,恐怕他一時間很難認出此人就是自己的老板。

傳聞裏與他老板有關的風流韻事車載鬥量,三天三夜都難以述清。

郁楚沒有八卦他人情史的心思,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将心思放在今日的拍攝上。

晨間趕早拍了幾場戲,七點半左右,劇組統一安排早餐。

海島上的氣溫比較涼爽,附近有許多高聳的熱帶植物,足以遮擋晨光的侵襲。

郁楚和奚曉曉坐在一株榕樹下吃着早餐,不多時,視野裏闖入一雙锃亮的皮鞋,目光徐徐上移,對上了一雙略帶蠱意的眼眸。

齊宣在他身旁坐下,将手裏的一次性餐盒遞過來:“吃這個。”

餐盒裏盛着滿滿一碗海鮮粥,其中蝦肉和鳕魚占比最大。

郁楚淡淡一笑:“謝謝齊總,我吃肉包就好。”

齊宣勾起唇角,眼尾噙着笑:“沒有蟹肉,你放心吃。”

海島上有一家粥店,主營螃蟹海鮮粥,劇組今日的早餐裏就有這道食物。

然而螃蟹性寒,可活血化瘀,于懷孕之人是大忌。

老板為什麽知道他不能吃螃蟹?

見他面露詫異之色,齊宣輕笑一聲,說道:“有人托我給你買的。”

郁楚微怔,而後接過海鮮粥:“謝謝齊總。”

齊宣但笑不語,旋即起身,回到了程晔之身旁。

在一旁充當背景板的奚曉曉小聲開口:“郁哥,齊總這人花心得很,你可別招惹他。”

郁楚笑着去揉她的腦袋:“你多慮了。”

多慮?

不能夠吧,齊總風流多情可是人盡皆知的事兒,而且專挑24歲以下的美人下手。

奚曉曉如今還嗑着她郁哥和梁大總裁的cp,自然不希望有拆cp的人出現,把他們倆搞be。

所以對于齊總的示好,她表現得非常警戒。

早餐結束,繼續開工。

郁楚今日的戲份不算多,但零零總總加起來也需要六七個小時方可結束。

中途休息時,他便安安靜靜地待在一旁學習演戲技巧,或是翻看整部電影的劇本,通過不同的視角來剖析他的角色。

孕中期是整個妊娠階段最輕松的時候,除了嗜睡之外,郁楚的身體承受力與孕前并無多大的區別。

奚曉曉見他頻頻打呵欠,神色頗為憔悴,勸說道:“郁哥,要不咱回酒店休息吧,反正今天沒你的戲份了。”

或許是真有些撐不住了,郁楚同意了她的提議,跟導演報備之後便返回酒店補覺。

這一覺睡得挺久,從傍晚睡到淩晨兩點,沒有任何人打擾。

中途他被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驚醒,本以為是夢境,不予理會。

直到那聲音清晰傳入耳道時才意識到這不是夢,迷糊的睡意頃刻間煙消雲散。

房間內昏暗一片,唯有幾絲微薄的路燈光芒穿透窗戶落在地毯上。

瞳孔在黑暗裏迅速聚焦,郁楚清晰地看見茶幾旁有一個高大的黑影,正貓着腰,不知在做什麽。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急促錯亂。

按理說這家酒店是四星級的,安保應該沒什麽問題。

可是……

郁楚不敢細想,又擔心自己的反應會驚擾入室的匪徒,不由屏住呼吸,悄然拉高被褥掩蓋在鼻端。

他不确定對方究竟是想謀財還是害命,如果是前者,他願意妥協。

倘若是兩者兼并……

郁楚下意識捂住小腹。

他悄悄摸過枕邊的手機,試圖撥打電話求助。

可一旦屏幕亮開,勢必會引起那人的注意,屆時後果不堪設想。

迫不得已,他只能把手機塞進被褥裏,利用數字解鎖解開了屏幕,然後詢着記憶點開通話軟件。

這一切做得非常艱難,在視線完全受阻的情況下,郁楚不确定自己有沒有點開通話軟件,甚至懷疑屏幕都沒有順利解開。

他緩緩掀開一絲縫隙,嘗試着窺探一眼。

可就在此時,摸索了半晌的黑影突然轉身朝床邊走來。

郁楚心頭一緊,立刻閉上眼,假裝仍在熟睡。

如果這人要傷害他,他勢必會與之殊死一搏。

腳步聲愈來愈近,恐懼感與壓迫感如浪潮般撲面而來。

郁楚掌心浸出了冷汗,呼吸再一次錯亂。

被刻意壓制的腳步聲在床前止住,黑影停頓片刻,緩緩俯身,呼吸聲驟然迫近。

——因為沒翻出值錢的東西,所以惱怒之下決定殺了他出氣?

郁楚的心跳幾乎快要漫出咽喉了,在生命受到威脅之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機做武器,狠狠砸在來者的頭上。

“嘶——”

黑影發出一聲痛苦的抽氣聲,不等他做出反應,郁楚迅速掀開被褥罩在那人身上,然後顫抖着按亮了手機電筒,借着這份光源赤腳往外跑。

“救命!救命!”他一邊跑一邊呼救,并打開電話鍵盤,迅速輸入110。

“你跑什麽!”那人低呼一聲,嗓音裏夾雜着幾絲痛苦。

郁楚呼吸一凜,顫顫巍巍地握住門把手。

就在他即将擰開門鎖之時,身體被一股大力環住,手機猝不及防地從他手裏脫落,那通報警電話沒能順利播出去。

郁楚不假思索地用手肘去還擊,卻不料歹徒這次有備而來,他的自衛反擊很快便被扼制了。

“放開我!”雙手被禁锢,他便用腿去反踹,聲音與氣息都帶着玉石俱焚的狠勁兒。

“楚楚,是我!”男人将他箍在懷裏,語氣似辯解,又似安撫。

待聽清來人的聲音後,掙紮不休的身體頓時安靜下來,連呼吸都凝住了。

“噠”地一聲,牆壁上的開關被按響,一抹暖黃的燈光在頭頂漫開。

梁絮白繞到郁楚身前,柔聲說道:“楚楚,你冷靜點,是我,梁絮白。”

梁絮白……

不是歹徒。

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倏然斷開,郁楚仿如一只脫了線的木偶,無聲滑落在地。

梁絮白眼疾手快地把他抱住,低頭親吻他的額頭,不停聲地安慰,“別怕,是我,別怕。”

郁楚眼眶酸澀,頓時有一片濕熱滾過面頰。

他猛地轉過臉,狠狠一口咬在梁絮白的肩頭。

梁絮白吃痛般皺緊了眉,卻仍在不停地安撫他,“沒事了,不要害怕。”

血腥味兒隔着衣料滲進唇齒間,郁楚的情緒似乎到達了臨界值,淚腺崩壞,淚流不止。

“你為什麽要吓我啊……”他聲音哽咽,難掩委屈。

梁絮白把他緊緊抱住,寬大的手掌極輕極柔地順撫他的背,“我沒想過要吓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郁楚的身體顫抖不已,眼淚浸濕了男人的深色綢面襯衫,留下兩片濕濡的痕跡。

梁絮白将人抱回床上,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磕碰的痕跡,适才松了口氣。

他抽出紙巾,輕柔地拭淨郁楚面上的淚水,繼續道歉:“對不起,我是混蛋,原諒我好不好?”

郁楚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睫毛被淚水打濕,忽閃忽閃,愈發令人心疼和愧疚。

男人蹲在床前,仰着脖子與他對視。

郁楚不解氣,眼神裏帶着濃烈的怨。

梁絮白說道:“你想踹就踹吧,我不還手。”

說罷将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郁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許久之後,總算願意開口說話了:“今天不是你爺爺的生日嗎,你怎麽突然出現在海城?誰給你房卡讓你進來的?”

梁絮白逐一解釋道:“爺爺的壽宴在晚上八點就散了,我等他入睡之後借大哥的私人飛機來到了海城,臨走之前給你發了信息,也打過電話,但是你都沒有回複。

“酒店是你們劇組包的,我報了齊宣的名字,然後把自己的身份證押在前臺,才換來一張房卡。進來時發現你在睡覺,所以沒有開燈驚擾你。”

沒想到竟造成了一個天大的誤會。

郁楚沉吟着,面上無波無瀾。

他起身,赤腳走向門口。梁絮白正打算追過去攔住他,卻見他彎腰拾起了被遺落的手機,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郁楚解開屏幕,果真看見了兩通未接來電,以及對方發來的微信消息。

他傍晚睡覺時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所以才錯過了這些重要的信息。

重新坐回床上後,他淡聲問道:“那你為什麽要鬼鬼祟祟,像個入室行兇的歹徒?”

梁絮白:“……”

我弄出動靜不就把你吵醒了嗎?

梁絮白委屈,但是梁絮白不敢說。

郁楚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說出來只會火上澆油,索性默認了罪行。

須臾,梁絮白說道,“我聽奚曉曉說你睡覺之前沒吃東西,這會兒肯定餓了吧,我帶了甜點和香酥排骨,你先吃點甜品墊肚子,我給你熱排骨,幾分鐘就能吃了。”

房間裏有一臺微波爐,梁絮白抹黑檢查過,能用,于是駕輕就熟地把排骨放入微波爐裏加熱。

郁楚吃着甜品,心頭的陰雲逐漸拂散。

“這兒還有栗子糕,是從涼煙齋買來的,特別香,你肯定愛吃。”梁絮白又從口袋裏取出一份金燦燦的糕點,揭開盒蓋,栗香撲鼻。

郁楚嘗了一口,栗子糕甜而不膩,只需輕輕一抿就在嘴裏化開了,唇齒間留滿了熟栗子的味道,甘美醇香。

兩分鐘後,微波爐加熱完畢,梁絮白将香酥排骨端放在茶幾上,夾一塊喂給郁楚,“這是老宅的阿姨做的,特別好吃,你嘗嘗。”

郁楚想說“我自己來”,一開口就被塞了滿嘴的肉。

他從梁絮白手裏奪過筷子,來到茶幾前坐定。

或許是餓極了,郁楚吃排骨時多了幾分急切,不再像以往那般溫儒。

梁絮白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他用餐,直到整盤排骨見底,适才開口:“吃飽了嗎?”

郁楚擦淨嘴角的污漬,點頭:“嗯。”

“那你坐在這兒消消食,我去洗澡。”話畢,梁絮白起身前往浴室。

“等等——”郁楚叫住他,“你自己去開房。”

梁絮白轉身,微蹙着眉:“為什麽?”

兔死狗烹可要不得啊!

郁楚側過臉,語調淡漠:“沒有為什麽。”

梁絮白知道他還在為方才的事生氣,當即折回,在他身前蹲下:“我都道歉了,你還要生氣嗎?”

“我沒生氣。”郁楚的語氣還是很淡。

梁絮白輕嘆一聲,握住他的手,将之放在自己頭上。

蓬松柔軟的頭發下面,有一個硬硬的、腫脹的疙瘩。

郁楚一怔,下意識縮回手。

但很快,他又主動觸上了梁絮白的腦袋。

不出意外,這個包是他剛剛用手機砸出來的。

梁絮白從他眼裏瞧出了心軟,立刻扶着腦袋“哎呀”了一聲:“頭好暈,還有點痛。”

旋即精準無誤地倒在郁楚的腿上,“我是不是活不長了啊?”

梁三兒:我腦殼長了個包。

楚楚:你腦殼的确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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