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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因為是兩個人,所以就沒那麽着急回學校了。
下課後的時間都是自由安排,運氣好的話不會被查勤。澤瓊看到一家書店,只是多看了兩眼,瑛裏就走了進去。
書店裏開足了暖氣,午後沒什麽人,軟綿綿的沙發座椅上鋪着毛茸茸的坐墊。瑛裏不說話,澤瓊就自己轉了轉。
她随手拿到一本《拇指姑娘》,坐下後翻看起來。讀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看到瑛裏坐在自己對面,膝蓋上擱着一本《水孩子》,正百無聊賴地盯着她看。
澤瓊問:“你喜歡看書嗎?”
“不,”他搖頭,随即說,“我看看你。”
她一下像噎住了,不知道說什麽好,于是暫且放下書笑起來,寒暄說:“你分數好高啊……我和我同學都覺得你很厲害。”
這回換到他有點難堪,漫不經心翻了一頁書:“還好。”
“你的朋友不要緊吧?還害得你請我吃飯了。”她又說。
“沒事。”
即便得到的回應都很簡單,澤瓊也一點都不覺得尴尬,自然而然看起書來。
這時候,瑛裏才默不作聲地擡頭。
時間過去得很快,後來她又起身拿了幾次新的書。他一直在看最開始那本,速度不快,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認真讀,只是一個勁埋着頭。從他身後經過時,她看見他後頸的碎發,不由得出神了好一會兒。
有同樣來書店看書的熱心腸阿姨拿出兩顆軟糖,給她時說:“給你和你那個長得不錯的男朋友吃。”
澤瓊慌裏慌張解釋:“我們是這幾天才遇到的。”說完臉頰都漲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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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害羞嘛。”阿姨樂呵呵地回答。
她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于是傻笑着道謝。
回去的時候,拿着軟糖的手懸在他眼前。瑛裏伸出手,澤瓊才放到他手心。她拆開來,送進嘴裏咬了一下。先是酸的,然後變得很甜很甜。她毫不吝啬幸福的表情。
他看着她,直到被用亮晶晶的眼神看了才回過神,把自己那顆軟糖拿過去:“這個也給你。”
“這好嗎?”她問。
“有什麽不好。”他索性拿回來,撕開包裝袋,然後再遞還回去,不偏不倚就在她嘴邊。
澤瓊正猶豫要不要張嘴,瑛裏又說:“拿着。”她才覺察是虛驚一場,也顧不上客氣,伸出手拿着。
他們什麽都沒買,書店裏也沒有人在意,寬松的環境裏都是悠閑的人。
兩個人走出去,二樓是音像店,澤瓊主動走了進去。她摘下試聽的耳機,開始在拆封的光碟中尋找周傑倫或者TFboys之類的流行音樂。
瑛裏靠在旁邊等待。正處于寒假,來來往往中不少是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女生們看到他時略微竊竊私語,他卻只是單純在放空。等得久了,他索性直接走上前,随口問她在找什麽。澤瓊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想趕時髦,于是笑着搪塞過去。
瑛裏低下頭,挑選的動作比澤瓊幹脆利落得多。她還在慢吞吞一張一張看,他已經塞了光碟進去。
節奏鮮明的前奏響起,她擡起頭看向他。瑛裏放的是張兒歌,在播的曲目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她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他則別過臉去。
澤瓊繼續一個人站着,瑛裏到處逛逛,忽然進來了不少人,看年紀像是高中生,大概是本地人放假了出來玩,穿着嘻哈風格的便裝,都是男孩子,也來挑選專輯。
澤瓊還在試聽的機器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注意周圍。對面的耳機則被一名中年男性拿下,正在試聽車載音樂金曲。機器有限,那群男生瞄準了她的位置,她卻一點沒察覺。
忽然間,耳機就被拉下來。
對方的手肘撞到她背後,澤瓊睜大眼回頭,後退的同時下意識伸手。陌生人向後一個趔趄,又當着朋友,難免有點要面子。
“你神經病吧幹嘛啊——”诘難的話清晰嘹亮,周遭人都看過來。
招來的卻不只是音像店的店員。
男生只覺得被猛地攥住,瑛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難以判斷是否感到惱怒、雀躍或者不滿。他擋在澤瓊跟前。
對方不是沒有打架鬥毆的經驗,立刻就要撲上來,卻反倒像送上門似的,轉眼被拎住了衣領。瑛裏拽住他往外走,在喧嘩聲中到了室外。男生罵着髒話,又要揮拳,只見對方直截了當用額頭撞了上來。
同伴頭槌後倒地,一切發生得太快,男生的朋友們這才回過神來。
瑛裏輕輕拂過前額,垂下眼睛看向地面,并沒有因他人的挫敗而産生任何感想。“娘息撇。”俯視的同時,他近乎無聲地說。
眼看着事态即将變得嚴重,裏面有大人也在讨論打電話,澤瓊毫不猶豫,抓住瑛裏就跑。
他們奔跑在混凝土鋪成的地面上。
不斷地奔跑。
混進人群,穿越街道,終于看不到任何關于剛才的痕跡。
澤瓊喘息着,瑛裏扶住她。
漆黑的眼睛變成緘默的河流相互交彙。
回去之前,他們還吃了晚飯。其實澤瓊很擔心遲到被抓,但瑛裏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他們去吃桂林米線,做法很正宗,以至于澤瓊看得挪不開眼。
“好好吃。”熱氣彌漫中,她笑着,絕口不提之前的事。
瑛裏慢條斯理把肉和蛋挑出來夾給她。
“下次還來吃。”做完承諾,他才覺得有點微妙。但已經說出口了,裝酷也要裝到底。
“你也要吃啊,”她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露出牙齒來,“不然怎麽長高。”
他在同伴中不算個子頂高的,這話題難免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瑛裏也悶悶不樂地冷哼一聲,低下頭去吃面。
稀裏呼嚕半天,他突然問她:“你覺得我矮?”
“沒有啊。”她好像沒聽懂,“只是你比我們同組那個人矮。”如今青少年的平均身高代代遞增,同校來的那個男生才高一就有一米八七。
也沒有差很多吧。他想着,不情願地說:“那也比你高。”
“太小氣不好,”她說,“你這樣會娶不到老婆的。”
她聽到他哂笑了一聲。
吃完熱乎乎的食物,身體也變得熱乎乎的。天已經黑了許多,澤瓊揉着肚子,走在瑛裏身邊。
她說:“我們不會被老師抓吧?”
他不解風情地實話實說:“有可能。”畢竟晚自修遲到這麽久了。
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了,再冒一個字都想吐:“唉。”
“那跑着回去?”他提議。
她為難:“剛吃完飯……”
他想了想,末了掏出手機查找了附近的公交站。
他們坐巴士回去,路上又開始下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車窗上。澤瓊坐到靠窗的位置,瑛裏坐到對面另一邊的座位上。她忍不住回過頭看他,他正一心一意看着窗外。雖然沒有坐在一起,但落到巴士上的雨卻是同一場。
到站時,他預先起身,站到她座位後面敲了敲。她才跟着他一起下車。
進學校的路上都還算風平浪靜。
接近教學樓時,忽然遇上了巡邏的老師。他們不約而同狂奔起來。剛好是下課時間,成功混進同學中。
澤瓊氣喘籲籲,到座位上坐下。張莉凡轉過身來問她去哪了。
“我去醫務室了。”她說。
因為平時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的作風,倒也沒被懷疑。
瑛裏卻沒回教室上自習。
張莉凡說:“你知不知道,那個盛瑛裏今天一晚上都不知道哪去了。不想讀書就別來啊。真不知道的他過來這裏幹嘛。”
最近,她和瑛裏那個縣其他學校的學生走得很近。
澤瓊笑着附和。
張莉凡張望一周,又偷偷摸摸靠過來,小聲說道:“他也真是個奇人,我聽他們說,他有時候還會跟學校外面的約架。之前成績也不怎麽樣,這個學期才猛地好起來,鬼知道是不是抄了別人的。”
“不知道啊。”澤瓊說。
“你說他不會出校門了吧?大學也管得好嚴啊,又沒有通緝犯。”
話音未落,上課鈴就響了。
這個男生不是那種太常規的學生,大概因此,才會讓大家在讀書讀累了的閑暇時有所關注。
那之後的幾天裏,他們都沒有小組活動,所以她和他也沒有碰過面。
偶爾她會不自覺隔着座位和同學看他。瑛裏聽課還算認真,發呆時間也長。偏偏這個人還像太陽穴長着眼睛,動辄回過頭來,仿佛嫌她目光太明顯。好在澤瓊反射弧不算太長,屢次三番躲過去。
第四天的時候,盛瑛裏的名字上了通報批評。
他和朋友在栅欄牆附近見面,也不知道是同學舉報還是運氣不好,校委剛好從那經過。本來也不算什麽大事,但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師指責了一番他的那些朋友。按照通報上說的,盛瑛裏沒能做到“尊師重道”,也就得到了相應的處分。
但有同學去問他,他自己的敘述中倒也沒什麽,只不過頂了一句嘴,大概還是因為看起來太兇吃了虧。
實際情況是當時老師呵斥他們:“你們這些不三不四的家夥離我們學校遠點。”
聽說當時瑛裏回過頭,剛好還夾着煙。據他所說那一刻真沒在抽,就是幫朋友拿了一下,哪知道那麽不巧被撞到了。老師當即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把煙掐了!誰準你在這裏抽煙的?!”
瑛裏為自己辯解。
他的原話是:“哪有人這樣拿着抽的。”順便展示給老師看當下自己拿煙的手勢。
實誠或許算是美德,但至少在這種時候不作數。瑛裏說話時常常沒什麽表情,甚至有種剪刀手愛德華式的呆滞,可在雙眼已經蒙上固定顏色的老師看來,這就是傲慢,是嚣張,是在洋洋得意地告知老師“我就不聽你的話了咋地”。
于是乎,他不做冤大頭誰做冤大頭。瑛裏就像被喝令“把槍放下”的劫匪一樣遭到激烈批判,動作僵硬,表情冰冷,乖乖把煙頭放下,就差舉起雙手、抱頭蹲下投降了。
假如不是中學校長打電話來請求,只怕盛瑛裏已經光榮受處分回家。
誤會難以解釋清楚,懲罰還是要受。他被罰去操場跑圈,晚上也要單獨在空教室自習。
他跑步的時候,大家正好去食堂吃飯。澤瓊跟在同學們的陰翳中間,跟随其他人一起看向他。這些天來,盛瑛裏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但只要向他請教,無一不能得到耐心且詳盡的答複,想要聯系方式或聊天,他也照單全收,不受歡迎真的很難。
瑛裏穿得很少,跑得有些出汗,用肩膀處的布料擦拭額角。他像冬天冰封了的湖面一般閃閃發亮。
晚上結束自習,澤瓊和同學回到宿舍。她忽然想起什麽,借口落下東西折返,趁着熄燈之前回去。
回到教學樓盡頭時,果不其然,燈還亮着。
她走進去,看到瑛裏趴在課桌上睡覺。
事實上,在她進來的一瞬間,他就已經醒了,卻還是本能地繼續裝睡。澤瓊莫名地不想叫醒他,于是只坐在瑛裏身邊,好像兩個人是學校裏的同桌一樣坐在一起。
她微微晃着腿。
最後還是他忍耐不下去,睜開眼說:“幹什麽?”
“你之前請我吃了飯,”她坦坦蕩蕩地回答,“我怕你在這裏過夜會感冒。”
兩個人走出教室,他用手機打開手電筒,關掉燈。她等他出來後鎖上門。兩個人步行回去。
回去的路上途徑樹下,樹葉落了一地,還沒來得及被掃掉。澤瓊忽然很開心,像直升飛機降落似的沖進去,踩得落葉發出一片悅耳的響動。女生留着短發,總在笑,眼睛很好看。看着她蹦蹦跳跳,瑛裏忽然低下頭,直到上揚的嘴角被強行壓下去,才重新看向她。
“喂,”他不叫她名字,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她叫什麽,“你——”
她正在為樹的香味和碎掉的落葉感到高興,回過頭時什麽都沒想:“什麽?”
“別踩了,可能會有狗屎。”他說。
“啊,”她刻意擡起鞋底,交替着檢查,“好像還沒有。萬一踩到怎麽辦?”
他站定,催促她出來。她三步并作兩步到他身邊,不小心撞到他肩膀,差點滑倒。
好在他及時扶住她。
澤瓊讓開幾厘米,瑛裏也刻意改變步調,兩個人中間不由自主空出一段距離,就這麽步行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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