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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開始,澤瓊只玩掃雷和空當接龍。就算難度調到最高等級,對她來說也和化妝小游戲差不多簡單。後來也玩連連看之類的,她沒感覺到什麽樂趣,單純覺得眼睛花。
瑛裏始終在等什麽人的消息,時常能看到他在放空的狀态下抽煙,為了節約錢,所以省着吸。
澤瓊打着呵欠,一點也不顧及氣味地靠過來,牢牢粘在瑛裏的肩膀上,幾乎快連帶着整張椅子摔倒。
他把煙掐熄了,起身時有點微妙地盯了她一陣,随即說:“是不是該去洗澡了?”
他看到她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抗拒。
最近,瑛裏已經把周圍這一片都走了個遍,哪裏能租到車,哪裏是派出所,全都一清二楚,公共澡堂也不是什麽稀罕的地方,甚至連多少錢他都從門口的價目表上了解到了。
“去洗澡。”他不容辯駁地說。
特意去買了毛巾和換洗衣服,在超市挑女性內衣時,瑛裏眼睛都不眨一下,鎮定自若地選了差不多的尺寸就走,完全不顧周圍中老年女性充滿好奇的視線。
她用盡全身力氣拒絕:“我不去。”
澤瓊死死盯着前幾天都興致索然的電腦屏幕,仿佛全身心沉浸在消除方塊的游戲中。
瑛裏在旁邊坐下來,并沒有将無奈寫在臉上,只是耐心地沉下聲音來問:“為什麽不想去洗澡?身上不會有氣味嗎?”
“哪裏有?哪裏有?”澤瓊回過頭,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擺,擺出不講道理的姿态來咄咄逼人,“你說,有嗎?反正我不嫌棄,你也聞不到。”
瑛裏默不作聲地注視她。
不知不覺,澤瓊也被他的目光震懾到,不由得垂下頭去。
洗澡就要分開吧?她說:“那你陪我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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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分男女的,我也要洗啊。”
“裏面會有很多人……”
“肯定會有很多人,”他回答,“尤其這個季節。”
澤瓊抓住瑛裏的衣服,飛快把臉埋進去,遮蓋住自己,說:“要是他們報警呢?”
他笑了一聲:“哪有那麽多管閑事——”
“我一個人會很害怕。”
瑛裏望着澤瓊。
周遭很嘈雜,他說:“也可以找個單獨的地方洗澡。”
她盯着他擱在膝蓋上的手。瑛裏有雙很漂亮的手,而且從來不是虛有其表。澤瓊不說話:“……”
“但是之後可能就會有地方要省錢。”
“餓肚子,冷了以後沒有衣服穿,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到哪裏算安全。”
一起去公共澡堂的路上,瑛裏騎了不知道哪裏弄來的自行車。澤瓊還是不怎麽想去,下車後被拽着才肯移動。為了抵抗,她又蹲下身,他根本不發脾氣,甚至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拉着她往目的地拖行。
“鞋子會磨壞的。”這是瑛裏的唯一一句唠叨。
兩個人好像小孩子在做游戲,最後就連澤瓊自己也發笑。到了門口,瑛裏把屬于她的衣物取出來,已經用防水的塑料袋裝好了,他依次說明什麽東西在什麽位置。
“假如你先洗完,就在外面等着。”瑛裏淡淡地交代說,“不過應該是我比較快。”
澤瓊反問:“為什麽?”她有可能是想拖延時間,盡可能晚一點一個人到一群陌生人中間去洗澡。
“因為我洗頭發比你快。”他示意她那頭已經剪過、卻也沒到那地步的短發。
“哦,我這個發型很醜吧?”
瑛裏不明白澤瓊為什麽抓着這個不放,與此同時,他也不知道什麽才是她想聽到的正确答案。但或許是運氣好,他說:“你前面的頭發沒變,所以其實區別不大。還是挺好看的。”
她心裏終于舒服了一些。好看就好,不醜就好。
進去以後,澤瓊剛剛的神色煙消雲散,悉數被一種寡淡的、平靜的表情取代。她脫掉衣服,拿着洗浴用具進去。沒有拖鞋,所以直接光着腳。
之前,澤瓊讀書時從來沒有寄宿過。
冬令營期間不得不過集體生活,洗澡時,她也有拉浴簾的習慣。每次走出去時,衣服總是已經穿好了。
澤瓊先去沖澡,雖然想就這樣出去,但剛剛瑛裏去買票時,她也有瞄到價格。
她随便走進一間桑拿房,每個人都沒穿衣服。不過都是女性,大多數還是中老年人,對于自己和別人身體長成什麽樣早就麻木,所以并沒有什麽好不舒服的。澤瓊找了個位置坐下。
大家都埋着頭出汗,身邊有個年紀和媽媽差不多的阿姨忽然說了句什麽。一開始,澤瓊沒意識到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對方重複了一遍,她才回過神。
那個阿姨說:“你這是怎麽搞的?”
她說的是方言,大概是住的地方離得不算太遠的緣故,澤瓊聽懂了,只是不會說。這裏的人似乎都有點自來熟。她笑起來,用普通話回答:“小時候出了車禍。”
瘦弱的脊背上有幾處疤痕難以消除。
那個阿姨點了點頭,用安慰的口吻說:“福大命大,還好如今沒事。”
與此同時,瑛裏正處在與澤瓊相差無幾的溫度中。
進門時檢查過儲物櫃的安全程度,進來後沒覺得和以前去過的澡堂有什麽不同,心裏慢慢計算着時間。
他背上的舊傷誇張到令周圍人難以直視,論誰看都能感覺到危險,所以別說搭話了,甚至連偷看時對上目光,都會忙不疊地立即錯開。
身體發熱之後,傷痕會變得愈發清晰。
澤瓊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走出來時左顧右盼,看到瑛裏已經坐在一樓的沙發上看電視。
公共澡堂的電視機裏在放香港的《開心鬼》系列電影,不知道是哪一部。搞笑橋段出現時,大家都多多少少忍俊不禁,瑛裏坐在中間,靜靜地盯着電視機。只能瞥見耳朵,其他部分都淹沒在人群和熒光裏,所以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笑。
澤瓊擠進去。都是大人,她卻并不那麽害怕,因為瑛裏就在眼前。他在被搭住肩膀的前一秒起身,把座位讓給別人。
走出去後,瑛裏給澤瓊買了棒棒冰。澤瓊問要不要折斷分一半給他,被瑛裏搖頭拒絕了。他騎着單車過來時,她叼着棒冰含含糊糊地說:“你別停,我可以直接上去。”
瑛裏不怎麽相信,但澤瓊偏要做,他也就放任她玩。他騎着車繼續往前,耳邊刮過呼呼的風。腳步聲接近了,澤瓊撐住後座,一鼓作氣跳上去。她的确坐上去了。重心不穩,單車猛地搖晃了一下,她的音調變得害怕起來,瑛裏放聲大笑。
他們騎着自行車回去,小鎮的夜晚總是太安靜。
來時有一段漫長的下坡路,回去就變成困難的上坡。瑛裏踩着踏板,放慢速度,卻并不說話。澤瓊問:“很累嗎?要不要我下來走?”
“你給我加加油吧。”瑛裏的聲音裏像是倏然摻雜了春季夜晚的露水,有點濕潤,但非常溫和。
“好,”她擡高聲音,一點也不顧忌丢臉與否,認認真真地喊道,“加油!加油!”
沒有月亮的夜晚裏,女生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上坡路已經抵達尾聲。關于廢舊的自行車、洗過熱水澡的晚上、棒冰和這加油聲的記憶,大概能支撐他們度過以後的多少年?
他們騎着車飛馳,像夜間飛行的星雲。
回到網吧時,澤瓊不着急跳下車,一直到瑛裏停下,她才爬下去。他掏出手機,終于看到這幾天來等待的消息。
瑛裏對澤瓊說:“我們有地方可以去了。”
老媽子瑛和髒小孩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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