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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瑛裏去找的舅舅叫梁率,長得有點像以前一部電視偶像劇的男主人公。幾年前更年輕的時候更像,澤瓊知道,因為仔細一看,她就發現瑛裏說謊了。正如先前預料的那樣,他不是瑛裏的舅舅,當然不是,但他以前來過瑛裏家,過年的時候。

和盛遠道一起生活的那幾年裏,他讓他們叫他“哥哥”。

澤瓊不明白,但饑餓、寒冷、疼痛和恐懼早已讓她失去質疑的能力,只能照辦。适應了以後,她才向瑛裏提問過一次。“為什麽?”她說。他當時在打磨什麽,側過臉,望着她,什麽都沒說。很久之後他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過年的時候,梁率會來給盛遠道拜年。

這種時候,就像每天晚上一樣,澤瓊和瑛裏都是被關起來的。即便如此,偶爾還是能透過門縫向外看。

看到梁率時,澤瓊從偷窺的洞穴邊微微退開,低聲說:“長得挺帥的。”

瑛裏在拆什麽東西的遙控器,頭也不擡地回答:“他以前的學徒。”

“哥哥嗎?”

“嗯。”

“那他們關系很好?”她四肢着地爬過來問。

他卻不再回答了。

後來,不論是審判還是行刑,都再也沒見到過盛遠道的這個徒弟。

這麽多年。

瑛裏先把澤瓊安排在了附近的快餐店,買了油炸的雞肉和土豆。她乖乖坐在座位上仰起頭來:“我一個人吃不完。”

他淡淡地回複:“你先吃,剩下的給我。”然後又說:“我去去就回。”

瑛裏從背包裏取出提前準備好的衣服,拿近後把臉頰貼上去,幹燥、潔淨,沒什麽問題。又遞向澤瓊。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起笑容。

他也不由自主地笑,然而轉瞬即逝,立即垂下頭去,換上那件沒有氣味、看起來也和髒扯不上關系的衣服。

瑛裏不再看向她,澤瓊目送他出去。

他出去,交通燈改變後經過斑馬線,離開十字路口後拐彎,進入小巷後離開,穿越新的十字路口。

途中有間寵物店,鐵絲編織成的籠子裏同時關了太多貓狗,排洩物和其他東西直接排到門口的水溝裏。偏遠鄉鎮的排水系統并不健全,堵塞後只看得到烏黑的污泥。

就在這間店旁邊的旁邊,瑛裏走到汽修店門口,默默地在碰撞和敲打的噪聲中站了一會兒。老工手中的扳手晃了晃,染着黃色頭發、用沾着油漬的毛巾擦汗的年輕人得到指令,回頭看了一眼,頗為不客氣地上下打量,開口詢問:“有事?”

瑛裏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目光都不曾有過半分傾斜,明擺着沒把對方放在眼裏。

這很容易惹火血氣方剛、肝火也很旺盛的年輕人。

盡管被揪住了衣領,瑛裏仍然紋絲不動,只是稍稍移動視線,終于看了過來。

拳頭揮過來時,瑛裏略微向後。首發打空難免讓人有些失望、迫切想要及時補損,年輕人頂着黃發再度撲來,這一次,他擡起膝蓋,帶着一種無所謂的平靜擊中對方的腹部,又如行雲流水般徑自朝脊椎骨踩踏而去。

落下前驟然停頓,若無其事地放水,照舊一言不發。

年輕人爬起身,還想上前時,遠處已經響起熟悉的聲音。

“算了吧,”敞開的車門像半扇牲畜的內髒,男人走出來,穿着一條很髒的牛仔褲和白色上衣,說,“你打不過他的。”

瑛裏也轉過身,看到梁率時有過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然而背後的年輕人已經邁開步伐,剎車失敗,燃油警告,宛如抛錨直接飛了過來。與其說背後長着眼睛,不如說更像是某種動物本能,瑛裏不由得偏過身,任由襲擊者酷炫的黃發像流星呈現出殘影。

瑛裏跟着梁率進到店裏面。梁率并不回頭看他,只顧着收拾桌面的記錄本問:“就你一個?”

無法猜測話裏的寓意,瑛裏索性不回答。

結果梁率直接伸出手,不顧他的躲閃用力揉了揉他的頭。“你這小鬼頭,怎麽這麽大了還是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啞巴一樣。”胡子拉碴的成年人的笑容令人安心,“跟你媽一點都不像。”

瑛裏推開了他的手。

他又問下去:“不讀書了?”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麽意思?我有個屋子放空,你就住那裏去吧。我這裏加上我就三個人,缺人,徒弟腦子不行,這個月螺絲都給我擰壞好多。”

“哦。”

“他媽的,跟你說話真容易火大。”梁率咬着煙大笑起來。

“有車嗎?”瑛裏回頭确認。

“嗯,還行吧。前期也沒賺什麽錢,請不起大師傅。”

“你還不算大師傅?”雖說據他所知,梁率中間改過行。

梁率笑起來,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別吹我,再吹上天了。你才是,我這留你一陣可以,不過你還是要走吧。修車髒都髒死了,撐死最後自己開店,去學學CNC什麽的,那才有前途。”

男生別過臉,淡淡地說:“學CNC不也就開廠。”

他掃了一圈店內,用眼神讓剛偷偷看這邊的學徒把頭低下去幹活,然後才攬住瑛裏的肩膀背過身,壓低聲音道:“你的同夥呢?”

他用“同夥”來稱呼他們。

男生臉上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什麽?”

“別裝了,你。”梁率吐出大片的煙圈,狐貍一樣狹長的眼睛反射出冰冷的光。

瑛裏的臉色還是透着困惑,半晌,仿佛意識到這無法過關,他終于挑眉,恢複了沒有什麽波動的表情,就這麽回答說:“能讓她也住進去嗎?跟我一起。”

梁率聳肩,示意他繼續說。

“我搞大了她的肚子。”瑛裏抽出另一支香煙,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火光被煙霧替代,他說,“是職高的,以前跟我一個初中。出去唱歌、喝了酒,結果就這樣。”

梁率任由煙在手指間焚燒,目不轉睛盯着男生的臉,像是試圖辨認出這是真相還是謊言。然而,那張年輕的面孔太長時間生活在正常人難以想象的世界中,以至于也更早學會了僞裝。判斷失敗後,他末了覺得無所謂了,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他問:“她的爸媽呢?”

“就那樣。”

一聲悶響,就連遠處的工人也回過頭來。

幾張鈔票被留在櫃臺,梁率看着瑛裏的眼睛。“趁早流了。”他給的是命令,而不是建議。

那一天,澤瓊在炸雞店坐到天黑,食物早已涼透,她卻坐在原地不動,只顧着看向落地窗外。一旦有店員詢問,她就露出招牌傻笑,溫聲細語地回答:“沒事的。”

瑛裏像喝醉酒的人氣喘籲籲跑進來,險些撞到gg牌,跌跌撞撞回到餐桌前。

澤瓊擡起頭望向他。

“那邊……他非要留我…說了好一會兒話。”他是以短跑運動員的速度跑過來的,說話斷斷續續,喉嚨幹得快冒煙。

可樂杯裏的冰塊已經融化成水,正适合解渴。但他才想伸手,紙杯就被握住。她在他的注視下拿起來,仰頭一飲而盡。

擡手擦幹嘴邊的水,澤瓊說:“我以為你被車撞死了。”

“……沒有。”瑛裏皺眉。

“我還以為你被警察抓走了。”

“怎麽會。”眼睛裏漂浮着笑意,不得不說,即便是他,也很難不為如今的進展感到得意,“我找到地方住了,可以待好一陣子。等風頭過去再說。”

廉價的快餐店裏播放着丁零當啷的兒童音樂,懸挂的彩色紙片被空調吹得左搖右擺,四周零零散散有孩子在度過周末。

瑛裏和澤瓊面帶笑容地看着對方。

他只是很渴。

她用濕潤的嘴唇親吻他。

啊剛臨時吃了個泡面耽誤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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