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偷拍

偷拍

ueil品牌時尚活動現場。

快門聲不斷響起，閃光燈晃得刺眼，高跟鞋勒得腳尖鈍痛，但林念早已習慣，眼都不眨，微笑着和紅毯邊的媒體招手。

柏攸紅毯位置壓軸，和她隔着很遠的距離，連視線都碰不到。

他替她解圍之後，于薇沒買她和柏攸的熱搜，遲遲沒有動作。可林念一想起于薇信誓旦旦要幫她“安排”和柏攸炒CP，活動全程都懸着心。

想和柏攸營業，光是經紀人的面子不夠。林念的公司大老板，得親自去談。

但這筆捆綁蹭熱度的賬，還會是林念自己來承受。

林念堅持到活動結束，踩着高跟鞋，艱難地追上了他的腳步。

“柏老師，等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嗓音甜而脆，在夜色中的回音風鈴般悅耳。許多離場的嘉賓遠遠聽見，都禁不住朝這邊看。

柏攸身量高挑，剪裁合身的西裝穿在身上，襯得他手長腿長。極其清瘦的線條處處猶如刀刻，比例令人賞心悅目。

內場沒有邀請函無法進入，媒體采訪的鏡頭已經撤走。他駐足回頭時，身後裝飾繁複卻一派冷清的會場成了他的背景，仿佛連紙醉金迷，都為他陷落。

林念想說，不管她的公司如何想方設法聯系到他，說了什麽匪夷所思的話，都別往心裏去。

她跑得腳痛，剛在他面前站穩，柏攸視線朝側面瞥了過去。

本該空無一人的擋板後面，突然伸出來一個長焦鏡頭，“咔嚓”一聲閃過白光，抓拍了他們兩人距離最貼近的瞬間。

柏攸不假思索地走過去，短短幾步并不匆忙，卻氣勢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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擋板不高，後面的人發覺自己被抓包，慌張得想收起設備。柏攸玉一樣的長指扣着他的鏡頭，青筋微微繃着，轉眼間按下某個按鈕，抽出機蓋內的存儲卡。

那戴着鴨舌帽的偷拍者忽然開口，慌張地看着林念：“林老師，這……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林念腦海中一片空白，“我不認識你啊。”

“你經紀人讓我到了現場聯系你，可是你沒回我消息，我就趕緊找機會拍了。”

林念腳底冰涼，轉身去看柏攸。黑沉深邃的漂亮眼睛，透出失望。

“留我說話，就為了方便被拍到。”

“老師……”林念慌張無措，稱呼微妙地改了口。

這一聲，柏攸冷淡的表情有一絲茫然和動搖，轉瞬即逝。

“還叫我老師，那我就勸你一句。心思用到正途上，你能走得更遠。”

林念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的公司，大老板做營銷出身，只看重短期熱度。對她只有一個營銷路線：炒CP。

挨罵的熱度也是熱度，蹭到一個是一個。

她最初當新人時，不聽話，公司把她所有活動都停了，她足足在家裏閑了幾個月，連養活自己的片酬都沒賺到，就過上了形似封殺的日子。

後來，公司買她跟別人的緋聞熱搜，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不主動回應，全當沒看見，才漸漸有戲可拍。

快要入冬了，時尚秀場半開放，穹頂極高。活動結束後沒了人煙，滿場冷風灌入，凍得她發抖。

她纖巧的手，微微翹着而又緊閉的嘴唇，天生楚楚可憐的面容，但凡利用起來，都會對男人有優勢和誘惑。只要她開口，嗓音一出，許多人骨頭就酥了大半，她說什麽都願意信。

但她低頭把眼神藏起來，故意放低了嗓音，想讓自己聽起來更有氣勢一點：“我已經把你得罪幹淨了，說什麽都沒有用。”

“得罪？”柏攸淡淡地看着她，“林念，我如果有心為難你，你這兩年，連劇本都接不到。”

他的姿态遺世獨立地松弛優雅，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渾不在意，卻讓她緊繃如臨近斷裂的弦。

“存儲卡我收了，照片不會流出去，這件事到此為止。”

柏攸回到家，程銳給他泡好了茶，電視裏放着《逐月》，正演到女主角獨自一人面對千軍萬馬。熒幕上的人從容不迫，氣度芳華。

他把相機存儲卡導入電腦，照片上的年輕女孩踩着高跟，頭頂也只到他臉頰，站不穩，險些朝他懷裏撞。

她擡頭看他，須臾之間的慌張脆弱，和抱住胳膊的防備警戒，都在這張抓拍裏淋漓盡致。

而他自己也恰好微微低頭，兩人下颌與唇線的距離，精準地卡在親密和分寸的邊緣。

柏攸怔了片刻，沒能按下删除鍵。

程銳恰好端着茶杯走過來，瞥見照片，清澈的少年嗓裏滿是嫌棄：“哥，人家都快摔倒了你都不扶一下，難怪母胎單身。”

柏攸：“？”

***

程銳上任柏攸助理的第一天，就面對棘手的抉擇。

“攸哥，姨夫辦的慈善晚宴，是以活動主辦方的名義，給你工作室發的邀請函。”

程銳打量着柏攸的反應，卻不見他臉上有任何波瀾：“我推過很多類似的工作邀請，習慣就好。”

“他微信找我，說這次是他求你去。他想你了，不願後半輩子父子成仇。”

“你信？”

“我當然不信。”程銳緊捏着精致的燙金紙，“可玫姨如果還在，一定不想看見你放不下。”

柏攸垂眸，鴉羽般的眼睫輕顫：“她比我心善。”

程銳會意，甩手把燙金紙丢進垃圾桶。

可數日後的某個晚上，程銳忽然聽柏攸對司機說：“先不回家，去慈善晚宴。”

柏攸手機上點開了張紅毯圖，程銳隐約瞥見是一位淺白禮服的女明星。裙子襯得她精巧如瓷娃娃一般，在夜色裏白得發光。沒來得及看清臉，手機屏幕就暗了。

“突然改主意，是宴會上出什麽事了？”程銳剛緩下的神經又吊起來，“邀請函我已經扔了，怎麽辦？”

柏攸慢條斯理地整好衣領：“我還要邀請函？”

***

徐檬檬開自己的車載上林念，油門一踩，林念腦袋後仰，險些半口氣沒喘上來：“安全第一，咱倆的命在你手上。”

“上次采訪偶遇的那個化妝師，主動來聯系我，要介紹靠譜的造型師，給你搭配慈善晚宴的禮服了。”

林念忐忑地問：“要買嗎？”

“借。”

“居然不用自己花錢。”林念放心了。

“……”徐檬檬深吸一口氣，“你是真看得開啊。公司不給你聯系高定，只有幾天的時間，也找不到量身定做的成衣，我都覺得委屈你了。”

“檬檬，你覺得我算一線女星嗎？”

“以後一定是！”

“我認識的幾位一線的前輩們特別要臉面，每件衣服都得自掏腰包，太燒錢了。柏盛很好，可是不值得我為它花錢。”

“……”徐檬檬突然想到什麽，“今天慈善晚宴，是柏盛集團的，那柏老師會來嗎？”

“誰出席他都不會出席的。”林念篤定地說，“千萬別來，我前幾天已經夠丢人了。”

“外面都在傳，他會借這次晚宴回來接管家産，只有你一個人搖頭……你怎麽好像知道什麽豪門秘辛的樣子？”

“如果真知道，柏老師他父親，還容得下我在鏡頭前蹦跶？”

“嘶……對哦。”徐檬檬脊背發寒，“今晚你要小心些，這次大家自由入場，沒有規定必須帶男伴女伴，要是再遇到上次那種人……”

林念眼皮一跳：“惡心的事讓它過去吧。”

柏盛集團的慈善晚宴，設在一處園林風格的酒店。閃光燈組成明亮晃眼的風景，驚擾了夜色中高大錯落，修剪整齊的綠植。

冬日穿禮服，淺金的織紋在潔白紗料上流光溢彩，薄薄一層襯裙不夠抵禦寒風。等入場時暖氣撲面，林念指尖的知覺，才活了過來。

圈內知名大導演柏頌，當年白手起家，從拍電影到做投資一帆風順。柏盛集團如今涉及各個産業，也有專門負責影視的子公司，握着圈內頂級的資源，是真正的資本。

再早幾個月，林念都沒資格受邀入場。今晚能來做妝點門面的花瓶，是得益于最近新劇播出，話題熱度高，能給慈善晚宴宣傳。

紅毯上每走過一個人，就出一組高清照片。哪位女藝人豔壓了另一位，哪位中年男藝人撐着啤酒肚和黑眼圈依然走得自信，都為人們津津樂道。

【林念怎麽想的？這種晚宴穿一身白，不出彩，只有被豔壓的份。】

【就算看不慣林念，也不能閉着眼嘲吧？裙子上有細節，放大才看得見。】

在微博上被指指點點的林念，此時滿腦子都是不必自掏腰包買禮服的喜悅。

***

宴會廳二樓，開放式走廊欄杆邊，柏攸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程銳從三樓的回旋樓梯上走下來，問：“攸哥，你度數那麽低，突然戴什麽眼鏡？”

柏攸視線看向樓下：“想看清楚點。”

“你這次來不會真的是要接管家産吧？”程銳愣住，“所以登高俯視，看清紙醉金迷的浮華，打量自己未來的江山？”

“少看點古裝劇。”

“古裝劇女主角今天也在。”程銳笑着指着樓下的一個方向，趴在欄杆邊，“她真的好漂亮，你不下去看看？”

嬌小的身影就算落單，在偌大的宴會廳中，原本也并不顯眼，偏她白淨頰上靈動的杏眼四處觀察，潔白長裙襯得她如出水芙蓉，美得驚心。稍稍一動，便引來許多視線。

“我不方便出面。”

“也對，你應付你家老爺子就夠鬧心的了。再被那些娛樂圈的人看到，還不知道會編出什麽豪門內鬥。”

宴會正式開始，一道水藍色長裙的身影，翩然走到林念面前。

程銳興沖沖地抖落自己打聽來的娛樂圈消息：“那個是姜顏。她去年跟林念合作電視劇之後，公開轉發了一個說林念的演技吊打她的通稿，諷刺林念買通稿給自己臉上貼金。好多人覺得她直爽敢說話，吸了一波粉。但其實我覺得……她演技确實比不過林姐姐。”

柏攸側身看他，鏡片下的眼睛深邃明亮：“這就叫上姐姐了？”

“我才剛過十八歲，成年的都是我姐。”

嬌小的白裙身影被那抹水藍色拖着，在宴會場中四處轉。

“轉發拉踩通稿。”柏攸低聲念着，“所以姜顏公開和她結過仇，還要和她搭話？”

“是啊。她當初轉發，和公開跟林姐姐挑釁也差不多了，今天見了面，居然還能聊天。”

柏攸身形一動，到走廊樓梯邊，程銳眼睜睜看着他踩下一級臺階，茫然跟上：“哥，你不是不打算露面的嗎？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