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烤火

烤火

節目正式錄制當天晚上，《逐月》恰好播到男女主第一次精彩的對手戲。

營地裏網速慢，林念點不開微博。好不容易看見#謝淮風林念CP感#的話題，點進去卻刷不出內容。

想也知道，她的公司、謝淮風的公司、劇組出品方，總有一個是背後買熱搜的人。

評論也不會好看。

她索性安然放下手機。

【我承認我之前對林念太大聲了……誰說甜妹演不了敢愛敢恨的大女主？】

【這張臉不僅僅是好看，真的很靈動很有故事感，完全不尴尬。】

【用不了原聲有點可惜，看得出她臺詞念得很認真很有爆發力的。】

【配音老師功不可沒！雖然演技很好，林念那個嬌滴滴的聲音配清瑤公主的人設還是算了吧哈哈哈】

【謝老師一眼萬年的桃花眼每次看都會無法自拔啊啊啊】

【《旅游吧》什麽時候播嗚嗚嗚想嗑真人糖】

【他倆一個溫柔一個靈動，真的好配！誰懂！！！】

【我不想和看完《逐月》今晚的更新，還沒嗑到風林CP的人說話！！！】

女藝人妝造時間長，天不亮，姜顏就晃醒了她：“念念，你刷微博了沒有？昨天半夜網很好。”

“點了幾個話題，不太想刷。”林念起床的困倦還在，軟糯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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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是不是不好意思刷了？”姜顏話裏帶着盈盈笑意，“熱搜話題底下都是嗑你們CP的。”

“嗯？”她朦胧地轉過身去，眼睫半合。

“放心，你和小謝的秘密，我保證不說出去。”

前腳陰陽怪氣，炫耀攀比，由拉踩通稿結下仇怨。後腳因為捕風捉影的八卦，就覺得成了她的好姐妹。

林念喜歡和容易看透的人相處，不會累，因而也多了幾分解釋的耐心：“我和謝老師沒有秘密。”

“哇，你們的感情已經升華到沒有秘密了嗎？！”

林念：“？”

“別害羞，姐姐這方面有經驗，什麽披衣服啊，幫忙幹體力活啊，都是男人的套路。昨天他要幫你劈柴你偏偏不讓，做得很好——就是不能讓男人太容易得手，這樣他才會患得患失。”

“……”

她在說什麽東西？

妝發做完，天邊泛起瑩白。林念湊到火堆前，昨夜的木料只剩餘燼。她和唯一一臺攝像機打招呼，就當是與播出後的觀衆互動：“早啊。”

謝淮風從她身後走過來，顯然精神很好，眼裏光彩熠熠：“念念，昨天《逐月》第一個劇情小高潮播出了。觀衆反響很好，你的演技和進步，終于被人看到了。”

誰也抗拒不了真誠的欣賞，尤其林念，已經很久沒聽過旁人誇贊她時，不提容貌與嗓音。

她展顏笑道：“都是謝老師教得好。”

這是實話。

科班出身的謝淮風，在選秀出身的林念面前，完全沒有架子，也沒有從前合作過的科班演員似有若無的蔑然。他将自己的技巧天賦與領悟傾囊相授，甚至會琢磨鑽研女主角的戲份，和導演讨論修正她的表演細節。

熒幕前招人喜歡的“清瑤公主”，有他一份功勞。

圈子裏連滴水之恩都難得，她懂得感激。

空氣裏的柔情，随着她簡短的客套話語戛然而止。

謝淮風收斂了笑容，方才眼神裏藏好的脆弱慢慢浮現：“昨天為什麽不親自把衣服還給我？劈柴那麽辛苦，寧願受累也不要我幫忙。”

“……”

林念突然懷疑，姜顏并非胡言亂語，而是有點本事在身上。

謝淮風竟真的來她面前患得患失。

“謝老師，其實劈柴不累，甚至很舒緩壓力。不信的話，今天晚上你可以試試。”

“可是你手掌都磨破皮了。”

林念舒展拳頭，低頭看，掌心确實還泛着粗粝木柄磨過的淡紅，但是已經不疼了。

“只是昨天忘了要一副工作手套。”

謝淮風嘆道：“你怎麽還是這麽愛逞強？”

林念望着他憐惜的目光，突然無話可說。她說自己脆弱時別人不信，她說自己堅強時別人也不信。她坦誠認真的話，都不過是輕飄飄的風，刮到別人耳邊，了無痕跡。

柏攸做完妝造走過來，拆了一瓶gg商贊助的飲料。

他皮膚很好，上妝後細膩得好像自帶濾鏡，但眼裏有血絲，顯然熬過夜。

林念終于找到躲開謝淮風的契機，走上去問：“柏老師沒睡好嗎？”

晨光熹微，雪色清淺，映出他冷白的面容。她轉過頭，他飲料放下，視線自然而然地相觸。

“昨天半夜網很好，刷多了微博。”

刷到不少他們的“糖點”。

柏攸覺得沒什麽好嗑的，但那些內容有股魔力，讓他點擊刷新很多次，刻在了腦海中。

再看林念和謝淮風的互動，竟然真察覺出幾分暧昧來。

餘下兩天的行程都在山裏，他們分兩組行動。楊亭看着柏攸，讓他優先選人。可柏攸望向林念：“女生先選。”

一時間，導演組目光都看林念。姜顏把林念朝謝淮風那邊推了推，小聲調侃笑着：“去呀。”

柏攸将兩個女生之間的反應盡收眼底，面不改色，目光卻在她與謝淮風之間來回打量。

他們兩人上節目就是為了配合新劇宣傳，分組本來就沒有懸念。柏攸讓她去選，主動放棄了改變分組的機會，想看她的反應。

她會選誰？

如果選謝淮風，是為了炒CP，還是真的想與他獨處？

林念縮回姜顏身邊，溫和地笑了笑：“和男生行動，我體力跟不上。”

柏攸意外，卻神色舒展。

***

奔湧的山澗蜿蜒而上，盡頭是一處垂崖而落的瀑布。白練似的挂在山壁上，水浪迸濺，耳邊響起玉石撞擊般的回聲。

鋪了石階的小道彎繞很多，落雪後濕滑泥濘，依然不好走。

林念在前面健步如飛，姜顏在後面跟得呼哧帶喘：“念念，你鞋底下是有釘子嗎？！”

“小時候常爬山。”

她步子停下來，悠然地等他們追上。

跟拍攝影師肩上扛着設備，斷斷續續地附和姜顏：“林老師……真的……厲害……”

“小時候？”姜顏追上她，扶着她的肩膀喘氣，“我昨天晚上跟你說了那麽多我的黑歷史，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小時候？”

林念頓了頓，笑着說：“很無趣，沒什麽好提的。”

“你這叫體力跟不上嗎？我看男生爬得都沒你快！”姜顏緩過氣來，好奇地問，“你跟小謝一起登高，拍張合照多好，選我幹什麽？”

林念沒答話，姜顏緩過氣來，眼睛一亮：“哦，我懂了，你這是欲擒故縱！”

林念：“。”

***

第一次錄制的最後一晚，回到營地。其餘幾人在前面烤火，林念進帳篷裏回了于薇的電話。

“你總算是有信號了？”于薇很少像今晚，流露明顯的喜悅，“你都不知道，好幾個綜藝飛行嘉賓的邀約來找我，指名要你和謝淮風一起上。”

“一個綜藝還不夠營業嗎？”

“綜藝都接了，合唱舞臺也有了，你怎麽還想着避嫌呢？”電話另一邊，于薇明顯沒當回事，“反正我都已經替你答應了。”

林念無話反駁，心裏卻堵得慌。

回到火堆邊，謝淮風恰好也在看手機，臉上露出笑容。

林念咬了咬牙：“謝老師，單獨聊一下？”

夜色墨濃，謝淮風專注的目光，安靜地望進林念眼中。

“你也接到經紀人的消息了？”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笑意漸深，“我們又能同臺了。”

謝淮風撚着袖口，似乎有些緊張，語調卻鄭重其事。

“念念，你放心，我很有原則的。我沒交過女朋友，跟你營業期間，也一定保持單身，不會讓你翻車的。”

“……”林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什麽時候答應要營業？”

謝淮風怔住：“那你為什麽要來錄綜藝？”

“菠蘿衛視的綜藝，別人擠破頭也要搶。過了今年，如果演不了女主劇，我也許就再也接不到了。”

“即使你不營業，劇播期間，別人也會把我們看成一對。”

她忍不住擡高聲音，細得有些變了調：“謝老師，你在鏡頭前關心我，我攔不住你。可是我不會違心去配合你的。”

“念念，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有分寸呢？”謝淮風眼裏竟然流露幾分茫然，“除了最開始大家接受不了的那幾天，我和你營業，有讓你被罵過一次嗎？”

認真說出的話，像投入懸崖的石子，聽不見回聲。

林念忽然洩了氣。

他溫柔體貼，滿目憐愛。可他根本沒有看懂她的抗拒。

不該做的事就是不該做。

她可以因誤會承受謾罵，為生計消極應對公司安排的緋聞，卻不能主動去做違背原則的事。

她心裏有一道清晰的底線，無人在意，無人理解。在風雨飄搖中，如一葉孤舟，說出來都顯得可笑。

林念眉目柔和，又變回了軟糯的語調，卻再也掩不住失望：“我說我不想營業，你答應過我，替我向公司争取……後來呢？”

謝淮風眼裏流露深沉複雜的情緒。

“我沒做到，只是因為，我不是只想和你簡簡單單地營業。”

“你不會還沒出戲吧？”林念恍然失措，臉色發白。

謝淮風欲言又止，徹底啞住了。

姜顏遠遠看見他們神情不太愉快，懵懵懂懂地嘀咕：“小情侶鬧別扭了？難怪白天不願意一組。”

身邊的柏攸目光沉斂：“小情侶？”

“噓。柏老師小聲點。”姜顏把手指抵在唇上，神秘兮兮地說，“他們兩個臉皮薄，特別是念念，不好意思被人說。”

柏攸：“……”

後半夜，林念安靜烤火，不願回到帳篷裏去。其他人都走了，柏攸在旁邊拿着火鉗添木材。

“柏攸老師。”她餘光望着身邊的男人，沒抱着聽到回應的希望，只小聲嗫嚅着，将自己此刻的情緒發洩出來，“你覺不覺得，這三天清淨得像一場夢？”

“他欺負你了？”柏攸淡淡地問。

簡單的話語，擡眸的目光，瞬間擊中了她的心。

只是謝淮風和她再有分歧矛盾，也與柏攸無關。

圈內人際關系瞬息萬變，她不會貿然向別人說另一個人的壞話。

林念彎月似的眉眼下精致的嘴唇勾起：“……沒有，只是他還沒出戲。”

柏攸忽然不知自己為什麽在這裏默默添柴，生怕火光暗了，旁邊坐着的人會冷。他丢掉火鉗，還沒等站起來，林念默然撿起，自己添柴，将火焰翻騰。

他到底還是沒走。

“憑你安慰他的方式，他出不了戲，想和你親近，也正常。”

他看過他們的花絮。

天然的甜笑和甜嗓，柔柔地沒有任何攻擊性。和柏攸看見的那個不服輸也不肯示弱的林念，天差地別。而謝淮風沉迷的眼神，在短短的片段裏，幾乎要滿溢出來。

然而“因戲生情”似乎是她的禁忌，碰不得也提不得。林念眼睛張大：“我做什麽了？我就是正常安慰！”

柏攸心裏倏忽閃過一個念頭——

果然臉皮薄，不好意思讓人說。

“承不承認随你，公費戀愛，至少比假裝營業坦誠。”

柏攸喉結鼓動，恍然發覺“公費戀愛”四個字，比想象中要艱澀。話語仿佛有餘音，在他自己心間繞來繞去，無法平複。

林念想，她真是傻了才會跟柏攸談心。

和經紀人抗議最多聽見冷漠的勸說，和柏攸聊起來，全是戳心窩的諷刺。

“柏老師有閑情逸致，才想得到公費戀愛。”林念氣到極致，反而笑出了聲，“我這種膚淺的藝人，只想搞錢。”

柏攸倏然偏過視線，語氣竟緩和下來：“有事業心挺好，上升期，談什麽戀愛？”

她愣了愣，小聲嘟囔道：“……我戀愛也不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