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私宴
私宴
于薇遞來邀請函時,林念大驚失色:“你讓我參加這種宴會去賣笑陪酒?”
“正經宴會,很多商界名流也去。我跟田榮那種人不一樣,要賣你,早就賣了,當初何必救你?”
林念聞言稍稍放心,想起許久之前的遭遇,抱住肩膀,撫平顫抖的冷意:“去參加也好,能多認識些導演。”
“柏總的私人宴會,一般人想進還進不去,你倒挑剔起來了。”于薇指着她手中黑底燙金的紙面,突然問,“你和柏攸真沒什麽?”
“我敢和他有什麽?”
林念絕口不提柏攸那晚出手相助,生怕于薇再聯想到炒作。
“是程家小少爺親自送來的邀請函,說明柏攸心裏有你。”
林念送到嘴邊的水差點嗆出去:“心裏有我,不該他自己送到我手上嗎?!”
“近鄉情怯,越在乎的人越不敢見。”
“……”林念僵硬地扭過頭去,“薇薇姐,你轉型情感咨詢大師了?”
任誰和她聊感情他都不意外,唯獨不該是鐵面無私,只看利益的于薇。
冷血動物的感情分析能信嗎?
于薇繼續盤算:“觀衆對你們之間的仇印象太深,CP恐怕炒不起來。可他如果想要你這個人,就是另一回事了。這次私人晚宴,看似是柏總将圈內交好的導演聚首敘舊,實則是公開宣布柏攸正式接管柏盛集團的所有影視産業。他如果心裏有你,你以後劇本挑到手軟。”
林念:“……”
于薇還是那個于薇,看似是在關心她的感情,腦子裏敲的都是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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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想反駁,卻聽于薇語重心長地說:“這種大少爺,不好伺候。你要是沒那個意思,就早點跟他劃清界限,免得惹到他。”
“放心吧,薇薇姐。”林念聞言只覺得荒謬,無所謂地笑了笑,“我現在找他幫忙還得打欠條呢。”
宴會在柏家的一處私宅。
夜色一眼望不到盡頭,草坪上的燈光已經點亮,寬闊通路上,賓客三兩結伴,繞過一座三疊水景噴泉。
兩列灌木在夜色中散發着新鮮的翠意,修剪整齊,像是同一把刀裁過。
林念耳邊回蕩着潺潺淙淙的流水聲,遠遠望見輝煌的燈火,卻看不清宅邸有幾層。
走近時,樓上悠揚的小提琴旋律傳來。室內的暖意驅走春夜的涼風,迎賓公關介紹時笑道:“林小姐是小程先生的貴賓,我們為您準備了專門的休息室。”
她對“貴賓”二字有些意外,笑容得體地應下。
公關繼續強調:“林小姐是第一次來,大概不知道柏總的習慣。宴會開始之後,請按照流程,只在自己的廳中活動。若要離席去往別處,請提前告知我們。”
他細細将宴會流程道來,林念聽得頭痛。
柏總規矩多,人盡皆知。但她沒料到,宴會開始之後就很難自由走動。
林念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忽然問:“有座位圖嗎?”
柏家私宴,每位賓客入座都有人指引,公關沒見過一進來就要看座位圖的客人,目光詫異,撞見她甜美無害的笑,還是照她的意思辦了。
宴會廳有三處。
座位圖上,她在東側廳,而因周越的熱搜,撤回與她合作的導演在主廳。
若能碰面,還有機會談一談。
休息室裝潢精致,餐前酒水,零食果盤應有盡有,只是房門緊閉,身邊侍應生站得僵直。她不喊,他就紋絲不動,屋子裏透着微妙的壓抑。
她輕聲問旁邊的侍應生:“能幫我聯系一下小程先生嗎?”
侍應生從房間角落撥通內線,她接過電話問道:“小程先生,可不可以安排我進主廳?”
“林念姐姐?稍等。”程銳與柏攸在一處,按下靜音,扭頭問他,“哥,怎麽辦?”
柏攸擡眸問:“她怎麽找你?”
“是你讓我去遞邀請函的。”程銳不免幸災樂禍,“你看,你太兇了,人家都不敢直接找你。”
“父親規矩繁瑣,風吹草動都要管。讓她待在原地,不要節外生枝。”
主廳坐的是柏頌的舊友,西側廳是柏盛集團的商業合作夥伴。東側廳裏才是柏攸請來的人,許燦導演也在內。等柏攸應酬結束,就能為他和林念牽線商量合作。
這些安排,林念還一無所知。
程銳原話轉述,林念為難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
隔着電話,甜得擰出蜜糖來的嗓音在耳邊放大,程銳一時心顫,忍不住幫她說話:“哥,主廳裏都是前輩,和她也不是一個圈子,她迫不及待要來,是不是想見你?”
柏攸瞥他一眼,他趕忙說:“我就随便猜猜。”
卻見柏攸唇邊克制的弧度微微翕動,最後壓抑下去,抿成一條嚴肅的直線:“帶她過來吧。”
“姨夫那邊怎麽應付?”
“我帶進來的人,随他去問。”
“好。”程銳雀躍着挂掉電話,眉開眼笑,“正好,我去加姐姐的微信。”
柏攸冷臉問:“你加她做什麽?”
程銳:“?”
成年人,加個微信都要哥哥過問,他不要面子的嗎?
程銳去休息室帶林念到主廳,略帶歉意地說:“姐姐,攸哥和我都有點忙,暫時還顧不上你。”
林念笑道:“不用再麻煩你們,我自己待着就好。”
“加一下微信吧,有事找我。”
林念愣了愣:“柏老師的意思?”
“是我自己想加,攸哥要攔,還攔不住呢。”程銳笑起來開朗溫暖,和柏攸平日裏慵懶漠然的氣息相去甚遠,讓人提不起防備。
“他還攔你?”
“剛才我說要加你,他一臉不高興。”
林念松了口氣,随後勾起微妙的悵然。
程銳是柏攸的親人,也是助理。阻止身邊人和她來往,看來柏攸也和她一樣,不想和彼此過多牽扯。
程銳主動來問,她不好拒絕,還是掃了碼。
宴會伊始,周圍人目光逡巡,意興盎然地猜測柏攸何時入場。
大費周章将半個娛樂圈的人都叫來,除了宣布柏攸接管集團旗下的影視産業,還有什麽別的用意?
門開的剎那,夜晚的涼風随門扉穿湧而入,滿場視線為之一動,一雙雙端着高腳杯的手微凝。
與舞臺晚會上一樣,所有人都在看柏攸,卻不僅為他蠱惑驚人的容貌。
柏攸對衆星拱月的視線游刃有餘,姿态比走紅毯時還要優雅自如。
四周氛圍熱烈,隔着人群,林念忽見柏攸微微偏頭朝她這邊看,視線短暫相觸,林念心驚片刻,恍若錯覺。
主桌離得遠,柏攸的目光沒有停留。熱鬧和驚呼過後,賓客各自談笑。
座位是程銳臨時為她安排的,同座都是圈內大導,對面就是拒絕了她的那位導演。
柔暖燈光映襯下,林念身量嬌小,衣裙翩然,烏黑的眸子嵌在雪白臉頰上,像一只誤入獅群的小鹿。
中年男人的談話氣場,她無法融入。
四周有不止一道黏膩的視線盯着她。不愉快的回憶湧來,她肩膀瑟縮,盡力讓自己平靜,向對面的那位導演敬酒。
酒杯擡起時,身旁不加掩飾的嗤笑聲響起:“妹妹,怎麽不敬我?”
能做她父親的年紀,卻叫她妹妹。林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折騰孤弱無助的漂亮女人,很多中年男人引以為樂。
可她再厭煩,也要低頭挨個敬酒過去。沒能熄滅他們的惡趣味,卻讓調笑變本加厲。
“林小姐的舞臺我看過。你們選秀裏跳的那個叫什麽?女團舞?”
“這種場合,本來該有人表演助興的。”
身旁的男人笑着:“妹妹,給我們跳一個?”
她敷衍笑着反駁:“柏總的宴會,哪裏輪得到我來伴舞?”
其他幾位見狀便來順勢打圓場,擠眉弄眼地笑,卻沒把她的惱怒放在眼裏:“讓你跳,也是給你面子。”
那位與她有過幾句短暫交談的導演,此時沒動,竟跟着一起笑。
她終于後悔了。
能在宴席中冷眼含笑看她受輕薄的導演,又真的能拍好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主角嗎?
名利場,社交圈,總要把她推到進退兩難,不得不取舍尊嚴和人脈的地步。為了一個劇本陷入這樣的境地,非她所願。
她驟然起身,椅子磨開瓷磚,有些刺耳。
身旁的男人惱怒皺眉,無聲的對峙下,恐慌攫住了她。
女明星與導演,前輩的身份,資本的背景都壓她一頭,她怎樣也得罪不起。
遠遠望見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正在衣香鬓影中流連。她萬般無助,竟然想走上前去,叫住柏攸。
她在想什麽呢?
他們中間隔着攢動的人群,他根本看不見她。
林念默默坐了回去。
“在我們面前跳舞的機會可不多。”
“怎麽?你還看不上我們,不願意跳?”
“林小姐也太玩不起了。”
沉默是她最後的抵抗,只要熬到回家,在座幾位就算真有找她麻煩的,于薇也會處理好。她對經紀人屢次擅作主張的忍耐,就源于這點底線和信任。
貴人們熱衷于讓清高的人低頭折腰,她難得冷臉反抗,跳舞反倒成了繞不開的話題。
身旁的男人玩味地推了她一下:“回頭單獨請你,來我家裏跳怎麽樣?”
她已忍無可忍,唇邊的話語卻被一貫的謹慎按了回去。
嬉笑的聲音越來越放肆,她呼吸漸重。
漫長難熬的分分秒秒中,眼前幾人笑容和動作忽然凝住。她以為時間被按了暫停,身後頭頂,響起夢幻似的低沉嗓音,音色特別,難以錯認。
“跳什麽?”柏攸指尖搭上她肩膀,“我替她跳。”
慵懶聲調,沒有多餘的情緒和溫度,卻平白讓在場的人心底發冷。滿桌的中年男人樂此不疲的調笑全都不見了,個個刷然站了起來,“小柏先生”“小柏老師”“小柏總”一通亂叫,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林念擡頭時,心底層層漾開暖流。柏攸一貫冷漠的神态,也變得鮮活。
耳邊的竊竊私語都在看熱鬧。
她本無意引人注目,周圍人的視線卻密集而來。
“柏老師。”
她輕聲喚着,聲音軟酥,纖巧的手默默掰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指。
“跟我過來。”柏攸搭在肩上的手力道不大,言語卻十分強勢,“你還想在這群人裏呆着?”
柏攸視線淡淡掃過四周,滿桌中年男人驟然脊背發寒,像頭頂懸下一把刀。
不論親疏,他們既是柏頌的舊友,也算柏攸的半個長輩。柏攸少時寡言,長大後清冷孤傲,名流圈裏的千金小姐,沒有一個能入他的眼。
誰也沒見過他這樣專注地看着一個女人,伸手将她護在身後。
林念瞥向對面的導演,猶豫後終于乖巧地跟着離開了。
半晌,不知誰茫然地問:“小柏總不是跟那個林念有過節嗎?這眼神,不像看仇人,像……”
沒人敢當面多問柏攸的私事,可現成的猛料,誰不想聊上兩句?
一桌人又笑開了:“大少爺想玩女明星,有什麽奇怪的?她長得那麽好看,被子一蓋,誰還記得那點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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