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邊界

邊界

《旅游吧》第四次錄制前夜，柏攸下飛機剛到酒店，林念從對門房間探出腦袋來，趁着門開，一起溜了進去，徑直坐上沙發。

女孩子今天穿着私服，圓領的針織衫，服帖柔軟地搭在身上，黑白分明的美目映着燈，嘴唇露出讨好的弧度。

“老師——”

短短兩個字，空氣裏都仿佛散開了蜜糖的甜香。

“你現在進我房間，門都不敲了？”柏攸把未開的行李箱推到一邊，“有話直說，別撒嬌。”

林念面頰一燙。

不論男女，聽她軟聲說話，态度都會和緩一點。

她平常根本不屑于用這一招，因為柏攸太捉摸不定，又容易被她激怒，才想着利用甜嗓。

結果柏攸直接戳穿，不給面子。

她氣餒地說：“明天錄制，你可以表現得主動一點嗎？”

被戳穿的委屈和尴尬，糅在軟調的聲線裏，比方才刻意的嗲聲更好聽。

柏攸看着她晶亮的眼睛，眨動頻繁，不用多猜，一定在算計什麽。

可不知怎麽，說不出嚴厲的話。

“好。”

她怕被柏攸發現私心，準備了很多借口，解釋她為什麽要他主動。

Advertisement

可他答應得太痛快了吧？

林念再次試探：“那我們可不可以立點營業期間的規矩？”

“嗯？”柏攸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仰着，“好，以後我歸你管。”

唱過情歌的嗓子，莫名将這句話念得餘韻回繞，正襯涼如水的夜色。

有一瞬，他仿佛真要把自己交予她。

林念恍惚間定了定神，想起過去那些和她炒緋聞的人，胸口泛上冷意。

圈內潔身自好才是稀奇，見她的人都難免動些歪心思。

錄美食節目期間，周越就偷偷給她塞過寫着酒店房號的小紙條。可大概是身邊不缺桃花，她不回應，周越并沒有繼續糾纏。

而另一檔沒什麽水花的室內訪談綜藝裏，公司和節目組選的炒作對象，第一次錄制當晚，就去堵她房門。

那人是圈內一個經紀公司大老板的兒子，沒得手，惱羞成怒，和品牌方去鬧，攪黃了她談好的代言合作。

林念忐忑不安，緩緩開口：“沒有我的同意，不可以亂碰我。”

柏攸以為她要提營業互動的方式，聞言臉色驟冷：“認識這麽久，你把我當人渣？”

她怯怯地說：“我只要你一句承諾。”

柏攸現在看不上她。

可男人的欲望，本就是一時興起。

她唱跳愛豆出身，舞臺上最重要的便是用自己的魅力，釣走觀衆目光。

別的男人打量她的眼神，她看得透。她的容貌身材，能吸引他們到什麽程度，她也清楚。

他甚至都不必動心，不必愛惜，帶着厭惡和輕蔑，就能掠奪她的一切。

因為她在權勢面前無力反抗。

柏攸言出必踐，只要有過承諾，起碼多一層顧忌。

柏攸深深看她一眼，涼涼地扯着嘴角：“當然，一定經過你的同意再亂碰你。”

“……”林念知道他生氣了，小聲把話說完，“也不能親我。”

柏攸思忖片刻，忽然想起她曾經淚眼汪汪的拒絕。

——不行，萬一你也借着緋聞欺負我，怎麽辦？

他眸光漸沉，審視的視線移到她身上：“是誰借着營業的名義碰過你？”

林念慌忙搖頭，下意識就答：“沒有，沒人得手過……”

她力氣很大，遇到最過分的那一位老板的兒子，堵她房門，反被她狠推一把，摔在牆邊磕得鼻青臉腫。

不然也不會氣到毀掉她的代言機會。

柏攸眯起眼睛，睫羽微斂。

沒人得手，就說明不止一個人，都起過念頭。

“你不敢拒絕和謝淮風二搭，是因為這個嗎？”

林念再度搖頭：“他很好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明明謝淮風的請求，已經讓林念為難，她卻還在維護他。

她的怯懦和踟蹰，掀起難以名狀的煩躁。柏攸心底一股無名的沖動被點燃。

“今天晚上，你去找他，讓他徹底死心。”

林念下意識抗拒：“只要我不答應，合作也就不了了之，何必再多得罪一個人？”

他目光直盯到她眼睛裏去，壓迫感極強：“是不了了之，還是因為你優柔寡斷，最後他跟劇組那邊連合作都談好了，箭在弦上，逼你簽約？”

林念沉默了。

“對外人膽子那麽小，只會跟我發脾氣。”柏攸輕笑一聲，“窩裏橫。”

耳邊響着他的嗓音，簡短緩慢的話，狡猾地劃分了界限，又将她圈進他的領地。

“什麽叫窩裏橫！”林念嗫嚅着反駁，“誰跟你是自己人。”

“你就不能拿跟我頂嘴的氣焰，去保護自己一次？有我在，他還敢強迫你？”

柏攸手掌壓着沙發，靠近時，高挺鼻梁幾乎逼近她的臉。

鎖着目光，不許她躲閃。

林念驟然心驚，暈開一層層難以言說的滋味。

他親口說過，最恨被人利用，卻答應單方面給她蹭熱度的營業。

她越想，越有強烈的不真實感。連夜色中觸碰她下颌的指尖，突如其來的逗弄和笑意，都像做夢一樣。

此時此刻，林念才真切地反應過來。

不是居心叵測的捉弄。

柏攸是真的……要成為她的底氣。

酒店餐廳，謝淮風很自然地坐到林念旁邊。

上桌的菜品都很精致，謝淮風給她盛了一碗瑩玉光澤的甜湯，無聲無息地，抹去了上次提到二搭時，兩人未盡的不愉快。

他略作寒暄，還是繞不開二搭的話題。

“念念，你是不喜歡那個劇本嗎？”他溫聲低語，認真盤算着，“你演技比剛拍《逐月》都進步很多了，普通偶像劇确實有點浪費。要不我們找別的題材？”

林念一擡頭，柏攸什麽都沒說，隔着半張桌子，遞來鋒芒冷冽的視線。

林念不敢看他，埋頭吃自己的飯。

只要她不明确拒絕二搭，謝淮風依然誤會她只是對劇本不滿意。

“我……”

多久沒有強硬地拒絕過一個人了？

圈內盤根錯節的利益關系，壓垮了她的脊梁，忘了自己也有表達喜惡的權利。

哪怕明知謝淮風脾性溫柔，絕不會計較她一兩句冒犯。

她依然沒有說下去。

對面高挑颀長的身影突然起身，繞了半圈，拉開她右邊的椅子坐下。

凜冽的男士香水味撲來，肩膀被攬住。柏攸的掌心滑下去，修長指節握着林念的手臂，在薄薄的袖子上捏出壓痕。

兩人靠得極近，可還是隔了些距離，既不越界，又圈住她。

“老師？”她蹭在他懷裏，耳邊蕩漾着柏攸呼吸的熱氣，一下子就慌了，“你坐遠些。”

柏攸挑眉問：“不是你讓我主動點？”

節目組幾十道視線聞聲投來，餐廳裏刷然靜了兩秒。

林念呆住，反駁的話到了嘴邊，礙于人多不敢大喊。

——又沒有鏡頭，你主動什麽？！

“你小聲點。”她又尴尬又惱，氣聲在他耳邊輕言軟語，“先放開我。”

柏攸手松開了，位置卻沒挪。

一旁的姜顏眼睜睜看他們貼着胳膊吃飯，筷子都停住了。

剛才謝淮風還和林念柔調軟語，甜甜蜜蜜的，怎麽轉眼之間，她嗑的CP就被拆了？

姜顏立馬戳戳旁邊謝淮風的胳膊，用眼神問：什麽情況？

謝淮風目光又何曾離開過他們。

姜顏什麽都遲鈍，唯有看別人眉來眼去的雷達最靈敏。

難怪柏攸看到林念和謝淮風說話，就神色抑抑。原來是他自己動了心思！

可是林念滿臉為難，不情不願的。

言情小說看得多，姜顏腦子裏立刻閃過無數狗血劇情。

誰被柏攸看上了，都只有服從。林念就算心有所屬，也不可能違抗他。胳膊擰不過大腿，謝淮風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姜顏再看柏攸，只覺他原本清冷孤傲的模樣，又蒙上一層森然陰影。

吃完飯，林念在走廊邊被姜顏叫住。

“念念，你和柏老師沒事吧？他有沒有對你……”

林念正要解釋，就聽她充滿擔憂的語氣：“強取豪奪？”

“？？？”林念恨不得手腳一起比劃自證清白：“你想到哪去了！我們真的沒什麽！”

姜顏半信半疑：“可是他差點抱着你吃飯诶。”

林念哽住，無言反駁：“我哪知道他在想什麽？”

節目組的人三三兩兩回去，小聲聊八卦，都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這圈子果然沒稀奇事，公開鬧僵過的仇人也能貼耳暧昧。

或許顏值能打破一切，柏攸看見林念那張漂亮臉蛋就不生氣了。

導演組有人湊到總導演楊亭耳邊，擔憂不已。

楊亭擺手：“別想多，當初柏攸被林念全網通稿炒緋聞，說他暗戀她一個沒背景沒身份的小學員，愛而不得，低聲下氣，活脫脫一個舔狗，哪個男人能忍？何況一個從出生就被捧到天上的大少爺。”

策劃忍不住感嘆：“可萬一真有什麽呢？一邊是熒幕CP，一邊是真情侶。咱們節目組，撿了個燙手山芋啊。”

“什麽真情侶啊。”楊亭無所謂地笑了，“就算柏攸真看中她的姿色，也不可能認真。”

柏頌早就給柏攸物色了門當戶對的聯姻對象。

林念最多當個小情人，玩一玩也就膩了。

楊亭正想着，柏攸叫住他。

“楊導，最新一期節目，剪好了沒有？”

上次楊亭主動邀請，柏攸審完第一期節目的成片，就不再過問，說交給專業的節目組去做，比他自己指手畫腳要好得多。

“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柏攸視線偏移，望着已經快要消失在走廊盡處的嬌小身影。

神色淡淡，語出驚人。

“我和林念，要炒CP。”

楊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