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對視

對視

林念進柏攸工作室之前，全副武裝，戴上口罩、墨鏡、鴨舌帽，披着寬松長袖大衣，從頭到腳遮得嚴實，生怕被人認出來。

柏攸換一身不同品牌的衣服，都能成為流量密碼，工作室門口全是蹲守的狗仔。

剛走到樓下，林念耳邊響起兩列咔嚓的快門聲，還是被拍到了。

林念輕聲抱怨道：“你明知道你門口狗仔多，還要來工作室見面。”

柏攸嗓音懶倦，偏頭看她：“外面的狗仔手裏的照片，就當是免費的宣傳。”

林念果斷說：“低調一點！”

柏攸深邃眼瞳不鹹不淡地瞧着她：“你讓團隊把我們的約會說成是談工作，就算騙得了觀衆，圈內也沒有人信。”

“……怎麽什麽都瞞不過你。”

“嘴上答應，背後一點都不聽話。”柏攸語調平靜，眼神裏帶着絲絲深沉涼意。

柏攸刷到的內容裏，大部分人真的信了他們“只是談合作”。

【總覺得他們舉止再親密，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鬧掰兩年，一見面就談戀愛，感覺是假的……】

【綜藝裏的互動像是柏攸配合節目組，只是禮貌，談不上暧昧。】

【柏攸是為了舞臺合作才跟林念好好相處的吧？】

林念公司養的營銷號人盡皆知，水軍發言也痕跡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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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刷到的時候，一眼就認了出來，說不清心裏的滋味。

林念軟聲說：“我只是害怕。”

鏡頭前的營業，CP粉嗑得開心。可私下的緋聞傳出，不少人竟然以為柏攸被她騙了感情，她不過是圖資源上位。

她怕戀愛變成實錘，反而名聲盡毀，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你自己看吧。”林念調出截圖，直接遞給他。

柏攸猝不及防。

他的搜索關鍵詞，是他們兩個人的大名和CP名。軟件知道他愛看CP粉的積極內容，自然也會推送。

林念看到的惡評，是單獨搜索她自己的名字才找得到的。

一個名字的差別，打開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方世界。

未曾與他的名字捆綁的潑天惡意，随着一條條口不擇言的評論展開在眼前。

柏攸默然許久：“下次看見不好的評論，要告訴我。”

“告訴你，也沒用的。”她音調沉沉的，蒙在他耳邊，“只要你還是柏老師，就永遠是我高攀。”

他低緩聲調，溫和勸哄：“惡評是擋不住的，我總比你有辦法。”

林念心底泛起微妙的溫暖。

她懷着一點希冀，鼓起勇氣問：“所以，你可以放過我了嗎？”

暖融的氛圍，忽然止住。落針可聞的室內，柏攸低沉嗓音漾開，竟有幾分危險：“你說什麽？”

“我本來名聲就差，你難道沒想過，這一切會把我放在什麽境地嗎？”林念小鹿般的眼睛透露出乞求，“很多人都會樂意假扮你的女朋友，可唯獨只有我，會在輿論上，徹底沒有翻身的餘地。”

柏攸在商界的身份，在熒幕前和舞臺上的耀眼，在觀衆心裏的地位……他們的緋聞，會引來多少甚嚣塵上的揣測？

話音落，林念雪白的手指都纏在一起，等他回答。

他清越的嗓音在安靜屋子裏回蕩：“我知道。”

林念指尖變得冰冷。

她怕的就是，柏攸心知肚明，卻依然要她難堪。

“你故意選我，是為了捉弄我？”

柏攸原本覺得，只要她答應，怎麽理解都可以，他沒必要與她解釋太多。

可這一刻，他忽然無言。

他為終于将她據為己有而高興，卻沒想過，她抗拒強烈，将他當做囚籠。

謊言和借口一個又一個編出，都留不住她。

他擡起深邃的眼瞳，望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神情忽然一動：“被你猜到了。”

林念顫聲說：“那我就更不能答應了……”

原來只是想耍着她玩，看她掙紮罷了。

她把今後的前途押在他的賭桌上，盼望贏回當初失去的名聲。

而他以捉弄她為樂，橫豎都不會輸。

柏攸低下頭，溫聲道：“不行，我不能讓你走。”

她本就身形纖弱，此時更像一片雨水浸過的羽毛。目光不可置信，勾人憐憫。

“你連捉弄一個人，都要付出這麽多嗎？”

費心費力地送資源，處處為她着想。

如果柏攸只是為一場心血來潮的惡作劇，就做到這種地步，一般人還真是……玩不起。

她的思緒，驟然被一聲輕笑打斷。

“我說要保護你，你不信。我說要捉弄你，你怎麽就信了呢？”

林念愣住，思緒被他的話牽動，突然一片空白。

“你明明也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卻還是只願意相信我要害你。”柏攸竟有幾分耐心，慢慢地與她分辯，“別想多了，我害你，不需要這麽大費周章。”

柏攸緩聲，語調沉靜，在她心間落下深重的印記。

“沒考慮到對你的影響，是我不好。你不喜歡，我們就低調一點。”

天生矜貴，穩坐高臺的人，竟會認錯自責。

為了她。

一股酸澀的情緒泛上來，林念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現在，能聽話了嗎？”

深湛瞳孔專注看她，柏攸那對弧形漂亮的嘴唇，像在下最後的通牒。

語氣卻充滿無奈，夾雜一絲柔和至極的勸哄。

柏攸和林念接了雙人時尚雜志封面，地點在虹城，程銳直接來工作室接他們。

程銳見他們兩人神色和緩，不像有矛盾的樣子，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念念姐姐，你怎麽就答應我哥了呢？”

林念眼神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像是掙紮過後終于認命了似的。

“你們圈子感情好複雜，大都不能和喜歡的人結婚。柏老師幫了我那麽多，我……就當是幫他一次吧。”

她不答應，柏攸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程銳欲言又止：“其實……”

他哥的良心不會痛，但他會。

林念側目，溫柔好聽的聲音應道：“嗯？”

柏攸沉靜慵懶，似有倦意，瞥了程銳一眼，含着微妙的威脅。

“沒什麽！”程銳扭頭看車窗外，閉上了嘴。

雜志妝造風格明亮休閑。

柏攸碎發松散地垂在額角，妝容清爽，和平時冷沉慵懶的模樣完全不一樣。林念一身碎花裙裝，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小腿。

到了攝影棚聚光燈下，林念喉嚨鼓動，努力與他對視。

柏攸視線掃來，引得她局促。和其他男演員拍感情戲，都沒有這麽緊張過。

她無法投入，連攝影師都苦惱地說：“林老師表情有點僵，再給點狀态吧。”

她剛想深呼吸，努力調整狀态，柏攸忽然說：“她第一次跟我拍雜志，有點緊張，我帶她去休息一下。”

三言兩語，将她劃進他的領地界限。

林念一驚，視線局促地掃過四周，大多數人都露出了然的笑，探究的目光凝在她臉上。人群中的竊竊私語，雖聽得不真切，她也大概能猜出幾分。

消息傳得比風還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到了休息室，林念仍然不敢看柏攸的眼睛。下意識躲得遠了些，卻被他逼近。

“同臺合唱的時候，怎麽就敢對視？”

“那個時候關系單純。”林念小聲說，“你讓我适應一下。”

她還沒接受，在外面以情侶的身份與他相處。

柏攸冷聲問：“事到如今，你還怕誰知道？”

她喜歡的人早該看見了緋聞。

總不可能消息閉塞，至今還不知情。

林念頓了頓，眼神中有淡淡的哀戚不甘：“你知道這段時間，多少人說我倒貼你上位換資源嗎？我去劇組試鏡，他們都以為我是來靠着你走後門的。”

旁人總覺得，常年被公衆揣測謾罵，還堅持炒作的林念，一定臉皮很厚。

她也以為自己會越來越麻木和強大。

可那些細小的惡意一點點灼傷了她，越是看得多，越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沒人能從周圍人的惡意目光中坦然脫身。

她從來都沒有那麽堅強。

“随他們去說。”柏攸慢悠悠地笑，“臉皮這麽薄，不想讓別人說你依靠我，為什麽還要炒CP？”

“你……”

因為她本就目的不純。

林念瞳仁縮緊，鼻尖抽動。

不能被他發現自己在利用他“洗白”過去。

再多的委屈，也不得不随着他敏銳的猜測咽回去。

她抽搭着眼淚，好看的鼻子都皺了起來。淚水如珠玉，崩落時無聲無息，卻仿佛已經砸在他心裏，掀起清脆的回顫。

柏攸一時愣住。

“反正罵的人不是你，你根本就不管我死活……”

“哪裏不管你了？我去幫你教訓他們。”

最擅冷臉威懾的他，竟也會哄人。

他願意說好聽的話，林念已經很驚訝。不能奢求他真的為她做什麽。

柏攸淡淡地說：“動不動就哭，你是越來越嬌氣了。”

她哭聲戛然止住，自己擦了眼淚，覺得有點丢臉。

柏攸五官精致靡麗，清冷淡薄時讓人覺得難以親近。鴉翅般的睫毛眨動投下陰影，有幾近絢爛的俊美。

他低聲問：“怎麽不哭了？”

“怕你生氣。”

柏攸靜默片刻，擡起手來，安撫她抽噎顫抖的後背，冰冷的掌心擦過薄薄的布料：“哭出來，總比對着我逞強假笑要好。”

她捏着掌心，依舊不适應。

溫柔得幾近甜蜜，還是她印象裏那個嚴厲冷酷的柏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