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圓融

圓融

《旅游吧》錄制前夜，酒店裏嘉賓集結，楊亭先找上了林念。

“念念啊。”楊亭眼角眯着，精明的目光一閃而過，留下幾分虛僞的和善，“上次純屬一場誤會，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上回節目組剪出“修羅場”，鬧得林念被罵。

林念笑容微甜：“沒事的楊導。”

場面話說完，楊亭剛緩過氣來，柏攸不知何時走來，冷冷的聲音傳來。

目光如刀，刺得他寒毛直豎。

“楊導，你們的所作所為，不是一聲誤會能敷衍過去。”

剪輯故意蹭三個人，兩個CP的熱度，再借着林念過去愛炒作的名聲，輿論引導所有人，誤以為是林念在操作。

熱度給了節目，罵名林念來背。

稱得上惡毒。

楊亭本該誠懇道歉，偏要突然提起，輕輕揭過。

不愧是圈子裏出名的人精，最擅長混淆概念。

“她如果不原諒你，倒顯得她沒情商。”柏攸泠然淡笑，眼如寒星，平白叫人生出幾分畏懼來，“當着我的面，捏我家的軟柿子？”

柏攸最近總是含着笑意，身上疏離的氣場少了許多，可肅起臉色的時候，還是威壓迫人。

林念萬萬沒料到他會為了她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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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老師，我沒事的……”

林念面露窘迫，碰了碰柏攸臂彎，小心地攔住他的怒意。

柏攸垂眸：“你就這麽放過他了？”

“楊導都是為了節目效果，我理解。你就別為我生氣了，好不好？”

楊亭在一邊冷汗直冒，不敢說話。

林念漆黑明亮的眼瞳轉了轉，視線掃過他們兩人，柔聲說：“楊導，不如你多給我剪幾條單人綜藝高光，也算是補償我。”

他們是目前的節目組主推CP，這要求根本不難。

楊亭見多了嬌縱溺愛的大小姐，趾高氣昂的小情人。更是習慣比他低一等的藝人唯唯諾諾的讨好。

此時卻忽然覺得，作為背後有靠山的女藝人，林念倒是顯得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蜻蜓點水，揭過仇怨，又平息了柏攸的脾氣，打了圓場。

誰的面子都不難看。

風水輪流轉，現在他惹不起林念，反而油然升起幾分不倫不類的敬佩。

“好，好，當然好。”楊亭忙不疊點頭，“反正小謝最後兩輪錄制缺席，這次我們絕對不會再犯上次的錯誤了！”

“他不錄了？”林念詫異道，“為什麽？”

“他說他進組拍戲了，檔期調不開。”

林念大致猜得到原因，沒多問。

謝淮風做事很認真，也很講誠信。簽好了綜藝常駐，不可能僅僅為了進組拍戲爽約。

就算他真的過不去心裏那道坎，為避開她連綜藝片酬都放棄，她能做的，也只有尊重他的選擇。

忽覺側臉一道視線遞來，空氣都驟然冷了幾分。

柏攸嗓音澈然，話裏別有深意：“你倒是很關心他，舍不得他走？”

“……”楊亭後背冒出冷汗。

這話裏的酸味還能更沖一點嗎？

謝淮風對林念的情意，旁觀者人盡皆知。他不過随口和林念一提，誰知道觸了逆鱗。

柏攸唇角繃成一條僵硬的線，渾身氣質清落，壓迫感極強。

楊亭正害怕自己沒法圓場，卻見林念彎起水眸：“柏老師，接下來都是我和你的CP專場了。”

林念想得很簡單，常駐少一個人，她和柏攸的鏡頭時長就會更多，自然會留下更多的互動素材。

柔婉聲調回蕩在安靜的房間裏，楊亭陡然驚嘆。

——他走了，就沒人打擾我們了。

既劃清界限，表達忠誠，還撒嬌賣了個乖。哪個男人不愛聽？

柏攸出道以來孤僻清高，被他冷眼拒絕的女明星數不勝數。圈內誰都想不出，他究竟能栽在誰手裏。

難怪林念能留住柏攸的心，段位太高了！

楊亭一走，柏攸不動聲色，牽上了她的手。他掌心冰冰冷冷，鼻尖一陣沉雅凜然的香風掠過，惹得她下意識躲閃。

她清晰地反應過來，他們現在要以情侶的身份去見人。

不知人前人後，該怎麽和他相處，才是合适的分寸。

林念晃了晃手腕，卻發現柏攸的力道格外重，她根本掙不開。

“柏老師。”她較着勁，輕聲說，“旁邊沒人了。”

不必再牽手。

柏攸低聲問：“你說說，你剛才錯在哪？”

“謝淮風的事？”她一頭霧水，小心地問道，“現在又沒人聽着，你不用假裝吃醋。”

柏攸心裏升起一股隐秘的別扭，卻抑在平靜的語調中：“踩過你的人，你給他好臉色，他也只會變本加厲，覺得你好欺負。”

原來說的是楊亭。

她嘴角勾起甜膩的弧度，語調嘲弄，故意說得輕盈淡泊：“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都不會給我好臉色。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柏攸腦海中，刷然閃過許多碎片。

靜谧無人的夜，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耳語。

——“老師，你笑一笑嘛。”

他那時除去拍戲，很久都沒有做出生動的表情。可還是扯動嘴角，對她笑了一下。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星芒》錄制期間，在監控照不到的角落，林念對他說過的許多話，播出去都會有争議。

她還沒學會滴水不漏的謹慎，圓滑溫柔的世故，假面似的微笑。

沒有從導演組到觀衆都贊嘆的好脾氣和高情商，卻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節目組不讓我說話，砍我的鏡頭，給我的麥克風靜音，我不服。”

——“她們讨厭我又怎麽樣？有本事，舞臺上見。”

如今哪怕沒有鏡頭，她也不敢說了。

窗明幾淨，日光濃烈，映出林念睫毛大片濃密陰影，照不透深沉的眼底。

她曾似暖陽，熠熠生燦。

他終于學會了發自內心地笑。可他的小太陽，光芒已冷。

“林念。”柏攸澀啞聲調，回蕩在安靜的空間裏，“我說過，有我在，你不用那麽懂事。”

“不懂事的人，在圈子裏吃不開的。”

時隔兩年，這個曾讓她被輿論壓垮的人，要教她挺起脊梁。

命運總是荒唐。

柏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你以前像只小刺猬，天不服地不服。”

她柔和乖巧地說：“人會長大的。”

他忽然微微低頭，漆深目光裏滿是憐愛珍重，像在看來之不易的寶藏。

短短幾秒，她嘗盡了曾經不敢從柏攸眼中奢望的情緒。

“小刺猬，把自己的刺都拔掉了，很疼吧？”

林念眼眶澀然，淚水奪目而出，怎麽也止不住。

為什麽做了兩年的陌路人，他還能看透她的脆弱，拖住她僅存的理智拼命下墜？

“看不慣你唯唯諾諾。”柏攸語調和緩，卻似優雅的脅迫，“我要把你的刺養回來。”

溫柔醉人的嗓音，釋出片刻迷幻。

林念心裏警鈴大作，拉起慌張的防線。

“我以前的脾氣多得罪人，你不是最清楚了嗎？現在我稍微越界，別人就會說，我不過是仗着你寵我……”

有人護着，她反而更懂事，更謹慎，生怕落人口實。

好像在滾釘床，時刻防着被紮一刀。

林念晃了神，連柏攸手指何時觸及她的鬓發，都沒有察覺。

直到耳邊一陣過電似的癢，蠱惑的嗓音一字一句，敲打她的神經。

“那我來教教你，什麽叫恃寵而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