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嬌縱

嬌縱

入夏，錄制地點在海濱城市，開場就換上沙灘裝扮。

楊亭把林念叫去：“念念，節目組有任務交給你。”

柏攸腳步跟上，掃了導演組一眼，淡聲問：“你又打算怎麽坑她？”

這麽直白的話，也只有柏攸敢說。

“哪裏敢啊！”楊亭趕忙遞上臺本自證清白，“你聲音好聽，口條好，景點介紹的文案，錄制的時候需要你來念。”

林念還沒搭話，柏攸神色先緩和下來，冷淡的模樣仿佛在說：算你識相。

楊亭：“……”

他當初怎麽會以為，林念是他能随便拿來給節目組背鍋擋槍的人選呢？

就算只是小情人，那也是柏攸的小情人。不是他該惹的。

怪他最初有眼無珠，看不出這兩人的藏在仇怨下的羁絆。

林念嬌柔的眉眼間漾開笑意，接過臺本：“我這就背下來，謝謝楊導給的機會。”

周圍人一多，柏攸神色愈加收斂。

他身量高，骨骼舒展，在寬大的遮陽傘下，自然而然站得筆挺。沉默伫立，宛如雕塑，周圍籠着一層冷淡，與熱烈的夏日格格不入。

還沒開機，林念腳步沒停下來過，幫節目組的人拿飲料遞給大家。

柏攸視線跟着她：“以前沒注意到，你忙來忙去的，比節目組的人還勤快。”

Advertisement

他頓了頓，直到林念動作停下，也擡眸望他。

目光牽上線，柏攸忽然彎起眼角：“像只小蜜蜂。”

林念心跳怦然，胡亂地應道：“你總拿亂七八糟的小動物來形容我。”

“不是亂七八糟的。”柏攸慢悠悠地說，“都是可愛的。”

林念幫節目組搬東西都沒覺得熱，此時卻覺得臉上燙了。

柏攸微微低頭，越過遮陽傘沿，走出涼陰，踏着柔軟的金色砂礫，冷白的臉頰落進陽光裏。

“我跟你一起。”

“別，節目組也不會讓你動手做這些雜活……”林念竟躲開了，“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舉手之勞，都叫對你好了？”柏攸眸光凝在她臉上，微微蹙眉，“你這兩年都遇到些什麽人？”

林念唇邊扯動，輕聲笑了笑：“韓芸那樣的人。”

柏攸心裏掀起無聲的浪湧。

一想到她面對別人欺淩，只有怯懦的退讓和原諒，他的怒意悄然醞釀，無法平息。

陽光毒辣，錄節目跑起來滿身是汗。

轉場時，能在空調屋裏休息片刻。但林念難得來到戶外，剛到休息地點，便要出去看看。

柏攸跟着她起身。林念訝然：“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柏攸說：“你走你的，我幫你打傘。”

一直極少與柏攸交流的付斐然，坐在竹制休息椅上，聞言突然出聲制止：“小柏總，錄了一上午了，您別在外面曬到。”

林念側目，柏攸神色如常，聲調淡然應道：“沒那麽嬌氣。”

付斐然又說：“可是柏總說過……”

柏攸沒有理他，随手拿起一把傘，跟着林念的腳步出去了。

屋子裏的姜顏臉上敷着冰袋，好奇道：“柏老師難道陽光過敏嗎？”

“倒也不是，只是容易中暑。”付斐然想起與柏攸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擔憂地勸旁邊對臺本的楊亭，“楊導，多給他準備幾個冰袋吧，錄節目的時候出了什麽事，我們都擔待不起。”

姜顏暗暗咋舌。

她本以為柏攸對林念強取豪奪，林念不情不願，這CP，她嗑不下去。

可柏攸明知自己怕熱，還要在暑天出去給林念打傘，怎麽……有點好嗑呢？

晌午，正是陽光最烈的時候。

林念臉上曬着陽光，笑容綻開。

柏攸恍然想起，她以前就是這樣，坐不住，喜歡親近自然，哪怕練舞環境封閉，也總愛去窗邊吹吹風。

難得看她這麽開心。

手裏攥着的冰袋慢慢化成水袋，柏攸頭開始有些暈，但壓下難受，沒有說話。

林念閉上眼，享受着岸邊熱浪與清涼海風的對撞。

海邊其實并不熱，濕軟的沙被海浪拍打出一層深淺交替的邊界。腳踩在沙子裏，水柔柔地撫過腳腕，很舒服。

“老師。”她突然輕聲喚道。

“嗯？”

他聲音有些輕飄。

林念本想說，難得能和他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吹一吹海風。

放在以前，哪怕是夢裏，她都不敢想得這麽美。

想到他們如今不明不白的關系，又覺得怎麽說都不合适。更怕他冒出一句猝不及防的調侃，再惹得她臉紅心跳。

她側目，忽見柏攸臉上泛着異常的紅，鴉羽般的睫毛眯成兩道濃密的黑色弧線，眉頭輕皺，昏昏沉沉。

她問：“你怎麽了？”

他握傘的手抖了一下，遮陽陰影随着傘跌落沙灘，陽光大片灑在巴掌大的精致臉龐。泛着通紅的臉上沒有一絲細汗，光滑潔淨。

林念一驚，手碰了他額頭，摸到的溫度和腳邊沙子一樣滾燙。

他沒有躲，懶懶地擡了擡眼皮。

“幹嘛這麽看着我？”他慢慢地說着，意識遲緩。

只有這種時候，他身周的冷淡氣場才稍稍消散，魅惑眼眸茫然卻清澈，流露出幾分渾然天成的少年氣。

“我們趕快回去吧。”林念扶着他的胳膊拉他起身，表情忽然慌張起來，在他看來卻模糊而遙遠。

柏攸意識朦胧，不知自己何時恢複的清醒，睜眼時在空調屋裏。周圍沒別人，林念匆忙地用冰袋給他敷臉，眼裏滿是焦急。

林念見他終于睜眼，輕聲說：“我剛才摸到你的臉，燙得像火爐一樣。”

柏攸撐着起身，半仰在沙發上。

林念嗫嚅道：“你中暑了還要在外面撐着？”

柏攸低聲答道：“想再陪你一會兒。”

“有你這麽逞強的嗎？如果不是付老師，我都不知道你怕熱。”

他皮膚天生冷白，細膩光滑，幾乎不出汗。室外溫度稍高，皮膚就發燙，只有敷着冰袋才能降溫。

極易中暑。

被她發現弱點，柏攸心裏騰起一股微妙的別扭：“他多嘴，非要提一句，你別當回事。”

柏攸視線望向別處，掠過她探究的眼神。

林念恍然明白了什麽。

男人好面子。

柏攸偶像包袱尤其重，從來不失風度，被她撞見暈倒的畫面，此時心情一定很糟糕。

他怕什麽，她偏要說什麽。

林念眼珠轉了轉，忽然湊近，眼裏蘊着笑意：“好柔弱啊。”

柏攸：“……”

他果然眸光垂下，唇邊緊繃，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你說誰柔弱？”

“你呀。”林念好像一點都不怕他了，亮亮的眼眸彎起，故意将調侃他的話，念出婉轉的聲調。

門外有一陣腳步聲，紗簾外閃過走動的影子。門即将被推開的時候，柏攸忽然擡手，将她整個人攬了過來。

澀啞低語，咬在她耳邊。

“柔弱的人可護不住你。”

林念跌坐，落在他懷裏。起伏的胸膛傳來堅實心跳，貼在她發燙的臉頰邊。恰好在此時，姜顏大喇喇地走進來：“念念，楊導叫我們先集合——”

說到一半，聲音卡住。

“打，打擾了……你們先繼續。”姜顏腦子一片空白，後退幾步，落荒而逃。

林念終于反應過來，推了他一把：“你幹嘛？！”

趁他力道稍松，掙開了他的懷抱。

柏攸慢慢起身，雲淡風輕，仿佛中暑昏倒的人不是他，動作驚人的也不是他。

“做給她看的。讓大家知道，我很重視你。”

林念耳朵紅着：“下次抱我的時候，和我商量一下。”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她并不讨厭，也并不抗拒。

她只是局促，有些無地自處，不敢擡頭看他。

柏攸彎唇：“好。”

雖然是戶外旅游節目，但所有人心照不宣，誰都可以為節目效果獻身，只有柏攸是節目組要供着的祖宗。

即使柏攸本人沒有遷怒的意思，節目組也提心吊膽。

剛見柏攸出來，工作人員就已經遞上冰袋，甚至問他下半場要不要全程呆在節目組的車裏避暑，不參與游戲環節。

中途再去補幾個特寫鏡頭放在正片裏，保證他的出鏡率。

柏攸微微蹙眉，漠然道：“我是來錄節目的，不是來享福的。”

去場地集合，楊亭見柏攸沒事，重重松了口氣，忍不住說：“念念，你也真是，怎麽能讓他曬那麽久？”

林念一時答不上，咬了咬唇：“我不是故意的。”

柏攸上前半步攔在她面前，馳然掃過四周。

“我今天就是想多曬曬太陽。”

楊亭：“？”

自己都昏迷了還不讓別人說她，有這麽護短的嗎？！

餘下的半日，林念格外在意柏攸，總怕他曬到，時不時遞來冰袋。

柏攸聲調懶倦，嗓音勾人：“難得看你擔心我。”

“怕你再暈倒了，我又要被付老師和楊導一通數落。”

“現在誰還敢說你？”

林念默然。

她不得不承認，有人維護的感覺令她上瘾，讓她想沉迷一會兒。

她微微擡眼看了柏攸一眼，半開玩笑地說：“我現在算是知道，什麽叫恃寵而驕了。”

話語婉轉，掀起柏攸心中的漣漪。

她是不是……終于開始依賴他了？

原本只是想讓她別再怯懦退讓，處處看別人臉色做事。可這一刻，柏攸腦海中有個危險的念頭滋長。

過去他對她造成的陰影難以磨滅，兩年疏冷的時光無法抹去。他們之間隔閡深重，更不用說，她心裏還藏着一個真正喜歡，卻沒在一起的人。

再對她更好一點，讓她嘗到甜頭。

她會慢慢離不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