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僵持

僵持

兩人之間橫亘的沉默，在一分一秒的安靜裏變得漫長難熬。

柏攸唇間吐出壓抑的低音：“我只有一會兒看不住你，你就去和別人玩暧昧。”

林念愣住，急切地辯解：“我沒有……”

“你躲我，就是為了見他？”柏攸光是想到這一點，就沒辦法平靜。

“什麽跟什麽……”她嗓音不覺變尖，“我和他多說兩句話就是暧昧了？”

他沉吟許久，讓她的情緒懸在半空悠悠地吊着，怎也不能痛快地摔下。

一股深沉的預感，将她的心撕扯來去。

“還有誰？”他語調涼涼的，“同時吊着幾個人，好玩嗎？”

話音落下，如滾沸的水中投入冰塊。她嗓音輕飄飄，帶着顫抖的腔調：“你都聽別人說了我什麽？”

那些流言，他一定都聽說了。

她沒有悲傷，沒有震驚，只帶着一種麻木的無奈，擡頭凝視他漂亮的眼睛。

“你答應要相信我的，怎麽說話不算話？”

劇組的人，曾經起哄嗤笑，說看她欲擒故縱，跟宋嶼暧昧拉扯，還以為他們兩人要成。

她沒有做過的事，為什麽別人要默認？

“我沒有吊過別人的胃口，沒有和誰玩過暧昧，我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不知哪句話戳中了她的痛，她的淚珠斷了線似的滾落。

像是委屈到了極點，翹着一點唇瓣，柔白面頰上有深不見底的哀痛，眼睫上已挂滿細小的水珠。

“我當然可以相信，你不和別人玩暧昧……那你為什麽，唯獨這樣對我？”

她答不上來，方才的依賴與喜悅，早已變成一片空白。

柏攸一把攬過她的腰，扶在陽臺邊沿，熟悉的纏綿氣息萦繞。

他的身體寬肩細腰，緊貼時被抱在懷中，她能真切地感到不容抗拒的清瘦力道。

“你以前有什麽感情經歷，我都沒有資格去管。可你現在是我的。”

在冷如陌路人的兩年裏，有人陪伴過她，有人擁有過她。

說不介意是假的。

可她已經默許了他的親密和擁吻，無論和誰有暧昧，都該斷了。

不該在他眼皮子底下藕斷絲連，辜負他的真心。

衣領淩亂時，她脖頸上的項鏈輕扣出脆響。鼻尖相觸，她的手輕輕推了柏攸一把，堪堪停在嘴唇碰到的邊緣，別過臉頰顫聲嗚咽。

他掌心捧上她清瘦的下颌，擡起來。

遠處車燈忽然亂了一下，照進平靜的夜，仿佛看穿她的顧慮和怯懦一般，在催促她，逼迫她面對。

“你根本不喜歡我，所以舍得吊着我，折磨我。”柏攸眸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看進她的眼睛裏，“是不是？”

“不……”她輕聲說，卻不敢繼續說下去。

她明明和別人相處很有分寸，他們卻誤會她故意暧昧。可她與柏攸早已越過邊界，柏攸卻根本察覺不到她的心意。

命運總是颠倒她的黑白。

“林念，我也會嫉妒。”他嗓音含着微妙的啞，“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嫉妒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像是雪山乍融，令人不可置信。

總是高不可攀，如坐神龛的人，多了幾分鮮活的色彩。

他并非冰冷無情的人偶，也有男人的占有欲。捏緊她下颌的手不輕不重，仿佛随時會降下懲罰。

林念的委屈變成慌亂，嗫嚅着說：“那個時候我被封殺幾個月，接不到任何工作，宋老師是我第一部戲的男主角，在片場的時候很照顧我。殺青了，關系自然就淡了。”

解釋到一半，她止了聲。

她有分寸，即使別人再對不起她，她也不願在第三人面前說壞話。

柏攸的思緒又回到了過去，種種細節翻湧而上。

“所以，他就是你喜歡的人？”

“什麽？”

林念聽出不對勁，只是還沒反應，就見柏攸唇角扯出艱難的輕笑。

柏攸心口堆着苦澀，重壓之下，理智難存。

“你因為我丢了通告，沉寂半年。那部戲是你第一份工作，他是你低谷時期第一個照顧你的男人。你怕我嫉妒，傷害你愛的人，故意遮遮掩掩，不敢告訴我他是誰。”

“我在你心裏睚眦必報，不是什麽好人。可我也沒有胸襟狹窄到這種地步。”

他的笑裏有急促的自嘲，聲調冷漠，餘韻卻溫柔：“說我不信你，你又信過我嗎？”

林念從沒見過這樣的柏攸。

他眼中泛着微紅血絲，平添一層朦胧的易碎感。指尖冰涼細膩，很溫柔，而不減脅迫。

他俯身上前，林念嗅到一絲熟悉的危險的氣息，稍稍躲了躲。

“我不想總是這樣……”她嗫嚅乞求道，“你只會接吻，不會表白嗎？”

柏攸頓了頓，始終說不出“喜歡”兩個字，短暫的艱難在喉嚨裏堵着。

但他的喜歡那麽明顯。

說不出口，她也該感受得到。

“你呢？”他啞聲輕問，“你只會躲我，我要怎麽留住你？”

僵持着誰也不肯多讓一步。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就不能在親密的時刻先哄一哄她，說一聲喜歡她。

若是他肯說一句喜歡，她還能多些坦誠。

偏要高高在上地掠奪，讓她緊抓着自己的尊嚴，不敢松手，溢着滿腔的眷戀，不敢承認。

“你本就不用費心留住我。”林念認命似的閉上眼，“我怎麽敢拒絕你？”

巴掌大的小臉在他掌中，睫毛輕顫，忽然戳中了他的軟肋。

他想到韓恒的嘴臉，想到她的遭遇，心疼得揪緊。在清醒和理智的邊緣徘徊，嘴唇終究沒有壓上去。

柏攸松開手，指尖輕柔地摸着她的臉。

“我說過，我和別人不一樣，不會用權勢威脅你。”

近乎掠奪地吻過不止一次，在此刻突然做起了正人君子。他覺得自己可笑荒唐，又有種唯獨他自己能懂的甜澀。

他心中的躁動靜不下來，眼神漸漸變得癡迷專注。

親密到了這個地步，林念還是不肯低頭，大概是心結太重，實在沒法喜歡他。

“你不稀罕我的感情，沒關系。”他話裏沉重，帶着陰郁的冷，“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

林念懵懂地“嗯”了一聲，嘴唇依然顫着。

柏攸怔了片刻，随後輕笑。

看來他的确不怎麽吸引她。

她不舍得拒絕他，無非是留戀他的外表，貪戀他的資源。

只是再多的利用和索取，他都習慣了，不差這一點。

林念還沒反應過來，柏攸用宴會上牽着舞伴的手勢握着她的掌心，帶她穿過目光詫異探究的人群。

他們仍是視線的焦點，衆目睽睽之下的偏愛，讓所有人都犯起了嘀咕。

一整晚都被視線洗禮，手腕冒着汗，她感覺有些不自在，晃了晃被抓緊的手，嘟囔着說：“你是要把我鎖起來嗎？”

柏攸擡了擡眼皮，林念趕緊閉了嘴。

他在人群中是極為顯眼的存在，如畫的五官漂亮得不像真人，鋒利的線條描摹比例極好的身材。

高挑清瘦，烏發白膚，黑沉目光垂斂掃過四周，随着她衣裙蹁跹的身影凝在一個方向。

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

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壓不住，克制着不敢刮進他的耳邊，生怕給自己惹禍上身。

“聽說港城游輪上他們也鬧這一出。”

“都攀上了大少爺，還不好好伺候？居然公開鬧脾氣。”

“也許人家就吃這一套，女人偶爾作一作，男人更喜歡。”

但流言蜚語并不避諱林念。柏攸一句話都聽不到，不懷好意的笑聲卻能傳進她的耳朵。

他們知道了緋聞，卻從未将她當做他平等的戀人。嗤笑裏帶着憐憫，等着看她的好戲。

他們篤定她在他心裏沒什麽分量，并不在意她聽到之後的感受。

這些人的态度，時刻提醒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

他是水中皎月，山間白雪。她一旦妄圖捧起，只會碎掉，化掉，變作一場空。

和他在一起，想要安心，除非她一點也不在意名聲，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可長期活在鏡頭裏的人，怎麽可能對外界的聲浪免疫？

她若真堅不可摧，兩年前發生的一切，後來的種種流言，就不會成為她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