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擁抱

擁抱

酒除了喝了還能怎麽樣?不光喝了,而且有人喝醉了,還被個東西給啃了。想起這件事,就透露着一種心酸。

季子銘一句輕飄飄的“喝了”,讓季先生感覺臉上被響亮地打了一個巴掌。

他氣勢剛擺出來,就被季太太扯了下衣袖給打斷了。

季太太讓他注意看兒子的表情,季先生再次看過去,卻發現季子銘微微垂着頭,手放在扶手上來回摩挲,給人一種無措的感覺。

這麽多年,季太太最了解這個兒子,從來沒見他這樣過。

又忍了片刻,就感覺子銘搓着搓着有什麽東西從他眼睛裏落了出來,徹底把季先生吓了一跳。

季先生踟蹰不安道:“那個什麽,爸爸就是問一句,我剛才是不是語氣不太好,對不起啊子銘,其實就是幾瓶酒,沒什麽大不了的。”

“是沒什麽大不了的,”季子銘垂着頭,擡起手用手背擦了把眼淚,同時有點鄙夷自己:“不就是失個戀嘛。”

?失戀??

這和季先生季太太的劇本不太一樣。

季先生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那麽匆忙趕回來,就還是……失戀了啊?”

“其實被拒絕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季先生想安慰自己兒子,“我當初追你媽的時候,被拒絕得都快崩潰了,還好我總覺得下一次就會成功,你看我現在不是都有你了嗎?”

子銘晃了下腦袋,身子輕輕靠在樓梯扶手上:“但我不會有下一次了。”子銘的語氣充滿了悲傷,本就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又是第一次喜歡人,也就是當着外人的面還能表現得豁達一點。

可剛才季先生一提起酒的事,又勾起了季子銘的傷心往事,心裏好不容易被他壓下去的酸酸脹脹的情緒立刻就泉湧了出來,他控制不住。

季先生:“怎麽會沒有下一次,你們這個年紀又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只要對方沒結婚,一切都還是有可能的嗎?”說完被老婆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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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銘搖搖頭:“這樣的機會我不要也罷,我只是希望他們過得幸福就好。”

季先生覺得這個語氣有點不太對勁,不由皺起了眉頭:“那麽喜歡,不繼續争取你就甘心當個loser?”

季子銘望向自己的爹,表情有些奇怪:“爸爸你那不叫真的喜歡,你那叫強取豪奪,真的喜歡就是看着他和自己喜歡的人走在一起,我也會高興也會祝福,只不過心底裏總有那麽一絲絲不放心,萬一對方……讓他受委屈怎麽辦呢?”

盛硯那麽單純,受了委屈也不會怪童墨的吧?

季子銘憂心忡忡,無力地嘆了口氣。

季先生、季太太:“……”好像哪裏怪怪的。

季子銘說完又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就往樓上走。

季先生和季太太驚了一下,立刻追問:“兒子,你幹嘛去?”

子銘的語氣已經恢複了正常:“我回房寫作業看書去。”

季先生回過味兒來,表達了下自己內心的疑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這麽有能耐……”

他說着忽然沉默了下來,和妻子互相看了一眼,季先生瞳孔微微擴大:“老婆,子銘這是追女孩子嗎?我怎麽感覺他這是嫁女兒?”

季太太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不瞞你說,我也有同感。”

他倆心說:怪不得你會失戀,你把對方當女兒,失戀不是早晚的事嗎?

聽見家裏的門鈴緊跟着響了,阿姨過去開了門,季先生正想着這個點兒會是誰上門來做客,隔壁家的學霸少年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

季子銘走的時候落了東西,畢瀾偲給他送過來,但季子銘每次去都是大手筆,他這次也沒有空手來。

季先生看到禮物,心裏的天枰晃動幾下,感覺心情好了不少。

畢瀾偲上樓之後,就發現季子銘是哭過的,再看他生怕自己注意到的樣子,畢瀾偲無聲地嘆了口氣。

畢瀾偲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等他走後,季先生盯着門口的方向若有所思道:“為什麽子銘失戀了,隔壁家的學霸就提着東西上門了呢?”

他這麽說了之後,季太太臉上的面膜都差點掉下來:“你不要胡說八道!”

“不是老婆,你聽我講嘛,我越想越不對勁兒啊,你想咱們兒子剛才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啊,回來就哭了對吧?都失戀了,他就算跟我說想去酒吧我也陪他去,但他還是只想着好好學習,這說明什麽啊?”

季太太不說話,聽他說。

“這說明他喜歡的肯定是學霸啊,要不然這幾天跟變了個人似的那麽廢寝忘食地用功?”

有些事就是不能細品,越品味道越奇怪。

季太太心裏就跟揣了個定時炸彈似的,季先生自己分析完先“啧”了一聲:“子銘居然喜歡上畢家那個小孩兒了?這個手分的……emmmm也挺正常的,算了,都被甩了。”

季太太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會兒:“你這個表情,覺得他被甩是挺正常的。”

“不不不,”季先生表示:“我還是為他感到難過。”

季太太:“嗯?”那不就是直接默認兒子可以喜歡男孩子了嗎?

季太太:“你兒子這次可是出櫃未遂啊……”

“我知道……啊?出櫃??”季先生這才徹底反應了過來,登時覺得後背發涼,他往後背的方向看了過去,那裏挂着的全家福裏有他過世爺爺的像。

晚上季太太睡前還是跟子銘聊了下。

季太太:“兒子啊,媽媽想問你一件事,你喜歡的是……個男孩子嗎?”

季子銘猛地看向自己媽媽:“媽媽你……”怎麽知道的?他居然暴露得那麽快嗎?

季太太心情複雜地抱了抱自己的兒子:“嗨呀,我是你媽媽,你能有什麽瞞得住我的,失戀了就失戀了吧,那樣的人兒,你和他在一起也會很累的。”

季子銘:“??”

類似的情節在盛硯家裏也在上演,顧敏這趟從娘家回來,總感覺盛硯經常偷着笑,這孩子明顯比從前開朗很多。

顧敏晚上臨睡前跟丈夫聊天:“他爸,你有沒有覺得小硯哪裏不太對勁兒?”

盛國慶以為她老毛病又犯了:“你呀就是想太多,他活蹦亂跳開開心心的,哪裏都好好的啊。”

顧敏錘他一下:“哎呀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不是都容易那個啥嗎?”

“什麽啊,”盛國慶還是不明白,想了好一會兒才領會過來:“你是擔心盛硯早戀?我覺得啊,随他吧,他自己的青春,而且你看他成績目前進步那麽大,就算有什麽情況我們也再觀望觀望,等有明顯負作用了再插手也不遲。”

想想也是這麽個理,但是顧敏還是糾結:“你說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啊?哦對了,我想起來,小硯上回拿回來一件男孩子的外套讓我洗,哎呀老公,你說盛硯不會喜歡的是男孩子吧?”

夫妻兩人雙雙陷入了沉默,而話題的中心人物,正在房間裏算着題,并且在睡前接到了童墨的電話。

盛硯接電話的聲音,他自己都不知道比平時多了幾分柔軟,聽起來就像小貓撒嬌一樣。

童墨跟他說了一會兒,關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側着身看着窗外的月光:“盛硯同學,你那裏能看到窗外的月亮嗎?”

中秋才過去幾天,夜空中的月亮依舊比平時要大要圓,金黃金黃的。

盛硯也躺在了床上,他扭頭看窗外“嗯”了一聲,“我一轉頭就能看見,月亮就在我的左側。”

童墨沒有說話,但盛硯聽到話筒裏窸窸窣窣的動作聲,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麽,知道童墨動作完了,盛硯才問道:“你剛才在幹嘛啊?”

童墨回答:“我換了個姿勢。”

童墨的窗子本來在他床的右側,所以童墨換到了另一頭去躺着,這樣月亮就也在他的左側了,他和盛硯就仿若躺在一起一樣,只不過碰到彼此。

盛硯睡意湧了上來,但又不舍得挂童墨的電話,在他即将睡着的時候,忍不住咕哝道:“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童墨問:“哪裏奇怪?”

盛硯勉強撐着,音色已經變得不太自然:“就是……就是有點像談戀愛?”

童墨剛要回答,就聽到那頭盛硯自己已經搶答了。

盛硯語氣飄忽道:“但當然不是了,我都說我畢業再追你啦,童墨同學,我好困呀,為了考大學我最近很用功的,我想和你考一所大學。”

童墨:“……我答應你,你先睡吧,晚安,傻同桌。”

盛硯連回答的精力都沒有了,說完之後他就支撐不住睡了過去,而童墨靜靜聽着話筒裏均勻的呼吸聲,牽起嘴角笑了笑,竟也沒舍得挂斷電話。

國慶之後,盛硯就承包了童墨的早餐,他自己左右也沒有什麽多餘的開銷,給童墨變着花樣買早餐的時候,都格外的舍得。

就是面對顧敏和盛國慶的眼神時,總感覺心虛。

他們看着自己的眼神,帶着點探究,盛硯時常覺得他們可能已經發現了什麽。

每天的早餐內容都在變換,各種品牌的牛奶,但有一個共性,就是牛奶一定是甜的。

今天早起後,盛硯突然又回憶起來一些事情,生怕自己忘記了,抓起筆就站在桌旁往本子上寫,一邊還要擔心時間來不及。

所以後來他穿衣服就跟打仗一樣,顧敏在門口催了好幾遍,一度驚奇這孩子居然開始睡懶覺了。

盛硯急忙趕到學校,在門口的超市買早餐同樣匆忙,因此沒注意到貨架上的甜牛奶剛好售空了,他随手拿了兩罐純牛奶。

給童墨的時候,童墨還挑了下眉:“今天終于不是甜牛奶了。”

盛硯沒有聽清楚,呼吸還有些喘,其實他都沒有吃早餐,但是不妨礙他給童墨買,但當盛硯把書包往桌洞裏塞的時候,塞到一半塞不動了,他把書包拿出來一看,桌洞裏被人塞了一個盒子。

盛硯左右瞧了瞧,去問童墨:“誰來過我的位置嗎?”

童墨眼神飄過來一下:“沒有。”繼續吃自己的早餐,插上吸管喝牛奶的時候,卻皺了下眉頭。

他以前明明覺得牛奶的營養還得是純牛奶,結果現在喝了一段時間的甜牛奶,居然發現純牛奶……是如此難喝。

童墨微微搖頭,勉為其難繼續喝純牛奶。

只能說,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盛硯把盒子取了出來,發現裏面裝了滿滿的一盒子的草莓奶油小蛋糕,看包裝就價值不菲,盛硯扭頭看看童墨:“是你送我的嗎?”

童墨這回眼神都沒給他一個:“我有那麽貼心嗎?”

童墨內心:這麽貼心的事,除了我還有誰啊?

盛硯卻表示了然了,他想既然不是童墨,那更不可能是梁浩和洪志鵬了,他倆有啥東西不可能只給自己而不給童墨的,所以就還只剩下一個人了。

他越過兩個教室之間的玻璃窗,看向對面的教室裏,子銘的子彈頭近來也看不到了,他國慶之後剪了個利落的寸頭,還說是為了避免營養被頭發吸收走了。

盛硯低頭把盒子收了起來:“那就肯定是子銘了,我得跟他道聲謝去。”

“咳咳咳”童墨被牛奶給嗆住了,洪志鵬立刻狗腿地獻上自己的紙巾,童墨邊擦嘴邊說:“這純牛奶怎麽這麽難喝?”

盛硯表示理解:“我一直就喝不慣純牛奶,還是酸酸甜甜的好喝。”

童墨只覺得心塞不已,但是誰讓他自己端的太高了呢,活該!

下午放學的時候,季子銘一出教室就看到等在門口的盛硯,季子銘微微慌了一下,便迅速整理好心情:“盛硯,你找我?”

說完話,又看到站在盛硯背後表情有些不耐煩的童墨,季子銘就不太想和盛硯說話了,他想立刻逃出這塊空間。

不只是這塊空間,如果可以,有他們倆出現的地方,他都不想在。

他還沒有那麽強大,短短幾天就能把失戀這件事抛卻腦後。

盛硯跟他一起往外面走,謝謝他送的小蛋糕。

季子銘表示雲裏霧裏的,什麽小蛋糕,他根本沒送過呀,但是盛硯就認定了是他送的,一直跟他走到了校門口,往車站的方向去。

盛硯也感覺出來子銘的話變得少了,他就努力多說一點。

童墨一直在兩人的一側站着,過了好一會兒,盛硯才猛地擰頭看他:“童墨,你怎麽也在啊?”

此言一出,另外兩人的心緒都百轉千折。

曾幾何時,子銘也有過類似的遭遇,而那時他只覺得意難平,想必這時童墨的心情只會過猶不及,子銘反倒緩和了不少。

童墨嘆了口氣,拍了下盛硯的肩膀:“你的車來了。”

盛硯回家的這趟公交車,十分鐘一趟,但是趕上高峰期,人很多,他一聽車來了,立馬就跟兩人揮手再見,然後朝着擠車大軍而去。

等上了車,盛硯努力找了個靠窗的地方往外看,在原來的地方只看到了子銘,他雖然奇怪不知道童墨跑哪裏去了,但也跟子銘揮手拜拜。

今天的車看着人挺多的,但他站得這個地方好像是塊兒寶地,不擠,他還覺得空間挺充足的,書包還能挪動。

忽地聽到耳畔傳來的輕笑聲。

盛硯:“……”糟了,我好像聽到了童墨的聲音。

我這是用情過深了嗎?

童墨見盛硯一動不動的,才出聲道:“沒覺得今天的空間還挺寬敞的嗎?”

盛硯回過頭一看,居然真的是童墨,立刻朝他笑了兩下。

想起童墨的話,他不由呆了一下,因為他發現,自己之所以空間還挺自由的,那是童墨給他人為開辟出來的。

還有人在陸續往上上車,靠後車廂的人都在抱怨太擠了,讓等下一輛吧,童墨也免不了被人擠了一下,然後身子往前。

盛硯趕緊扶住他,于是兩個人面對面地……被迫擁抱了。

這個瞬間,盛硯的心就差直接蹦出來了。

明明世界喧鬧而擁擠,但他只能感覺到身前人的呼吸和氣味。

仿若這個世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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